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抚摸着魔竺的头发，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仙界想借刀杀人，我却偏不顺他们的心。既然他们都不急着出手，我更不急。”
“况且……如果真的是妖星，我也不信，他会这么容易就死。如果他真的要屠戮六界……”他突然笑了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我们就下地狱好了，我们一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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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身携带活地图，甄婉顺利地穿过六原荒野进入妖界。给她带路的魔族完成任务之后，就恭恭敬敬地告辞走了。事后甄婉一回忆，才反应过来魔族为什么会对妖界的地形这么熟悉，这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妖族是非常自由的一群种族，妖界没有什么成文的律法，也通常不会和外界有什么争斗。所以甄婉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
万妖宫和集妖殿建在山间，它们并排而立，很有些相依相偎的意思。宫室外却没有任何看守，一片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景象。山腰上，一条晶莹剔透的瀑布悬挂而下。
其实甄婉还真是冤枉了魔玉，魔玉这次对她，是一个字的谎话都没说的。
荧惑确实在妖界，而且到妖界的过程也与他描述的相差无二。当时甄婉人在魔界，荧惑在附近停留，试图和她取得联系。但是在魔玉别有用心的阻拦之下，一直未果。随后，荧惑就遇到了从天庭返回妖界的胡竟一行人。
由于仙魔战争以魔玉的出现而非正常告终，天兵草草撤退。这一行妖军当时混在其中，在仙界停留了一段时间。
之前在仙界驻地里，荧惑和胡竟等人就是有一些交情的，胡竟了解了荧惑的困境之后，立刻表示卫子翼已经用蝴蝶对他传过讯息，甄婉和他在一起，并且很安全。然后劝荧惑和他们一起到妖界去，等着甄婉和卫子翼回来。
后来甄婉问起来这个事情，卫子翼无辜表示“很安全”这个内容绝对是胡竟擅自加上去的。他当时是自身难保的状态，更别提顾得上甄婉了。如果知道荧惑在找她，他应该会立刻把人打包去叫荧惑带走。
总之，荧惑跟着胡竟等人到了妖界。然后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当时，卫子翼已经离开妖界好一阵时间，万妖宫里大事小情积攒了一堆，胡竟一回来就被弄得人仰马翻。于是叫人安排荧惑去住下，之后就没有再管。而等到卫子翼回到妖界的时候，胡竟已经把荧惑这事抛诸脑后，根本不记得了。
所以，当甄婉杀进万妖宫来要人的时候，卫子翼真的是万分茫然：“什么荧惑？你们仙界的人，你来问我要？”
卫子翼把她带到书房里。她来的是有一些匆忙，卫子翼见她的时候，也只来得及披了一件外衣。毕竟跟甄婉也算很熟了，他这时候显得很是平淡随和。
可他长得是真的很好。即使眉眼中皓如冰雪，却反倒是淡极始浓的一丝艳丽。
甄婉看了他一眼，就把头转开了。问道：“你真的不知道？魔玉让我到妖界来找，我看他说得挺像那么回事，不像在骗我。”
“他说的话你居然也信。”卫子翼无奈地笑了一下，但还是站起来道，“你等一下，我去给你问问。”
他走到外面去对人交代了几句，不一会儿，胡竟就满面赔着笑进来了：“哎呀甄婉女仙，你看这个事闹得……你别着急，荧惑星君现在好好地在集妖殿住着呢。我这就叫人去请他过来，稍安勿躁，我这就去……”
甄婉见人终于找到了，也松了一口气。有一些无语地问：“荧惑真的还好吗？就算你没有提，他听说你们宫主回来了，不会主动要求见一面吗？”
胡竟一听忙解释这完全是误会一场。因为卫子翼在妖界的地位几乎和仪华平起平坐，万妖宫和集妖殿这两个地方，则相对独立。胡竟虽然把荧惑安排到集妖殿住下，但集妖殿都是仪华的手下，没人会给他汇报荧惑的情况，更不会有人多事，去告诉荧惑卫子翼回来的事情。
甄婉哦了一声，就对卫子翼道：“你们不住在一起呀。那晚上是你去找她睡，还是她来找你睡？”
“别胡扯了好吗。”卫子翼哭笑不得，让她坐下，“你好好等着，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要，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胡竟站在门外的走廊里，听到门内女子清脆的笑声，他表情略有一些复杂。片刻之后，还是轻轻将门掩上。
“今天这个女仙来的事情，你们谁都不许说，特别是不要让集妖殿知道。”他望着外面走廊上的宫人，低声道，“——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49 离离乱惑（中）
仙界观星台。
“快看，那是什么！”几个仙人不约而同惊呼出声。夜幕低垂，苍穹之内繁星闪烁。只见一颗星宿从地平线处缓缓升起，光芒遮盖了周围的其他星宿，渐渐逼近天幕当空。
随着上升，它爆发出耀眼的妖红色光芒，笼罩了它和它的伴星，闪烁不定。滑过苍穹，就像一颗妖异的眼睛。
“是妖星！妖星临世了！快去禀报陛下！”
观星台上顿时乱作一团。而与此同时，凌霄殿内，却是异样的寂静。苍白的手指覆在卦盘之上，容少微微皱了一下眉，似乎略有迟疑。但是随着卦盘猛然一震，他松开了手。
“怎么样？”一直站在一旁静观的上生星君开口问道。
容少微微摇了摇头。八卦阵以类万物之情，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艮为山，离为火，兑为泽。这一卦卜得极其艰难，他心里清楚，离卦已经完全不在本位上，荧惑星开始异动了。
上生星君看着容少的表情，就已经明白了。他转身走了出去，穿过凌霄殿辉煌而冷寂的长廊，一直走到大殿上。在紫金宝座前跪了下来。
“陛下，荧惑星妖变了。时间已经不多，请陛下速做决断。”
宝座上的人霍然起身，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三千余年，少有这样失控的时候。天帝身体微微摇晃，似乎想询问些什么，但最终，他冷静下来之后却只叹了一口气：“叫人去看看情况。”
上生星君膝行一步，大声道：“陛下，已经来不及了！如果不尽早将荧惑星诛杀，迟早要酿成大祸……”
“荧惑是仙界上仙，难道是一句妖变，就可以随便诛杀的吗？那我们和妖魔邪祟还有什么区别？”天帝厌倦地一挥手，止住了上生星君的话，“叫人去看看情况，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动手。”
“是。”上生星君似有一些不甘心，许久，才敛衽向外退去。
————
妖界集妖殿。
两个侍从将偏殿的门拉开，恭恭敬敬立在一旁。荧惑一边向外走，一边还阴恻恻冷笑数声，用眼角看着侍从：“怎么，今天你们放心我‘乱走’了，啊？不请我回房歇着了，啊？”
荧惑自从住到这里面之后，每天的活动范围极其有限，不管问什么事情，这些侍从都一脸装疯卖傻。给他憋了一肚子气。
一个侍从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默然不语。另一个辩解了一句：“这集妖殿的规矩向来是这样的，这是陛下吩咐，我们也只能遵守。”
听他这么说，荧惑的脸色有一瞬短暂的异样。随后居然停止了抱怨，大步向外走去。
走过偏殿门口的时候，他微不可见地侧了一下身，手从衣袖之下迅速伸出，在殿门前的鎏金朱雀灯台上轻轻一晃。将那火苗压暗了一瞬，随后，就不动声色得收回了手。
两个侍从都没注意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一直带领他走到集妖殿外。
“来找您的人很快就到了，请您在这里稍等……”侍从的话还没说完，却只听殿内咣当一声巨响，随后内侍的尖叫声传出来。
“快来人！偏殿走水了——！”
两个侍从都是一惊，匆匆嘱咐荧惑几句不要离开，就转身跑进了殿。
荧惑对着他们的背影嘲笑地哼了一声，也折回去进了集妖殿。此时，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偏殿，他很轻易地从正殿穿了过去。
他这个做法其实很冒险，一旦被人发现，那就是擅闯妖界重地，居心叵测。但是他现在已经完全顾不得那些，他急于去求证一件事情——一个几乎无人知晓的秘密。
他从来不曾提起的、最大的秘密。
集妖殿是想象不到的大，转过几条走廊，他猛然瞥见一个侍女端着一张瓷盏托，从转弯处走过来。他额上冒出一层冷汗，但是很快，却发现那侍女好似没看见他一般，径直从他身旁走了过去，连眼睛都没有动一下。
他心里微微一动，跟在那侍女身后。
她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连脚步都是低沉木讷的。瓷盏托上放着盛水的杯子，随着她的走动，那水面上竟连一丝波纹都没有起。
空荡的走廊中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荧惑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最终，停在了一扇精致的雕花木门前。侍女推开门走进去，机械地转过身，将门掩上。
荧惑已经在她关门的间隙闪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靠在门边，环视这个房间。
很快他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这房间里悄无声息，显然没有其他的人。这是一个装扮非常精致的房间，看上去像一间卧室。集妖殿里当然没有太多的卧室，那么，这里只可能是仪华的寝宫。
侍女将瓷盏托放下，开始在寝宫里忙碌起来。她的动作一直很僵直，收拾床铺、归置器物、给茶壶添上热水……就像是按照某些定好的路线一般。一切就像是主人就在这里，而侍女尽职尽责，做着自己的工作。
可她行尸走肉一般的动作却显得那么诡异。
荧惑深吸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缓缓地挑起厚重的床幔。
他向里面看了一眼，很快就长出了一口气。动作迅速地出了寝宫，按照原路离开。直到跨过集妖殿的门槛，山间的夜风迎面吹过来，他才觉得整个人恢复了正常，头脑慢慢凉下来。好像把一个沉重的秘密，又重新压回心底一般。
他吸了口气向外走，刚一下台阶，就听见甄婉的声音传过来。“……这次情况紧急，不好意思啊。我……没吓着你吧？”
其实她突然只身闯到妖界这个事情虽然谈不上什么惊吓，但也让卫子翼确确实实意外了一下。只是她这个人一向是有点儿后知后觉，卫子翼自然不会去和她计较，就一笑置之。
“要不着急你们倒可以明天再走，毕竟这么晚了。”他说。
“不用了。”甄婉急着要走，又觉得有点儿遗憾。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那下次我再来的时候，你带我逛一逛好不好？我还没有来过妖界。”
她很小心地玩了个把戏，将“下次”这个愿望藏起来交给他。
卫子翼偏过头看了她一会儿，最后淡淡笑了一下，说了声“嗯”。
甄婉立刻也笑起来：“那我走啦！”她心中甜蜜无限，转头看到荧惑走过来，高高兴兴地跑上去确认他还好不好。荧惑被看得一阵莫名其妙，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之后，又转到卫子翼身上，有些狐疑地来回逡巡。
卫子翼对上荧惑的目光，就随意点了一下头算是招呼。
荧惑也点点头，收回了目光：“婉婉，我们走吧。”
甄婉和荧惑两人下了山，很快身影就消失不见。卫子翼回到万妖宫，才刚坐下，突然就有侍从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宫主，集妖殿走水了，您快去看看吧！”
卫子翼皱了一下眉：“怎么回事？”
“这……我们也不清楚啊！就刚把荧惑星君送出来没多久，偏殿不知道怎么，突然走水了！这火有些奇怪，到现在还没有扑灭，您看这……”
卫子翼瞳孔猛然一缩：“荧惑星君刚出来没多久？”
他匆匆起身，将椅子带开老远，推门就走了出去。集妖殿里早就人仰马翻，侍从见他如同见了救星：“宫主，您看这火……要不要报知陛下……”
卫子翼脚步停了一下，转过身来，平淡地说：“如果有人为这件事惊扰了陛下，你们这里所有人，一个都别想活。”
侍从们纷纷跪到了地上，脸色苍白地说着不敢。卫子翼没有回答，穿过前殿向里面去了。
仪华寝宫的门被豁然推开，房间里依旧静寂如死。只有侍女跪在衣柜前，一件一件叠着衣裳。卫子翼走上前将她一把提起来，侍女没有任何抵抗的行为，木然看着他。
卫子翼将她的头扳过去，在她脑后摸了一下，抽出一根金针。
侍女的身体震了一下，目光从空洞中渐渐汇聚，最后停在他脸上：“……宫主，您？”
卫子翼提着她的后颈，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告诉我，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侍女尚有几分不知所措，思索了一会儿，大惊失色，慌忙跪下去：“宫主……刚才有、有个人闯进寝宫。他……他好像还走到了陛下的床前！”
因为当时她背对着荧惑，所以很多事情只能猜测。
她说完之后，卫子翼半晌都没有回话。他脸色是极其可怖的苍白，瞳孔中映出一抹冰冷如雪的光，遮盖了所有神情。
片刻之后，他回到万妖宫，召来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手下似乎有一些惊讶，忍不住问道：“宫主？那……那个女仙呢，要不要也一并……”
卫子翼怔了一下，沉默了一阵，才低声道：“不要动她，只杀掉荧惑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50 离离乱惑（下）
乙戌年一月十八，天地异象，妖星当空，六界风声四起，灾祸跌出。
被仙、魔两界密切注视、意欲诛杀于半途的荧惑星君，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踏入天命洪轮。
是夜，六原荒野。
“……所以说，和离的事现在还没谱啊。”回仙界的路上，甄婉对荧惑倒苦水。因为天气实在太冷，凛冽的寒风几乎要将六原荒野的夜幕割开。她只能一边催动仙力取暖，一边在呼啸的风声中大声喊话。
“那要是真的和离了你打算怎么办呢？”荧惑问她。
“我也不知道呢。”甄婉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个事也不忙。现在还是先回去把你的罪名洗刷干净，你可不知道，现在青鸾有多惨……”
她才说到一半，突然风里一阵凌厉的尖啸声响了起来。她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一道银白的光已经从她耳边擦过去，带着切肤的寒意。
那东西速度太快，带出的气流差一点将甄婉从飞行法宝上掀下去。勉强在半空中稳住之后，她立刻对荧惑喊了一声当心，但回答她的，只有利刃割破血肉的钝响。只见荧惑身体猛地一震，人已经从飞行法宝上直直坠了下去！
银光穿透他的身体而过，在远处某点一收，一个模糊的黑影一晃就消失在夜色里。
甄婉飞快地从飞行法宝上跳下来，想要追上去，荧惑却一把拉住她：“不，不用追……你追不上、咳咳……”他说到最后，猛地咳嗽起来。甄婉这才发现他的身体竟被那道不知名的白光对穿，胸腔里的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沾到衣襟上，冻成血红的冰渣。
她脸色立刻变了，手忙脚乱地弄了个治愈术，却没有什么效果。血就像从泉眼冒出来一样，稍微一个挪动都会引出更多。这样下去，只怕到不了仙界，他的血就要流干了。
甄婉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扶着他，靠在荒野的一块岩石上坐下。
荧惑已经没有多余的仙力护体，伤重与严寒，让他的嘴唇变成了青紫色。但是他抓住甄婉的手却非常用力，他深吸了几口气，破碎的胸腔里传来可怖的抽气声：“婉婉，别忙了，你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