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命运的威慑里,人的生命,有时脆弱如丝。
我回到手术室,听到那个产妇游丝般的声音:“要孩子,要孩子!”
女人,母亲。
……
手术在紧张地进行着。
像她这种情况,孩子的头部出来,而肩部以下难产,是最危险的分娩情况之一,孩子极易在短时间内窒息,而大人也容易大出血,造成对大人和孩子两方的生命威胁。
要先接生然后剖腹做子宫修补,如果手术及时顺利,也有可能保全两个人的生命,但这样的幸运机率不大。
我不断用毛巾给产妇擦汗水。
她的脸,苍白着,染得金黄的头发被汗水沾湿,贴在脸和脖子上,在我的毛巾下,像秋天的衰草,东倒西歪。
这是眉清目秀的一张脸,我能想象得出,在往日里,它神采飞扬时,一定是顾盼生情的。可是此时,它被痛苦所占据。
“哇……”孩子的哭声是天使的歌唱。
一个鲜活的小生命诞生了。
我看到他在张谭的手里手脚乱动,闭着眼睛张着嘴巴大声宣告着他的降临。
而随着他的脱离母体,一股血剑倏地射远,溅落到地上,掷地有声。
另一个护士麻利地接过孩子清洗、测量、包裹、作记录,张谭转身进入挽救产妇的战斗中。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
她在手术床上微笑着永远地闭上了她的眼睛。
眼泪止不住地流在口罩后面,巨大的悲伤让我透不过气来,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哽咽声都忍不住了。
张谭干硬地咳嗽了一声。
王霄投来的眼神里也满是不解和责怪。
一个医生,这样的表现令人讨厌。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回事儿,当医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天几乎都在与生死较量,没有什么事是值得大惊小怪的。医院,这里是通往天堂和地狱的中介点,就看当事人自己,是在怎样的命运安排里了。
这里,是不需要医生的眼泪的,它需要的是医生冷漠的表情和冷静的态度,因为这样,可以让病人感到安心。
我为自己的失态而惭愧。
张谭向我挥了挥手,我知道他要我将手术结果通知等在外面的产妇的家属。然后,他把口罩摘下来,像丢一个垃圾一样把它扔在桌子上,接着连看也不看那个产妇一眼,就从侧门出去了。
我看到了他的脚底,沾着红血,整个脚板都是红色的。
胸口一阵抽搐,我想呕吐,但我强力咽下去了。我今天真是太失常了。我咬着嘴唇让自己清醒。
然后,我和那个护士,抱着那个小女孩,穿过那条洒满了血水的路,把她送到她的亲人手里……
喜事和丧事有时会这样恶作剧似的同时降临,人们脆弱的心无法承重,大喜和大悲的情绪让人的神经极度震撼,其结果,就是我看到了,那个孩子的父亲在接过孩子的一瞬间,木然地站着,站在叽叽喳喳的人群里,瞪着空洞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那里,是病房坚硬的玻璃门,上面有血红的大字“静”!
静!
我不再看他,我回到手术室里,开始整理手术后凌乱的事务。
我回去的时候,那个产妇已经被护士们推走了,我在满是鲜血的房间里,把手术器械一一清洗、消毒,我感觉它们在我手里欢唱着,发出噬血后快乐的脆响。我想把它们扔得远远的,但我却只能细致地把它们一一归类,好好地放在器械盒里。
屋子里很静,我除了能听到自己心跳和呼吸的声音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一种声音。这里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可是我知道,一个人,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美丽的女人,就在刚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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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乱情迷8(3)
在充满了希望的巅峰,停滞了生命的脉动。
我失神地倚在了墙角里,满地鲜红的血,正在慢慢凝固、冰冷、变黑。但它的温热的腥气仍在空气里浓浓地酝酿着。
一个女人袅娜的身形,就在眼前旖旎着幻化出来,她的灵魂还没有走远。她好看的脸庞还那样年轻,皮肤还那样充满活力和生机,她说:“要孩子,我要,我的孩子……”
我无处可退了,后面是又硬又冷的墙。
她凄然地看着我,看着我,渐渐消散了,但她的声音,却在这间屋子里回荡,久久的,震耳欲聋。
我逃也似的从那里跑到了观察室里。
打开门,我伏在白色的病床上,号啕大哭,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吕静正在度蜜月,他不在医院已经十多天了,这一瞬间,我无比想念他的拥抱,想念他—想他做什么呢?那个色狼!那个情场浪子!那个花心萝卜!
不能在这里呆了,触景生情,会让我过多地想起他的好,我那与他决裂的心,会被这些想念所侵蚀的。
我打开门,想要离开—门口站着的,不是他,又是谁呢?
结婚时穿的那套西装,里面是红色暗花的领带和白衬衫,对比分明,人物俊逸。
看着他,不过是十多天不见,我却觉得像隔了一个世纪,我是那么深切地想念着他。我这个作孽的女人,明知道他是那样一个把感情看得轻如鸿毛的人,明知道我的付出在不久以后,会成为他茶前饭后回味的剧目,明知道我不过是他婚姻大餐之外的一道野味,却还是想他……我这该下地狱的女人!
“怎么了?宝贝?我很想你,一直想。”吕静把我推进门来,轻声细语着,紧紧地抱住我,把潮湿的热气拂在我的耳际颈项。
骗鬼去吧!
我奋力推开他,大声说:“我不过是刘扬的代替吧?你这个骗子!”说完我就匆匆地跑掉了。我不能在我情绪激动的时候和他共处一室,大声的吵闹,太易引起过路人的注意,这栋楼的隔音效果并不好。
我心里乱极了,哪里能让我安心?
一口气跑回办公室,同事于欣对我说:“谭主任叫你。”
我知道他会找我的。
垂头丧气地推开他办公室的门,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斜着眼睛看外面的天空,我站在那里,等着他训话,但他一直看着外面,好像我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我他妈的怎么了?我没有惹谁,没有伤害谁,为什么谁都来欺负我!我只不过是今天心里乱,在手术时失态了点儿,他就该这样高高在上地小瞧我、羞辱我吗?大不了不跟着他干了!
这样想着,我先发制人,我说:“谭主任,你找我什么事情?”
他这才悠闲地转过身来,长时间地凝视我,上上下下。
“有屁就放!”我在心里说,看什么呢,我又不是案板上的猪。
我不抬眼,满脸的不在乎。
我不是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有一次,我推门进来让他给资料签字,看到他像个发狂的雄狮子,对着一个医生歇斯底里地发火,声音大得像打雷。
“章冰?”他的声音竟然很温柔!
我抬头不动声色地看他。
“你很有人性。”他说。
来这套,讽刺我?我的眼睛里就有了火气,今天,到此为止,我谁的账也不买!那个吕静,不好好在家里度他的蜜月,提前跑回来做什么!
“说真的,你的眼睛在掉眼泪的时候,很美。”张谭像在朗诵一首抒情诗。
我冷眼看着他,等着他把狗屁放光。
“可是,你太软弱了,善良在某种程度会让你犯致命的错误,你知道吗?”他终于说到正题上来了。不过,他的这句话,让我心头一震,是的,我正在犯致命的错误,那就是,我和吕静,正如农夫和蛇。
我看他的眼神不再凶神恶煞。
“你刚才的眼神适合于手术室,以后记着,生活中的手术是无所不在的,不但是在手术室里。所以把你的眼泪收拾好。不要让它丢人现眼。”他轻描淡写地说。
他的话富有哲理,他在提醒我什么呢?他在暗示我?
不可能的。我多心了吧。我和吕静的事,他不可能知道的。
“你走吧,记着,只是这一次。我最开始欣赏你,就是因为,你不和别的女孩子一样,对意外习惯性地惊叫。但是今天,你很让我失望,我尤其不愿看到我手术失败的时候,女人流眼泪。”他很疲惫地对我挥了挥手。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低下的头上的丝丝白发。
华发早生。他是个敬业的人,是我的师长。
是的,生活的手术无处不在,应该把眼泪收拾好,不要让它丢人现眼。
张谭,这个一向以凌驾于上的姿态现于人前的主任医师,此时,显得无助而颓败。我突然知道,心里难过的,不只是我一个人。他是个理智又明智的人,他比我更深重地感受到一个人生命的沉重和可贵,因为那个生命是在他的手下,一点一滴地褪尽了生命的质感,他比任何人都有真切而深刻的体会。
只是,他知道,眼泪是于事无补的。
他对我的告诫是真诚而负责的。
其实,我也应该知道,我的眼泪,一半是为那个产妇,一半是为吕静,潜意识里,我不愿承认罢了。我过多地把自己的得失情绪带到了工作中,我是错了。
我退出来,走回观察室,我要对吕静说明,我们,好合好散,这场情感游戏,应该以我的失败告终了,我宣布退出。
然而,当我走进去,那里已经人去屋空。
桌子上放着一张纸,留着些字迹。我拿过来看,上面写着:“宝贝,我真的爱你。遇到你,我感觉自己就像在沙漠中看到了一片绿洲,我是那样渴望得到你的爱。相信我,虽然我们不能形影相伴,但我们是精神上的伴儿,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我的宝贝,相信我,我真的爱你。为什么要把以前的错误说成是欺骗?而不把它想成是选择?有许多的选择是身不由己的,你明白的,对吗?就像你和我。我们在心里知道自己真正的选择就好。”
是的,选择。身不由己。
“精神上的伴儿”。
这世上有风餐露宿的爱情吗?有一种真空里的爱,只纯粹两情相悦就可以吗?但这个美丽的谎言,是如此的打动了我。我所渴望的,也是这茫茫人海里,碌碌尘世里的一处安静的所在,可以用心来依偎,来栖息。
明知道,不过是飞蛾扑火的结果,却仍然满怀着梦想跃跃欲试。
我是个做白日梦的女子。
我并没有怀孕,不过是心情的跌宕,导致内分泌失调罢了。
意乱情迷9(1)
学术研讨会。
我和小荷坐在吕静和王仪的身后。
吕静一直趴在前面同事的椅子背上,不知真睡假睡。
生活总是要安排这样让人难堪的场面,让人来身临其境。
他们在众人的眼里,确实把天作之合的角色演绎得天衣无缝。正如我和嘉铭,无论我们一起走到哪里,嘉铭总是牵着我的手,而我,也总是表现得温顺而贤惠,夫唱妇随。这是婚姻赋予我们的神圣职责,我们都应该爱岗敬业。
我心情烦乱,吕静的信在我的口袋里已经是多余的了,因为那上面的每一个字,我都熟记在心。反反复复地咀嚼,心思百转千回。
卫生局的刘副局长就坐在小荷的身边。
我很奇怪小荷和刘副局长说起话来一点都不拘束,两个人谈笑风生。但我也没多想,毕竟小荷性格外向,对谁都大大咧咧,人又漂亮,人缘奇好,到哪里都是闪闪红星放光彩。
我的注意力不在她们这里。我“专心”地听主席台上专家的发言,听了半天,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倒是把心“听”得如同一团乱絮。
“章冰?”刘副局长探过身来叫我,他是个白面书生的模样,穿着暗橘红的衬衣,打着同色系的黄色领带,外面是黑色的西服,看起来和谐而成熟。
“什么?”我转过头来看他。
“听得这么专心?都有什么收益?”他很官腔地说,完全不同于与小荷说话时的口气。
“交费来,不能白告诉他。”小荷巧笑嫣然地说,替我免了回答的麻烦。
“章冰,听说你们做手术的人,眼睛特别毒,会给人看相,你给我看看。”他突兀地说。
“?”我看着他,他哪根筋不对?想听我表扬他壮年得志?还是怎么着?
我正犯嘀咕,小荷推了他一把,说:“咱们章冰什么人物啊,哪是随便给人看的,天机不可泄露,你心里清楚自己什么相就行了,非得人家看出来,做贼心虚!”
我就看到刘副局长的脸红了。
他们打的什么暗语?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确是个很迟钝的人,刘副局长高高在上,怕他的绯闻让人知觉了,危及他的锦绣前程。
听到我们的谈话,吕静和王仪也转过头来,王仪说:“刘副局长那相还用看,官运亨通,前途一片光明。”
刘副局长就乐得嘴合不拢,转了话题说:“吕医生怎么这么困啊,是不是昨天晚上在家用功了?”语调里满是调侃。
我一时反应这“用功”二字的含义,笑在脸上,心里又一阵翻腾。
“夜里给他盖了好几次被子,还是蹬掉了,感冒了。”王仪幸福地说。
我看向吕静,他不看我,淡淡地笑。
真让人透不过气来!
“小荷?我想去厕所,你去不去?”我找个理由逃跑。
“去。”小荷从来与我心有灵犀,她知道我坐够了,但她只以为我听够了专家们的废话。
我们就从人群里挤出来,回头看见吕静追过来的目光,我瞅了他一眼。
虽然他没做错什么。
会议厅在海港大厦的十六楼办公室,我和小荷乘电梯下来,下面就是商品琳琅满目的超市。
我们在花花绿绿的柜台间转来转去,我都不知道自己缺什么东西需要买。
走到男装区,今年时兴暗条纹的休闲夹克,它们挂在那里,气派而大方。我突然想,吕静穿上这样的衣服,一定很帅,他是那种可以做衣服架子的男人。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拨的号却是嘉铭的,我说:“嘉铭,我在超市里,你要什么?这里有好看的夹克,你要不要?”说着,脑际里就清晰地出现吕静信上的句子:有许多的选择是身不由己的,你明白的,对吗?就像你和我。我们在心里知道自己真正的选择就好。
心里的气恼有一丝疏散,想到刚才瞅他的一眼,很有些后悔……
那边嘉铭说什么我没听见。长时间的沉默,让嘉铭感到奇怪,他在那边大声叫我:“超市里很吵么?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回过神来,连声应着。他要我给他买一件黑色暗条纹的夹克,他穿中号的。
婚姻里,妻子负责打扮丈夫。我一向把这件事做得很好,嘉铭只喜欢穿我给他买的衣服。记得我们恋爱时,我给他买的一件白底明纹的衬衣,他把它穿到领子起毛了,还不肯扔掉,他说是穿着我的爱呢,怎么会舍得丢了。
他是个好丈夫,我似乎无可挑剔。
是我不好……我拉着小荷的手在各种品牌男装里转,找那件一见倾心的衣服。
意乱情迷9(2)
小荷的手机反反复复地响,她总是嬉笑着拒绝,像做一个好玩的游戏。
我终于忍不住问她:“谁这么热烈地给你打电话??”
听小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