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
“是吗?”卫遥露出了更囧的表情,“最后我妹妹会说,那妈妈,妈妈,你分我点呗,我拿钱去养楼下的小弟弟。小弟弟也是男人吧?”
简默再度喷笑。果然是,和谐的一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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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钟磬走后,简默约等于由受中央政府垂直管辖的自耕民退化为逐水草而生的游牧民。
参加了一次寝室聚会,第二个周末,在婆家吃了点补品,再到娘家吃了点补品,简默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期间就和明霏聚过一次。
主要原因?以往她能收到一堆短信和电话,而这次,和钟磬有关的通话与信息记录均无。
不对,还有一条短信。简默郁闷地点开收件箱,看着N天前的四个字:抵美,皆安。
光报平安,之后拒接电话,拒回短信,就算是打发乞丐,现在的行情也涨了不止一个百分点!他敢不敢再敷衍一点?
简默一度怨念得差点拨10086,想问问是不是连国际业务也涨价了。
在这样的刺激下,简设计师灵感如涌,熬了几个夜,把设计图赶了出来。看到图的时候,那位眼高于顶的鬼才也点了头,两个字的评语:很好。
此事正应和了那句俗语: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于是,简默更郁闷了。
而就在简默递交二次设计的几天后,童知筱辞职。
“简默,有空吗?我们谈谈吧?”
午休时间,正准备闭目小憩一会的简默盯着站在办公桌旁的童知筱,想了想,首肯。
童知筱挑了顶楼,一片平台,俯瞰可见车水马龙。奂宇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不比大华商务楼,才十七层。数家公司共同租用,也说不准顶层是谁的,通常谁都可以用。
童知筱目视下方,先挑起话题,“这几天你基本不睬我,应该是知道真相了。多谢,没让我惹上麻烦。”
简默没说话。这本来就是一场涉及广泛的博弈,她没必要对其咄咄相逼。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童知筱耸了耸肩,“简默,你应该没注意到,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我从未对别人提起过家世,既是觉得交浅言深是办公室大忌,也是羞于启齿。我不像你,家境好,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又有设计长才……”
“可以请你长话短说吗?”简默极为难得地打断了童知筱的下文。她性情冷,不代表没脾气,即使和童知筱不是深交,被骗的滋味也不怎么好受。
“你就当我在无病呻/吟吧,听这一次。”女声不无嘲讽,见对方没有反驳,续道,“我爸妈是农民,我高中辍学开始打工,在这种二元社会,我的未来约等于零希望。呵,可我不甘心,我相信天道酬勤。资质不够,我就比别人更努力,一倍的付出不够,就付出十倍百倍。你知道吗?我花了六年成为设计师。”
六年?平时作图基本靠软件的童知筱?简默微讶。
“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我也是遇到你,才明白百分之一的灵感才是重点。好在上帝公平,你在人情世故方面几乎一窍不通,前三个月,你的业绩垫底。”
童知筱倏然冷冷一笑,“只是我没想到,你还有一个好老公。”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都算过渡章,比较欢乐,也和下文有关。
☆、原来贵人是你
最后的关键词让简默身上的各种细胞苏醒,“什么意思?”
“开辉腾接你下班,帅得很稀缺的那个男人不是你老公?我赶巧看到,这种级别的帅哥,过目难忘很正常。谁知后来一次,我和总监去见客户,看到他和李振从饭店出来。”
李振……听到此名字和钟磬牵扯到一起,简默几乎能感受到肾上腺素的疯狂分泌。
李振是谁?正是她的第一单客户,一家企业的老板。
初为设计师时,先天性格和后天环境因素导致她做不到像其他同事,去挨个打电话或直接去新开的楼盘拉客户。就算打过去,她也是毫无技巧地张口就问“要装房吗”,得到否定后就挂断。
于是,三个月内零业绩,面临被解雇的危机。
接到第一单,她同样困惑。客户亲自找上门没错,但在几十号的设计师里相中她,甚至没理会宋芮的推荐,她当时的想法是,和概率君哥俩好。
她没想到是遇到贵人;这个贵人,竟然还是他,让逻辑怪变身为发光金子的贵人。
简默突然想要感谢童知筱挑了顶楼。这里够安静,安静到可以让她碰到半路走光的记忆。
那年她大四,喜欢设计,可惜半路出山,前途未卜。另一方面,身为会计系伪高材生,她却对所在的专业始终兴趣平平。
多数时候,人的恐慌都是对比来的。周围的同学各有前途,或考公,或考研,或实习,这是一种恐慌。
另一种,比如弱遇上强,也比如,简默遇上未来。
从来随遇而安,冷不丁的,她也后悔起当初择校时的草率。后悔完了找借口:填志愿时,她周围的同学要么凭家长意愿,要么请教信任的老师,自由意志与主观愿望可忽略不计。
清醒的人,始终只占少数。
恰好又不幸的是,她随了一次众。十几年寒窗苦读,古人汲汲于仕途,今人营营为名利,亦是多数人的思维定式。财经就业热,这是她选择财大的原因。
彼时这个“热”成了烫手山芋,她放弃了。怎么办?
名校毕业如何?奖学金证书抱满怀又如何?她也就是一个对未来有所憧憬,却又惧怕直面未来的普通大四生。怕失败,怕不如意,也怕有所失而无所得。
更何况,几乎所有的人都反对她的不理智行为,甚至连最开明的父母也责备她的轻率,除了明霏和……他。
她打给他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就报了个地址,让她去找他。
她去了,一个五星酒店的网球场,到的时候,他正在陪客户打球。客户身高腿长,是个外国人,也显然是网球好手。他的身高与速度处于劣势是必然的,胜在够聪明。打球聪明,意味着能算,不但算路线与落点,还算人的心理。
最终,三局两胜,他赢。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客户之后,他把拍子递到了她的手里。
第一场,他告诉她竭尽全力,以专业选手的心态打一场业余赛。她不明所以,被他调动得满场跑,因为水平不够,在能力范围之外丢了几个球。
第二场,他告诉她一切随性,不计较姿势速度,怎么舒服怎么来。她乐得接受,打出各种刁钻古怪的角度,结果自然是将他调动得满场跑,可是,对面的他一球未丢,连一球也没有。
可以说,那是她打过最为酣畅淋漓的两场球。最终,她蹲在地上,气喘吁吁。而他,背对着阳光,把手递给她。
微微燥热的五月天,日头隐于树梢,单单露出一线金丝,那时那境,她要是还懂不了他的用意,就是白活了二十年。
他在明确地告诉她,我在这里,和你共进退。
因此,她不能在得知他的馈赠后,矫情地说不稀罕。
“你真的看到他和李振从饭店出来?”简默一字一顿地问,想问得更清楚。和着楼顶的风声,声音似颤。
“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童知筱瞪着她,脸上浮现不甘与妒意,“简默,你知道我被睡过几次吗?说出来也不怕你笑,十个指头数不过来。只要能拿到单子,我那个结婚时说要疼我一辈子的老公还劝我去卖。呵,反观你老公,帅就不说了,还钻戒、爱心午餐、公装项目一样样地拿来讨你欢心,凭什么!所以我制造点流言蜚语,也不过分吧?”
“原来,这几年办公室关于我的流言是你传的。”
童知筱嗤笑,“我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平时找你修图改图的那些女人功劳也不小,传得比我还煞有其事。简默,你都不知道你这张脸这只手有多少人讨厌吗?大家出去谈单,哪个不是光鲜亮丽,客户大一点的,就是租车都要开辆奥迪之类的去,因为怕有些人狗眼看人低!而你,开一辆上不了台面的车,知道别人怎么说的?说你是绿茶婊,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所以,你要帮宋总监?”
“帮她?哼,我清楚得很,能贪去的都是小便宜;大便宜不能贪,只能换。我帮宋总监做事,事成之后,我到新公司上班。”
“但是在业界,‘班天’和‘奂宇’不在同一级次。”
童知筱在这话里听到了对比,不仅是两家公司,也是此刻、现在同站的两个人,她登时激动起来,“不然呢?让她立刻炒了我?我不像你,丢不起这份工作!”
“你没有想过,宋总监可能会反悔?”简默不得不说,这是宋芮的一大特征。
“反悔?我特地录了音,也知道她的名气不是吴总捧的,就是她拿别人的作品换的,她惹不起我。何况她应该也了解,我这种在社会上打滚多年的人,就算是做狗,被逼急了不但跳墙还带拆墙!”
话里狠气毕露,连带画着淡妆的脸也有些扭曲。
简默皱了皱眉,何必呢?
不过相识一场,她也就多说了一句:“我父亲教过我,路留一步,味让三分。”
“简默,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好命,这个护着那个保着?我爸自小教我的就三个字:往上爬!”
“童设计师,午休时间结束,你可以回去交接了。”就在童知筱神情大变之时,不远处响起一束慵懒的嗓音。
“总……监?”童知筱回头一看,果然是陆祈晏,登时拘谨起来,“我……我马上下去。”
高跟鞋“哒哒”作响,很快在门后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宁拆庙不毁婚
陆祈晏这才迈动步子,“简助理,你是不是该感谢我救了你一条命?”
“多谢总监。”简默配合道,一双眼睛却是注视着楼下拥堵的路况,神思恍惚。
“你的样子告诉我,你有疑问。”陆祈晏走至她身边站定,瞅着她。简默没有隐瞒,“在想一些被我忽略的事。”
“想必有关你老公。”
“总监都听到了?”
“No,我凭的是男人的第六感。”
好吧,当她没问。
自上次的历史性告白后,陆祈晏就不再整出些诡计来刁难她,于是,简默和善地求教:“总监,如果你帮了一个人却瞒着她,动机是什么?”
陆祈晏代入感极强地假设,“如果你指我的女人,宠她而已。”
“宠?”
“嗯哼。男人在喜欢的人面前,通常都比较幼稚、霸道以及爱显摆。”
简默试着将这三样特征与钟磬一一对应。幼稚,跟钟某人的整体形象不符,偶尔发生,目测频率较低;霸道,管她都管到女儿的份上了,频率算高;至于爱显摆,某人的形象在她心里一直高大上,显然和其常年的显摆有关。
好吧,他喜欢她,这四个字,她知道。不过,她比较不贪心,要三个字的就好。
怕就怕,那三个字就算是世界上最稳定的主谓宾结构,也存在断裂或重构的风险。而她确信,这种风险不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所以,她一直选择规避。规避风险,似乎是人之常情吧?
“你在他身边,想必不会玩走神吧?”
就在简默想得不可自拔之际,一道苦中还带点涩的声音硬是将她拔了出来。她转头,见到陆祈晏不善的脸色,汗了一下,乖觉地问:“总监,I beg your pardon?”
陆祈晏冷哼,“不重要的话,我一向不说第二遍!”
可见对方没领情。相处了几个月,小助理也知道傲娇上司的感受要时刻照顾,关切地询问之,“对了,总监怎么想到要上顶楼?”
陆祈晏还是没好气,“在国外养成的习惯,想着是要爬得更高,还是直接往下跳。”
联系其际遇,简默迅速点赞,“做得对,自杀是弱者才有的通行证。”
这话意指他是强者?陆祈晏一腔的无名气因了这句话蹭蹭消散,桃花眼里笑意涟涟,阳光朗照下,又添一层薄而透的暖意,“你把我想得太强了。我只是生有所恋,舍不得而已。”
以女人的第六感探测过所恋对象后,简默很理智地没搭话。
“简助理,其实人分两种活——多数懂生计,少数懂生趣。前者的理要在‘存’,他们求活,可惜生不如死,所以求而不得;后者的理要在‘乐’,他们不求,反而乐在其中,所以不求而得。”
咦?正在享受阳光的简默侧了侧脑袋。这么一段话出自陆祈晏之口,她着实有被惊到,“总监,你怎么突然……”cos哲人?
“解释一下我做那些事的目的,怕你还怨我。”
陆祈晏回眸视之,眼底映出饱满生动的人影,也是这只人影,温暖了他整个年少的记忆。这么多年的偷觑,到今天磊落的注视,他居然觉得,也够了。
“简默,童知筱是第一种,而你必须是第二种人。就算不是,我也会帮你。”
这样直接的话,这样热烈的目光,这样深情的男人……简默再迟钝,也是懂的。对视几秒,她敦促着自己赶紧表态,“总监,其实我一直很感激你。”
“感激之外呢?”
“唔,你是我见过最特别也最好的老师,我很敬佩。”
“敬佩之外呢?”
她小小声,“可以没有吗?”
陆祈晏唇边的笑迅速陨落,再笑就苦了,“就因为他献的是殷勤,我送的是诡计,就得了个截然不同的结局?简默,如果我是你老公,我也和他走一条路子,最好能宠得你恃宠而骄,你信吗?”
话落,就看到简默愣了。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陆祈晏只是笑笑,没再话下。
简默凌乱,她自以为上次说得已经够清楚。何况处理感情/事非她强项,现在的这个人,又对她有情还有恩,算特殊存在……
“抱歉,总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失望。”简默斟酌着词句,努力让自己回归到最坦诚的状态,“我这个人不但笨,而且死心眼,看中什么,就不会轻易改变。就像我知道麓市不好,在我的眼里,它依旧无与伦比……”
“我知道。再说,你老公确实挺好。”陆祈晏自嘲般,截了她接下来的话。想起那天那人的一句“凭你”,再对照今时今刻的“无与伦比”,陡然觉得这么多年自己的坚持真成了个大笑话。
“简默,我也只是喜欢一个人,即使她又笨又死心眼。她不说话时冷淡得跟天边寒月似的,冷不丁笑起来,又比晴霄朗日还耀眼。你一定不知道,她在青天白日下笑,会让我无视掉阳光。”
陆祈晏幽幽地说完,低首,两条笔直的目光射向目标,“我要走了,所以,可以给我笑一个吗?”
正所谓,不够正经的男人一旦正经起来,绝对要命。
简默算是全方位体会到,若不是看到陆祈晏再认真不过的面色,她真以为他是在开‘妞,给爷笑一个’的玩笑。
舌头打了结,她问:“总监,你要走?”
“当了几个月的通缉犯,再不回去,有期徒刑要变无期了。”
“……”有必要说得这么惨吗?
“这次回国就是来拐带人口,没想到内外在的阻力都大,只好空手回去了。”
简默听着,也看着那只颇具艺术风的手在她的眼底攥成了拳,心头不由发软。
这个心高气傲的男人也会紧张,因为她。
“总监。”简默叫了一声,嘴角的笑由衷而坦白。视线对接上,她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是友情加亲情价码,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陆祈晏的眼里有笑,笑中有泪。他在简默的耳畔落下一吻,轻的,比吻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