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九那天,罗思妮身体缓过来就跑南方找老妈去了,把罗阳一个人扔在了家。罗阳的妈照例春节的时候最为忙碌,首先要下基层,陪别人过年。回来之后要答兑送礼的,还要准备怎么送礼去。从来没那个功夫多管管儿子。
三十晚上,罗阳如往年一样,一个人在家看春晚、吃速冻饺子、听别人家的鞭炮噼啪作响。这种在喧嚣中图安静的状态,他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习惯。
习惯是个很无奈的词,无奈到成为自然而然,我们称其为,习惯成自然。
而他的这种习惯,被张明慧的出现打破了一个角,他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思念她,回忆她带来的温暖。
手机在手里转了两圈,最终发了短信过去,是一条搞笑的拜年段子。但是没收到回音,想必不是在忙,就是被张栋看的死死的。
十点多钟,张明慧才来了电话。吭叽了半天,才说:“我……你干什么呢?”
“看春晚,吃饺子,听响。”
罗阳的声音传过来,跨过两个省飘来,格外空洞。张明慧躲在院墙后边,嘴里吐出的都是白白雾气。她问:“就你一个人,是不是特别没意思?”
听筒里挂来风声,和她柔柔的话语,罗阳弯弯嘴角,说:“外面冷,快进去吧。”
她点头,说:“嗯,新年快乐。”
他也点头,说:“新年快乐。”
“嗯……你要是一个人没意思,就找明蔚玩去吧,她家也就俩人……还有,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她难得的温柔,难得的主动来电话,罗阳心里还真是暖了暖,声音也温柔,“我习惯了,你好好玩,早点回来。”
那种无所谓的语气听来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有血有泪的控诉,张明慧听得鼻子酸酸的。“干嘛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啊。”张明慧故意语气温柔一点。
他不在意的笑笑,说:“过年和平时一样,干嘛非得过的跟别人一样?”
她皱眉,强辩说:“过年,不就是过个形式吗?大鱼大肉新衣服,每天都有,再不过个形式,那还过什么啊?”
“嗯,你说的对,一会儿下楼买两挂鞭放放。”
他这么一让,张明慧更不知道说什么了。俩人拿着电话静了一会儿,直到罗阳说:“撂了吧,怪冷的,冻手。”
张明慧被老爸带回J市姥姥家过年去了。实属正常,罗阳出了想念,本来也不觉得怎样。结果被个电话搅合的实在难受,绕上两圈,决定叫上KTV不回家过年的员工。其实就是几个小姐姐,然后如张明慧所说的,直接杀到张明蔚家里。
张明蔚的妈妈早些年是这些小姐姐们的领班,直到现在还在这行里保有深厚的影响力,同时也一直是他爸的得力助手。这次酒吧出事,也都是因她而起。老爸现在在外地,说事情要压一压,不要搞太大。所以,他还真的要去看看的。该管的管,该压的压。
一进屋,他就看见不怎么有精神的张明蔚。每年春节,张栋都是会老家的,这丫头每年都是和她妈一起过。从小就没有正常的三口之家一起过过年。
这样的生活,她又有什么罪过。罗阳摇摇头,他什么时候有了张明慧思想。
把带来的东西让人安排好,罗阳礼貌的说:“程姐,我妈下基层了,今年来跟您凑凑热闹。”
“来来,正好手痒痒,摸两圈。”小程兴高采烈的放桌子,铺苫布,拿麻将盒子。
两个姐妹陪着打牌,剩几个姐妹伺候局儿。罗阳坐小程上家,张明蔚窝沙发上看春晚,一会儿看央视的,一会儿看湖南的,拨台不亦乐乎中。
罗阳打出一张东风,被下家给借了。他说:“程姐,找男人得看清楚,像这样的祸事搭最好不要招惹。”
“是是,这不小不懂事嘛。”她舔着四十多岁的老脸说得自然,打个一饼。
罗阳笑了笑,说:“这人也别再联系了,要是他往S市回,也别自己去见,跟我说一声,有个防备。”
“对对,这人我躲还来不及呢,一家子神经病。”她这个小老板好起来是真好,狠起来也是真狠。叱咤风云的程姐也变得乖乖听话。
几圈下来,罗阳一家输,三家赢。最大的赢家是小程,笑得鱼尾纹都开花了。罗阳摆手说:“换人吧,我也差不多了,再输就得脱裤子了。”
两个姐妹听了咯咯了,说,那还真没见过呢。
罗阳扔过去几张麻将牌,也不理他们了。
下了桌,罗阳倒进沙发里看春晚。歌,没听出调调;舞,没看出步数;相声小品,也没能笑到包袱上。
同样被情所困的张明蔚扔给他一罐啤酒,问:“跟我姐打电话了?”
“嗯,她给我打的。”难得她主动,本来是高兴地事情,他说起来还是沉重。
也是个可怜的娃,张明蔚看他的眼神都透出悲悯。说:“此行目的也达到了,红包也发完了,您老打算什么时候走?”。
罗阳看看表,“明早吧。”
“那你自己找地方睡,我可不招呼了。”美女说完就转身回屋了。
这一夜罗阳窝在沙发上根本就睡不着,后半夜又跟着搓了两圈麻将,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开着车出了高速收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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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市比S市还要稍微冷一些,乍看之下没有S市那么多的高楼大厦,倒也是繁华都市。
还真是没来过,罗阳开了GPRS,想了想还是给郝馨打了电话,接电话的声音却让他差异之后不知道该哭该笑:“新哲?这大初一的,你怎么……”
“找郝馨是吧?等着啊。”李新哲捂着话筒往边上喊了好几嗓子。
郝馨一路小跑过来接电话,还有点气喘嘘嘘的,不满意的问:“老板?不是过年还不得消停吗?”
罗阳微笑,语气中少了作为老板的凌烈威严,“一点儿私事。”
“哦?不是又拿我当情报局吧?……李新哲,你别动我衣服,小的更不行!……老板你说啥事?”
罗阳这心里真是忽高忽低,被这份暧昧刺激的不轻。赶紧说正事:“上次请你帮忙查的张栋老丈人家地址,能再给我详细一点吗?”
郝馨端着正经的强调说:“好的,您的私人FBI一会儿就为您送上具体到门牌号的地址,请您年后再帮忙加一点节日礼品。”
“帮你换台新笔记本吧,跟新公司的办公用品一起核算。”他放出贿赂。
“那谢谢惠顾。”郝馨愉快的接受。
罗阳把车开上往郊区的公路上,算计着到达村子前,郝馨的情报就能到达。
果然不负所望,在他进村之前,带着门牌号和简易地形图的邮件就过来了。然而一切就绪后,罗阳握着手机开始犹豫不决。真的要见面吗?见了面说什么?
要告诉她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害谁,一切都是林清瞎说的。
她又岂会相信?从打开始张明慧就对他有抗拒,能走到今天已实属不易。他不是不知道张明慧想要的是什么生活。
平静,无非就这么简单。她在外不用张栋的名号,经济上自给自足,无非想要平平凡凡踏踏实实的日子。也许她自己都没发现,结构怪异的家庭和与众不同的童年带给她是怎样的教训和伤害。
是因为这样,张栋才会尽可能的保护她,张明蔚才会事事替她出头吧?而自己,也想就这样一生一世的保护她,给她一个世外桃园,让她就当不懂世事的小女孩。
可是他能吗?等张明慧清楚的认识到俩人之间的阻碍,想明白两家必然不容水火的情势,她还能站在他身边听凭他来遮风挡雨吗?罗思妮的事情,骗得了她也骗不了自己。
头一次,做事前他开始没有了把握。这样的优柔寡断与他性格太不相符,罗阳嘲笑自己,这就是患得患失吗?果然恋爱的人都智商为零。
宝马方向盘一转,开往来时的公路。
对待张明慧,他这次没有遵从习惯,激进而步步紧逼。可他忘了,张明慧也有习惯,那就是退缩和躲藏。
习惯是个可怕的名词,因为它潜移默化,如影随形。
车里放着张信哲的老歌,《信仰》,旋律辗转的吟唱:“如果当时吻你当时抱你;也许结局难讲
我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期盼;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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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需要上班的张明慧跟张栋回来S市。坐在电脑前,她点开罗阳邮件过来的电子贺卡,蹦来蹦去的卡通人和满屏幕飘着的雪花,还有喜感的音乐,都让她会心一笑。掏出手机打算给他打个电话,可是瞬间又顿住了。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春节期间,她答应老爸的那件事。
刚都开始上班,正是酒店最忙的两天。罗阳一时间忘了张明慧哪天回来,所以在办公室看见她的时候愣了一下。
张明慧扔了一个大塑料袋到办公桌上,随意的说:“我顺回来的土特产。”
罗阳翻了翻,哗啦啦响,“木耳?”
“啊。还有黄蘑,松蘑,榛子,黄花菜……”
“你这是给我酒店进货呢?”罗阳哈哈笑了。
张明慧嘟嘟嘴,“不要我就拿回去了。”
“为什么不要,便宜味儿可不容易。”把她老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我都过糊涂了,也不记得你今天回来。”
张明慧点头,体谅的说:“我知道你忙,不用老惦记我。”她爸也忙,所以连她的生日都想不起来,每次都是手下人早早买了礼物,然后按时送回来。
“不高兴了吧?”罗阳洞悉力不是吹出来了,而且张明慧的脸就是一张晴雨表,从不遮掩,也掩饰不住。“等我自己的广告公司搞起来,酒店这边我就会交给我爸,或者给罗思妮。”
张明慧猛的抬起头,把酒店给罗思妮吗?她犹豫了一下说:“罗阳,我要去南京了。”
“一定要走?”
她点头,“我爸把票都订好了。”
他叹口气说:“那就去吧,散散心也好。”
她脸色微微发白,“你……你自己好好的。”
“好,空下来,我会去看你。”
“别,挺老远的。”张明慧低头,声音有点涩,“其实,稍微分开一下也好,就怕……”
罗阳眉头一皱,收紧揽在她腰上的手,说:“你别这么讲。就是去工作,多则半年,你爸怎么也让你回来了。”
“罗阳,有时候,我真的不相信……”她突然顿住,低头不再看他的眼睛。
罗阳了然,他说:“我承认,我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托起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他正经的说:“但是,你得相信,我对你从来没有坏心。”
张明慧突然鼻子有点酸,她不是不相信的,只是,她还是会害怕。
罗阳擦着她流出来的眼泪,轻声说:“要是到时候他还不让你回来,我就去找你,把你抢回来。”
“恩,到时候你轻点,别老吓唬我。”
张明慧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却觉得看不透。为什么他总是这么镇定,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无能?罗阳啊,我真的喜欢你,可是我对于将来,真的没有把握。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节快乐!~
31
31、二十八、那,是寂寞 。。。
四月初,东北依旧在寒风瑟瑟中,江南的秦淮河却是热闹非常。张明慧就在这个时候走了,离开迎春花都没开放的S市,投往即将桂花飘香的南京。
张栋连一天耽搁的时间都没给,买了直飞南京的机票,让两个手下护送张大小姐直达目的地。走的时候很突然,跟之前张明慧知道的出发时间大有出入,于是,罗阳连送机都没赶上。
下了飞机,是老姨亲自来接的,对张明慧上下左右好一顿摸,最后拍拍头,夸道:“跟小时候一样,该大的没大,该小的也没小。”
张明慧挫败,她老姨一点多不像她妈的亲妹妹。但她可是她妈的亲生女儿,随机温顺的问:“老姨,我住哪?”
“我家不行,”老姨打了个神秘的眼神,貌似说机密的讲:“你大哥回J市了,二哥也滚去东北的哪个山沟沟了。好不容易送走俩瘟神,我就让我男朋友搬来了。哈哈,你可别去给我捣乱。”
张明慧扒着头发,非常想把脸挡起来。
“我把你二哥的行宫给你住吧,不算大,两室一厅,够你折腾了。你二哥经常往那带女孩,估计隔音应该是不错的。”
张明慧赶紧拉住她胳膊,打断:“赶紧回家吧老姨妈!”她越来越相信,这母子与她之间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等到终于安安静静的进了屋,打发走了跟来的两条跟屁虫和神叨叨的老姨妈,张明慧已经筋疲力尽了。翻出手机一看,才知道还没开机。按了开机键,她跑去查看冰箱里是否有存粮。
冰箱门一开,她忍不住感慨。
她老姨还真是够意思,一冰箱的可口可乐、百事可乐、嘉士伯啤酒和一盒乌鸡蛋。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老姨会不会给她接风洗尘。要是没有,她得合计着怎么去买个泡面,刚才路过也没注意有没有超市。正想着,家里的座机咋响。
接起来,那边就是一连串的爆喝:“小慧是不是?你真住进来了?你睡大屋啊,小屋我锁上了,你千万别进去捣乱啊!一堆东西,你小孩子家家的别给我弄坏了。还有啊,我床头里的东西别动啊,地方也别换。你要是有需要急用,用完了记得给我补上。千万别动地方,要是我回去住,换了地方是会要人命的。家里的水,尤其那个啤酒别喝,饮料可能有一个月的保质期。那啤酒好像过期快半年了,是打算拿去给我妈浇花用的。洗衣机的管子不好使,我平时也不用,你要是用就换一根,原来的漏水。我东西就不收拾了,估计过几个月你就得换地方了,所以先凑合一阵子吧。记住啊,我的东西别乱动。”
张明慧张着嘴,卡巴了半天,只能说:“好,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她赶紧跑进屋去看床头里什么东西是不能碰的。结果,看到的是一排齐刷刷的小盒子,黄色的、粉红色的、绿色的,应有尽有,杜蕾斯、杰士邦、第六感,每个牌子都有两盒。她擦擦汗,啪的一声关了柜门,大叫:“谁要用这东西!死种马!”
手机在怒吼中欢快的响起,她看着来电显示上闪烁着“罗先生:)”的字样,眼圈不自觉的酸了。
“喂?明慧?”
“嗯。”她揉着鼻子答应一声。
“看到我给你发的短信了吗?”
她摇摇头,又后知后觉的加了一声:“没。”
罗阳的声音有些担忧,“你怎么了?”
张明慧再也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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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张明慧的电话,罗阳是心疼得不得了,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无能为力。他当时拿着电话就说过去看她,张明慧抽抽鼻子,说什么也不让他来。
不去就不去吧,他目前还真是没有时间,老爸罗达起那边早就知道他跟张明慧的事情,只是因为儿子翅膀太硬,他自己又理亏气短,所以只能看着不能插手。而罗阳老妈那边,本来是没什么动静,春节前也不知道从哪得了消息,春节一过就揪着罗阳开始了说服教育。
对于这个妈,罗阳一直是尊重的。两口子离婚之初,他一直是跟着老妈的,直到老妈再婚,他才会老爸家住。所以老妈说话,他说不上惟命是从,但总是乖乖听完。
老妈说:“张栋是什么人?那是狼子野心,根本就是用自己的姑娘套你呢!”
罗阳也说:“张栋老丈人家的势力一直在J省倒算的上安分。他爸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当时那事一出,老人家一气之下就回了老家,张栋也没能进得了你们那个圈子,就算狼子野心又能有什么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