阮元嗤笑,二话不说,抬脚就是一踹……
砰!一声巨响。
小厮骤然惊醒,连滚带爬地过来察看,见是阮元不由得抹了把额上的汗,苦脸道:“阮姑奶奶,原来是您啊,我还以为进了贼呢!”
阮元却并不理会她,目光锁在柴垛旁被捆绑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此时蜷缩着,手脚皆被麻绳缠住,嘴里堵着一团脏兮兮的破布,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阮元,嘴里发出求救似的呜呜声。
阮元慢慢蹲下,抬手拿出了那团布。少年久张的嘴终于得以合上,干涩地咽了咽口水。
那小厮见状不由得在旁说道:“这是卢爹爹新买来的,可惜不听话,就绑在这里杀杀性子。阮小姐若是喜欢,待□□好了,一定最先让您享用。”
“你胡说!明明是你们掳我来的!我死也不会让你们如愿的!!”少年突然激动起来,哑着嗓子叫嚷。
阮元笑了,转头对那小厮道:“你们卢爹爹呢?请他过来,跟他说我要买这个人。”
“呃?”小厮惊愕,但也知道这位阮小姐惹不起,犹豫了一下便转身去了。
岂料那少年却是一脸愤然,恨恨道:“你要买我?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不会伺候你的!”
听了这话,阮元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却是被他的美貌惊住了。纵然披头散发,纵然浑身脏污,纵然荆钗布裙,依旧难掩绝色;挣扎间,领口略开,雪肤微露,更添了一抹风情和诱惑。
意料中的,阮元被吸引了。她理所当然的想,这般仙人似的人既然被自己碰见了,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她并非好色之人,但对美的事物却也本能的想要占有。
可他好像不太愿意呢。
阮元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灰尘,漫不经心地道:“你不让我买你,那你就要继续呆在这里,岂不是更糟糕?”
少年听了这话,神色蓦地黯淡下去,少顷,又挣扎着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几个头,发出咚咚的撞击声,再抬起时,已是一脸哀求:“小姐,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求求您了,救救我吧,我是被她们强掳来的。我还有事,我……我还要上京城,我一定要去的。小姐,您今日买了我,多少银钱日后我一定一分不差的还给您,只求您到时候放我走就是天大的恩典了,求求小姐了,求求小姐了……”一边求着,一边又咚咚地磕了起来。
“哟,这是在干什么?我还没答应呢,怎么就认主了?”卢爹爹甩着帕子,一步三扭,见这场景夸张地叫了起来。
少年涨红了脸,狠瞪了卢爹爹一眼,扭过头去。
阮元笑道:“怎么样,卢爹爹?开个价!”
卢爹爹瞧着地上的人那倔强的样子,心里打着算盘。这少年却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可惜不好驯服,来这儿十多天了,该用的手段都用了,偏偏没有效果,逼急了甚至能下狠手把自己的脸毁了,那可就不值钱了,何不趁现在狠敲一笔。
“一千两!”卢爹爹开了口,“阮小姐也算咱们这的常客,什么样的人值什么样的价儿小姐最清楚了,这又是个雏儿,一点不贵的,我也算卖小姐个人情。”
阮元翻了翻兜,只掏出了一百两,索性都递给了他,口中只道:“卢爹爹,打量你什么心思我还不清楚么?这么个人若肯乖乖顺顺的听话,只怕万两银子也能给你赚来,只可惜,你驯服不了他,一分钱也赚不到,也许最后还得倒贴饭钱或丧费。如今我也只有这一百两,你要便要,不行便算了。”
卢爹爹咬牙,终究舍不得,到底收了,未免万一又道:“咱们这交易算是成了,这人在你那听不听话可就不关我事了,若是跑了死了小姐可别再来找我!”
阮元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少年,笑:“那是自然。”
***
少年身上有伤,不便行走,阮元便又摸出些碎银子雇了顶小轿,一路往阮府处来。
少年心下不安,频频掀帘,欲言又止。
阮元无法,只得假意安慰:“公子莫慌,想上京城,也要养好了伤,待天气暖和些了再去,那一百两也不用还了,权当我做好事了罢,只是不知公子名姓?”
少年信以为真,满心欢喜,连忙答道:“姓秦,闺名梓洛,谢小姐大恩!”
阮元欣然,嘴角含笑:“哪里哪里。”
未免被发现,几人从后门直接走小路回到了倚醉轩。阮元把梓洛安置在了紧邻主屋后侧的院里,又派小厮打听家主去向。
事有凑巧,阮胜一大早就便收到了俞州来信,说那边生意出了些问题,当即一刻不耽误,立即备马亲去处理。阮元闻之大喜,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几个月,自己这阵子可着实轻松了。如此更懒得避人,叫了大夫察看梓洛伤势,嘘寒问暖一番,面上做足了姿态,背地里却命人暗自看守,那秦梓洛只当自己遇上了好人,好一阵千恩万谢,自此安心在府中养伤。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出场!!
☆、生疑
阮元将秦梓洛带回府的事情传到了林正君耳朵里,林氏颇恼,便叫她过来问话。
母亲出了远门,阮元没了顾忌,自然也不怕,只笑嘻嘻地凑到林氏跟前道:“不过是一个朋友的远房亲戚,暂且住府里罢了。”
这话漏洞百出,林氏自然知道她在撒谎,一语拆穿:“我听说那男子长得颇有姿色,你别是相中人家了吧。”
阮元也不解释,笑道:“父亲既然知道何必再问?”说着又蹭到林氏身上撒娇,“好爹爹,就依了元儿吧,你也知道我不中意这门亲事的,就当是送个小侍补偿元儿吧。”
林氏不悦:“那也不能什么人都往屋里领啊,可是清白人家不是?”
阮元连连点头:“自然是的,过些日子就叫他给来给父亲请安。”
林氏闻言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阮元又嘻嘻哈哈扯些别的,这事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揭过去了。
于是,满府里,除了当事人秦梓洛,所有人都知道阮二小姐新婚没几天便冷落了夫郎,开始金屋藏娇了。
偏偏那被冷落的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一心在房里看书写字,修身养性,除了每日的问安,竟是连房门都不出一步的,更别提当家理事了——虽然现在还轮不到他管。
佳意是个活泼性子,待得久了自然憋闷,又替他着急,常常劝他:“少君总在房里待着不闷么?二小姐那儿新来个人,都说漂亮,咱也去瞧瞧,我就不信比得过少君?”
曲新竹翻书的手一顿,随即无奈地笑了笑:“你若想去,去便是,不必在我这里守着,怪闷的。”
暮雨恰巧进来听见这话,假意嗔怪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府里谁不知道二小姐宠她屋里的那个,你还要提,故意给咱们少君添堵。”
佳意不服:“怎么会?我是想让少君去给他个下马威。二小姐再宠他,那也是个没名份的,竟连请安都不曾,这才真是没规矩呢。”
曲新竹被两人吵得头疼,干脆摆摆手开始撵人:“都下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二人听罢,不再多言,福了福身便出去了。
曲新竹一个人,又开始怔怔地发呆,似乎从大婚之后,他常常会不经意地走神,想起自己曾有过的那些憧憬和期盼,只觉可笑之极。
***
却说阮元对秦梓洛,正在兴头上,恨不得日日守在那里。
秦梓洛毕竟年纪小,心思单纯,也不做他想,只当是这位救命恩人好心,更是以诚相待。
不得不说,秦梓洛生了一张极出色的脸,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双大眼睛尤其的漂亮,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好像蝴蝶的翅膀,平添了一抹生动娇俏,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流露出难以言说的妩媚和风流,常让阮元心荡神驰。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时下男子的胆怯和造作,没有身为美人的高傲和自负,真实自然,单纯天真,高兴的时候笑,伤心的时候哭,生气时眉一皱,头一扭,任你说什么也不理,阮元尤其爱他这副模样,像个小猫一样,直挠得人心痒痒……
屋子里有一把古琴,并非上佳,可秦梓洛却能用它弹出极其美妙的声音。望着如画的美人,听着天籁般的音乐,阮元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轻松自在。如果说她一开始只想占有他,那么现在却希望能完完全全地收服他,让他心甘情愿地陪在自己身边。
可惜,琴音虽美,佳人却不愿多弹。
问及原因,梓洛不由怅然:“我本是小户之子,何以能学这些?不过是母亲贪图势力,想把我做为讨好人的礼物罢了,不然我也不会离家了。”
阮元诧异:“你竟是因为这个跑出来的?那你又要去京城干什么?”
闻听此言,梓洛怔了一下,目光闪了闪,支吾道:“我……我是想去找我表姐,她……她在京城。”说罢,有些不自在地将视线移向窗外,脸上染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阮元何等聪明,当即便猜到几分,心下十分不悦,面上虽未多说,私底下却又多派了些人手监视。
随着时间的推移,秦梓洛的身体渐渐恢复,自然便提出了离开。阮元如何能应?不是说他身体吃不消就是借口天气不好,后来干脆避过,顾左右而言他。
这一来二去的,秦梓洛便起了疑心。从一开始,阮元就告诉他不要乱走,他也只以为大户人家规矩多,便听话地待在房里,一应用品都有下人送来,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门前的那个小院儿,一旦他出了院门,便会有几个小厮过来问他要做什么,要去哪里,竟是一步也不让他多走的。
秦梓洛突然害怕了,他知道自己长了一张祸水的脸,很多女人都会见色起意,难道他一直信任的阮元也是这样的心思?若真的要把他关在这里一辈子,那该怎么办?秦梓洛越想越心焦,竟是一刻也坐不住了,胡乱收拾收拾东西就要离开,果然,在门口,意料中的再次被拦住。
“麻烦各位姐姐转告二小姐,梓洛叨扰已久,这便告辞了。”秦梓洛福了福身,强压着性子跟她们打商量。
其中为首的一个叫祁蓉的小厮笑答:“公子何必急于一时,待二小姐回来了再走也不迟啊。”边说边向其余的三人使了使眼色,众人会意,渐渐围成了一个圈儿,将梓洛圈在里面,又伸手去抢他手中的包裹。
秦梓洛慌了神,一边紧紧护着怀里一边往外闯,口中直叫嚷着:“你们干什么?哪有不让人走的?别抢我的东西!”
祁蓉开始还耐心劝着,后来见他叫嚷的声音越来越大,唯恐惹来人,不由发起狠来,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连拉带扯地把他拽回院子里,砰的一声便关上了大门。
秦梓洛大惊,猛扑上去拍门:“你们什么意思?竟是要把我关起来么?二小姐都答应了让我走的,你们凭什么这么做?”
祁蓉烦了,隔着大门高声道:“公子省省力气,赶紧回屋歇着吧,这可不就是二小姐的吩咐?要我说你也别闹了,一个男儿家还要到哪里去?能留在这里伺候二小姐那是你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听了这话,秦梓洛顿生绝望,颓然地滑坐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求援
却说自那日之后,秦梓洛便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阮元本就不是个有耐性的,好言好语地哄了几天,见无丝毫起色,心中便也生了几分恼怒。
那叫祁蓉的小厮早厌烦了这看守的差事,便趁机劝道:“二小姐实在多心了,既与他已有了鱼水之欢,归顺自是早晚的事,像现在这般日日捧着他,反倒让他拿起了架子,且晾他几日,必定好了。”
阮元虽有些将信将疑,但想着这几日自己做的也够了,若再这样低声下气岂不是叫下人们笑话?何况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当下便狠了狠心,撂下这边,照旧出门吃喝玩乐去了。
阮元一走,下人们便放肆起来,物质上虽不敢有什么怠慢,但你一言我一语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如今这情况可不比以前,要把他当个贵公子捧着,相反,甭管是哄是骂,让他服软了那就是大功一件,谁还管他委屈不委屈。
如此这般,秦梓洛便更觉悲苦难过,茶饭不思,愁眉不展,翻来覆去地琢磨着如何摆脱这样的境地。
终于在一天清晨,秦梓洛打定了主意,换了身干净素淡衣服,拢了拢头发,略施了薄粉,勉强打起精神,迈出了紧闭多日的房门。
“哟,秦公子哪儿去?”名唤迟儿的小厮一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秦梓洛也不看他,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声音清冷:“来府这么久了也未曾拜见少君,倒是我失礼了,还要麻烦这位姐姐带一下路。”
迟儿听见这话立时大喜,忙几步走到前面,语气也变得十分殷勤:“好嘞!公子这边请。”一边带路一边又絮絮叨叨地念叨,“公子早这样不就结了?咱们阮府可是青州数一数二的大户,别的不说,就看看这园子,多气派啊。能被咱们小姐看中,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公子可得惜福,伺候好了咱小姐,要什么荣华富贵没有,哪怕是个小宠通房也比别人家的正房夫郎强呢……”
迟儿自顾自地说个不停,却没有发现秦梓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尤其后面说什么‘小宠’什么‘通房’,更让秦梓洛的心像翻了个似的难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强忍着没有落下来。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映月阁,迟儿不方便进去,便在外院候着,跟那里守门的姐姐妹妹们闲聊,而秦梓洛则由小侍带着,进了内院。
却说这边曲新竹刚用过了早膳,此时正歪在榻上发呆,突然见佳意进来禀报说秦公子求见,当即就是一怔,实在不知这秦公子是何人。
佳意一脸愤愤,凑到曲新竹耳边道:“就是二小姐领回来的那个人,不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公子可得精神些,拿出正夫的款儿来,好好给他一个下马威!”
曲新竹闻言哭笑不得:“让他进来吧。”
说实话,他没有什么感觉,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亲,嫁了人,更没有把阮元当成他的妻主,似乎她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她喜欢谁,宠爱谁都与他无关。他这辈子只会守着这一方院子,纵然孤寂,纵然清冷,好歹还算自由,不愁吃穿,无悲无喜,他真的满足了,他不想,也无法再奢求太多。
只是如今,唉!麻烦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曲新竹一边叹气一边坐直了身子,在他的想象里,那位漂亮得宠的小公子应该会袅袅婷婷地进来,柔声柔气地问礼,向他诉说这阵子二小姐是如何如何宠爱他,他心里是如何如何惶恐,本该常常过来问安,怎奈二小姐时时缠着等等。曲新竹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的说词:“弟弟是有福之人,既然承宠不便,以后就不必过来了……”
然而臆想中的一切却没有发生,事实上,曲新竹被吓了一跳,他甚至没有看清来人的面容,更别说展现一下正夫的贤惠大度了。
他只看见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扑通一声跪在自己脚边,然后便咚咚地磕起了头,一个朴素的雕花簪子上上下下晃得他眼花。
佳意也有些傻眼,两人都呆在那里,竟也忘了去扶。
那人又磕了一个头,这次却没有起来,杵着地面,整个身子趴伏着,随即传出呜呜的啜泣声。
曲新竹这才回过神儿来,觉得事有蹊跷,忙让佳意带着另几个小侍出去,见门关上了,连忙伸手去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