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事情过不了几天会过去的,我会想办法。”
“这……好吧。”
傅染坐在梳妆桌前,尤柚睡着了,她撑着下颔心绪杂乱,看到尤柚不安地翻来覆去的身影,她心里更加难受。
舆论的压力不是他们逃避就能过去的,也不是时间能消磨掉的,语言暴力无孔不入,傅染生怕攻击会越来越迅猛。
唯一的办法是面对,且承认错误,但这是一招险棋,一旦走错……
傅染焦虑聚拢在眉宇间,最怕的是有些媒体穷追不舍,她必须想个办法怎样才能一招制胜。
明成佑站在二楼的阳台,同一片天空下,他们却已分站城市的两头。
他不赞成把事情闹大,虽然跟李韵苓说过,但她还是背着他发布了消息并且找人去尤家闹,明成佑脑子里经常会想起两年前开朗漂亮的尤柚,她对着他说,姐夫,我把同学送给我的小柚子外号给你吧。
明成佑倚着月色栏杆,刚在明家老宅吃过晚饭回来,李韵苓勉强答应他收手,明成佑自明云峰去世后没在家里留过夜,明云峰的遗嘱成了他心里无法去直面的刺,扎的又深又重。
过了两三日,事情发展并未如他所料那样停歇,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傅染找到堑堃,秘书亲自将她引入明铮办公室。
办公室里头有个小型的模拟高尔夫球场,明铮挺拔修长的身影站在窗前正打球,球杆轻松一挑,白色的高尔夫球稳稳入洞。
傅染走过去,阳光洒满她左肩,“很清闲么。”
明铮把球杆放回原位,“最近尤柚的事闹那么大,约你吃饭也说没空,怎么想到来堑堃?”
“哥哥,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明铮擦净双手,“什么事?”
“你放心,举手之劳而已,我保证还能给你带来好处。”
“有这么好的事?”明铮不信。
傅染没有明说,只让明铮给她调出样东西。
范娴站在傅染门口,一动不动,傅染小心翼翼上前,“妈,你干嘛呢?”
范娴指指里头,“这Y头你走后饭也不肯吃,我怕她再想不开在这看着呢。”
傅染笑着推开房门,“你快回去休息吧,没事的。”
尤柚坐在窗前,裹着脸的围巾整整齐齐叠放在旁边,傅染两手轻轻按放到尤柚肩上,她弯腰埋下身,“看什么呢?”
“姐,我在等下雪。”
“这月份要想下雪可能还早。”
“姐,你后来有见过李琛吗?”
“你问这做什么?”傅染拉张椅子坐到尤柚旁边,“他出国了,这两年我都没见过。”
“姐,我想回家。”
“姐明天就带你回去。”
“真的?”尤柚难掩雀跃,想了想,却神色黯然,“那些人还是会去家里闹,我不敢呆在家。”
“尤柚,明天家里会来很多人,我们不裹围巾,勇敢地面对好吗?”
尤柚眼里显出惊慌,“为什么会有好多人?我不要。”
“明天过后,我们的生活就能恢复平静,你答应过我不退缩的,到时候姐在你旁边,谁都别想伤害你……”
傅染疼惜她,她说过,尤柚就像是她的亲妹妹。
叔叔婶婶说服不了的事,尤柚却肯听傅染的,她下意识里知道傅染都是为她好,会保护她。
翌日清早,傅染把尤柚带回家里。
她帮着婶婶打扫卫生,天阴沉沉的并不好,阳光躲在晦暗的云层后面出不来,窗外凉风萧瑟,枯黄的树叶打着卷飞滚落地。
有人上门来采访,傅染没再阻拦。
叔叔和婶婶陪尤柚坐在客厅一张不大的沙发内,几家报社及电视台的记者没想到傅染会主动邀请他们采访,尤柚并没戴围巾,头发很短,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记者跟在傅染身后进了尤柚的房间,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奖状,还有尤柚出事前拍的一套艺术照,青春明媚,再想到如今的遭遇,不免令人惋惜。
傅染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唯一的办法是打出一张亲情牌,希望舆论能了解到尤家现在的痛苦从而对他们松口。
家里干净整洁,尽管是老式装修,但不难看出尤家对生活的一种态度,傅染望向窗口摆着的花瓶,里头插着她买来的白百合,她要告诉所有人,尤柚正在积极走出曾经的伤害,一步步走到今天很艰苦却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门外突然传来很大声的叫骂,老套子,来闹事的除了骗子不要脸还能骂什么?
婶婶抱住瑟瑟发抖的尤柚,叔叔也无所适从。
傅染冲出去拉开大门。
外头的人没料到门会开,为首的是名40多岁的中年妇人,顷刻怔楞后,嘴里再次骂道,“果然在家啊,还好意思回迎安市来,骗了别人的同情不算还骗钱!”
“想骂是吗?来,”傅染朝外面一伙人招手,“进来喝杯水再骂。”
众人面面相觑,傅染站在门口,“我开了门你们倒不说话了,喜欢背地里骂人是吗?不,我应该换个方式,哪里来的群众演员?一小时多少钱?”
几人面色灰败跟着进了屋。
狭窄的客厅内根本挤不下,有些直接站在尤柚和叔叔婶婶的房间门口。
傅染走到沙发前,叔叔把位子让开,傅染接过其中一名记者递来的话筒,“你们也看到了,尤柚两年的时间才恢复成现在的样子,后续的治疗谁都不知道,幸运的话,能恢复九成以上,倘若不幸,可能会造成永久无法修复的疤痕。”
“对尤柚的事我们深表同情,”记者紧接着道,“但不代表她可以说谎,很多人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认为尤柚一家利用这件事欺骗别人的同情心,从而达到骗取医药费的目的。”
傅染早想过他们会提出这样的问题,“骗取同情心?请问,尤柚脸上的伤是装出来的还是画出来的?谁都知道,女人的脸有时候更甚过她的生命,”傅染拿出几张尤柚恢复期间的照片,“每次涂药膏她都疼的死去活来,也想过要自杀,谁愿意用自己的遭遇来换得同情?”
“既然这样,后来警方也查清尤柚毁容和李家无关,可尤柚当初为何一口咬定是李琛?”
傅染感觉到尤柚的紧张,她伸过去握住她的手,“你们前两天报道过李家曾有意要拿两百万给我们的事……”
“看来,确有此事了?”
“对。”傅染点头。
周边传来哗然。
为首闹事的中年妇人冷嘲热讽,“这样还说不是来骗钱?装什么装!”
傅染抬起头,目光炯炯有神且犀利,“你在这闹半天无非想说我们拿了李家的钱,我承认李家确实派律师来交涉过,我再请问,倘若李家真的问心无愧凭什么要拿出两百万?是钱多得没地方发善心吗?如果你们想说李家是想花钱买个太平,大可不必,这件事到哪都说不通,”傅染指着其中一家电视台,“你是社会传真的记者,我想请问,你每天报道的有关车祸的消息应该不少吧?见没见过有人捧着钱送上伤者家门说别把事情张扬出去的?”
清清楚楚的分析过后,很多理由自然站不住脚。
但媒体关心的其实并不是所谓的真相。
“那尤家接受的两百万你怎么解释?”
“你们从哪听说这钱是李家的?”傅染反问。
“尤家的情况要想拿出这笔钱恐怕很难……”记者说的还算委婉。
“不,”傅染直接否定,“是不可能能拿得出来。”
她从文件夹内取出一份东西,傅染声音稍黯,带着十足的诚挚,“尤柚能走过这关,最要感谢的是堑堃现任总裁,明铮。”
“啊?”
“此事和堑堃有关?”
傅染拿出一份复印件,“这是堑堃对外的爱心账号,每年明总会让财务拨出一笔款子用于慈善活动,”傅染指着两年前的汇款记录,“你们可以看清楚时间和汇入的账号及金额,200万,是堑堃看到报道后资助给尤柚的,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自始至终没拿过李家一分钱!”
众人恍然大悟,也有人质疑,“这消息确切吗?”
“你们若不相信的话可以去堑堃查,这个账号每年会拨款去红十字基金会,也有像尤柚这样的个人,今天,要不是事情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我会依照和明总的约定不把此事公开。尤柚出事当晚是年初五,天很黑,她依稀看到一个黑影朝她泼了煤油,当时的情景谁都会害怕,疼痛让她几乎昏过去,根本来不及细看对方的脸。而尤柚在重症监护室接受治疗昏迷不醒时,李家早安排了律师过来交涉,试问,在那样的情景之下谁会想到另有真相?我想问一句,既然李家真的问心无愧,何必让我们不要上诉?”
尤柚遭受强奸的事,傅染没有提,她只能将问题丢回去,李家不想再惹祸上身的话应该会想办法平息。
傅染出具的资料上,不光有堑堃的对外账号,还有明铮的亲笔签名和印章。
自然不会假。
傅染说完这席话,口干舌燥,记者发问的问题明显不再带有攻击性,大部分都关心尤柚的恢复情况,闹事的几人眼看不对劲,只得暂时偃旗息鼓,灰溜溜离开。
楼底下,黑色的豪华轿车内,男人抬腕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上去吧。”
罗闻樱和他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顺楼道来到尤柚家,傅染听到门铃,起身去开门。
“明总?”声音充满惊喜。
明铮差点笑出声,这女人不当演员真是可惜。
“来来,快请屋里坐。”
明铮和罗闻樱进入客厅,看到挤满大半屋子的记者,不得不假意摆出吃惊的样子,英雄人物一出场待遇自然不同,原先对着尤家的注意力全给转移到明铮身上。
罗闻樱走过去把礼物送给尤柚,“打开看看。”
“谢谢。”
傅染帮着尤柚把礼物拆开,是一个漂亮的水晶球,里面有白色的泡沫雪花,按动开关后便能看到下雪的场景,“姐,真的下雪了!”
堑堃的总裁放低姿态来探望,还带给了毁容女孩一个美好的梦,这形象要多高大有多高大,这份爱心要多感人有多感人。
再加上明铮出色的长相和言语间对尤柚的关怀,这形象一经传播必将被放大。
李韵苓看着电视中播放的新闻,情绪抑制不住将一杯茶丢出去,“堑堃总裁?哼,拿着我们明家的钱做好人不说还有脸上电视,成佑你看看,当初的遗嘱要不是这两人合起伙来动手脚,说出去谁相信?”
明成佑坐在朝东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情绪掩藏的很好,他听着电视内对明铮的恭维,傅染这通反击不仅让媒体将矛头重新对上李家,更一石二鸟给堑堃做了个活广告。
李韵苓气息不稳,涂着浅紫色指甲油的左手重重拍了下沙发垫,“成佑,难道你要放任他们嚣张下去吗?”
“妈,尤柚的事我早劝你收手。”明成佑不耐起身,经过电视机前,狭长的桃花眼底阴戾满布,
记者直到下午才全部散去,晚上,傅染陪婶婶出去购物,忙碌到将近8点才准备了满满一桌子菜,叔叔拿出酒来招待明铮和罗闻樱,尤柚也难得肯跟这么多人在一起吃饭。
叔叔婶婶对明铮说尽感激的话,傅染晚饭后把明铮和罗闻樱送出小区,“我说过吧,这笔生意你稳赚不赔。”
“我也没想到你会使出这个法子,也对,真凭实据总好过流言蜚语,李家再能造势,单凭一张嘴也掀不起大风浪。”
傅染两手环在胸前,这个动作能驱逐些冷冽,“其实我今天一点把握都没有,更怕自己会说错话把整件事弄得更僵,我发短信让你过来,也是不想给那些记者再有考虑的时间,你的登场正好证实了200万的来历,这下,我的担心也都能度过去了。”
明铮清冷的眸子含笑,“看吧,还是在利用我。”
“不,互利互惠而已。”
罗闻樱抬起头,不由好奇地瞅向傅染,她跟自己印象中的也不一样,以往家庭活动中见面,傅染很少说话,完全不会像今天这样与记者争锋相对。
傅染把二人送到车前,看着他们开车离开这才回到小区楼下。
她的红色奥迪车靠在路边,傅染埋头想事,希望明天睁眼不会再看到任何会伤害到尤柚的报道,她漫步走向前,从挎包内掏出车钥匙。
一抹朦胧的身影闪了眼,傅染抬起的脚步顿在原地,路灯洒在男人的身后,使得他整张脸堙没于无尽黑暗中,尽管这样,傅染还是能一眼认出这个曾经同她水乳共融过的人。
两人遥遥相望,傅染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他。
她走过去,明成佑倾斜身子,腿慵懒地靠在红色引擎盖上,两腿在脚踝处前后交扣,傅染注意到他的车紧贴奥迪后面停靠,她当做没看见,步履维艰走到车门前。
手掌心却紧张地能握出汗来,傅染伸手打开车门。
“有染?”男人突然唤了句,优美的侧脸朝傅染的方向转去,他眼睛直勾勾睨住她不放,有染二字记忆深入骨髓。
除了这个男人,从没人以如此缱绻蛊惑的口气喊过她有染。
072傅染,我们重新开始吧
傅染把车门打开一道缝,她站在门边,像他之前每次那样称呼她时辩驳,“我不叫有染。”
明成佑也没再开口,只用一双眼睛盯着她。
傅染把包丢向副驾驶座,她关上车门,发动引擎后见明成佑维持先前的动作倚在那不动,她按响喇叭,男人跟没听见似的,傅染车尾被明成佑的车顶着压根不能后退,她松开安全带,又连续按了几次。
明成佑后背挺直,夜风扬起他鬓角处微短的黑色发丝,腰部线条由于他手臂环在胸前的动作而绷紧,傅染陷入座椅内,想不通他站在这不说话又不让开的目的。
两人僵持十来分钟,傅染推开车门左脚迈出去,“你有事吗?”
明成佑总算起身,却也不是让开,他径自打开另一侧车门,尔后钻进了副驾驶座。
傅染跟着坐回去,又重复问道,“有事吗?”
明成佑驾轻就熟地打开暖气,又调了音响,待将自己完全置身于一个舒适的环境,一把目光这才落向旁边的傅染。
“傅染。”
她强自镇定同他对望。
“尤柚的事,你总算相信我当时并没有帮琛子。”
傅染嘴唇抿的很紧,不知道怎样回答。
明成佑视线穿过前挡风玻璃,橘黄色路灯的灯光笼罩男人眼里的黑暗,“为什么又信了?”
傅染喉间一阵生疼,仿佛被火烧似的。
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其实并没有瞒着的必要,只是要亲口说出来,傅染当初如此坚守的真相在现实面前竟是不堪一击。
“是尤柚告诉我的。”
明成佑点了点头,就在沉默着都不开口的时候,他再度打破僵局,“要是尤柚能早些告诉你真相,还会有后面的事吗?”
傅染哑然。
“琛子做过的事,我是没有处理好,但彼此都没有证据只靠两张嘴谁也不信,傅染,琛子两年前被逼到国外也算为尤柚的事付出了代价。”
她同他四目相对,“你到底想说什么?李家今天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我也不过是以牙还牙,你用不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明成佑闻言,嘴角漾了抹嘲谑笑意,他定定攫住傅染的视线,“我想问你,摒弃尤柚和琛子的事情后,当初还能有什么能够让你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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