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修业抬手看了看表,又环顾周遭,医院的夜亦是空寂,走廊里除了偶尔能听到几声其他病房病人不适的咳嗽声外,也只有值班护士偶尔的私语声。
“世勋说的没错,咱们都呆在这里一点意义也没有。小以需要的是什么?是休息!这么多人围在门外,她即使想睡,又怎能安心?况且明天白天也需要人。我看就依世勋的意思,留下一个,其他人回家睡觉。等明天,明天再过来看小以,你们说行不行?”
程佑赫当即举手,“那我留下!”
白月心里藏着事,立时也自告奋勇道:“还是我留下吧。毕竟我们都是女生,诸事也方便一些。程伯伯、紫玉阿姨,您看成吗?”
见她那般乞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程修业心知肚明,小姑娘这是心有愧疚,想要留下来赎罪。考虑到那件事只有白月一人清楚,她若留下来,程以萱或许还能有个倾诉的对象,他在心里便已经应允了。
“紫玉,你说呢?”他试探着征询罗紫玉的意见。
罗紫玉当然一百个同意,她哪里会舍得让宝贝儿子受这个罪,当时便点头答应了,还煞有其事客气了一番,“白月丫头说的是,这事,还是我们女的来方便。不过让丫头你留下多不合适,还是我来陪以萱吧。”
第三十五章
罗紫玉“拧”不过白月,程佑赫又坚持不过罗紫玉;所以最后留下来陪床的还是小丫头白月。
借着从门头射进来的楼道里的光;白月蹑手蹑脚换上宋世勋准备好的拖鞋;轻轻坐到床上。
隔壁床;程以萱正背对着她;薄薄的毛巾被松垮搭在她瘦削的肩头;衬的整个人愈发的憔悴起来。
白月望着她的背影;禁不住的一阵怜惜,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给陆海洋发短信报平安,病房的门却突然“吱扭”一声打开了。
“都说不用你回来了;怎么还……”宋世勋出去送程家人时似乎曾提过一句,白月想当然就认为是他回来了。
可待她回转身子,与来人四目相对时,却立时愣住了。
楼道里的灯光一过十点便会调至夜间模式,本已昏暗到不行,更休的提身后那来人还背着光,五官样貌模糊地几乎无法分辨。
但作为从小经常性出没在他家,和他关系十分密切的亲表妹,白月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的身份。
“表……”她下意识瞪圆了眼睛,险些喊出声。
好在陆海洋反应快,在她暴露自己身份前已迅速捂住了她的嘴。
轻轻摇了摇头,他示意她出去说。
白月顺着他的目光向身后安静地没有一丝生息的程以萱看了一眼,立时心领神会,轻手轻脚套上拖鞋。
“你来干什么,还嫌以萱姐不够难过是吗?”
目测过二人与程以萱病房的距离后,白月略微松了口气,转而再看陆海洋,前尘旧事立时通通涌上心头,生气尚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情和他和颜悦色?
陆海洋抹了把额头的汗,欲言又止,沉默半晌,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还好吗?”他声音闷闷地问。
白月双臂抱在胸前,冷冷斜他,“你认为呢?你不觉得现在问这种问题特别可笑吗?”
“是,你说的没错。”陆海洋竟然出人意料没有反驳,而是微微垂下了头,“是我多此一问了。”
白月原本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打算趁此机会狠狠教训陆海洋一通,可此时真真见了他那副顺从的样子,又有些无从怒起。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会告诉我这么晚跑来医院就为立在楼道里喂蚊子吧?你就不想知道知道以萱姐的情况?再不说话我可回去了!”
她转身作势欲走,陆海洋立时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别走!”
“怎么?”白月半侧过脸,挑眉道。
“她,以萱她怎么样了,我想知道。”
陆海洋商界争斗已久,平生最擅长的莫过于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并且没有之一。可就是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冷面大总裁,此时却悲伤地仿佛一个孩子,拉着白月的手苦苦哀求。
白月轻轻叹了口气,抽回手,“算了,就告诉你吧。医生说以萱姐身体上并无大碍,只需要安心静养即可。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傍晚便可以出院了。”
“是吗?”陆海洋喃喃着,眼底现出微弱的光。
“是。”白月点头,复又加重语气,“但是!身体无碍并不等于人没有事。以萱姐究竟为何弄成这样,你比谁都清楚。今天傍晚的事我不想再提,也不愿多问了,虽然我十分愿意相信你,但亲眼所见的东西又由不得我信你。况且就算我信也没有用。”
“人家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如果你真有心,那么我劝你还是去找以萱姐面对面好好解释解释吧。毕竟,她才是那个你最最对不起的人。”
***************
宋世勋从楼梯间的玻璃门后转出来的时候,眉宇间有压制不住的愤怒。
“我猜的果然没错!师兄,不,你不配当我师兄!陆海洋,你个人渣败类,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你对得起以萱吗?”
未及二人反应,他已猛扑过去,对着陆海洋的脸抬手就是一拳。
白月捂嘴尖叫时,陆海洋的左侧脸颊已狠狠挨了一下,整个人向后连退两步,这才稳住身形。
“打得好。”他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伸手摸了摸脸,立时痛地连嘴角也歪了。
宋世勋显然没有料到这一拳能够结结实实打中,陆海洋和他说话时,他还在望着自己的拳头发呆。
“怎么,就这点水平?手疼了是不是?”陆海洋又啐了一口,笑出一脸挑衅模样。
怒火攻心,宋世勋顿时忘记自己方才的疑虑,骂了一句“你找死”,他上前又是狠狠一拳。
直到此时,一旁的白月才反应过来,挺身护在陆海洋身前。
“抽什么疯呀你,下这么重手,想打死人啊?”
她骂过宋世勋,转身去看陆海洋的伤势,只见那位的半张脸片刻间已肿成发面糕一般,几乎破了相,不由心疼,“你也是,不好受就不好受,还故意去讨打,有意义吗?开心了吗?”
“你是故意的?”宋世勋这才恍然大悟。想想也确实如此,以陆海洋那样的身手,若非他故意让他,别说连续击中他两拳,恐怕就连近身也是难的。
“为什么让我打?是做了错事,心里愧疚难当吧?”
陆海洋没有理睬他的冷嘲热讽,只是接过白月手中的面巾纸,默默擦着嘴角边的血迹。
白月插腰,“我还没说你,你倒没完没了了是吗?我问你,为什么偷听我们讲话?”
宋世勋冷哼一声,语气十分不屑,“如果你们没有说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还怕人听吗?”
“你!”白月又气又恼,却偏偏人家宋世勋说的半点没错,纵使她伶牙俐齿惯了,一时间竟也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反驳。
陆海洋伸手在她肩头握了握,轻轻摇头,“好了,不要再说了。”
“可是……”白月抬头望他,复又低头叹息:“好吧,就听你的。”
宋世勋从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可此时竟难缠地像个小人,见陆海洋示弱,依旧不依不饶,“怎么,我看你是理亏,无话可说吧?”
“宋世勋!”白月有些火大,不知道这男人今天究竟哪根筋不对,“你不要太过分!说到底,这也是我们的家务事,你在一边没完没了算怎么回事!”
“家务事?”宋世勋突然冷冷笑了起来,“有意思,真有意思!我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家务事。我问你,以萱和你哥究竟是订婚了还是结婚了?她进你陆家的门还是住你陆家的房了?哪样都不占,这算哪门子的家务事?”
白月再一次被他驳地哑口无言,气得转身骂陆海洋:“你今天哑巴了?他这样欺负你,你就不想说点什么?你还是男人吗!”
陆海洋微微动了动唇,在两个人目光的注视下,竟只是轻声说道:“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我确实,无话可说。”
**************
如果没有值班护士的及时出现,大概直到天亮,三个人的僵持也不会结束。
“我并没有其他意思,但是宋公子,现在还是凌晨,你们要是一直这样大声,不仅别的病人无法得到良好的休息,就是程小姐那里,我相信也会受到影响。您看?”
不愧是私立医院的高级护理,一番话说得直切要害又不失婉转,几个人的面色立刻缓和下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和朋友商量一些事情,有点激动。没事了,我们不说了,谢谢你提醒。”宋世勋略带歉意地笑,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值班护士的目光从陆海洋的脸颊上扫过,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转身离开。
“那,我先走了。”静了几秒后,陆海洋打破沉默。
白月有些意外,“这样就走?你不准备去找以萱姐,哄也好,怎样也好,总得说点什么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露面也不解释,你这算什么?”
陆海洋侧身将血迹斑斑的面巾纸扔进垃圾桶,摇头道:“不了,知道她平安,我就安心了。我还是先不要见她了。”
“为什么?”白月奇怪道。
“没脸见呗!”宋世勋突然插口。
白月扭头瞪他,小声骂了一句“你闭嘴”,转而又看向陆海洋,目光中充满疑惑,“你想清楚了?以萱姐明天傍晚就会离开医院回家静养,程伯伯可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现在如果不去见以萱姐,你认为以后你还有机会见吗?”
陆海洋神情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忽而没头没脑说道:“事情不查清之前,见也没有意义。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以萱一个交代的!”
说完,不顾白月连声问着“查什么,什么查清,诶,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转身就走。
白月赶不及拦他,又不敢大声叫他,只好眼睁睁看着他转过楼梯间,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你听懂他在说什么了吗?”她捅捅宋世勋的胳膊,十分沮丧。
宋世勋摇头,又有些不屑:“理他做什么,不管他说的是什么,也不能作为他辜负以萱的借口!”
白月总觉得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陆海洋的话里应该还有别的意思,可具体是什么,她又猜不透,也只好短短叹气,“算了,还是先回去看看以萱姐吧。”
第三十六章
睡了不知多久;身上竟起了寒意;白月困意浓厚;实在睁不开眼睛;朦胧中伸手去摸,半天也没有摸到那张本该触手可及的毛巾被;一时着急;竟醒转过来。
原来窗外不知何时落了雨;小雨借着风;淅淅沥沥地敲打在玻璃上;声音细碎而动听。
白月十分好笑地从身下找到那条神秘“失踪”的毛巾被,搭在肚子上挡风,静静听了会儿雨声,眼皮开始打架,意识也渐渐有些模糊。
正似睡非睡之际,一种奇怪的感觉却突然涌上心头,好像有哪里不对,好像情况不该是这样的,好像……
一个激灵,她猛然睁开了眼睛,忽而就明白了那种令人不安的感觉从何而来。
明明昨晚为开空调而特意将窗户合的严严实实,并且还是她亲手所关,绝对不会记错!那么刚才那带着湿意的清爽的风,它又是从哪里来的?难道还会穿墙术不成?
除非……
她的目光豁然一转,果然,另外那张床上人影不见,只余一张被子在枕头的旁边皱皱团成一团。
还真是程以萱开了窗户。可之后呢,她又去了哪里?
白月的心突然就慌了,许多想也不敢想的可怕场景争先恐后浮现脑海。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她“嗖”地从床上蹦了下来,随便套上拖鞋便开门冲了出去。
值班的护士被她蓬头垢面的样子吓了一跳,怔了几秒,才认出是之前楼梯间旁边那个女孩,忍不住笑:“这是怎么了?”
“你,你看见以萱姐了吗?就是程以萱,104那个病人?”小姑娘这次是真急了,比手画脚的,有些语无伦次。
好在护士立刻就反应过来,探着脖子往走廊尽头望去,“哦,程小姐嘛,刚才看到了,她说睡不着想四处走走。怎么,没在那边吗?”
白月“哦”了一声,拔腿刚想走,忽而又折了回来,“对了,那你们医院有天台吗?”
护士点点头,有些好笑,“有的,不过……”
未等她说完,白月丢下一句“谢谢”,已火急火燎朝她指的方向冲了过去。
“以萱姐!以萱姐!”
楼道的尽头有一处安全出口,白月推开门上下张望,没有人影,也没有人应。她刚刚略微松下的心顿时又提到嗓子眼。
想到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桥段,她索性也不喊了,直接选择上楼。
一口气连冲了两层楼,白月数的清楚,再过一层,便是顶楼。正揪着心,生怕待会儿自己的胡思乱想被应验了,一抬头,却恰恰对上窗户前那消瘦憔悴的人儿。
程以萱其实一夜都没有睡安稳,先是难过的睡不着,待后来好不容易迷糊了,又开始接连不断地做噩梦。
梦中还是那个硕大无边的游泳池,以及那片蓝盈盈的水。不同的是,这次蓝宝石般清澈的水的那一面,除了岳歆怡狰狞的面孔外,还出现了另外一张脸,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骗你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怎么会那样笨,难道真的看不出,只有歆怡这样家世的女人才能配得上我?就凭你,也想入主陆家,真是不自量力!”
“是呀,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我活该。”
窗外的风冰凉,带着细碎的雨打在脸上、身上,立时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可也正是这种寒意,才能令人更加冷静。程以萱回忆着梦中那人的话,突然发现也许真的是自己错了。
陆家是什么家世,陆海洋又是什么样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会真心看上自己这种对他的前途事业毫无帮助的女人?王子和灰姑娘这种幼稚的童话故事,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也开始相信了呢?
她抱紧双臂,正对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自嘲地笑,楼梯间却突然传来女孩的轻呼声。
怔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那是白月在叫她。回转身想下去迎她,小姑娘已在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中冲到面前。
“可算找到你了,以萱姐!你不声不响跑到这里干什么?你想吓死我呀!”小姑娘累得气喘吁吁,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手却一直紧紧拉着程以萱的胳膊,半点也不放松。
程以萱往外抽了抽手臂,没有成功,有些奇怪,“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你这是怎么了?”
“真的只是出来走走?”白月好不容易捯过气来,依旧半信半疑。
程以萱“嗯”了一声,反问她:“那你以为呢?”
“我还以为……”白月不自觉的朝楼上天台方向瞟了一眼,又匆匆收回目光,摆手讪笑道:“没事没事,我就是担心你的身体。以萱姐你现在可是病人,要多休息,怎么能这样没事满地乱转呢?”
程以萱也抬头望,顿时了然,轻轻摇了摇头,她安静地看向她,“你这么着急找我,恐怕不是担心我身体而是怕我想不开跳楼自杀吧?你放心,就算我有这个念头,也不会选择天台。你不知道医院天台的门平时都锁着吗?”
“不知道啊。”白月顺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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