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尊敬凯尔,但不是膜拜。她保守的说道:“我离开苏格兰太久了,对于基德堡伯爵七世知道得很少。”
男爵像是对小孩说话般的倾身,手肘撑著膝盖。“你想知道什么?我听说过所有大盗杜肯尼的故事。”
她希望边地问题能出现转机,问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
“一个大老粗,教儿子遵守传统家规。我为亲爱的麦肯担心,凯尔已经变得顽固了。”
若兰认为他是一位纵容的父亲,但这又何妨?“对什么顽固?”
她的口气必定太尖锐了,因为他轻拍身边的位置,友善的说道:“我真的不是来这里谈论女婿是非。”
至少他并不否认凯尔是他的亲戚。“回答问题应该不是谈论是非,”她说道。“你知道女人对别人的家务事是最好奇的,尤其是贵族的家。”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笑道。“我的屋顶有十四个女人,我非常清楚她们的特性。”
“就像你对付亚苹一样。”对付得很糟,她想道。
他从背心拿出一根银质牙签,开始剔牙,并且大声的呃唇作响。“她崇拜亚莉。自从亚莉被绑架之后她就变了。”
“你依旧认为是凯尔绑架她的?”
“呃,我不相信是凯尔干的,也不是边地勋爵。”
若兰感到心跳加速,但她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是谁?你知道吗?”
他以舌头卷动牙签。“他是我的手下和佃农逃避义务的藉口。”
“那么你不相信边地勋爵的存在喽?”
“我不相信那些勾引少女的故事,也不会笨到去听信农人的托词。人怎么会从坟墓跑回来引诱女人并且偷我的牲口?我认为他是杜凯尔雇的佣兵。”
“伯爵为何要这样做?你说他像他父亲的。”
他叹息,彷佛按捺下性子似的。“我以前告诉过你了。因为他恶毒而贪心,就像他父亲。只不过凯尔的手段不同,他知道女王不会容忍野蛮的行为,所以他假手他人。”
“但如果凯尔真的像杜肯尼,他是不会假手他人的。”
“他当然会,他会不择手段的欺骗你我。但是你教我了解妥协的重要性,所以我想出一个办法来改善情况。”
他自信的口气使她惊慌。“如何改善?”
“用这个。”他从胸口的袋子取出一个信封。“此外,我还有一项建议。”
若兰撕开封腊,抽出一张卡片。男爵要举办一场舞会,贵宾竟然是基德堡伯爵与其子嗣——杜麦肯。
“你在皱眉,”他说道。“你认为我太冒昧了?我是说你使我认同了与凯尔协调的重要性。你已经教他明理了,不是吗?”
“教他明理是什么意思?”她机警地问道。
“我用错词了。你当然了解亚妮为何坚持我收养麦肯。”
她还不准备谈论这个问题。“亚妮是你的继女,她将土地遗留给儿子以求得和平。”
“亚妮太天真了,谁能比我更适合教养麦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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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傲慢使她失望。老天,他一直在原地打转。她失去耐心了,她受不了喋喋不休、互相中伤的男人。“在法律上,那片土地归麦肯管辖。男爵,法律就是这样。”
“正是,”他信心十足。“我非常渴望与凯尔和平相处。收养他的儿子就是一个办法。”
他相信收养了麦肯,他就能获得那片土地的控制权。他是对的;未成年者的产业税收是归监护人所有,但是辛克莱男爵了心只想追求金钱。他还不知道麦肯比联合法案大一天,因此可能得以豁免此项法规。
在收到女王回音之前,若兰不想对男孩的监护权下定论。“和平会降临的,男爵。相信我。”
安太太端著杯子和啤酒进来,腋下还挟著一些带叶的红萝卜。她倒好啤酒,静静的离开。
“我们很幸运,”男爵举杯说道。“有你为我们议和。你要来参加舞会吗?”
她不理会他的奉承阿谀。舞会是在两个星期之后,到时艾琳必定完成工作,女王会回信给若兰。然后她可以写好正式和约,供两人签署。她希望女王会采纳她的意见。“当然,我想去。现在告诉我你的计划。”
“这牵涉到我的侄女佳洛。我相信她可以帮助我们收拾这整个乱局。”
若兰在脑海中搜寻。那是一位十八岁的娇小金发女孩,有著温暖的褐眼和亲切的笑容。“如何帮忙?”
他再度扭头。“我说过了,我对凯尔没有怀恨。为了表示善意,我愿意再把亲爱的佳洛嫁给他。”
若兰抗拒凯尔再婚的想法,他已经有过一次政治婚姻。但她不需拿此做籍口,其实她似乎是不希望任何人得到杜凯尔。“我不确定两家再次联姻能够解决什么,爵爷。”
“你有什么意见?这是一个完美的办法呀!”
她不能回答他,因为她的意见是私人的情绪化反应。“万一使问题复杂化呢?我建议完成协议之后再说。”
“我坚持你向伯爵提出我的建议,柯安维也同意。”
她咽下厌恶之情。“柯安维无足轻重。女王要将他换掉了,并且还要雇请一位保安官。”
男爵靠回椅背。“我很惊讶你竟然如此浪费公帑,凯尔和我足以解决这里的问题。若兰,你真应该三思而后行。”
她感到啼笑皆非。“我已经向你解释过了,如女王所要求的,我只是提供时间让你和伯爵了解彼此。你不需要劳烦行政、法律等事务。这不合你的身分,不是吗?”
他发出刺耳的笑声。“如果能够使全家温饱、佃农安心,我也愿意屈就。”
他的自怜得不到若兰丝毫的同情。“我想佃农唯一害怕的是边地勋爵。”
“哦,他们的确怕他。”
她顺水推舟。“但是他们不怕你今天带来的那两名罪犯?”
“罪犯?”他眸道。“他们是我的保镖。”
她告诉他林贝茜的事。“要我找她过来吗,爵爷?”
他胀红脸。“不,我相信你。我应该拿他们怎么办?”
“不动声色,回去以后请法官逮捕他们。凯尔爵士回来时会指控他们。”
“很好,但我希望你不要责怪我。”
她是要责怪他,但法庭会说他是一时疏忽。
“若兰小姐!”安太太惊惶地站在门口。
“小姐!”塞拉绕过安太太,奔到若兰面前。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请您赶快过去,我想亚苹杀死麦肯了。”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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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脸颊贴著种马的脖子,迎著刺骨的北风,没命的飞奔返家。他的大腿因猛夹马腹而疼痛,手指因紧抓缰绳而痉挛。来自基德堡的传信者早已远远落后——传信者通知他,男爵突然造访。
凯尔担心男爵是来带走麦肯的。如果他到家时,发现麦肯被带走了,他必定使马若兰后悔终生。与辛克莱男爵议和就无关紧要了,因为那个杂种要是敢动麦肯一根寒毛,凯尔就要发动一场鬼哭神号的战争。
远处有火把在闪烁,并且似乎隔著城廓飘过来。火光明灭的顺著路向凯尔晃过来,带来了麻烦。
只有最危急的情况才会迫使林亚瑟派人出来迎接凯尔。一时之间,他体内的怒火岑寂,取而代之的是父爱。恐惧掐住他的脖子、挤压他的胸膛。不平的遭遇压迫著他。只有上帝才有权利使父子别离。
在男爵的箝制下,灵活嬉闹的麦肯将会黯然失色。当他有时怪罪自己害死母亲时,将无人能安慰他。谁能照顾这个没有母亲的孩子?谁会栽培他那生动的想像力?谁会陪他玩名字游戏?
泪水模糊凯尔的眼睛,他看到自己可悲的童年。他想起自己对麦肯许下的郑重誓言:你绝不会像我一样的缺乏朋友和关爱。
当持火把的士兵骑近时,凯尔再度怒火冲天。“麦肯好吗?”他问道。
士兵勒马。火光照亮他的面孔,是林亚瑟,天啊!情况必定不堪设想。“男爵带走麦肯了吗?”
亚瑟掉转马头,与凯尔并骑。“不,爵爷。恐怕比这个还糟。”他瞪视前方,脸色难看至极。“那个女孩亚苹,她把麦肯绑在树上并且——”
“并且怎样?”凯尔血液冻结。“她做了什么?”
亚瑟大声吞咽。“那个臭嘴的扫把星把大黄蜂放进他穿的长袍里面。他的下体……该死,爵爷,他的命根子肿得像拳头一样大。接生婆说他不能生育了。”
凯尔荒谬的松了一口气。他以为儿子死掉了。
可爱的麦肯,被大黄蜂螫了。凯尔心疼的夹著马腹。有接生婆和安太太照顾他,还有父亲呵护他受伤的自尊,麦肯会愈痊的。但是又何苦教导他爱惜异性?麦肯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肯伤害亚苹——连自卫都不会。老夭,他总是想要亲她。
凯尔必须遵守对亚莉的诺言,为亚苹找到新家,最好是在海角天涯。是的,将她送到亚莉那里。
“我很抱歉,爵爷。但是幸亏那个小丫头已经受到教训了。男爵纠著她的头发,将她拉进马车中。她的尖叫声十里外都听得到。”
凯尔心疼这位衣衫褴褛、经常在寒冷的马厩中过夜的孤女。有一天晚上,他从辛克莱的陷阱中放开一只野兔,将这只受惊、流血的小动物带给亚苹照顾,她献出她唯一的一双鞋子和边地勋爵交换红萝卜。
隔天晚上,他为她带来一堆蔬菜、草药和乾净的绷带,以及一条儿子太小的皮裤。她哭得像个婴儿,并称他为上帝的黑夜天使。
可怜的亚苹,可怜的麦肯。
“麦肯人呢?”
“躺在床上,爵爷。若兰小姐和安太太陪著他。”
凯尔想,她并没有送走他的儿子。还是亚苹的恶作剧暂缓了这位外交官的恶行?他很快就会查出来了。
“呃,爵爷?”亚瑟犹豫道。“管家要我提醒您——呃——记得戴眼镜和假发。”
细心的安太太。凯尔伸手进他的皮囊中,但当他触及假发时,却停下来。他已经决定让边地勋爵消失,但报复之心使他重新考虑。马若兰不会投入杜凯尔怀抱的。她怎会爱一个欺骗她的男人?而他又怎能再爱一个处心积虑要摧毁他一生的女人?
考虑再三,他决定不戴假发,但还是戴著眼镜。因为迟早总要让她看到他真正的发色,而有了眼镜,他可以在告诉她边地勋爵的噩运时,看清她的表情。
半小时后,不戴假发的凯尔站在儿子房门外。安太太在一张椅子上睡著了;若兰坐在那张小床上,麦肯的手握在她手中。她正以清亮纯净的嗓音唱著一首高地摇篮曲。
凯尔看不到儿子的脸;麦肯弓起膝盖,床单像帐篷般的罩在他上面。
凯尔做好心理准备,走向床,俯看儿子。
他的心被纠住了。
麦肯闭著的眼睛肿胀,眼皮乌青,脸颊上有泪痕。他咬过下唇,因为那里肿起来,上面有他的齿痕。
他显得幼小无助,他的头发衬著那张脆弱清秀的面孔,显得太过乌黑浓密。他看起来太像那位才生下他几天就过世的羞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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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发誓无论如何绝不放弃儿子,不管得付出任何代价。
凯尔双膝落地,跪在床边默祷。
她的歌声停止。
还不愿看若兰的凯尔,看著她的左手,手掌朝上,与儿子的互握。他惊吓于自己透过厚镜片所看见的。
四根小男孩的脏手指,握得死紧。血凝固在她被孩子掐伤的手掌上。
凯尔伤心欲绝的顺著地纤细的手腕,看到上面迅速而稳定的脉搏。他感觉她正盯视他,迫使他抬起目光,而即使屋内一片沈默,他仍听到她无言的祈求:原谅我,凯尔,让你的儿子受到伤害。
他受到引诱。目光掠过她细致的手臂,她担起裙装的袖子,那昂贵的湖绿色天鹅绒上沾著血迹。那个颜色必定使她的明眸深邃,使她那异常可爱的秀发臻于完美。她的美丽将吸引他,她的心情将软化他,然后她的甜言蜜语则勾引起他充沛的欲火。
“凯尔……”她的恳求瓦解他。
也吵醒了麦肯。“爸爸……”
他的欲念像遇著森林大火的小动物一样逃逸无踪。他的目光转向麦肯,再度感到心痛。
麦肯的面孔痛苦的扭曲,新的泪水涌出来。他伸出双臂。“哦,爸爸,抱我。”
凯尔倾身搂起儿子,贴在胸前。麦肯在他怀中哭泣。
“我知道,乖儿子,我知道。”他以苏格兰语哄慰。“我很难过你受伤了,但咱们会弥补的。我会一直留在这里,直到你康复。我会念你最爱听的故事给你听。”
麦肯的嚎哭转为抽噎。凯尔小心翼翼的轻轻抱著他,喃喃的保证、发誓爱他。
床垫移动,他知道若兰站起来。他想起她手掌上的伤痕。“谢谢你陪我儿子。”
她彷佛忍住哭泣的抽鼻子。别哭,他默默祈求,我已经有太多伤痛了。但他心中有一部分仍想安慰她,并求得她的安慰。另外一部分则想自由自在的远离,到他最爱的梭鱼河畔作梦,想像他找到另一半。
他需要一位能实现梦想的女人。像若兰一样的女人。
“那么晚安。”痛楚使她的声音沙哑。
凯尔狠下心的说道:“晚安。”
若兰叫醒安太太;她轻拍麦肯的头,向凯尔说道:“叫醒我,如果你需要我。”
然后她们离去。
隔天上午凯尔传话请若兰到书房和他见面。
她方正的肩膀上披著一条活泼的格子呢披肩,她直言道:“您找我,爵爷?”
她故意穿上家族的格子呢使他分心吗?他发现自己喃喃地道:“你不坐下吗?”同时盯著地优雅的颈项和线条优美的薄绸裙装上衣。
他高兴的发现她正盯著他的金发。“谢谢你这么快就过来。”
“不足挂齿,”她给他一个迷人的微笑,八成是她在说服法国国王放弃斯图亚特王朝、承认汉诺威王室时的同样笑容。“反正我今天也打算和您晤谈。”
“你的口气很正式,若兰。你是来要求我再做让步吗?”
她瞪著她受伤的手掌。“我知道你为麦肯的事而生亚苹的气,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俩之间的敌意这么深。你千万不要相信接生婆所说麦肯不能生育的鬼话,只有时间才能证明。”
她充满信心,就像颠倒是非一样轻易。但他现在比较了解她了。但是他从她的话中听出:当他不在时,她将保护他的产物视为义务。
或许他太快责怪她了,或许他俩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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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能谅解,凯尔。”
他责备自己竟然忘记她有多聪明。“我当然谅解,若兰。你为什么想见我?”
“两件事。第一,关于男爵所雇用的那两个人,你说对了。林太太指认出他们。”
“还有呢?”
她的手指弹著椅子扶手。“我想应该换你说了。”
“为什么?”
“第二件事对我而言并不困难,但我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持有偏见。我珍惜我们的友谊,而第二件事必将影响你个人和前途,所以,您先请吧!”她对他露出眩目的微笑,凯尔感到迟疑。但他已经准备好边地勋爵的血衣——那件沾过猪血的格子呢披风,要来报复若兰。他提起包里,但当她伸出手时,他却不忍心此刻伤她的心。“不,”他将包里丢在地板上。“我坚持你先说。女士优先。”
“你不会喜欢这第二件事的。”
他扬眉,试用一点他自己的外交辞令。“我们是朋友,若兰,我相信你。”
她清清喉咙,目光直视著他。“如你所知的,男爵急于要和你建立和平。”
凯尔感到气苦;她又在玩弄手腕了。“当然,所以他昨天带了亚苹过来,向我表示善意。”
若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