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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落座寿宴才算正式开始了,一众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挨个献礼,段续笙一不是后宫佳丽无需争宠,二不是远亲大臣无需加官进爵,送的礼物中规中矩,不用拔得什么头筹。
看完了各式眼花缭乱的寿礼,宫乐奏起,宫女鱼贯而入,献舞助兴。
段续笙还是头一次参加宫宴,托着腮帮子较有兴致的瞧着,大厅中央,长袖纷飞,香风阵阵,这些宫女一个赛一个的好看,舞的媚眼纷飞,就盼着能被上座的圣上一眼瞧中登上枝头变凤凰了,下首的几个大臣也看的目光迷离。
段续笙心思一转,转头看向一旁的湛亦,却不想正撞上“她”的目光,“她”不看宫女跳舞看她作甚?湛亦对上她的目光似有些狼狈,先她一步把目光转开了。
段续笙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她下意识向自己后方寻去,没找到戚向威,倒是和陈彦之对个正着,陈彦之对上她的目光,举了下手中的酒杯,段续笙自是不给他这个面子,哼了一声将头扭开。
一舞终了,又有人上来抚琴,这个就没什么意思了,段续笙自己弹的比她们要好得多了,便低下头来专心致志的吃菜,这才发现除了她自己夹的几筷子,他们桌上的菜基本没动过,她转头瞧了眼湛亦的碗盘,还是锃光瓦亮的十分干净。
“你怎么没吃呢?”
湛亦闻言垂下眸子,道:“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因为没看到戚向威吗?
虽然心里这么腹诽着,段续笙还是夹了几筷子的菜放进了湛亦的碗盘里,湛亦的饭量她可见识过,现在不吃回去还不是要饿了?
“多少吃点吧,我……”她本想说回去再给他做吃的,但细细一想,人家没胃口她做了也未必会赏脸,便悻然住嘴了:“不吃回去就该饿了。”
湛亦闻言忍不住抬眸看向她,心中隐隐有了希望,她还是关心他的吗?
段续笙对上“她”如幽潭般的眸子脸上莫名一红将头扭开了,掩饰道:“给皇兄送了那么贵重的礼物,还不吃他个够本?你平时不是挺能吃的吗?”
湛亦闻言眸子一暗,只是如此啊……
两人之间又开始了寂静无言,段续笙便低下头吃东西,才吃了几口,琴声戛然而止,只听陈彦之清亮的声音道:“据闻广宁王抚得一手好琴,非泛泛之辈能够比拟,圣上寿辰,大喜之日,不如广宁王亲自抚上一曲为圣上祝寿如何?”
段续笙闻声吞下嘴里的东西抬起头来,一下子成了万众瞩目,这个陈彦之心眼也未免太小了,就因为她不喝他敬的酒,他便让她自贬身份上去献艺?
对上陈彦之的目光,他笑的脉脉温和,可段续笙已经一眼望穿他罪恶的内心。
一旁的湛亦要站起身来,段续笙赶忙将他按下,弹了弹袍子站起身来,半点没有难堪的样子,淡定自若道:“陈大人未免太抬举本王了,只要皇兄不嫌弃臣弟技拙艺浅,臣弟便斗胆献上一曲。”说罢看向上座的段世荣。
段世荣还未开口,陈彦之又道:“王爷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了,圣上若不是欣赏王爷的才能,又怎会让王爷担当太常寺卿一职?”说罢也看向上座的段世荣。
段世荣自然是没少听说这两人的水火不容,陈彦之虽然是陈太后的兄弟,但在朝堂上并不如其他的陈家人那么咄咄逼人,对他这个圣上还是蛮敬畏的,如今也……
段世荣默默叹了口气,道:“朕倒是真没听过七弟弹的曲子,既然陈国舅力荐,七弟又有意献上一曲,那就弹一曲吧。”
“臣遵命,只是臣的这身袍子不太轻便,请圣上许臣换身轻便的衣服再来。”
段续笙倒不怕自贬身份,反正她的脸面早就丢光了,况且她弹琴是真的好,丢不丢脸还是另一说呢。
段世荣一挥袖子:“允了。”
段续笙下去换衣服,湛亦自然也跟去了,到了人少的地方揪住她的袍子,道:“你何必如此?找了理由推脱了便是。”
段续笙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皇兄寿辰,我不过是献个贺礼不算有*份,你先回去吧,免得那些人又说咱们的闲话。”
事情既然已经无法挽回,湛亦只得妥协先行回了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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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续笙再回来的时候,头上的束冠已经取下,只束起了半股,一头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衬着一身洁白如雪的长衫步履飘然而来。
她微昂着头,神色肃然,大殿的光辉洒在她的脸上,衬得她五官更为精致,配上她这一生打扮,宛若走在光辉之中的仙人,本来想看她笑话的人纷纷哑然,广宁王这一张脸实在是皇子皇孙之中的翘楚,让人多看她一眼都感觉是在亵渎。
即便旁人目光如炬,段续笙坦然自若,款款落座,扬声道:“臣弟献丑了。”说罢,一双修长的手便搭在了琴弦上,轻轻一拨,琴声如小桥流水般徐徐而出。
她弹的是一曲市井常见的祝寿曲,多流行于南方,她自己稍做了改良,大都生在北方的这些大臣多多少少都没有听过,只觉得曲调欢快,琴声悦耳,听过后整个人都愉悦了起来。
一曲终了,食髓知味,大臣们纷纷鼓掌。
她抬起头向想让她难堪的陈彦之望去,而陈彦之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挫败也不是不以为然,而是用一种令人心悸的目光出神的望着她,这种目光她在六年前见过,就是陈彦之要花银子见她一面的时候……
这时,殿上的段世荣鼓掌叫好:“七弟的琴艺果然非同凡响,没让朕失望,赏!”
陈彦之似乎这才回了神,拱手道:“王爷才华横溢,彦之佩服。”
段续笙也回了神,对殿上的段世荣谦恭道:“臣弟不敢当。”
随后皇帝硬是赏赐一番,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后宫中还有太后、皇后和后宫的嫔妃祝寿,段世荣便先行离席,让大臣们自行庆贺。
皇帝走了,大殿中的人便松散了一些,开始走动往来,段续笙这对夫妻本就引人注目,加之段续笙方才还受了赏赐便都来恭贺。
湛亦自然知道她的不胜酒力,自发替她挡酒。
段续笙瞧见了,这还了得?她现在在外人面前好歹是一爷们,怎么能让自己女人替她挡酒?
她拦下湛亦手中的酒杯,威严训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喝什么酒?退到后面去!”
湛亦自然是不从,拦下她手中的酒杯:“王爷不胜酒力,还是妾身替王爷喝吧。”
湛亦现在自称妾身顺口多了,段续笙被他的“妾身”呛了一下,瞄了眼湛亦严肃的脸,还真不敢赶他后面去了。
这时,本来消失了的戚向威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道:“王爷既然不胜酒力,王妃代劳又有何妨?我敬王妃一杯。”说着就要走向湛亦。
这还了得!被陈彦之看不起也不能被戚向威看不起!
“谁说本王不胜酒力了!”段续笙夺下湛亦手中的酒杯,呵斥道:“回去坐着去!没听到本王的话吗!你一个妇道人家喝什么酒!回去!”
湛亦望着她倔强的脸最后还是妥协了,他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顾她的面子?
传说中大衍第一母老虎昌平王乖乖坐了回去,大臣们表示惊呆了,没想到广宁王这个小白脸还真把昌平王治的服服帖帖,顿时钦佩起来,挨个敬酒。
段续笙这回惨了,英雄是逞了,但没喝几杯她就醉了,晕晕乎乎坐了回去,依靠在湛亦的肩上,湛亦看着她醉的红彤彤的脸是责怪又心疼,大臣还一波一波过来敬酒,似乎看不到段续笙出丑不罢休,湛亦见她已经醉了,便举杯替她挡酒,终于打发了这些恼人的大臣。
湛亦拥着段续笙,弄湿了帕子替她擦了擦脸:“续笙,怎么样了?”
段续笙迷迷糊糊看着他,口中喃喃道:“湛湛……”然后抱着他的脖子不松手,周边大臣见了皆打趣他们。
湛亦见此只能先把她弄回家了:“来,起来,咱们回家了。”
段续笙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摸着肚子可怜巴巴道:“可是我饿了……”
湛亦望着她可怜巴巴的黑眼珠,最后只得夹了菜先喂饱她,可段续笙不让喂,自己夺过筷子趴在桌子上吃,嘴里嘟囔道:“本王才不要媳妇喂……”
湛亦看着她是好气又好笑,这还不忘了面子,但笑着笑着他又笑不出来了,下|腹一阵尿意涌动,他虽然没醉,但真的喝多了憋得慌,见段续笙还算听话的吃饭,嘱咐身边伺候的丫鬟道:“好好照顾王爷。”便起身出去小解了。
段续笙吃着吃着扭头一看,湛亦不见了,虽然她醉了但还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呢,起来四处找了找,没找到湛亦也没找到戚向威,可气坏了。
“臭娘们!果然背着老子给老子戴绿帽去了!”嘴里嘟囔着,段续笙也摇摇晃晃往外走,打算去捉奸。
身边的丫鬟赶忙扶住她:“王爷,您去哪啊?”
段续笙一把甩开这些丫鬟,她去捉奸怎么能让她们知道?
“你们好好在这里待着!敢跟着本王,本王就把你们赶出府去!”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不敢再跟出去。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但宫中灯火通明,段续笙虽然有些怕黑,但这里还算亮,喝了酒胆子也大,便顺着走廊晃晃悠悠往外走,走到了园子里灯火就不太亮了,顿下了脚步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
就这一会儿功夫,她敏感的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传来,她转过身,意外的对上了一双桃花眼,这里光线暗,段续笙又醉了的厉害,眯着眼睛道:“谁?”
那人没说话,走到她的面前,抬手摸上了她的脸颊,轻柔的来回抚摸着,段续笙疑惑的望着对着面的人,渐渐看清了那人的脸:“陈彦之?”
陈彦之留恋的望着她,手摸在了她的唇瓣上,口中喃喃道:“笙儿。”
段续笙眼前的世界渐渐迷蒙起来,身子一晃向前倒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歇一会儿码一会儿码了四千大章补偿你们!妹子们!你们还在吗!╭(╯3╰)╮
☆、第54章 年少之时多纷扰
第五十四章
湛亦急忙向净房走去;才走到一半戚向威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前路;湛亦急着去净房,又担心着喝醉了的段续笙;没工夫和他耽搁,不耐烦的扫了他一眼:“让开!”
戚向威戏谑一笑;幼稚的将双臂张开,故意挡着他的去路:“湛亦;你对待旧爱和新欢的态度也差太多了吧?”
湛亦闻言皱起眉来:“戚向威;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那是误会!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然已经胜了你,你又怎么能言而无信继续纠缠我?让开!”说罢一拳扫了过去。
戚向威的将军也不是白当的,抬手挡住湛亦的拳头,顺势攥住他的手腕,湛亦又怎会让他擒住,腕部一转,肘部一曲,往前猛的一撞,给了他心窝一下,戚向威松了手,捂住胸口退了一步,眯起了眼睛:“你还有和我提言而无信?先言而无信的人是你吧?你当初明明已经答应招我入赘,我不过是去了南疆几年,回来你便转嫁别人!这是言而有信?!”
湛亦的神色瞬时变得难堪起来,这大概是他小时候办的最糊涂的一件事了,因为他身份特殊,父亲只是模糊告诉他不能在旁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能像个小丫头似的对男人芳心暗许,将来要给他娶妻,可当初连自己性别都模模糊糊的湛亦又怎么会懂?
戚向威当初不知怎么的就说要讨他当媳妇,他便说自己将来要娶妻,谁知戚向威转日过来和他说,要给他家入赘,给他当媳妇,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入赘的湛亦就稀里糊涂答应了,他当时只是觉得既然娶媳妇就娶个玩得来的,戚向威当初是和他唯一玩得来的小伙伴,后来,他就把这事忘到天边去了,谁知戚向威却一直记着,如今还找过来要他言而有信!可笑!
“这事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你也答应了只要败给我就不再重提此事,你又旧事重提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嫁为人妇,就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你最好现在让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和一个男人谈情情爱爱,湛亦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戚向威站直了身子,哼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看不懂你而已,被那个小白脸呼来喝去便是你要的?你可以嫁人,但嫁给他,我不服气!”说完向前一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这样僵持来僵持去,湛亦下|腹一紧,憋得脸都红了,一脚踢向了戚向威:“滚你娘的!干你何事!”
湛亦因为憋得慌这一脚踢的没什么力度,戚向威轻而易举躲开了,继而抓住了湛亦的胳膊,瞧着他红起来的脸颊调戏道:“湛亦,你脸红了。”
你他娘的憋着尿和人打架你不红!
“王妃!王妃!不好了!王爷不见了!”
湛亦一听怎么还按耐得下去,一拳揍向戚向威的脸,直接把人打倒在地,看也不看一眼回身问跑来的小丫鬟:“怎么回事?”
小丫鬟急喘了几口气:“王……王妃您一走,王爷就走了,不让我们跟着,我们再跟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人影了,哪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王爷,侍卫说王爷没出御花园,但就是找不到人。”
天色已经黑成了这样,段续笙醉醺醺的能到哪里去?
湛亦皱起眉头,厉声道:“增派人手继续去找!”说罢抬步急匆匆要走。
戚向威站起身来锲而不舍的捉住他的手腕:“你就这么在乎那个小白脸?就因为他会弹几首小曲?”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段续笙待久了,湛亦也黄了一把:“还因为她能暖床!”
一句话把戚向威虐成了渣渣,湛亦和“他”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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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暖床的广宁王此时正睡的醉生梦死。
陈彦之抱胸坐在榻前,瞧着段续笙醉的红扑扑的脸颊磨牙,这张祸国殃民的脸,正让他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陈彦之亲随进屋来报:“爷,外面广宁王妃正在找人呢。”
陈彦之盯着榻上的段续笙,沉着脸道:“让她找!”
随从也瞧了眼榻上睡的安安稳稳的段续笙,眼珠一转,道:“爷,这广宁王莫约是睡死过去了,这可是大好的时机,不如找个宫女来……”
谁知随从话未说完,陈彦之厉声打断道:“放肆!我平日就是这么教你吗?这种卑鄙小人的行径亏你想得出来!滚出去!”
随从赶忙讨饶退了出去,他真是搞不懂他家爷了,难道把广宁王带到这里来就为了这么干看着?
陈彦之也搞不懂自己把段续笙弄来是为了什么,或许很多人都认为,他和段续笙的恩怨只是因为他身为陈家人,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和段续笙的恩怨始于六年前。
六年前,他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血气方刚的年纪,他身为陈家唯一的儿子,父亲对他寄予了厚望,每日拘他在府中研读诗书、练武习字,有人邀他出府游玩,为了不让父亲失望他虽然会不屑拒绝,但在他心里对府外也是充满了渴望的。
所以,他也会像别家调皮的少年,趁没有人的时候偷摸出府去玩,那个时候天色已晚,能玩的地方也就有些戏楼、青楼了,他自恃清高又怎么会去碰青楼里那些烟花女子,便跑去戏楼听戏。
戏楼这种地方虽然算不上高雅,但十分有趣,他总能听到看到一些书本上没有的故事,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段续笙。
她在戏班里叫笙儿,每当她出来的时候,台下的反响格外的热烈,她脸上画着浓妆,让人窥探不到她的真容,只能看到她一双妩媚的眼睛灵动的忽来闪去,每当她看向他的方向,他都会屏息起来,有种魂魄都要被她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