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台阶不甚高,走在上面并不会吃力。但毕竟是木质结构,脚下总感觉不太结实,让人不敢放松。
而最折磨人的,却是周围的黑暗。在这样完全黑暗中无尽头的前行,会让人有种错觉,仿佛将要走到地狱里去。
如此走了半晌,甄婉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带着颤音问道:“还没有到吗?”
她这样一说,另外两人也停了下来。他们走的这一段长度,莫说是走到第二层,就连塔顶都该不远了。但是这阶梯依旧仿佛没有尽头。在行进过程中,他们也仔细地摸着两边的墙壁,没有发现任何出入口。这样的情况,和预想完全不一样,这上古神器的内部,远没有想象中简单。再往前走,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情。
阑阴道:“都到这里了,就继续往前走走看吧,女仙。”
甄婉却不太愿意,商量了一下,卫子翼也觉得这里有些古怪,不如退回到入口那里。如此两人赞成,阑阴虽然很不情愿,也只好答应。
但是刚转过身,甄婉却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阑阴居然丢开他们,自己向着楼梯上面跑去了!
甄婉这下是真有点反应不过来了,阑阴这是想干什么?为什么会对这个地方这么执着。木质楼梯内部,重重的脚步声和喘气声反复回荡,显得特别清晰。正当甄婉有一点不知所措的时候,卫子翼已经在她背后推了一把。
“跟着他。”
他的声音虽然也有一点急促,但是还算冷静。这让甄婉心里稍微镇定了一点。
两个人沿着楼梯追上去,但是无论怎么快,始终和阑阴拉开了一点距离。前面的路依旧是盘旋的阶梯,让他们警觉起来的,是阑阴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
在那么一个片刻之间,甄婉几乎想到了所有可能。包括前面有一面墙挡住去路,或者阑阴拿着凶器在路上堵他们……但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看到阑阴的影子,而是脚下一空。
甄婉只觉得自己被抛到了另一个空间里,不断下坠。因为什么都看不见,她竟没有觉得很恐惧,反而有点像是在做梦。
这个时候,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想法:她作为一个天界女仙,被自己的仙僚追捕,竟和妖魔道中的人一起逃到这里。从今往后,还有哪一道能容得下她?
如果是那样,就这么死在黑暗里也不算太坏。
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该放弃意志。但是脑海里回想起天机宫里,容少看着她的那种眼神,毫不留情抛出法宝的仙人们……她真的觉得太疲倦了。以至于终于停止下落,身上传来一阵剧痛的时候,她甚至有些释然。
就这么不知在黑暗中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是昏迷过几次,但是最后又全身剧痛地醒过来。最后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竟已经奇迹般的不那么痛了,勉强可以移动。
她坐了起来,觉得喉咙微腥,咳出几口血之后,慢慢活动着自己的身体。
这才发现,身下的地面起伏不平,而且颇为柔软。她略有一些诧异地伸手去摸了半晌,感觉这像是某种植物枯萎的蔓藤,密密形成一张网。或许这就是她没有直接摔死的原因。
下一刻,她摸到了一只冰凉的手。
在这种目不能视物的环境中,这是一种何其恐怖的感觉。甄婉几乎是一瞬间都傻掉了,颤颤巍巍半天才感觉出来,这只手目前是柔软的,那就不是多少年前死在这里的干尸了,心里才没了恶心的感觉。又咬着牙强迫自己往上摸了一下,感受到那人胸口微弱的心跳,长吁一口气。
没死,不知道是卫子翼和阑阴中的哪个。
于是她又往上摸,像摸骨高手一样想从对方的五官上判断一下身份。但是一碰到这个人的面颊她就知道了,因为手指间触到的皮肤,十分光滑细腻。
就在这时,那只冰凉的手突然伸过来,一下攥住了她的手。
她被冰了一下,差点喊出来:“你……你没事啊?”
卫子翼嗯了一声,但他和她方才摔下来的情况几乎完全一样,喉咙里也全是血,一出声立刻咳嗽起来。
甄婉听他咳得要断气一样,“……你真没事吗?”
他半天才停下来。吸了几口气,才沙哑地道:“我没事,别摸了。”
甄婉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她轻轻咳了一声,忙松了手。卫子翼坐起来,也对这里的地面研究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考虑。甄婉问道:“怎么样,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们为什么会摔下来?”
“我还想问你,方才是你走我前面的。”
“我又看不见。再说,是你非让我跟上阑阴的啊。”甄婉辩解了几句,忽然又想到,“对了……阑阴呢?”
这时候,黑暗的另一头传来一声哼笑。随即是阑阴冷冷的声音:“原来二位还没忘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21 八卦阵
甄婉这才知道,他方才就这么一直潜伏在四周,却一言不发。只听悉悉索索的几声,而后周围突然亮了。原来是阑阴扯了一把地上的枯藤,点燃了。顿时,四周都是呛人的烟气。
不过,在这个法术失效的地方,有照明总比没有强。甄婉眯了一会儿眼,才逐渐适应了光线。发现他们现在身处一个圆形的石室里,四周的墙壁上,开着一些同样大小的门洞,宽度是约可容纳两人并行的样子。
石室的地面上是厚厚一层枯死的蔓藤,一直延伸到那些门洞里。很难去猜测它们最初是怎么生长的。
阑阴就站在靠着墙的地方,擎着一束燃烧的的枯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甄婉站了起来。阑阴并不是很高,甄婉发现自己几乎可以平视他。
阑阴退了一步,后背靠到墙上,摇着手苦笑:“女仙,你用那种眼神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故意坑你们,谁想到你们会跟上来。我也不知道会突然掉下来啊……”
甄婉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看着他:“那你跑什么?”
“我还想继续往上走走,但你们不答应,所以想自己上来看看——你们两个人,我一个人,势单力孤,难道还敢算计你们吗?”
甄婉对他此刻所说,真是一个字都不再信了。正还要逼问,突然感觉肩上被人按了一下。
回过头,就看见卫子翼平静地站在她背后,手已经收了回去。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她几乎不能确定,刚才他是故意按了她一下,还是没站稳扶了一下。但是不知怎么,这一刻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感觉,卫子翼一直在怀疑阑阴,从他在楼梯上让她跟着阑阴,甚至是从刚刚在六原荒野上看到吴天塔的时候,他就在观察阑阴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阑阴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他是故意引他们来这里的?
这个猜想让甄婉很快冷静下来,回头看了阑阴一眼,淡淡地说道:“既然已经在这里了,那就想想怎么出去吧。”
方才跌落下来的时候没有计算,此时向头顶看去,石室的顶部高得惊人。想要爬上去根本是天方夜谭,要离开,只有从墙上这几个门洞想办法。
阑阴站在一个门洞前,向里照了照,发现里面是一条通道,深不可测,照不见尽头。他挨个儿往里都照了照,说:“这些通道不知道通往哪里。我看最好还是别贸然进去,如果碰到什么危险,我们到时没有招架之力。不如先在这里歇一会儿,至少这个地方是安全的。”
卫子翼摇头不同意:“我们对吴天塔内部都不了解,待在哪里都未必安全,不如早些想办法出去。”
阑阴和他争执了几句,就转头去问甄婉的意思。却没想到甄婉这时候根本没听他们说话,而是在数石室墙上门洞的个数。
“女仙,你干什么呢?”阑阴奇怪地问道。
“这里一共有八个门。”甄婉喃喃说道——她在天府宫中耳濡目染,因此对这个数字有一些格外的敏感。发现这里的门洞是八个,不由微微愣了一下,立刻回想起容少卜卦用的八卦盘。
倘若将这个石室当做一个卦盘,这八个门洞,则分别代表九宫八卦阵里面的八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在此八门中,开、休、生是为三吉门,死、惊、伤是为三凶门,杜门、景门中平。虽然只是八个门,但是变化起来是非常复杂的。她在这方面也只是懂一点点,说给另外两个人听。阑阴大为振奋:“有道理啊,那我们只要走生门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卫子翼却没他那么兴奋,只问道:“你打算怎么确定哪个是生门?”
“这很容易!你没听说过奇门遁甲吗?”阑阴卖弄地道,“生门在正东,死门在正西。”
“那你知道哪边是东吗?”
“这……”阑阴刚才显然是没有想这个问题。这里是地下,没有任何参照,刚才在楼梯上转了那么多圈,又摔了个七荤八素,谁都不可能去记着方向。
“那你说怎么办?”阑阴看了看卫子翼,又看着甄婉,“女仙,主意是你出的,你说呢?”
甄婉思索了一会儿,借了卫子翼的匕首,趴在地上小心切开一截枯藤,观察它生长的走向。这个办法很麻烦,因为蔓藤植物和树还是有区别的,人可以很容易从树干、树冠甚至树根的形状判断方向,但是蔓藤则很难。甄婉研究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下来,拿匕首在一个门边刻了个小叉。
“找着了——”她招呼另外两个人过来,但是等了好久也没人应声。转头才发现卫子翼则再另一头的一个门前,半蹲着似乎在观察什么;而阑阴坐在墙边,居然已经睡着了。
甄婉过去踢了阑阴一脚,把他吓了一跳,猛然惊醒过来:“哎,女仙?抱歉……我实在太累了。”他揉揉眼睛站起来,又看到卫子翼在那边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就跑过去问他。
卫子翼这时候脸色却有一些复杂,指了指身旁的石壁。
那石壁上有一个小巧的刻印,是一只振翅蝴蝶的形状。这个印和甄婉随手打的那个叉不同,刻得非常精致,甚至有立体层次。但是因为太小,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甄婉瞧着那个印的形状,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而阑阴看到它以后,却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情:“赤、赤火蝴蝶!”
甄婉这才意识到这个印的形状很像自己曾见过的那只信使蝴蝶。但还是不明白这东西有什么特殊含义,值得这样大惊小怪。阑阴看她不解,就解释道:“女仙,赤火蝴蝶是很稀有的品种,传言千年才有一只。这个东西是卫宫主的真身,所以六界之内,见到赤火蝴蝶人就会想到他。”
甄婉有点诧异地看了卫子翼一眼,又问:“那墙上刻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刻的,是印上去的。这是我以前送给仪华的一个印戳,她来过这里。”卫子翼转过身来,皱着眉道。
甄婉怀疑地看着他:“你确定?”吴天塔的行踪如此捉摸不定,他们三人在无数机缘巧合之下,才会来到这里。很难相信之前也有人会有这样的机缘。
“确定。”卫子翼指着那个印,“她在这儿做了个记号,意思应该是这个门是生门。”
甄婉不由得回过头,看着自己刚才打在另一个门上的叉。她很清楚不可能有两个生门,这两者只能有一个是对的,或者再不幸一点,都是错的。
阑阴看了看这边,又看了看那边,提醒道:“二位,你们选的这两个门是正对着的。如果一个是生门,另一个必定是死门,弄错了可是要命的事。你们到底有没有准谱?”
甄婉本来自己心里是没什么底的,但是她感觉卫子翼的这个判断也不是很有理有据。谁又能确定这个记号真的是仪华留下的,就算是,那也未必就是正确的判断。
卫子翼摇了摇头:“她现在还活着,这就说明她的判断是对的。”
甄婉皱了皱眉:“就算是这样,但我们也没法知道她就会把记号做在生门上啊。或许她为了防止走错,所以给死门做了记号。更有可能她根本只是随手弄个到此一游什么的。”
“那你为什么会在那里打叉?”他指着对面的门。甄婉微微怔了一下,听他又道,“这是所有人找到出口之后,都会做的事情。这是本能的反应。”
甄婉被说得没法反驳,站在那里左思右想,也无法下决断。
阑阴看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取得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就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走到墙边上坐下:“我说二位,既然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我看还是先休息为妙。咱们这个时候与凡人无异,体力支撑不了太久,别管什么门,我可不想累死在这里。”
他这个话也有一定道理,三人这个时候,身体都已经相当疲乏了。只是之前一直都处在精神紧张的状态,根本没有意识到而已。
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轮流休息,留下一个人看着火,也防止有意外发生。两个男人在这里,自然就不好要求一个妹纸守夜。最后定下来的是卫子翼先守两个时辰,然后阑阴守两个时辰。
甄婉对阑阴依旧不太信任,拼命地用眼睛去看卫子翼,后者则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也无法多说什么,躺在干枯的蔓藤上。她身心都十分疲惫,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沉睡。
就这么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在全身的肌肉酸痛之中醒过来。
神智还不太清醒,但后背疼得厉害,或许是当时的摔伤没有注意,现在却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长时间不动,而变得难忍起来。
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发现火堆已经小了很多,似乎是快燃尽了。火苗明明灭灭,照得整个石室内人影恍惚。
卫子翼靠在对面的墙上,已经休息了,此刻坐在火堆旁边的是阑阴。
看来自己已经睡了至少两个时辰,甄婉心想。
就在这时,她却看见阑阴将燃烧的枯藤拿了起来。她略有一些差异,但下一刻,她发现阑阴目光阴鸷,她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忙半闭了眼睛。
阑阴似乎是没有发现她已经醒了,警惕地看了看洞内之后。便独自举着火,头也不回地快步跑进了一条通道。
作者有话要说:
☆、22 梦
甄婉一开始以为阑阴发现了什么状况,跑去察看一下。但是随着他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心中疑窦顿生,强撑着爬起来,走到那个门洞前去看。
没想到卫子翼这时候也睁开了眼。他竟不像是刚刚睡醒的,动作非常利落。很快地站起来走到她背后,摸了一下那门边的蝴蝶刻印,轻声道:“他早就知道路,一直瞒着我们。刚才极力劝我们休息,好找机会甩下我们逃走。”
甄婉犹豫了一下问:“那我们跟着他?”
“嗯。”
两人放轻了脚步,向着那一点移动的火光追上去。
通道里回荡着阑阴的脚步和呼吸声,他似乎很警觉,不时停下来,用火焰照着身后。甄婉和卫子翼不敢跟得太紧,就这么走走停停了一刻钟有余。阑阴跑得虽然急,但是好像成竹在胸,这么半天没有出口,他也没有停下来犹豫的意思。
最终,通道尽头出现了一片光亮——那不是那种幽亮的光点,而是很大的一片、很明亮。阑阴这时候加快了速度,几步跑到尽头,身影一闪便不见了。
这种情况让甄婉觉得有那么几分似曾相识。不由下意识就想,那通道尽头该不会又是个无底深坑吧。
两个人放慢了速度,注意着脚下和四周,一步一步向通道的尽头靠近。
阑阴的脚步声已经没有了,整个地下结构内静得一丝声音也无。他们终于来到尽头的石室,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却惊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