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什么礼物？”
“圣诞礼物啊。”
“什么圣诞礼物，中国人干吗要整这些？烦不烦？”
华曦自觉没趣，就拦住薛坚的话头，“行了，你别管了，下午我去买吧，你回来后到我的房间来拿就行了。”说着就撂了电话。
华曦起床直奔东门，挑了一支法国香水准备送给瑛子，想想不知道该替薛坚挑个什么礼物，恰好路过一个女人内衣店，于是就大模大样地走进去，帮薛坚给瑛子挑了一套带蕾丝花边的紫红色透明内衣，让店员严严实实地包起来。快步逃出内衣店，华曦站在路边又想起应该给胡蓉买些礼物，于是又去挑了一支进口香水，顺便还买了一套护肤套装礼盒，才回到家里。
胡蓉的手机还没有开，华曦无聊地在客厅和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掉这样一个阴冷漫长的下午。薛坚一直没有回来，瑛子也不知了去向。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可以肯定今年的圣诞节既没有雪花飘落，也没有星星闪烁，只有那些无奈和寂寞的人们在酒精里游荡了。从读大学时开始，华曦都会在圣诞或新年里给女孩子送点小小的礼物，这个习惯一直保留下来。他已经记不起送过多少礼物了。只记得在北海时，在圣诞的前一天，专程跑到海边，捡了一只奇形怪状的海星贝壳，特别在贝壳的空洞里塞了一张写满肉麻情话的纸条，用特快专递寄给小美。可圣诞节过了很多天，小美也迟迟没有收到。虽然小美来电话说没有收到邮件，却换来了一副好心情，但华曦总觉得有些遗憾，同时也奇怪那些肉麻的情话最终流落到什么地方。
第八章 圣诞节快乐（14）
瑛子回来的时候，看见华曦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睡着了，就扯过毛毯为他盖上。在睡梦里，华曦咧着嘴，瑛子看不出这是痛苦的表情还是偷偷的笑意。
吃过晚饭，薛坚也没有回来。快九点了，路灯下已经多起来酒醉的人们，薛坚依旧没有回来，手机也关掉了。瑛子和华曦痴呆呆地坐在客厅里，房间里冷清得像个常年空置的谷仓。华曦问道：“你该去上班了。”
瑛子木讷地摇摇头，“我想等薛坚回来。”
华曦见时候已经不早了，就拿出香水送给瑛子，“圣诞快乐！”
瑛子的脸马上多云转晴，兴奋地拿出香水使劲闻闻，眼睛笑成了一条线。
“我爱死你了。”
“别别，你还是该爱谁爱谁吧，薛坚让我把他的礼物也带回来了，说让我在这个时间送给你，并替他祝你圣诞快乐。”
华曦见瑛子一脸狐疑，就从背后拿出包得严严实实的礼物，“薛坚昨天上街买的。”
“为什么他自己不送？”瑛子的眼里依旧充满疑问。
“这样才有神秘感嘛。”
“是什么东西？”
华曦摊开双手，“我怎么知道？”
瑛子半信半疑地接过来，撕开包装纸，马上兴奋得要晕过去，脸上闪烁的激动足以化解今夜密布的阴云。她把透明的内衣捂在脸上，激动得仰在床上，双手体会着丝滑的感觉和快慰。这兴奋是华曦从不曾在瑛子身上见过的，也许人们对幸福的要求真的很少，只要在一个合适的时机送上一点合适的礼物，幸福就会像滂沱大雨一样，淹没整个世界。
瑛子蹿起来，“我要马上穿上它。”说着就钻进了洗手间。
一点小小的礼物换来一晚快乐的心情，华曦也为此感动，他捡起薛坚的烟，慢悠悠地吸起来。虽然他还不习惯万宝路的味道，但此刻的心情豁然开朗了。燃尽了一支烟，瑛子还没有从洗手间出来，华曦想着她在镜子前搔首弄姿自我陶醉的样子，心里不住地想笑。就在此时，洗手间的门打开了，只穿着内衣的瑛子迈着台步，斜瞟着双眼悠悠地走过来，沙发上的华曦顿时变得浑身燥热。
在客厅黯淡的灯光下也能看出，瑛子的脸刚刚经过了细心的浓妆艳抹，鲜红的嘴唇泛着油光。女人的隐私在透明的内衣下，纤毫毕露又欲说还羞。紫红色的内衣映出了暖暖的感觉，蕾丝花边则清楚地在*上写着欲望。
华曦手足无措地按捺着燥热，既想掩饰狂乱又无法移开已僵直的目光。瑛子摆着从电影里学来的姿势，用撅着的嘴巴和扭动的腰肢夸张着*。在眼睛与内衣只有一寸距离的时候，横在面前的只有抽象的冲动。华曦已经没有了理性选择的余地，他只有闭上双眼，抵抗丝滑的诱惑。
尖锐的电话铃声撕裂了大脑里混沌的状态，华曦的理智迅速回到了阴冷的客厅里，他慌忙推开瑛子站起来，窜进房间抓起电话。
“你怎么气喘吁吁地？”胡蓉在电话里幽幽地问。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华曦此时已无法考虑谎言的合理性。
“我病了。”
“我知道，可我一直联络不到你。”
“是，我本想自己清静清静，可我不想过一个人的圣诞节！”
华曦慌张地夹起图纸走出门的时候，瑛子仍斜躺在沙发上，眼睛里还荡漾着幻象和等待。华曦坚决地抵抗着慌乱的心跳，忙不迭地逃出大门，将混乱的欲望留在那扇门板的一端。
『11』
出租车窗吹进来的冷风降低了体温，但冷却不了大脑。直到华曦摁响胡蓉家的门铃时，他才想起送给胡蓉的圣诞礼物丢在了家里。此时，他已经发现胡蓉在铁门的那一侧露出了恹恹的笑脸。
第八章 圣诞节快乐（15）
胡蓉的家在北环大道的边上，四周尽是些陈旧的工业厂房，只有这样一栋高层住宅独自耸在着这片漆黑的冷清之中。华曦按亮电梯上的26楼的按钮，慌乱的心情才有些平息。随胡蓉走进客厅，发现这套两室一厅的住宅很狭窄陈旧，已经坏了几个灯泡的吊灯照不亮灰暗的墙壁，有些破旧的漆面家具已经残缺，只是阳台边的转角布艺沙发是崭新的，在这个阴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扎眼。
胡蓉面色苍白，虽然上了些淡妆，但还是从眼泡和唇角里，看得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刚刚梳理过的头发依旧披散着，看上去有些枯干。胡蓉穿着一身纯白色的针织运动衣，外面罩着一件厚厚的丝绒睡袍，睡袍上绣着一团鲜艳的草莓图案。华曦觉得这片草莓很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曾在那里见过。
“圣诞快乐！”华曦轻声地问候着。
胡蓉站在华曦的面前，凝望着他的脸，两手搭在华曦的胳膊上，轻轻地回应道：“圣诞快乐！”说着，眼角就变得有些湿润，她顺势将头埋在华曦的肩窝里，轻轻地抽泣起来。华曦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知道这是一个预兆，只是一个孤独圣诞的前奏，然而即将来临的剧情高潮，华曦无法预知。
华曦在沙发上坐下，胡蓉坐在一侧，歉疚地笑笑：“你看，我多傻，让你笑话了。”
“怎么会呢？看上去你病得不轻，要好好休息的。”
“本来是休息，可是今晚是平安夜，别人都去狂欢，我躺在床上越想越怕，真怕在这儿听到午夜的钟声。”
“现在不怕了，有我在这儿啊。”
胡蓉点点头，双手抱在怀里，“不怕了，可是你看我有多自私，要不是我，你肯定早就去过圣诞狂欢夜了。”
华曦平静地望着胡蓉，“我倒是觉得这样更有意思。”
“是吗？”胡蓉略带惊奇地望着华曦，本来有些疲惫的脸上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惊喜。华曦将一大叠图纸递到她面前，“图已经做好了，拿去交差吧。”
“麻烦你了。”胡蓉顺手接过去，看也不看地随意丢在一边。华曦没有想到自己几天的苦功被这样轻视地丢在一旁，心里刚闪现出一丝不悦，就被胡蓉看在眼里，她低低地说：“现在它已经不重要了。”
华曦马上明白了今天的缘故，高声打趣道：“原来是心病，怪不得发作起来这么厉害。”
胡蓉绯红了脸，“不是这样子，我昨天刚去了医院。”
“哦？到底怎么了？”华曦这时才认真起来。
“没什么。”胡蓉缩在睡袍里的两只手抱得更紧了。
“要是你真把我做朋友，就应该告诉我。”
胡蓉皱着眉头，嘴巴抿在一起，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我刚做了人流。”
华曦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从身边抄起一个靠枕放在胡蓉的身后。
胡蓉吃力地将靠枕调整到舒服的位置，声音沙哑又幽幽地说：“这几天心里特别难受，真想找个人说说，可是，自己的事情谁又能懂呢，要不是圣诞节，我可真不敢打扰你。”
“这样的日子我也有过，这种感受我懂。”
“你不懂，”胡蓉苍白的小脸在黯淡的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你不可能懂一个女人在突然发现自己怀孕的同时，却听到了被胎儿的父亲抛弃的消息。女人的这种感受你不懂，在那一刻我也不懂，但是在后来的几天里，我慢慢地懂了，那是绞心的痛。”
华曦专注地望着胡蓉的眼睛里慢慢渗出了泪水，心绪已经变得不知所措。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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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圣诞节快乐（16）
“我刚从电话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一直想笑，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玩笑？我笑这个玩笑的愚蠢和荒谬。可当电话的那头用哭泣作为解脱的时候，我才慢慢发现，该被讥笑的是我，一个披着高傲的外衣在深圳的大街上用天真乞讨真情的傻女人。”眼泪滚落下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上绽开了一朵烟花，金色的火光映亮了天空，也在瞬间内将胡蓉的泪眼映透。“这种感觉你肯定不懂，我居然不知道是怎么在这个冷冰冰的房子里度过了四十八小时，我甚至不知道在这四十八小时里，我有没有呼吸。到后来，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怎么赶快拿掉肚子里的这块肉。我不是想报复谁，只是觉得它不再是我的血肉，它像寄生在我体内的一条蛔虫一样让我恶心，让我毛骨悚然。我不知道该向谁咨询，我不知道叉着腿躺在手术台上的滋味。可是，在那个晚上，我急切地盼着去医院，盼着天快点亮起来。”
胡蓉渐渐地依偎在沙发上，华曦帮她将靠枕垫住头部，让她能尽量地舒服一点。
“从医院里一步一步挪出来的时候，你不知道我的心情有多好。虽然那天特别的冷，可忽然觉得轻松了那么多，好像外边的世界上突然变得如此简单，马路上的人都变得像白纸一样的简单。”说到这儿，胡蓉突然绯红了脸，咧嘴笑了，“你知道吗，我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你，忽然觉得是你在拉着我的手，是不是特别荒唐？”
华曦摇摇头，“能帮到你真好。”
“今天睡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圣诞节，我躺在床上就在想，今年还有没有圣诞礼物？这个礼物会是什么？可是该死的电话一直没有响，天黑以后，我想我快失望了，所有的圣诞老人都把我忘了，今年这里没有圣诞了。当时我特别想哭，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就在酝酿眼泪时，我想最后还可以试一试。我真幸运，你接听了电话。”
华曦往前挪了挪，将胡蓉的脚搭在自己的腿上，“你的手机停了，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没有其他办法，只有等。”
“手机和那个胎儿一样，被我留在了过去。”胡蓉已经平静下来，只是嗓音更低沉沙哑了。
“我特意去给你买了礼物，可是出来的时候却忘了拿。”
“不用了，你就是这个圣诞节里最好的礼物。”胡蓉痴情地望着华曦。
华曦傻呆呆地笑了，笑得那么无知，“我可不是什么好礼物，不过倒是个出色的圣诞老人。”
胡蓉眯着眼，眼角里流露出一丝惯常的俏皮，“让我猜猜是什么礼物？”
华曦见她的情绪渐渐快乐起来，就顺势逗她说：“你一定猜不到。”
“我不信，不过你不许骗我，猜到了就要承认。”
“没问题，反正我还要拿给你的，”
胡蓉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脱口而出：“香水？”
华曦咧咧嘴，“一下就猜中了，你说我这个人多没有悬念。”
胡蓉笑起来，笑声变得如此悦耳，“不过，我还能猜出是什么牌子。”
“这我就坚决不信了，给你三次机会。”
胡蓉猜了三次都没有猜对，后来华曦只有坦白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牌子，只是店员推荐说这个牌子是今年刚刚开始流行的，华曦只记得在包装盒上有一个武士骑着一匹长着翅膀的马。
“我知道，那是个很有品味的牌子。”胡蓉认真地说。
“是吗？那太合适你了。”
“我？谢谢你这么夸我，反正我很喜欢。”胡蓉骄傲地接受了夸奖。
胡蓉进房间的时候，随手关上了客厅里的灯。在漆黑中，华曦望见窗外的天空轻轻卷过灰白色的烟雾，有人在用焰火庆祝着这个冷清的圣诞。在这个城市冷静的面孔下，有多少孤寂的人们试图编造着快乐的理由，有多少蠢蠢欲动的渴望在寻找着发泄的理由。此时，只有华曦在静静的夜里，体会着理智被麻醉后的感受，一丝丝冷风、一点点焰火都成了与整个城市互相安慰的温柔。
胡蓉捧着一点烛光走出来，烛光下有一瓶红酒。酒红洋溢在她的脸上，像一团抹不去的羞涩，荡漾在潋滟春光之中。
“刚做完手术是不能喝酒的。”
“在深圳的圣诞节，心情比身体更重要。”
在无法拒绝的烛光荡漾下，酒红随着眉目顾盼渐渐感染了神经，在痴痴的笑声和呓语里，眼神迷离成酒红中起伏的幻影。胡蓉俯在华曦的胸前，一滴酒红沿着唇边落下，在白色的胸前染成一片桃花，散发着酒香的红唇含混地吐露着这个城市不曾有过的情绪，在恍恍惚惚之间，华曦只能感受到两个生命在不停地纠缠和涌动。
“你是我的圣诞爱人，在飞舞的眼泪里。”胡蓉已经醉过去，醉得像轻飘飘的棉絮，迷离的眼神和闪烁的唇光无助地飘荡在圣诞节的夜空里。华曦抱起她，像抱起一团影子，告别了即将燃尽的烛火，在远处传来的隐约钟声里，把她送到床上。
华曦守望着即将坠入泪海的最后一点点烛光，迷乱的思绪随着渐渐来临的黑暗变得更加混沌，平安夜已经远去，只在玻璃杯的壁上还留着一点残存的痕迹，一切又都归于清冷，来得那么突然，去得如此简单。
柔软的沙发上已经没了胡蓉的余温，在辗转反侧中，华曦无法为自己的大脑安顿一个空间。在卧房的那张大床上，有一丝欲望和一床失望，睡着的心里游动的是永远的无奈；而客厅里的华曦，则愿将所有的思绪凝固在逐渐冰冷的烛泪之中，不再躁动，只有从脚尖袭上来的冰冷久久地缠着他。
一扇打开的门阻隔了两种欲望，混合了同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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