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 第8部分

　　　　“今天有公司面试，所以化了个淡妆。”程以萱嘻嘻笑，十分不淑女地将二郎腿晃来晃去，“难道你女儿我平时不漂亮吗？”

　　　　“漂亮，不过注意一下仪容会更加漂亮。”程修业对她不满地皱皱眉，宠溺地责备道：“还不把腿放下。”

　　　　“哦。”程以萱吐吐舌头，依言坐好，“继续。”

　　　　“至于工作嘛，我看你也先别急，你岳叔叔那里还有回旋的余地，等明天我再找他好好谈谈。或者……”话到一半，程修业突然说不下去，摸索半晌，竟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根烟。

　　　　程以萱挑眉，“爸爸！”

　　　　程修业摆手，语气笃定，“你别管我。”

　　　　见他的脸色十分难看，程以萱不敢执意，只得眼睁睁看他点上烟。

　　　　一片蒙蒙烟雾之中，程修业仿佛找回了勇气，“小以啊，我知道你不爱听，可跳舞那件事确实是你做错了。不如你去向歆怡道歉，这样大家都好做……”

　　　　“行了！”程以萱猛然站起身，带翻身后的椅子，“什么大家都好做，我看是您在岳睿遥面前好做吧！爸爸您什么都别说了，总之这一次，我是绝对不会道歉的！我不像您，我不欠他们的，工作也好，什么也好，我自己能解决，我求不着他！”

　　　　“小以！”程修业的声音有些失控，夹着烟的手在空中微微颤抖，“别的我不想多说，我只最后问你一句，你真的不去道歉？”

　　　　“我、不、去！”一字一顿说完这句，程以萱转身就走。

　　　　程修业愣了几秒后，终于还是哑着嗓子在她身后低低问道：“难道歆怡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在……接触陆海洋？”

　　　　搭在门把上的手蓦然一顿，程以萱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冷了，咬了咬下唇，她头也不肯回，“恐怕她说的不是‘接触’而是‘勾引’吧？”

　　　　“小以，我不是那个意思。”程修业匆忙解释。

　　　　程以萱深吸一口气，怒火到嘴边忽而化作几声自嘲的笑，“什么都不用说了，真的，爸爸您刚才的话已经说明一切。是我自己没记性，我怎么会不记得，从小到大，在岳歆怡和我之间，您永远选择的都是她。不过我不会怪您，谁叫我不如她，没有个那么有本事的老爸呢？”

　　　　烟雾在空中一层层地腾起，又淡去，烟身寸寸褪尽，化作细碎灰烬散落在黑檀木制成的桌面上。

　　　　透过半开的门，程修业对着空荡而寂寞的走廊呆了许久，这才长长叹气，无力垂下的脸上满是倦意，“我没有选择谁，我只是在楼下看到了陆海洋……”

　第十二章

　　　　程以萱和程修业打了三天冷战，刚刚有缓和的趋势，公务员录取的通知就在此时传来。

　　　　岳睿遥一个电话把程修业叫到办公室，保养极好的圆脸上再没有了笑模样，“没看出来你倒是长本事了，竟然会给我玩花活儿了。这些年我是怎么待你，怎么提携你从一个穷书生一步步走到今天，坐上公司副董的位置，你是不是全忘了？”

　　　　程修业诚惶诚恐，不知所措，“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怎么不太明白？”

　　　　“哼！”岳睿遥不满，“你女儿程以萱被录取公务员了，你不知道吗？”

　　　　“啊，真的？”程修业又惊又喜，一脸感激地冲岳睿遥笑：“我就知道董事长您是嘴硬心软，小以是您看着长大的，和您半个女儿也差不多了，您又怎么舍得不帮忙？呵呵，这次真是太感谢您了！”

　　　　岳睿遥伸手一拦，“你先别急着谢我，程以萱这样的女儿我可消受不起。而且我看以后有什么事你也不用来求我，尽管找你的宝贝女儿，她现在可比我本事多了，恐怕以后我还得去求她呢！”

　　　　程修业顿时更懵了，“这又是从何说起？董事长，我真的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是小以哪里做错，惹您不高兴了吗？”

　　　　见他说得认真，似乎的确不知情，岳睿遥的脸色略有缓和，“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在市长面前递了话？”

　　　　程修业摇头。

　　　　岳睿遥竖起两根手指在办公桌上不急不缓敲了几声，眼底有莫名的光芒在闪，“是，陆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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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修业火急火燎去电话的时候，程以萱正神清气爽跟着主任串办公室。手机设置静音，她完全没听见。

　　　　二十出头的女孩脂粉未施，素雅地好似一朵百合，就连举手投足之间，都仿佛散发着女子的淡淡幽香。纵然韩主任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官场中混迹了多年，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也情不自禁想起了青春年少的那些美好时光。

　　　　难怪万千美妙少女投怀送抱，陆海洋却独独看上她一人。

　　　　“走，我领你去和同事们认识下。”韩主任官架全无，笑得和蔼，除却市长的特殊关照外，他也确实对眼前这个干干净净、不卑不亢的小姑娘倍有好感。

　　　　区政府的办公楼功能层次分明，属于办公室的几间屋子都相邻分布于二楼。而程以萱则被分配到走廊尽头挨着楼梯的那间大办公室内。

　　　　“只剩门口这个位置了，你坐，可以吗？”韩主任有些迟疑，不知道这个陆大公子推荐来的小姑娘会不会挑剔。

　　　　程以萱二话没说，把提包放在椅子上，笑：“这里挺好呀，靠着门，通风。”

　　　　韩主任心中暗赞，点点头，对着屋里正好奇张望的一男一女招呼道：“这就是咱们新来的同事程以萱。小程，这是白月，那个是刘明，以后有什么不懂就问他俩好了。尤其是白月，你们小姐俩儿要多亲近亲近。”

　　　　说完，他冲程以萱正对面的那个女孩眨眨眼睛，意味深长地笑。女孩甩了甩齐耳短发，清澈的大眼睛一弯，也对他笑：“没问题，我也正有此意，主任您就放心吧！”

　　　　简单将程以萱的职责交代清楚后，韩主任转身准备离开，临出门前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宋呢？”刘明低着头笑而不语，白月则扁着嘴耸耸肩，一副“你懂的”的神情。

　　　　韩主任看的无语，只好一副“我确实懂”的无奈表情，摇着头离开了。

　　　　女孩白月除了长得白净外，其他诸方面都与其名不符。热情洋溢，又透着些小机灵，倒比较像这季节里好时的太阳，予人温暖，又让人舒服。

　　　　程以萱不及发问，白月已主动张罗着帮她收拾起办公桌，“其实桌子前几天刚擦了，不过还是再擦一遍保险，现在环境污染太严重了。是不是，明明哥？”

　　　　靠窗位置的刘明手下噼里啪啦打着键盘，忙里偷闲朝俩人瞟来一个委屈的眼神，“可不是，再这样下去，我估计一天一个口罩都不够用了！”

　　　　程以萱被他腻人的目光看得发毛，又见他小鼻子小眼模样清秀，举手投足之间更带了份女气，心中顿时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及至后来下班时见到他那个粉嫩少女系的可爱小熊口罩，所有疑问才迎刃而解。

　　　　再三向白月表示感谢后，程以萱忍不住问她：“看你年纪好像比我还小，上班那么早？”

　　　　刘明一心二用，精分地不亦乐乎：“其实她是打酱油的。”

　　　　“哦？”程以萱疑惑。

　　　　白月正憋了一肚子话想找程以萱聊，见她先开口，不禁大喜，索性将面前的电脑屏幕挪去一旁，露出大半张白白的脸，“别听他的，他不正常的！我还没上班，现在属于实习。”

　　　　“这回明白了。”程以萱微微笑，“这么说你可能比我小了。幸亏我没随便称呼。”

　　　　白月指了指自己，“那不一定，我周岁21了，你呢？”

　　　　程以萱眯着眼睛，十分开心，“看来你确实比我小，我22。”

　　　　“哦……”白月若有所思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么说还挺合适，不错，不错。”

　　　　“什么不错？”程以萱挑眉。

　　　　“没事，没什么。”白月眼珠咕噜噜转，嘴角边却有掩不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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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以萱翻看着韩主任给她拿来的材料样稿，却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对面白月时不时瞟来的小眼神总令她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反穿了外衣一般。

　　　　尤其小姑娘轻抿的嘴角，笑意盎然，实在让她匪夷所思，不知道自己究竟哪点好笑。

　　　　“咳咳咳。”清清嗓子，她若无其事抬头，正对上白月的眼，小姑娘被抓了现行，立时眼观鼻鼻观心，对着电脑做专心状。

　　　　程以萱莞尔，故意逗她，“你总看我干什么？”

　　　　白月的白嫩小脸顷刻熟透，支吾不成句。

　　　　见白月吃了亏，刘明自然不干，手下键盘声一顿，热情为白月解围道：“以萱妹子，你大概误会了，我们小月没有看你啊。”

　　　　白月头点地如鸡啄碎米，连声答应：“对，对，我明明哥最了解我了。”

　　　　刘明继续敲起键盘，不紧不慢说道：“可不是，其实她望眼欲穿等宋大公子荣归呢。”

　　　　白月险些没一口喷出血来，“哐当”一声便扑倒在办公桌上。

　　　　两个人免不得一通扭打。刘明顾首顾尾，一时怕坏了头型，一时又怕花了妆，所以白月很快便占得上风，凯旋而归。

　　　　“你别理他，满口跑火车的货！”甩了甩额前掉落的碎发，白月满脸的愤慨，之后压低了声音嫌弃道：“就宋家那位，真是白给也不要！”

　　　　程以萱饶有兴趣地点点头，“是呀。不过我还是不知道，小宋啊，宋大公子啊，或者宋家那位，他到底是谁？”

　　　　“宋世勋啊，还能有谁？”白月瞪大双眼，十分惊讶，“你不知道他？”

　　　　程以萱摇头，老实回答道：“不知道。”

　　　　白月立时回过头，和刘明互望一眼，俩人又齐刷刷望向她，惊愕的表情仿佛在看外星生物。

　　　　“宋世勋诶！”白月再次大声强调。

　　　　刘明赶忙扭着杨柳细腰一路小跑去门外张望。小心关上门，他夸张地连拍胸口，“小点声啊姑奶奶！你是有你哥撑腰你无所谓，小的我还指着这工作吃饭呢！”

　　　　“德行。”白月斜他一眼，声调却明显降下，“咱们市的头号花心大流氓，有名的大种马，你不知道？”

　　　　“还真不知道。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至于这样吧？”程以萱恍然大悟，转而又指了身后的门笑。刘明依然驻守在门前，一副严阵以待的警惕模样。

　　　　白月挥手打了个响指，眉飞色舞道：“所以，重点来了，你知道宋世勋他老爹是谁不？那可是咱们亲爱的市长同志啊！”

　　　　程以萱凝眉想了想，“所以你的意思是，市长他儿子是咱们同事，并且还是一个办公室的？”

　　　　“没错！不过以萱妹子你不用有压力啦，宋世勋不敢打你主意的~”刘明误会她的意思，在背后柔声细语安抚道。

　　　　“哦，为什么？”程以萱不明白。

　　　　见刘明几乎说漏嘴，白月登时火大，狠狠斜了他几眼，又匆忙想辄打圆场，“如果我说，因为有我保护你……你信吗？咳咳咳。”

　第十三章

　　　　发现手机有程修业的未接来电时，已近午时，程以萱正准备回拨，白月和刘明望向她身后的眼神却同时怪异起来。

　　　　“哎呦喂，瞧瞧是谁来了？”白月抿着嘴，一脸坏笑。

　　　　程以萱莫名其妙回头看，“咦”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陆海洋今天只穿了件雪白飒利的白衬衫，下配黑色西裤，板正的领口散开，甚至没有打领带。

　　　　“来政府办事，正巧看到你就进来了。怎么，不欢迎？”赏心悦目的男人终于不再阴沉着脸，唇边有浅浅的笑意。

　　　　程以萱也笑，“哪儿敢呀？”

　　　　陆海洋似笑非笑，表情坏坏的，“还有你不敢的事？”

　　　　程以萱知道他意指上次电梯里和搭车时自己的冷言相向，也忍不住轻笑起来。

　　　　“喂喂喂，这里还有别人呢，能不能注意点！”白月到底看不下去了，高举胳膊向俩人示意。

　　　　陆海洋的笑容蓦然收起，目光淡淡扫向她，“白月也在呢？”

　　　　“你这不是废话嘛？”白月翻了个白眼，似乎并不惧他，声调反而越来越高，“我说你这还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啊！”

　　　　刘明缩在电脑大宽屏后大气也不敢出，哆里哆嗦地对着键盘练一指禅。

　　　　白月你能不能不要光说别人，看看这里，这里啊！这里也有别、人，好不好？

　　　　白月明显没有感应到刘明的怨念，依旧我行我素冲陆海洋瞪着一双大眼睛，陆海洋面色清淡，只当看不见。

　　　　程以萱目光一扫，顿时将三个人各异的神态收入眼中，挑了眉，她好奇道：“看样子你们很熟啊？”

　　　　“不熟，我们一点也不熟！”白月和陆海洋异口同声，各自嫌弃地跟什么似的。

　　　　程以萱眯起眼睛，似有所悟，点头笑，“好吧，不熟就不熟吧。”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她锁上电脑屏幕，起身拎包要走。

　　　　陆海洋伸手拦住她，“干什么去？”

　　　　“当然是下班回家。”程以萱翻翻眼睛，“不然呢？”

　　　　陆海洋表情奇怪地看着她，“回家？你知道午休时间是多久吗？你知道你单位离家有多远吗？最重要的是，你有车吗？”

　　　　问题虽然多了些，不过回答却是十分简单。程以萱轻轻一摇头已将一切搞定。

　　　　陆海洋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伸手夺过她的提包，“所以，咱们现在去吃饭。”

　　　　说完，也不管程以萱同意与否，他拎着包便旁若无人一般转身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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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海洋的嘴唇上沾了厚厚一层辣油，有些红肿，却格外性感。程以萱看得食欲大增，嘴里寡淡的鱼丸越嚼越没味。

　　　　“发什么呆，没见过男人吃饭？”发觉对面那位直勾勾盯着自己，已然恍了神，陆海洋手中筷子一晃，一片宽粉“啪叽”落回碗中，溅起几滴汤汁，不偏不正印上胸口。雪白的衬衫上立时红花朵朵开。

　　　　程以萱猛然回神，抢救不及，不禁心疼万分，连连责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可怎么办才好？”

　　　　陆海洋有些小开心，眯起眼睛问她：“这么紧张我？”

　　　　程以萱对着那片小小的花园叹了口气，一脸惆怅，“洗是洗不净了，这么贵的衣服，不会让我赔吧？”

　　　　陆海洋的嘴角立时耷拉下来。

　　　　见陆海洋眼观鼻鼻观心认真和碗中的麻辣烫较劲，程以萱索性也大胆尝试着舀了一勺辣油，味道竟好极，又不十分难忍。这令从不吃辣，更未吃过麻辣烫的她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顿时胃口大开，下嘴凶残。

　　　　陆海洋原来憋着闷气打算不再理她，偶尔一抬眼，登时莞尔：“我说你是几天没吃饭了？”

　　　　程以萱嘴里塞得鼓囊，说话也是含糊的，“原来……辣……这么好吃？”

　　　　陆海洋嘴角扬起，笑得开心，“对啊，麻辣烫麻辣烫，不辣怎么会好吃？”

　　　　一口气吃掉两大碗，程以萱终于没有了战斗力。满足地眯着眼睛，此时的她慵懒地好似一只在太阳底下打盹的猫。

　　　　“陆海洋啊……”她懒懒地唤着他的名字。一瞬间，陆海洋竟仿佛重又回到那个满溢着嫩草清香的下午，有个比草和花的味道还要沁人的女子斜斜倚在他的肩头。一切都是那么恬静、美好，如果不考虑之后肩膀足足疼了两天这个后遗症的话。

　　　　“嗯。”他难得心平气和答应她。

　　　　程以萱拨了拨滑落额前的长发，继续说道：“你堂堂一个陆氏的总裁，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吃东西，好奇怪呀。”

　　　　陆海洋微微挑眉，“怎么，你嫌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