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庭梧勾起嘴角,无所谓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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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昭,我们又不是外人。有必要在我们面前瞒三瞒四么?”
宋庭梧刚走,李妍就开问了。说实话,她心里很是不舒服,上午大家聊八卦的时候,昔昭一副跟宋庭梧不认识的样子。谁知背地里关系这么亲密!
沈昔昭知道这事是自己不地道,赶紧解释:“没,没,我不是有意隐瞒。”
“我们小时候是邻居,后来他家搬走了,就再没联系了。谁知道前段时间又遇上了。毕竟好多年没见,我也不太清楚他现在做些什么。我要说我认识他,但又不是很了解,显得好像在攀关系一样。我就没好意思说。”
李妍呵呵笑了一下:“你们都那么熟了,还用得着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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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沈昔昭提起包,赶紧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掏出电话。
“喂,鹿啊,下班了没?方便说话不?”
黄鹿鹿的声音很低沉:“说。”
沈昔昭长篇大论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尤其是今天下午的事情:“你想,以前出个美空那破事,还有顾城,现在闲言碎语好不容易少了点,宋庭梧又给我闹了一出。我跟你说,我要是我同事,分分钟去天涯上八一八我那专钓金龟胥的绿茶婊女同事!”
“你说,我在公司是不是呆不下去了?!”
“昭啊,我现在有点事,晚点再跟你说。”黄鹿鹿的声音更奇怪,似乎带点哭腔,迅速挂了电话。
沈昔昭的心理突然涌上不祥的预感。以至于在跟黎美娟吃饭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
“昔昭啊,多吃点,你们仗着年轻,都不会照顾自己。”
沈昔昭嘴里还塞着猪蹄,连连点头:“嗯,这家菜真好吃。”
黎美娟笑笑,却放下了筷子。她真是没有吃东西的心情。
“庭梧回来以后,你们见面挺多?”
想起与宋庭梧的纠葛,沈昔昭有点心虚,赶紧摇手:“他工作那么忙,没太多时间跟我见面的。”
黎美娟突然叹了口气,转而又问起了沈昔昭的工作情况,父母身体。
“你爸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却山长水远的,肯定舍不得。”说着,摸了摸沈昔昭的头:“你知道从小阿姨就喜欢你,真是拿你当自己女儿待。其实说深圳是大城市,有什么好呢?父母不在身边,人情又冷漠。我上次在成都,你妈拉着我说起你,都掉了眼泪。”
听到这话,沈昔昭也放下筷子,突然沉重起来:“我想,等我爸妈退休以后,接他们来深圳住。”
黎美娟一笑:“他们毕竟两个人,有个伴,还好。你呢?也得赶紧定下来了。”
林易北的事情,跟父母都还没说,沈昔昭也就不打算先告诉黎美娟了。她只是笑笑:“总会有合适的。”
黎美娟见沈昔昭什么都不说,心里更着急:“我有好多事情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能你不知道其实庭梧跟他爸爸关系一直很不好,我夹在中间怎么劝也没用。倒是明明劝了几次后,好像两人有些缓和。”
“明明,你还记得吗?你看过她跟庭梧的合照的。我也不知道说她是庭梧的女朋友合适不合适。他们没有明确跟我说过,但是你也知道,年轻人嘛,总是不愿意和父母说这些。不过他们俩关系好得明眼人都看得出。”说到这里,黎美娟才露出了些发自真心的笑容。
“而且,你宋叔叔特别喜欢明明。”
“明明的爸爸是从政的,她爷爷更是为国家做出过贡献的。”
黎美娟突然微微皱了皱眉,像下定决心似的说到:“老实说,庭梧是很优秀的,也做出了一些事情。但是这些背后,有你宋叔叔暗中的帮忙,也有其他一些因素。昔昭,你也是工作的人了,知道这个社会的灰色地带。如果有了明明,不仅对庭梧是一道保险,对你宋叔叔也是一道保险。”
“昔昭,你明不明白阿姨的话?”
沈昔昭低了头,脑中骤然出现明明去找宋庭梧的画面,还有很多她从未亲眼见到的二人相处的画面。原来不仅仅只是外表相称而已。她强忍心中那丝莫名其妙的屈辱,说到:“他们两情相悦,叔叔阿姨又都支持,真是天作之合。”然而,心底一角却如遭虫蚁啃啮。
黎美娟却叹了一口气,道:“庭梧到底是我的儿子,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喜欢你,是不是?”
沈昔昭诧异地抬起头,望着黎美娟。
“昔昭,阿姨是真的喜欢你。但是你跟庭梧,不合适也是真的。年纪就不说了……阿姨也不是势力,但现实跟前,每个人都得权衡轻重,不是?”
“庭梧他年轻,又有所成,难免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社会复杂。也不知道什么才是长远对他而言真正合适的。所以,这个恶人,只得阿姨来当了。”
“昔昭,你不要和庭梧来往了。好不好?”
其实沈昔昭本来已经做出了选择,下定了决心不再和宋庭梧往来。可是,此刻,被黎美娟这样挑破,这样面对面地请求或者说嫌弃,心中酸楚不甘似利剑穿过。
她这才清楚看见自己的不舍。那晚她说不再见面时,几近窒息的痛楚。
她从前以为,现实就是现实,白日梦就是白日梦,二者相对立。今天才明白白日梦也是现实的一部分,是滋养生活的氧气。可是为什么总有各种各样的因素,逼迫每个人割舍掉梦想,壮士断腕般前进?
幸好……幸好,她早就做了对的选择,不是?
而且,这个选择,对自己,对宋庭梧,都更符合社会规范。
她用尽全力才能维持住风度,不让自己在这一刻难看得触目惊心。
“阿姨,你想多了。没有的事,我比庭梧大好几岁,从来只当他是弟弟。而且,我也已经有男朋友了。”
一边说,一边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似的,她几乎是求救般掏出手机,点开了林易北的名字。
接通得很快。
“喂……”
一个女声。
从小到大,尽管成绩不错,也有很多人夸奖过沈昔昭的画,但是她一直认为其实自己最有天分的是辨别各种声音。比如这次,虽然只有一个字,可是她仍然毫不费力地听出了那是季雯的声音。
沈昔昭的脸,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 嗯,遭遇了不好的事情。现在回来了。
☆、第三十三章
听着那头被迅速按掉的电话忙音,季雯开心地笑了笑。她当然是故意的,来电显示上可是明明白白的两个字:昔昭。
如果说刚跟她认识时的林易北还有点沉稳之下的青涩,现在的他则已经完全蜕变成让人心生依靠的成熟男人。
是的,季雯明确意识到,她做错了。她不应该错过林易北。
所以,她要再次得到林易北。
林易北从洗手间走出来,一手拿着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擦完以后,顺手将皱成一团的纸巾扔进了脚下的垃圾桶,才抬眼看了看季雯,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到——就像在说早餐喝了粥一样。
“我能帮你的都已经帮你了,别说不曾亏欠过你,就算有所亏欠也早都连本带利还清了。从前你我之间那点事,就当没发生过吧。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没必要再联系了。我相信,你能过得挺好的。”
这席话让季雯猝不及防,震惊如一声响雷在她脑中炸开。她被瑞安辞退之后,林易北帮她找了新工作。她还以为,他对自己余情未了。却原来,是借这个人情要和自己一刀两断!那个沈昔昭有什么好?!就值得他如此一心一意!
怨愤和不甘像湍急的流水在心中激荡。两行眼泪迅速掉了下来。一瞬间,季雯甚至分别不出这眼泪到底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不甘心。
可是,她懂,这个时候,在男人面前,歇斯底里是没用的,一定要乖巧懂事。
她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个委屈至极的笑容:“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反正,无论是谁,也阻挡不了我在心里想着你。”
林易北的心狠狠动了一下。曾经,季雯的真情是他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而现在,可以轻易到手了,却已经不再想要了。
他只静静看了一眼季雯,便朝门边走去。经过季雯时,终究伸出手,在她柔软的头发上停留了一会:“你,保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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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电话本来代表不了什么。可是沈昔昭知道季雯和林易北从前的纠葛,疑虑像一个巨浪向她兜头打来。
偏偏又是在这个时候。
黎美娟望着她的神色从略带笑意的好奇终于转向了疑窦丛生的探究。
沈昔昭甚至不记得她是怎样和黎美娟告别,怎样回的家。
她什么都不愿意想,不愿意想宋庭梧,也不愿意想林易北。这两个男人,说着真心,而其实离开自己的话都各有欢喜不是?谁离了谁,会活不下去呢?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远远地躲开,躲到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噹噹噹噹……”突然想起的电话铃声让沈昔昭周身一震。她看了一下屏幕上的“鹿”字,按了接听。
居然是黄鹿鹿的一阵痛哭,然后才是拖着哭腔的含糊的声音
“……我们去个什么地方吧,越远越好……我觉得我好像喘不上气了……”
沈昔昭已经顾不上再想她在感情上的挫败,焦急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贺知要结婚了。”
半晌,沈昔昭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明明记得,黄鹿鹿得偿所愿,与十八岁那年喜欢上的第一个人终成眷属。两个人还你侬我侬腻歪了好久,弄得黄鹿鹿没少给她抱怨,工资全部贡献给航空公司了。
可是,怎么好端端的,贺知就要结婚了?就算结,不也应该跟正牌女朋友黄鹿鹿结么?如果新娘是鹿鹿,她还哭什么?
沈昔昭什么都没敢问,挤出一句:“你有假期吗?”
“不管了,大不了不干了……”
“好,我们去一个远远的地方!”血气一涌,沈昔昭竟然顾不上想手头正在跟进的项目,一口答应。
“我明天就飞深圳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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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的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并不那么容易。沈昔昭没有黄鹿鹿那样不管不顾的决心,虽然心底咆哮了一万遍:老娘不干了!但还是想了一堆说辞从杨总那里请到了年假。
然后在落地签免签国家长长的生僻的名单中找了一个地方——斐济。
两个人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用一掷千金的豪气定了机票和酒店。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数字,沈昔昭忍着肉疼缓缓吐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自我安慰到:“不得不说,只要有钱,这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不再是难事。”
黄鹿鹿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茶几上已经空掉了红酒瓶,打了个酒嗝。
“再喝明天就上不了飞机了。”沈昔昭一把拿起空酒瓶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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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带的季风吹过千万年才形成的珊瑚礁,海水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蓝色。广袤而无边无际的蓝让活泼的沙滩也显得安静。
因为是旅游淡季,岛上的游客并不多。
也就没有人对黄鹿鹿和沈昔昭光天化日之下吹瓶的举动予以侧目。
黄鹿鹿右手拿着一瓶红酒,左手抠着地上的细沙。她仰着头看天空,日光耀眼,天蓝得发白。
一个星期前,她去的上海,阴冷,潮湿,雨水绵绵。冷得让她现在想起来仍然骨头发疼。
她絮絮叨叨地向沈昔昭说着。
“我去了他之前租的房子,可是已经换了租客。根本不知道他搬去哪里。”
“后来我去他公司,公司的人说他已经辞职了。”
“一个月前辞职的,可是一个星期前我去上海看他,他一个字也没提过。”
“刚刚找不到他的时候,我特别着急,担心他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时候什么最坏的情况都想到过。他生病了,家里出事了,不想连累我……”
“我站在街头,一遍又一遍地拨他的手机号,可是始终无人接听。”
黄鹿鹿说着,手指忍不住开始发颤。终于哭出声来。
“他妈的,那时候我想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要跟他一起走下去。可是那个贱人,那个贱人第二天打电话说已经帮我订好回北京的机票,让我回去,忘了他。他说他就要结婚了!”
看着黄鹿鹿哭得几乎扭曲的脸,沈昔昭疼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这个平日里总以老娘自居的女人,这个大大咧咧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可是沈昔昭一直知道,悍妇的外表下有着一颗脆弱的玻璃心。而黄鹿鹿就是这样一只纸老虎。
她好像总在大声说话,训这个训那个,其实特别看重身边每一个人,总想把每一个人都照顾好,让每一个人都开心。
沈昔昭摇着黄鹿鹿的肩膀咆哮:“所以你这个二百五就躲这里来了?放着那个王八蛋在上海欢天喜地去结婚?!”
黄鹿鹿没接话,却突然一下撞进沈昔昭怀里,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昭,我伤心都伤心不过来了,真的计较不动了……昭,你说我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他不要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沈昔昭恶狠狠地:“因为他是个人渣。”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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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庭梧打了沈昔昭两天电话,都没有人接。还偷偷跑到沈希昔昭门口听动静——两手扒着门,耳朵还紧紧贴着,发现屋里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那天刚想去瑞安问一下情况时,开车出门和保安聊了两句,便听保安说:“额,18楼那个美女啊,前几天拉着箱子和一个没见过的美女出门了。”
难道是出去旅游了?
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宋庭梧因为白担心了一场有些生气。转念一想,是跟个女的去的,那就是没跟林易北去。这样想想,突然又有点高兴。
一踩油门,飞速朝办公室驶去。
无奈上班早高峰,路上太堵。还没飞驰两分钟,就被迫做乌龟爬行状。
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弯出好看的弧度。他盯着前方有些出神,突然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半天——显然是一个不太常用的电话号码。
而讲电话的声音热情得让人浑身一颤。
“阿姨,我是庭梧啊……”
“我很好啊,毕业了,现在也在深圳工作,经常和昔昭姐姐见面的。前两天还和我妈说起阿姨呢,说昔昭姐姐现在这么漂亮,就像阿姨年轻时候……”
电话那头一阵抑制不住的爽朗笑声。
“昔昭姐姐的公司和我公司有业务合作。她前几天给了我一份材料,可我现在找不到了,要打电话问问她。可她手机老打不通,我想问一下阿姨知不知道她旅游去的哪里住的哪家酒店。”
“噢……她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酒店特别好,海也特别漂亮。在斐济,什么南迪岛,酒店我记得,是香格里拉。”
宋庭梧又说了一堆想念阿姨做的饭的好听话,才貌似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然后立刻打回办公室:“帮我订一张去斐济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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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易北不仅没打通沈昔昭的电话,还发现一连两天她都没来公司上班。于是也顾不上旁人的猜疑,直接找杨总问了沈昔昭的情况。
“她休年假了啊。”
林易北心中一沉,却不动声色地问:“噢,出去玩儿了,还是回家了啊?”
“不太清楚,她没说。”
林易北走出小办公室,心中却忍不住疑窦丛生。他没跟沈昔昭吵架,两人还是正正当当的男女朋友关系。她怎么可能不声不响休了年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