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她并不是特别的。
甚至离开我，她会更快乐。
甄婉迷迷糊糊地睡了有好几个时辰，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天色都暗了，容少居然还在屋里，不由得一阵愕然。拥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相公，你不去休息吗？”
容少片刻之内都没有回答。甄婉这个时候是真的觉得他今天太不对劲了，凑近一点想看他是坐着睡着了还是怎么样，但是在晦暗的光线下她看见他的眼睛睁着，眼神依旧清醒得过分。
“相公？”她又问了一遍。
容少这才稍稍动了一下，将头转过来。他似乎望了她一会儿，又似乎只是将目光穿过她，望着一些更远的地方。半晌，她才听到他用模糊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婉婉，我们和离吧。”
甄婉确确实实是呆了一下。下意识想问为什么。但是说出口之前她还是犹豫了，为什么不呢？他们之间，难道有一丁点像夫妻吗。
两人就在着昏暗的房间里对视着，可是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紧接着，拍门声响起来。
“少君！少君在吗？不好了，司命星君在凌霄殿卜卦到一半，突然人事不省！少君快去看看吧！”
容少猛地一愣，迅速的站起身向外走去。甄婉下意识去抓外衣，被他制止了：“你待在这里。”说完就匆匆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端午节快乐！记得吃粽子哟：）
☆、47 司命
直到第二天早上，容少才回到天府宫，不过也只是停留了一下，收拾些东西又走了。甄婉见他这样忙，就没有去烦他，从别人口中打听到了凌霄殿的事情：
原来司命星君将自己关在屋里连续卜卦两天两夜，连自己儿子回来都毫无声息。后来仙童闯进去，才发现他已经昏倒在卦盘上，口吐鲜血。一旁的司命书上用朱砂潦草勾了两个字——大凶，笔还抓在手里没放开。
这件事虽然没有在三清传开，但是容少离开天府宫，到凌霄殿接替司命星君的位置却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于是对于司命的卦象的猜测有很多。不少仙人每天聚在观星台，想从变幻莫测的天象中，看出一点什么来。
而和离的事情就这么暂时耽搁了。
司命星君回到天府宫静养。这天中午，甄婉去探望他出来，就看见两个仙童坐在门槛上闲聊。
“……这次荧惑星君府算是彻底倒啦，看这意思，是陛下想要整治荧惑星君呢。咱们家少君平时和荧惑星君走得那么近，万一受了牵连，那可不是玩儿的！”
“我看不会。陛下要是想整治咱们少君，就不会让他去凌霄殿接替星君掌管命格了。”
“唉，希望吧……以前荧惑星君和青鸾女仙过来的时候，还赏过我东西。说来这青鸾姑娘也是个好仙，没想到现在她也……”
甄婉刚开始听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听到后来，越发暗自心惊。将两个仙童叫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两个仙童踯躅了一会儿，抗不住她刨根问底的架势，磕磕巴巴地招了：“是……是荧惑星君被人指认勾结魔界，陛下就下令查封了荧惑星君府，青鸾女仙被暂时软禁……”
甄婉难以置信：“荧惑勾结魔界？这根本不可能。”
“是、是夫人……我们也觉得不可能。”仙童小声地解释，“只是仙魔战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可能让天庭对他有了误会吧。荧惑星君在大军撤离之后，还在六原荒野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他的佐助青鸾女仙一个人回到仙界，他也没有现身。直到前一段有人指认说在魔界附近看到了他……陛下才一怒之下，查封了荧惑星君府。”
甄婉听得心里一阵阵发紧。她知道荧惑为什么留在六原荒野：为了寻找她和青鸾。后来青鸾应该是从魔军手里被他救走了——那时候，甄婉自己应该已经到了魔界。荧惑不可能闯进魔界去找人，所以才在附近徘徊；可是不知道怎么一转眼，就被哪个不长眼的指认成了勾结魔界。
说起来这件事其实和她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她非常后悔没有一回来就去见青鸾了。
两个仙童满脸无辜：“这……夫、夫人，是少君吩咐不让说的啊，说您刚刚回来太累了，不让我们拿这些事烦您。”
甄婉微微皱了皱眉，打发了两个仙童，就径自出门去了荧惑星君府。
因为荧惑星君一向往天府宫跑得勤，所以她基本上没有怎么来过这里。从外面看是大门紧闭，到没有被围起来，这比她的想象要好了一点。吸了一口气，上前去敲开门。
“什么事？”开门的是个陌生男仙，没有让开门口，堵着甄婉问。
“我想见一下青鸾……”还没说完，就听院子里咣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砸碎了。开门的男仙脸色一变，回了句“不在”就冷冷地要关门。这时候，府内却传出了一声尖叫：“你们放开我！夫人，夫人是你来了吗？放开我，让我出去——”
紧接着又是一阵东西被打翻在地的声音，脚步声伴着嘈杂向门口移过来。甄婉听出了青鸾的声音，竟然是这样凄厉尖刻。
门已经快被撞上，甄婉猛地一推，将开门的男仙手上的力顶了回去。两人短暂地交了一下手，对方自然不是她的对手，被她扣住了手腕，脸色有一些难看地瞪着她：“女仙，我奉劝你最好不要管这府里的事。我们都是陛下直接派来，监管荧惑星君府的，你妨碍我们公务，难免叫人猜测你的居心……”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清脆的“咔吧”一声，手腕被甄婉卸了下来。他疼得头上冷汗直冒，大叫：“来、来人啊！”
这时候，里屋的房门已经砰地被推开。青鸾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冲到甄婉面前，几乎是脱力一下子跪到了地上。甄婉仔细打量她时，发现青鸾身上并没有伤，只是精神差到了极点，面容憔悴，一双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夫人，星君没有勾结魔界，星君是被人诬陷的……夫人！你救救他，你去和少君说，你们救救他……”
这时候，院子的各个角落已经冲过来几个天兵，将青鸾从地上拉起来。他们强硬地在她身上下了个禁制，让她昏迷过去，然后送回房间。青鸾显然是多次试图冲出去了，这些人制服她的动作都显得无比熟练。
甄婉再一次被拦在门外，陡然觉得一阵无力。周围的天兵们客气又冷淡地请她出去。
一开始被甄婉卸掉手腕的那个男仙这会儿回过神来，愤怒地叫人快去把甄婉抓起来，交给天帝陛下处置。但他显然不是这些天兵的头目，因此天兵们对他的命令都带着质疑。那个男仙急了：“你们胆敢放跑了她，她是荧惑星君一伙人的同党！”
这时候，忽然听院子外面有人沉声说：“出什么事了，谁是同党？”
随着声音落下，廉贞星君站在了门口。院子里立刻安静了，他扫了一眼天兵们，吩咐：“各自归位，不得生事。”又叫那个手腕脱臼的男仙去疗伤，这才看向甄婉，“女仙，你怎么会在这里？”
甄婉和廉贞星君算是有一些师徒情分的，所以廉贞星君在刚才那样的混乱下，选择回护她。这是很给面子的行为，如果甄婉还要坚持进府的话，就真的是有一些胡搅蛮缠了。
甄婉也有自知之明，廉贞星君送她到了府门外。她犹豫了一下，问：“星君，你这次是奉命来查封荧惑家的，是吗？”
廉贞星君叹了口气：“女仙，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不相信荧惑会叛变，但是现在这个事情……谁也说不清。我也是奉命行事。不过你放心，我保证不会让人伤害青鸾女仙。”
事情成这个样子还真是有些奇怪了，甄婉心想，廉贞星君也不相信荧惑的叛变——应该说，仙界几乎没有人相信。但是凌霄殿那边为什么就偏偏认准了这一点呢？
难道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吗？
如果有人掌握、或是捏造了某些证据，想借此毁掉荧惑星君的名誉或者性命——那么从眼下的情势来看，他已经成功了一半。可是，还有一件事是甄婉百思不得其解的：凌霄殿为什么会如此武断地下结论。
在得到指认之后，天帝命人查封了荧惑星君府，可是却很奇怪地，并没有任何一方面的消息表明，仙界在捉拿荧惑星君这个人。这样看上去凌霄殿的重心就完全跑偏了，放过了所谓的罪魁祸首，却把精力集中在对付一座空府、外加一个不明就里的佐助。
连伏羲琴失踪，甄婉都没有见识过天帝的“一怒之下”。她不相信凌霄殿会因为一个荧惑而搞出这样有失水准的事。
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轻轻闭了一下眼，脑海中不知怎么突然有个念头飞快地闪过，几乎令人不敢去抓的念头——莫非是天帝，授意了这一次的诬告么？
这样一来，所有的疑点都可以得到解释。除了甄婉无法理解天帝做出这样授意的动机以外，其他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要置荧惑于死地，凌霄殿是有办法做到的，太有办法了。
可如果是这样，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挽回呢？
她一时间感觉有一些茫然，如果是天帝想要荧惑死，她大概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而另外一件让她非常难以理解的事，就是容少的态度。
他肯定比她早知道这件事，但是他没有任何反应——他面对荧惑师徒的窘境，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甚至还在提防着甄婉知道这件事。
甄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天府宫的，一路神思恍惚，青鸾凄然的恳求还言犹在耳。等等进了门，连仙童唤了她几声都没有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仙童几乎要贴着她的耳朵大喊大叫了：“夫人，我说上生星君来了！正在前厅里等您呢！”
甄婉愣了一下，这几天陆陆续续有一些仙僚过来探望司命星君，天府宫的仙童们一开始还向她通报一下，后来看她也没有去招待的意思，就懒得报了。但是有人来找她，这却是头一回碰见。
其实一提到上生新君，甄婉就从内心里有一些抵触，并不是很想去见的样子。她不喜欢这个人。
“不劳女仙费心，我只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说完我就走。”正在她犹豫的时候，上生星君已经从前厅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淡漠地望着她。甄婉才想到或许她讨厌的就是他这种好像什么都洞悉一样的表情吧，高高在上，仿佛每说一个字，都是在恩赐一样。
“你有什么事？”她问。
“如果我是你，女仙，我现在就回想尽一切办法找到荧惑星君。”上生星君走到她身边，低头望了她一眼，声音冷清，“能够证明荧惑没有背叛仙界的，只有荧惑他本人。消息很快会传出去，时间并不多。你也不希望生把荧惑逼反了，不是么。”
甄婉目光微微一凛：“既然你想到了，那你为什么不去找？”
上生星君摇了摇头，似乎眼中带了一丝嘲讽的笑意。但是他最终是没有笑，只是将一件飞行法器放到了甄婉手中，随后就转身离开了。甄婉隐约间只听他说了一句“你自己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48 离离乱惑（上）
虽然荧惑常年在玉清境内借住着，但实际上，他本人却是货真价实的墉城的仙。
如果去翻一下《墉城集仙录》，一般人可能会误认为墉城这个地方只有女仙，男仙止步。这个想法，其实是虽不中而不远矣，墉城的男仙实在少的可怜，像荧惑这样有财、有貌、有资历、有仙位的，就更像是凌霄殿里的灰尘一样，几乎不可见。
荧惑会到玉清境来，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和容少混得很熟。而甄婉是刚刚才意识到的这一点——其实荧惑和南斗六宫的其他几位星君并没有什么交情。
所以即使他出了事情，玉清境的大部分仙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就更别提本身对人情就比较漠然的上生星君。
甄婉驾着飞行法器，一路风尘仆仆赶到魔界。
离上次来这里还没过去多久，她熟门熟路地一直杀到了魔都。
“荧惑？”魔玉见她去而复返来要人，诧异地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他，但是这人不在我这里啊。”
甄婉犹不死心：“我想去两大狱看看。我听说他一直在魔界附近游荡，会不会你手下的士兵给抓起来，你不知道？”
魔玉听了赶紧把她摁住：“快歇了吧，上次你们把昭雪狱给我掀了个底儿朝天还不够吗？”然后再三保证，“如果人在我这里，我会不知道吗？如果我知道，我会瞒着女仙你吗？”
你瞒着我的时候还少吗？甄婉非常怀疑他的话。
“说实话，女仙，荧惑这个人身份非常敏感，我是不愿意留他的。他之前确实在魔界附近游荡，但是我没有放他进来。”
“什么叫身份敏感？那现在呢？”
魔玉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跳过了她的前一个问题。摇了摇头道：“你要是想找他，可以去妖界看一看。据我所知，上次仙魔战结束之后，曾有一支妖军从天庭返回妖界。他们从魔界附近经过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探知到魔界附近有仙气……我猜想荧惑大概跟着妖军走了吧，毕竟你们两界才是友军。”
甄婉依旧是将信将疑，魔玉信誓旦旦地再三保证。为表诚意，还特意找了一个人给甄婉带路。
甄婉对他的保证自然是不屑一顾的：“那我先去卫子翼那里看看，他要说没有，我再回来找你算账。”
魔玉哭笑不得：“他说没有你就信，我说你就不信是吧？”
他将甄婉送到魔宫门口，见她走了，他招来一个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属下领命而去。经过殿门前的时候，属下只见一条散花百褶裙的裙摆从眼前扫过，他忙退了一步，行礼道：“魔竺公主！”
魔竺对他微微笑了一下，这人刚要起身，却突然见她右手微微一动。紧接着就眼前一黑，身体倒了下去。
魔竺把他拖到偏殿的柱子上靠着，随后端庄地转身，进了正殿。魔玉仿佛是没听到方才外面的动静，只抬了一下头：“过来了！”
“你想杀荧惑星君，是么？”魔竺走到他身边问道。
魔玉看了她一眼，随后笑道：“就算我真想，也杀不成了。人都让你截在门外了，皇妹。”见魔竺公主皱了一下眉，他无奈地解释道，“荧惑星君好歹是个上仙，你都能轻松解决的人，我会派他出去杀人吗？”
魔竺神情微微一敛，沉默了一会儿，她才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骗甄婉女仙，毕竟于公于私，你都不想和她结仇的，不是么。况且眼下我们最主要的，不是和仙界为敌……”
魔玉叹了口气：“你看天命书了，对吗？”
魔竺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是的，她看了。
她实在无法抑制自己去探究那个深埋地底的秘密，这个秘密，困扰了他们一族两代人数百年之久。天命书的文字相当晦涩难懂，她用了很长时间才破译出来，之后发现这是一个关于六道的预言。
相传天地阴阳轮转的时刻，妖星临世，要将六界生灵屠戮殆尽。而天命书上对这颗妖星的描述实在非常简单，只有八个字——荧荧火光，离离乱惑。
荧惑星。
“我其实没有骗她，”魔玉突然说道，“荧惑确实在妖界，如果甄婉去找，就能找到。这次仙界的算盘是打错了，他们以为我会杀荧惑，可我偏不出手——”
他轻轻抚摸着魔竺的头发，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仙界想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