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霸见凯墨陇折好机票,又将那堆传单原封不动地放回,原来如此,难怪即使他偶尔清点邮箱,也从来没有发现异常。
他望着凯墨陇走出大门的背影,每天早上七点,一个人坐电梯,一个人开邮箱,一个人买报纸,这应该就是凯墨陇一天中最孤单的时刻了。
他没有再跟出去,赶在凯墨陇回来前先回了公寓,决定就这么装不知情。既然对方希望他不知情,他就不知情好了。
。
说是买手机,但真到了商场,贺兰霸也不知道要买什么手机才好,问导购小姐哪款手机能够防监听还防定位追踪,毫无意外地换来导购小姐两眼茫然的表情。
要不买国产的吧,也不知道情况会不会好点,凯墨陇什么都不愿跟他说,他只能推测想要定位跟踪凯墨陇的人来自美国,其实买国产手机也是图个安慰,现在的手机都带GPS模块,只要有GPS功能,就逃不过美国的24颗全球定位卫星。
“其实我不想要手机。”凯墨陇忽然开口,停下脚步转向身边人,“如果你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在我身边,我可以不用手机。”
贺兰霸给这话怔住半晌,凯墨陇抿着嘴唇,这话明明不可能是认真的,但他的眼神却认真极了。这让贺兰霸后背凉了一下,好像凯墨陇下一秒就会强行下达让他二十四小时在他身边的命令,他只能玩笑般一笑置之:“哈,不愧是情圣。”
凯墨陇眼眸暗了几分,转过身双手揣在衣兜里兀自往前走:“我什么时候是情圣了。”
贺兰霸陪着凯墨陇在电器城逛了一上午,每次逛商场都要走丢的凯墨陇先生今天异常的乖,他随时随地回头,都能看见混血美男跟在身后不到一米处的靓影,贺兰霸心里居然有点暗爽,想了想,头也不回地在商场一楼快速溜达了一圈,停下脚步再一回头,简直想大笑三声,凯墨陇你也有今天!
“你在干嘛?走来走去又不买?”凯墨陇双手插在裤袋里,神情不满地问他。
贺兰霸推了推眼镜,老神在在道:“我突然觉得你说得也有道理,没手机有没手机的好处。”
凯墨陇先生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虽然没有走丢,但凯墨陇依然不是省油的灯,他在这边BLABLA询问导购小姐,凯墨陇就在旁边摆弄着手机,等他一转过脸,卧了个大槽,那啥啥手机都快被他拆成十八块了!
如果对象不是凯墨陇,导购小姐早就尖叫着投诉他们了吧。
一个上午凯墨陇都显得异常地沉默,两个人在商场的休息椅坐下,贺兰霸忍不住问:“不开通网络会不会安全点?不是说GPS必须接入网络才能运行吗?”
凯墨陇摇摇头:“你说的运行是指手机终端的GPS导航和定位功能,这是必须接入网络,但定位我的并不是普通的终端,事实上只要对方拥有足够高的权限,即便我不接入网络,只要手机有GPS模块,他们一样能随时定位到我的位置。”
贺兰霸心下骇然,足够高的权限有多高?对卫星网络的权限?对那二十四颗卫星的权限?还是对美国国防部的权限?
“听起来很像小说情节吧,”凯墨陇难得笑了笑,贺兰霸忽然一个激灵挺直背,凯墨陇的手顺着他的大腿滑进裤兜里,摸出他的手机,贺兰霸心中抱怨你能不能改改你那做什么都像在挑逗的气质?凯墨陇冲他暧昧地一笑,把玩着手中的手机道,“所以你要随时把手机揣好,哪怕没电了,关机了,也不要丢掉,只要手机还在,我就可以定位到你的位置。”
“开玩笑吧?关机也行?”
“关机是要麻烦一点,如果是软关机就没问题,如果是硬关机,我还可以找到关机前手机向附近基站发出的信号,只要你不是在防空洞里。”
贺兰霸瞧了一眼凯墨陇手里自己的手机,促狭地抬抬下巴:“这么流弊你那个时候干嘛傻坐在电话亭里?”
凯墨陇笑了笑,承认得很大方:“是啊,我也是才知道原来谈恋爱让人掉智商这句话是真的。”
贺兰霸看着凯墨陇说话间修长的食指沿着他的手机外廓慢慢地划了一圈,尼玛这动作怎么看起来如此不纯洁,他别过视线,耸肩道:“我不会用到这么流弊的功能的。倒是你,怎么换了几部手机还会被找到?”说罢沉了口气起身,“算了,手机和号码都我来买,我还不信了,又不是基督耶稣,真这么神通广大……”
凯墨陇目视贺兰霸一锤拳头干劲十足的背影,笑了一下跟着起身,在电器城往来的人群中缓步跟随着那个人的背影,像多年前贺兰谨带着他穿越舞池,那个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背影会带他去哪里,只是那一声不容置喙的“手给我”,就骗得他无条件妥协投降了。那只朝他递来的手,就算要带他去地狱,他也甘之如饴。他并不知道目的地是校园的礼堂,那时他只是太着迷地跟着这个人,到最后一刻才发现贺兰谨的意图。
我可以跟你去地狱,你却要我邀请女生跳舞。那个时候我有多难受,你明白吗?
凯墨陇皱起眉头,忽然快步越过人流走上前,一把按住贺兰霸的肩膀,错身到他身前,对错愕的宅男编剧斩钉截铁地说:“手给我。”
“哈?”贺兰霸丈二和尚地推了推眼镜,下一秒凯墨陇已经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拉着他掉头往商场外走去。
66
十多分钟后法拉利458停在庚林市警局外;贺兰霸诧异地看向神色凝重的凯墨陇:“来干嘛?”
“办点事。”凯墨陇关闭引擎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前回头对他道,“你陪我吧。”
凯墨陇对任何人说“陪我吧”应该都不会有人拒绝吧;这三个字显然比“跟我进去”好使多了。贺兰霸一头雾水地跟着凯墨陇进了局子里;凯墨陇忽然转头对他道:“你去照张相吧。”
“哈?”贺兰霸莫名其妙,“我照相干什么?”
“我要两张你的正面半身证件照;两寸,背景白色;记得头部长度要有28到33毫米。”
“凯墨陇?啊喂——”他还丈二和尚;凯墨陇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贺兰霸去照相的地方照证件照时照相人员疑惑地问他:“你是要照什么照啊?身份证?驾照还是什么?”
贺兰霸心说你个杀千刀的凯墨陇;你要我照什么倒是说清楚啊;只得含糊道:“反正两寸半身照;背景白色就行了;哦对了,说是头部长度要在28毫米到33毫米之内……”
工作人员一下恍然了:“护照啊?”
贺兰霸傻了眼,呆坐在照相位上听着工作人员叨叨念着“护照就护照啊搞这么神秘兮兮的,这玩意儿带条码的你不说我怎么给你照……”然后咔嚓灯一闪,“唉,你表情自然点啊……”
贺兰霸没法自然,他霍地起身掉头就走出照相间,起身的动静之大,椅子都差点翻倒在地。
在出入境管理大厅里没找着凯墨陇,贺兰霸恼火地走出警局想给凯墨陇打电话,才记起凯墨陇现在没手机。他束手无策靠在车门上,要不是因为这里是警察局,他简直想在楼下全方位地喊凯墨陇的名字,不信他不出来。
两个小时过去了,凯墨陇站在三楼的落地窗前,面无表情地低头望着靠在红色法拉利的引擎盖旁的贺兰霸,他看见贺兰霸犹豫了一下,站直身,回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法拉利的保险杠,凯墨陇猜出对方打算干嘛,皱了下眉头,这时身后一名身穿制服的女文员疾步走上前:“资料都齐全了。”
凯墨陇回头接过那本墨绿色的小本子,听见女子耸肩道:“就差照片了。”
凯墨陇跟对方在办公室的电脑前联网查看了贺兰霸刚刚在楼下拍的照片,看得一阵沉默,叹了口气对身边人道:“这个样子可以吗?”
女工作人员有些为难:“你非要用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过海关到那边会多不少麻烦,反正他人也在,我还是建议重拍一张。”
凯墨陇直起身,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就在这时窗外猛地传来法拉利高亢的报警声。
贺兰霸蹲在法拉利458的车头前,在怒火冲天不依不饶的报警声中无奈地道:“我也是不得已,你别这么瞪着我啊。”
法拉利君浑身的线条都在报警声中尖锐冷冽了起来,和他的宝马兄弟有得一拼,没一点要跟他讲和的意思。贺兰霸正琢磨着这得等多久,身后传来滴的一声,法拉利君倏忽安静下来。
贺兰霸回头起身,看着沉默地收回车钥匙的凯墨陇,凯墨陇在大太阳下微虚着眼看着他,看样子不打算说什么。贺兰霸正色道:“你让我办护照是什么意思?请我去马尔代夫旅游?”
凯墨陇沉吟半晌:“不喜欢马尔代夫可以不去马尔代夫。”
“我不喜欢的是你这种不尊重人的做派。”贺兰霸隐忍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让我跟你一起跑路去国外,但给我时间考虑我未必不会答应你。可你这么做算什么意思?我真不想走你能把我绑上飞机——”
贺兰霸说到这里就哑巴了,凯墨陇眼里几不可察的闪烁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真不答应,凯墨陇真的有可能把他揍晕了五花大绑地扔上飞机。他瞪着凯墨陇,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压制住满腔怒火,努力保持理性客观地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追踪我的人,这个国家里没有他们的触角延伸不到的地方,赶在他们动手前,我必须尽快离开,我走得越突然越好,”凯墨陇说,“现在不走,我就没有主动权了。”
贺兰霸蹙眉,到这个节骨眼,凯墨陇依旧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疑问,他始终在绕圈子,很认真地对他说着“你要相信我,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这类让电视机前的观众抓狂的狗血台词,哪怕事实真相只隔着一层纸,他也铁了心绝不捅破。“那你打算去哪儿?哪个国家是他们的触手摸不到的?”贺兰霸问。
“的确没什么地方是他们的触手摸不到的,但有一个国家,在那里我可以获得绝对的自由与安全。”
贺兰霸怀疑他说的就是岛国。真是奇怪,明明是在跟他玩字谜,但是那姿态又诚恳得让人无法忽视。但是这种含糊其辞的解释他还是不能接受,尽管凯墨陇的眼神那般迷人。是的,迷人。贺兰霸镜片后的眼睛虚起来,他喜欢凯墨陇的眼睛,它们只看你一眼,能胜过所有语言,弯眸一笑,就让你飘上云端,深情起来,会让人如同被点燃了一样疯狂。
但与此同时凯墨陇这个人却是温柔而矜持的,就像现在,始终与你保持一定距离,他计算着两人间平衡的界限,尽管迫在眉睫,仍然体贴地站在你的心理防线之外。可是贺兰霸能看清那双眼睛里此刻正有山一样的海水在起伏,他甚至想问你是不是故意的,因为你觉得你用这样的眼光足以让任何人无论男女放下自尊与原则和你私奔到天涯海角,甚至跟你一起去死,你觉得我也会这样?
“那些让你下棋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就算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也有触角延伸不到的地方,还有朝鲜,古巴,多的是不买美帝国账的国家。”贺兰霸说,斯蒂潘曾对他隐晦地透露过那庞然冰山的一角,这些话原本应该由凯墨陇告诉他,但凯墨陇不说,他也没打算再深究,反正那离他的生活很远。现在想来真是太过天真,既然凯墨陇处在漩涡的中央,他怎么可能置身事外?更何况……
你特么一面让我跟你亡命天涯一面把我在鼓里埋死了,我连我自己到底为了什么遭遇这些破事都不清楚,薛定谔把猫关在黑箱里时有考虑过猫的心情吗?!
凯墨陇在三缄其口后终于开口:“不是国家,所以没有意识形态的分歧。我背后是一个比国家更可怕的存在。”
“不是国家是什么?集团?财阀?家族?秘密结社?”贺兰霸追问,“你总不会跟我说是共济会骷髅会这样的东西吧?”
“……集团,财阀,家族,秘密结社,共济会,骷髅会,你说得都对,我很难向你描述它。”
凯墨陇每一次开口前的沉默都比之前更长,贺兰霸知道自己的问题正在一点点触及他的底线,他的回答势必会越来越艰难,可能到最后给他的也只是一串模棱两可的字眼。“你真的不能对我全盘托出吗?”
“……不能。”像是意识到这个答案太不讨好,又补了一句,“现在还不能。”
贺兰霸虚眸看着阳光下长身而立的混血美男,只觉得凯墨陇这个样子真的像极了传说中的克格勃乌鸦,他没有武器,甚至不打算付诸暴力,但是美色和魅力却是无形的武器,让人防不慎防。看起来深情不寿,仿佛可以为了你不顾一切,又仿佛你一拒绝,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睛里就会染上一层氤氲的雾气。可是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神是不可动摇的,嘴唇很柔软地轻阖着,但牙关却是守口如瓶的架势。
理智好像快被催眠了,贺兰霸转开了视线,看向马路上来往的车流,一辆哼着“一闪一闪亮晶晶”慢悠悠驶过的洒水车帮他找回了一点现实感:“凯墨陇,要我跟你走,就告诉我真相。”
“……没有别的选择吗。”
凯墨陇的声音又沉又缓,那拿捏得恰好,令人心酸的分寸让贺兰霸一时分辨不出这究竟是明星特工的表演还是发自内心的乞求。“那就证明那些让你下棋的人真的无所不能吧。”他说。
“要我怎么证明。”凯墨陇几乎立刻问道。
贺兰霸睨着神情认真得有些迫切的凯墨陇,快要出离愤怒了。管它是财团家族还是密会,我不在乎那是个什么鬼!你这种不顾对方意愿就要对方为你抛弃一切的行为是在侮辱我你懂吗?!那么至少——可恶!他咬牙切齿地想,至少让老子明白为了什么我必须承受这份侮辱吧!
“看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你考虑考虑让它下雨吧。”贺兰霸冷冷地掏出手机看了看,“给你三分钟?”他将手机揣进兜里,其实压根没注意上面的时间此刻是几时几分。在与凯墨陇的这场博弈中,他已经为自己设定了胜利的脚本。
凯墨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也回以面无表情的目光,两个人僵持的时间越来越长,连路人都开始投来好奇的视线,贺兰霸才恍然记起他只给了凯墨陇三分钟的时限,这就去摸手机,就在这时,对面那位无所不能的明星特工做了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他忽然抬头望向天空。
贺兰霸听到自己心里“咯噔”一声,必须承认这个焦急又无奈,像小孩子一样仰头期盼天空下雨的动作让他的心软了一半,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交出自己,既然凯墨陇也不愿意说出这背后的秘密,那他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他默默又揣回手机,低声问:“他们到底要把你怎么样?总不会真要你的命吧?”
凯墨陇没有回答,他在烈日下浑身紧绷,整个人像处在风暴的边缘,贺兰霸都担心他快把下颚咬碎了,但他竟然还是一语不发,绝不翻开那张底牌,贺兰霸的耐心已经用完了,他狠沉一口气,拍了一把法拉利的车头,丢下一句“那就这样吧”,掉头离去。
“他们要的是我的人生。”
背后的人终于出声了,贺兰霸停下脚步,隐忍了一下回过头。
一股燥热的风吹过,掀起凯墨陇额前的头发,他额头上竟然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你愿意帮我吗?”凯墨陇说,“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如果你拒绝,我绝不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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