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喊完，卫子翼却半晌都没有回答。只听石壁那边，三眼灵狐的尖叫声不觉，岩层不断震动，几乎随时是有两边同时塌下来的危险。
她咬牙扒住一块凸起的石头，不让自己下坠。其实这个时候，她大可一走了之，倘若她现在很清醒，就该知道卫子翼其实并不是打算舍身救她，而是因为方才她待的地方离那个破口最近，她不进去，他也一样出不来。可她现在根本想不到那些，她只知道，如果她此刻扔下他独自逃生，以后一定会后悔。
但现在岩层摇动的太厉害，她想要沿着那个破口爬回去，几乎已经不可能。她现在只能向上爬，稍一退后，就可能从高空坠下去。
就在这时，她听到那边卫子翼模糊地说了一句：“我对付它，你快走！”
紧接着就是三眼灵狐的惨叫。
在那个么一个片刻里，甄婉心中几乎是天人交战。最终咬了咬牙，开始向上攀爬起来。这时候她心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甚至连疲惫都不太感觉得出来了。
她爬得非常快，渐渐连身后的声音都听不到。当最终看到前面的通道出现出口的时候，她才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之前的一切经历，就像是十八层地狱一日游一般。
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身上的关节都疼痛不已，像肘部、膝部都已经磨破渗血了。从出口出来，勉强撑着地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就看见眼前一个黑影一闪。
她下意识觉得又是那三眼灵狐扑过来了，心中暗自诧异道你不是说要对付它吗，难道这么快就让它给对付了？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这不是三眼灵狐，也不是什么别的邪兽，这是一个人。
这里为什么会有人？
还没等她明白过来，那人已经冲过来。看不清他手里是什么，但是只一下，甄婉就被他打倒了。她原本全身骨头就已经快散架了，哪还经得住这么一下子。当时头磕在地上，自己都感觉脑子里嗡一声，知道不好。
那人走了过来，将她翻过来。她实在无力去睁眼看他的脸，却只听他冷冷的声音传来：“上来一个，那个只怕是已经死在下面了吧……东西若是在你身上还好，哼，若是不在……”
紧接着一双手就在甄婉身上摸索起来。甄婉被气得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努力想要看清对方是什么人。但是已经没办法睁开眼睛，意识很快就渐渐模糊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精神还是有一点恍惚，发现自己还身处在地下。
这里离她爬上来的地方有了一段距离，不过不远，是一条宽敞的横向岩石通道内部。但这个地方给了甄婉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仔细想了一下才明白，原来有一丝微弱的风从通道里吹过。
看起来这里和外界已经是连通的了。
她闭眼感知了一下自己的灵台，发现仙力正在很缓慢地恢复，不由松了一口气。想要站起来，这时候却发现肩头搭着一只手，这让她立刻回想起昏迷之前的一幕。心道不是吧，本女仙的便宜难道也有人想占。
她回头去看，不由微微一怔。只见卫子翼正阖眼睡着，他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一只手环着她的腰，竟就这么将她圈在怀里。
他似乎是受了比较重的伤，衣服上几处都有血透出来。脸色极其苍白，连嘴唇都几乎没有一点血色，身上冷得像冰。
她看着他，轻轻推了他一下：“喂。”
但卫子翼并没有醒来，他似乎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将甄婉的手握住，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就没有再动。甄婉见他这么惨，也叹了口气，一动不动由他抱着了。
实在是太冷了，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甄婉以为自己会想些什么，但其实过后她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想。
她把八角星盘取出来。星盘的灵力也已经恢复了，因为离他太近的缘故，那上面的指针一直在无规律地乱转。
她又叹了一口气，将它重新收起来。这时候她心里有种十分模糊的情绪，有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正在她心底开始盘踞，她说不清那是什么，但又隐约感觉，就这么说不清也好。
不知过了多久，卫子翼的身体动了一下。甄婉一刹那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猛然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他推开了。她这下推得太过用力，立刻就觉得不妥当。果然回过头去，就发现卫子翼已经醒过来，正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26 脱困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了一下，甄婉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种心思被看穿的慌乱。半晌才道：“你、你没事吗？”
“你不推我就没事。”他用手捂了一下胸口，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有一些疼痛。甄婉觉得很过意不去，挪到一边己坐好，又问道：“你将那条暗三眼灵狐杀了么？”
他摇了摇头，一边活动着身体，似乎在检验恢复的怎样，一边道：“方才那个通道太窄，它讨不到什么便宜。叫我捅了一下，后来就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
他说的很是轻描淡写。停了一下，又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了甄婉一眼，“我上来之后才发现你昏倒了，女仙，你很能干啊？”
一说到这个，甄婉脸色陡然一变：“不是的！这里还有别人！”
说着，她便将出了洞口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提到那个黑影的时候，卫子翼也微微蹙了一下眉：“你认出他是谁了么？”
甄婉茫然摇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我本来已经很累了，周围又暗……不过我想这个地方不可能有其他人了，该不会就是阑阴。”
他们如今到这个境地，可以说一大半都是由阑阴而起。只是这人现在去了哪里，又究竟是什么目的，却显得十分扑朔迷离。
卫子翼略沉吟了一下，问道：“他拿了你的什么东西？”
根据甄婉昏迷前听到的那几句话，可以判断阑阴是要从她那里找什么东西的。但是甄婉自认为并没有从下面带什么东西上来，除了一串夜明珠，现在也好好地挂在她脖子上。
但是阑阴说如果没有那东西就要杀了她，她现在又还活着。这真是令人觉得很茫然。
两人探讨了一阵，也没能得出什么有建设性的结论。便决定暂且不管这件事，先离开这里为妙。
基于假设阑阴拿完东西，十有八、九已经离开了这里。所以他们的行动便并没有太过小心，沿着这条岩石通道，径直向着有风吹进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突然空气中开始出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
这种香味起初还只是若有若无，但很快，变得渐渐浓烈起来。甄婉愣了一下，心道这通道的出口难道是座庙不成。这时候卫子翼已经拉了她一下，示意她躲到岩壁后的阴影里。
两人等了一阵，通道里渐渐响起了脚步声。甄婉虽然缩在墙边，但身上的神经却一下子全都紧绷起来，心想如果这是阑阴，一定要揪住他先抽一顿再问清楚不可。但接下来出现的人并不是阑阴，而是一个很陌生的年轻男子。
这个男子手里拿着几柱香，那种奇异的香味，就是这样发出来的。
甄婉没有注意到，从这个人出现以后，卫子翼的表情就变得疑惑且凝重起来。
那男子走得很慢，也没有多关注周围的动静，似乎是根本没想到这地方还可能有人。他只是专注地吹着手中的香，那几点火光明明灭灭，发出幽幽的光。
过了一阵，他似乎是也觉得有几分恐怖，把香捏在手里，装模作样地对着四面拜了拜。
看他的动作，甄婉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但就在这时，通道的另一头也响起了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很奇怪，凌乱却又颇重，甄婉几乎想象不到什么人的脚步声会是这样的。但那年轻男子听到这个声音，面上却露出了喜色。
很快，通道内出现了一只的庞然大物，一瘸一拐，居然是那只三眼灵狐。
年轻男子见它受伤，也露出了一点疑惑的表情。但是这时候三眼灵狐已经走近了，直直向着那香味的来源扑过去，年轻男子冷笑了一声，突然从袖中拿出个什么东西，向着三眼灵狐就甩过去。
那个东西像个吸盘一样，立刻附在了三眼灵狐的额头上，正吸住了它的第三目。它竟像是如遭重击，全身瘫软下来，只能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年轻男子抽出刀，将它按住，一刀就割破了它的喉咙。其血腥冷酷令甄婉几乎无法继续看下去，缓了半天，再转过头去看的时候，那男子已经取下吸盘。他用刀轻轻一剜，就将三眼灵狐的第三目剜了下来。
要知道这三眼灵狐的第三目虽然是天下至妖，但是也是奇佳的灵丹妙药，得一颗便可修为大增。这男子为了这个来捕杀灵狐也不足为奇，只是甄婉有点想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这洞里有三眼灵狐的。
却见那男子小心翼翼地将狐目包了起来，放入怀中。而后他转身提起了刀。
甄婉以为他是要出去了，这时候，却听他轻笑了一声，道：“你们看了这么久，不累么？出来吧！”
甄婉一下就愣了，转头去看卫子翼。没想到卫子翼却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竟然就这么从阴影了走了出来。
甄婉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当下头皮发紧，整个人都进入了备战状态。但那年轻男子似乎更是大惊失色，扑通跪倒在地：“卫……卫宫主？您怎么会在这里！”
卫子翼道：“我还要问你。凤翎，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这人叫凤翎，甄婉心道，看起来他是妖界的人了。只是这人虽然恭敬，但是跪在地上，双手却是始终藏在袖中，探究的眼光更是若有若无地向她这里瞟。绝不是个老实的人，她站在一旁，心里却没有放松警惕。
只听凤翎道：“启禀宫主，小人……小人是奉陛下的旨意来此的。陛下令小人来此取三眼灵狐的狐目，其它的小人一概不知！”
“哦？她要狐目做什么？”卫子翼平淡问了一句。
“小人真的不知！”凤翎见他不太相信，急道，“宫主明察！若非是陛下有令，小人怎么会知道这洞的位置，又怎么会有尘缘香这种宝物……”
听他这样说，卫子翼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凤翎看了看他的脸色，又转过去看着甄婉。
那眼神非常诡异，让甄婉眉头都皱起来：“你看什么。”
但凤翎却却没有答她，却突然转过去，对卫子翼道：“宫主，有件事情，小人不知当不当说。这位姑娘似乎是位女仙，您和她……倘若要被陛下知道……”
卫子翼看着他：“我的事你也要管吗？”
“是、是……小人不敢。”凤翎忙低下头。半晌，说道，“那么小人就先回集妖殿复命了，陛下还在等着这狐目。”他说着，站起身来要走。
而就在他起身的一刻，他的身体突然暴出一阵刺目的红光！凤翎一跃而起，手中刀光闪烁，直直向着卫子翼劈过来。
卫子翼望着他冷笑了一下，似乎丝毫不惊讶他会如此。手中血线甩出，细细密密地缠上凤翎那只握刀的手。
凤翎哼了一声，手腕一挣，刀光顿时暴涨。利刃所过之处，那些原本坚韧的血线竟尽数被斩断。凤翎见此，不由哈哈大笑：“卫子翼，想不到吧？这是我凤族宝物断尘刀。怎样，你能死在这柄刀下，也算是你运气！”
他话音还未落，就只见当空数条血线再度飞来，快如闪电，一瞬间就缚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张着嘴僵在那里。
卫子翼将线收紧，慢慢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眼，问道：“谁让你来的？”
卫子翼语气还是很淡，似乎方才那一个瞬间里惊心动魄的搏斗都不存在似的。
而且，他似乎丝毫没有被断尘刀所伤，就那么平静又不屑地看着凤翎。这让凤翎在一瞬间几乎有种绝望，仿佛面前这个人怎么都无法被击败一样。
嗫嚅了半晌，凤翎才结结巴巴地道：“卫、卫宫主，真的是陛下让小人来的。小人万万不敢冒犯您老人家，方才只是开个玩笑……玩笑。”
“不说实话是吧。”卫子翼抬起手，在凤翎咽喉处一拂。那里显现出一个赤红的圆形轮廓来，正是妖族的内丹。
这下凤翎真的是吓傻了，以为卫子翼要摧毁他的内丹，大叫道：“宫主，小人冤枉！真的是陛下……”但卫子翼没有停手，也没有损害他的内丹，只是在上面缚了一层什么东西，那内丹的颜色显得暗了些许。“我现在不杀你。你到万妖宫去，等我回去再问你。”
卫子翼说完，就收回了手上的血色细线。
凤翎满头冷汗地站起身来。他此刻内丹被缚，只要卫子翼稍有点不高兴就能立刻取他性命，实在不敢再多言。连声应是。卫子翼又道：“你若是敢到集妖殿去，扰了陛下，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吧。”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凤翎连忙应声，又说了许多讨好的话，见卫子翼没什么兴趣听。这才咬着牙，原路离开了地洞。
待凤翎走了，甄婉问卫子翼：“你为什么认定他在说谎？”在她看来，像凤翎这样贪生怕死的人，在生死关头说的绝不可能假话。但卫子翼却似乎连考虑都没有，根本没有相信他。
卫子翼没有回答。摇了下头，轻声道：“先出去。”
两人向前走了约有一刻钟，就来到了这条通道的尽头。这里有个开在头顶的出口，爬出来后，淡青色的天和荒芜的旷野映入眼帘。
看到久违的六原荒野，甄婉心里简直要感动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27 人界见闻
从外面看，这个出口隐蔽在乱石与杂草当中，如果不是熟知这里的环境，根本就无法找到。而且这里的环境极为陌生，两个人都不知道这是到了哪里，便先坐在岩石上休息。
甄婉之前一心想快从阴冷的地下走出来，但现在真走出来，却又不知该去往何方。
她还能再回到仙界去吗？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卫子翼。
先前那么多次一起并肩站在生死关头，似乎什么都不用去想，他们只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不用考虑立场，不用考虑身份。可是一旦离开了吴天塔，他们立刻就变成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两个人。
她很确定，卫子翼现在考虑的千百件事情里，没有一件关乎自己的去向。她纠结什么，他完全不会想到。
果然，卫子翼思索了一会儿，就自顾自用法术化了几张纸，在上面写了些什么，随后折成赤火蝴蝶，放了出去。
甄婉坐在一边，看到这些，忽然问：“当时在尧光山上，那个不是铭远，是你吧。”
卫子翼嗯了一声。她就又问：“那么给我在天府宫里传消息的，也是你吗？你故意把我和青鸾引到那个地方，你想干什么？”
他折纸的手顿了一下，抬起眼帘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这时候她脸色却倏然一白。低下头咳嗽几声，嘴角渗出大量的血来。
甄婉被吓住了：“你……你怎么了？你不是没事么，刚刚还把那个什么凤翎打趴下了……”
卫子翼苦笑了一下：“他的断尘刀非常厉害，我如果不能吓住他，只怕没有胜算。”
他又咳了几声，口中还是不断在往外冒血。甄婉再要问时，却发现他手中的赤火蝴蝶掉到地上，整个人已经陷入昏迷。
甄婉四顾这茫茫荒原，不知身在何方，不由叹了一口气。
她将地上的赤火蝴蝶捡起来，那蝴蝶在她手中停留了一瞬。她抬了抬指尖，它便振翅飞走了。
她祭出八角星盘，将卫子翼拖了上去。因为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