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灯录第一部(上)by古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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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灯录第一部(上)by古物先生-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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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提灯笑的很和善。他一直是个和善的人。
  南宫彩一愣,连忙放下手中的獐子腿,正打算双手接过,谁知道薛黎陷更快一步,单手盖住了茶杯口,笑的同样和善,「苏善人松手吧,我给加热一下。」
  「这大夏天,没必要喝热茶了。」苏提灯轻轻拍了拍薛黎陷的手腕,示意他放手,薛黎陷却仰着头继续一脸天真,「我现在更渴,要不劳烦苏善人再去倒一杯来?」
  「没事没事,我不渴,不用劳烦苏先生了,这杯薛大哥你喝吧。」
  苏提灯侧低着头俯视了薛黎陷许久,终于松了手,笑了笑,尔后回马车里去了。
  他本是好心好意的害怕南宫彩刚才指不定被甚么蛊物给沾染上,特意分出点自身滋养冥蛊的血来替她挡挡灾祸,却偏偏有个不识好人心的薛黎陷在前面挡路。
  如此,那便随意了。
  死人比活人对苏提灯来说更有用,因此,他倒也不在意是否某时某刻就多出来一具尸体。
  薛黎陷自然也没喝那茶,只不过比起怀疑苏提灯的人品,他现在更纠结的是,晚上怎么办。
  苏提灯那个体格自然不可能把他拉出马车和自己一起窝在外面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躺着睡了,可是南宫彩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虽然是江湖儿女,但也自然不可能和苏提灯在一个马车里睡吧。
  苏提灯此时在车内也比较担忧,虽然心里想的是不再多管闲事了,可万一南宫彩真出个甚么差错,别连带着把自己都害了。
  此刻自己在明,敌手在暗,怎么做都不保险。
  苏提灯叹了口气,还未待从怀里再度掏出匕首,就觉得马车猛的狂奔起来。
  「喂!」
  薛黎陷也吓了一跳,那马车怎么自己开跑了啊,而且还是冲他们这个方向前来的。
  那马匹简直以一种史无前例的诡异速度往前猛奔着,情急之下薛黎陷只记得把南宫彩往旁侧一拉,车轮子碾压过的石子沙砾蹦溅到脸上,薛黎陷下意识替南宫彩挡了一下,尔后也飞身跃起,踏着树干猛追那马车去了。
  苏提灯在里面被颠地七晕八素的,还差点把匕首扎自己胸口上,倒是银银机灵,从他袖口「嗖」的一下子钻出去,一口咬到了马屁股上。
  两匹好马未能幸免,瞬间倒地了。
  只不过马车受这一阻,倒是直接整个儿的被倒竖起来了。
  苏提灯从马车里被掀出来的那一刻只记得握紧手中的灯笼。
  薛黎陷的心彻底提到嗓子眼了,如果没记错路的话……前面是断头崖……
  「苏提灯!」
  匕首和断崖碰擦出尖锐又刺耳的声响,下滑了五六米远去,但是人抓到了。
  此刻薛黎陷单手握着匕首靠内力□□了岩石内,单手拉住了苏提灯的手腕。
  「薛大哥,苏先生!」南宫彩也吓愣了,她扒着崖壁看了会儿,自己也别妄想去把两个大老爷们勾上来了,她绝对办不到的,此刻求救也不管用,南宫家本身这次就她和管家来的,但管家又被她赶走了……
  「去看看马车里又没有甚么绳子之类的栓树上!」
  薛黎陷倒是不算太慌,他现在主要是怕这匕首不牢固,这匕首是他原先出去采药在一个小地方顺手买的,此刻派上用场了……总觉得有些不保险。
  只要匕首牢固,他现在靠臂力能把苏提灯甩上去,尔后自己用轻功上去就行了……
  但万一匕首不牢固,他把苏提灯甩上去,自己可就被反推力下去了……
  「薛大哥,我找到了,你们坚持住啊!马上就好!」南宫彩简直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牢牢的把一段拴在了最近的一棵最粗壮的大树上,尔后急急忙忙的向崖边跑去。
  「要掉了……」苏提灯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的。
  薛黎陷口干舌燥,但还是下意识紧了紧手心里那单手就可握过的手腕,淡定安慰道,「放心,我抓的可紧了,不会掉你下去的……」
  「我是说……我的灯笼……快掉了……」
  薛黎陷大惊回头,苏提灯握着灯笼的那只右手,不知缘何一直在流血,而那灯笼柄也已经滑到了最末端……
  「噗」的一声,那幽蓝盏的灯笼瞬直往下落去了……
  「松……开我……」
  薛黎陷在那一瞬间想过很多事情。
  比如说,他为甚么要信一个人离开了灯笼就会活不下去这种鬼话。
  比如说,他到底要不要放手。
  再比如说,绳子垂到了眼前……他俩都可以上去了。
  他决定不要信苏提灯那套鬼话理论了,只是还没开口,就见苏提灯喷出大口的鲜血来。
  「灯笼……」
  薛黎陷再次看了眼垂到自己眼前的绳子,尔后一咬牙,撤了匕首圈住了苏提灯,生平第一次把他那气死一群前辈的轻功拿出来,却只为了跳崖!去追一盏破灯笼!
  「叫人来救我们!」
  这是南宫彩趴在岸边听到风撕裂薛黎陷吼出的最后一句话。
  而不远处的天空,在浓暗的夜色里,滑过一只同样墨黑的鹰隼,再次振翅向更远处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卷三 江湖情,卫臻(三十一)

  薛黎陷在内心估摸着大约往下猛跃了二百米左右,就抓住了那盏灯笼,不过苏提灯现在睁着眼,但薛黎陷觉得他跟瞎了没甚么区别,有些空洞,因此也不放心交给他,俩人还在急速的下坠着,只不过比刚才薛黎陷自己主动往下跃去的速度缓和了许多。
  索性拿嘴巴叼住了灯柄,薛黎陷再次握住了匕首,试试看能不能靠内力再将匕首捅进山石里去。
  只不过这次没这么幸运,刚才的一番奔波过后,薛黎陷很难再次这么快将那么强的内力再度集中爆发,刺耳的金属与山石摩擦的尖锐之声在耳边持续性的响起,薛黎陷稳了下心神,再次提气狠狠的发力,只听「叮」的一声,中了。
  薛黎陷略微松了口气,这才发觉,不知是不是刚才咬牙切齿的用力用狠了,只觉嘴里一股子碎末子,难不成是这玉制的灯柄叫自己磕碎了?
  一定很贵吧……苏提灯不会叫自己赔钱吧……
  薛黎陷让还能活动的舌头把那些碎渣子在口腔内推了一推,以防自己咽下去,总觉得那碎末一样的东西有些怪,又说不上哪里怪去……
  四顾望了望,周围除了山崖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压根看不到底下也望不到上面。
  正当薛黎陷思索着俩人就这么一直挂着也不是办法的时候,就听很轻微的一声「咔擦」。
  他娘的!
  匕首断了!
  薛黎陷简直不知道要该说甚么了,只能在急速下降的过程中再次箍紧了苏提灯,尔后用尚且还能活动的右手,向下拍去,尽量阻挡坠落的速度。
  接连冲斜下连拍了数十掌之后薛黎陷就有些慌了,这么拍下去他一定先被累死不可,可谁知道……
  欸?!
  等等,刚才那最后一掌怎么拍空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从苏提灯怀里摸了一把,摸到了他的匕首,尔后快到斩乱麻的趁落到最后一掌拍到的地方之前,再度发力,将匕首捅进山岩里。
  这一切也都是电光火石间,身下的云雾渐渐被风吹散,薛黎陷看到了一个突出的山岩横在他们脚下,而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山洞。
  如果没猜错,可以走进去先待会儿,等援兵赶到。
  薛黎陷小心翼翼的拼着内力,将匕首在山岩上划下了一条长口子,尔后带着苏提灯落到了山洞前突出的横岩上。
  终于将那柄差不多被自己的口水给洗涤过一遍的灯笼柄拿了下来,薛黎陷搀着苏提灯,轻轻往洞口里走了几步,拿灯笼照了照,前面仍旧一面漆黑,看不清楚,但眼前却确确实实可以稍微遮风挡雨一下。
  「吧嗒吧嗒」的声音于这暗夜里乍响而开,薛黎陷吓了一跳,可再仔细循声一看,倒是苏提灯那仍旧流血的右手在作怪。
  因为看不清前方,不敢走太靠里,薛黎陷只是搀着苏提灯到洞口处坐下了,尔后准备撕自己的衣服给他包扎下……
  可看了看自己这无非也就是一身短打的粗布衣裳,和苏提灯那里外里统共三件的华服锦袍,薛黎陷小小声商量道,「撕你外袍成不?」
  苏提灯靠在山岩上发了会儿愣,神色还有些迷茫,闻言也只是呆呆道,「别撕里面的就成。」
  薛黎陷无语,心说我一个男人做甚么要撕另外一个男人的里衣,心下腹诽归腹诽,面上还是手快脚快的替他弄好了。
  果然奶油小生就是奶油小生,这屁大点事都吓得走不了路了。
  薛黎陷握着苏提灯的那盏灯笼,略微走到横出的这块山岩上,打算向上照照,附近有没有甚么标志,怎么突然这里就有一个山洞呢,而且山洞是通向哪里的,还有,苏提灯的手……
  「欸,我说,你刚才在马车里头干嘛啊,做法失败啊?满手血的还让马车受惊了似的……我草!」
  薛黎陷觉得,自己如果刚才没看错的话,那确实是一只手骨搭在苏提灯的肚子上,而不是苏提灯自己的手。
  尔后,那手骨拖着苏提灯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往山洞深处去了。
  生死攸关的片刻之间,薛黎陷只听见苏提灯微弱的喊了声,「灯笼……」
  草!
  灯笼在自己手里,可他被拖进去了……
  薛黎陷虽然现在很想把灯笼甩过去,自己在这等救兵算了。
  可……
  他做不到罔顾人命的消失。
  他娘的二大爷!
  我上辈子是掘了苏提灯的坟吗!
  薛黎陷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尽量拼尽刚才从崖边摔落时剩余的力气,追着那拖着苏提灯的手骨去了。
  前方有很多未知的危险。
  可前方也有一条鲜活的人命。
  前方这条鲜活的人命虽然很可能也害过人。
  但……终究是可能而已。
  万分之一的几率尚且要拼尽全力去救。
  薛黎陷想起小时候他的一位师傅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
  他的那个师傅当年也是个被正渊盟追杀的恶人。
  他其实从没做过坏事。
  只不过一直被诬陷做了坏事。
  师傅说这世上最坏的就是人心,最恶毒的就是人所说的话。
  他曾经也有很多次念头,真去做个坏事,真去应了那个糟糕的名声,这样省的便宜了那群骂自己不好的人。可他再转念一想,他真去做了那些个坏事,才是真正的便宜了那群故意诬陷自己的人,他甚么都可以对不起,但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这世上有很多人是为了活给别人看的,他却只想活给自己看。
  哪怕日后正渊盟都没能帮他洗脱得了罪名,他却不介意,只愿意在正渊盟做一个快快乐乐的隐士,把自己那身好武功和好脾气传给一个喜欢的徒儿,尔后,欢欢乐乐的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他师父死前,别的没说,只告诉他,「这世上每一个恶贯满盈的坏人,都曾经是一个天真善良的孩子。一个人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是个好人,我们也不要放弃他。这才是光明真正的意义。这也是正渊盟存在的意义。」
  薛黎陷不知道自己狂追了多久,他觉得苏提灯就算不被那手骨吓死也快被拖死了,四周围除了初时的寂静,此刻已多了些悉悉索索的声响。
  听不真切,时远时近。
  他生平头一次恨苏提灯要穿那一身黑袍,那手骨又接着他外衣的掩饰,瞬间就找不见了。
  「苏提灯!」
  狂吼出去的一嗓子,只有无尽的回音。
  尔后,整个洞府瞬间全暗了下。
  薛黎陷一吓,手中的灯笼竟然……
  他这一惊诧还没完,那灯笼就又亮了起来。
  比以往他所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亮。
  苏提灯就躺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像个死人。
  而原先给他稳稳包扎好伤口的布条,早已叫他扯的稀巴烂,或者是在地上拖得稀巴烂。
  那白玉也似的一双手,此刻满是伤口,及着原先一道极其深的刀伤,没认错的话,是月娘送他的那把匕首造成的。
  他身上的血流的很快。
  很快很快。
  快到薛黎陷觉得,是有甚么东西在吸他的血似的。
  「苏提灯。」
  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还未待走进,突然就止住了脚步。
  隐隐约约中,有婉转动听的女音缠绵而来,似乎是在歌唱。
  苏提灯觉得,自己九死一生的时候实在太多了,而他自己,实在也太抗折腾了。
  这般苦痛若放在十六岁之前,他是坚持不下来的。
  可是十六岁之后,他就发现,他一切都能忍下来了。
  体内的冥蛊早在失血过多的那一刻就开始躁动起来了,五脏六腑被挤压碾展,他想要把那柄灯笼抢过来,至少靠灯笼也能让那冥蛊安静一些,他腰间还栓了一整瓶的不归,吃下去总归还是有活头的,可薛黎陷不知道怎么却莫名其妙的反方向走远了……
  带着自己的那盏灯笼,离自己越来越远……
  「薛……」苏提灯一开口就喷出一口血沫子来,这个洞里有古怪,如果没猜错,这里面藏了不止一位蛊师,刚才的那白骨手爪他也见过的,南疆毒巫一类擅使的……
  怎么就这么恰好,在卫家附近不远处山下?山下还有个山洞?
  还是说……
  甩开脑子里所有念头,苏提灯撑着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向薛黎陷离开的那个方向走了没几步,就又再度腿一软失去了支撑的重量,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该死!
  早不犯晚不犯,偏偏这个时候……
  这个病他到现在也无法自医,只知是小时候被断了许多经脉之后留下的病症,就是有时候会走的好好的,突然全身无力,一般挺个十来秒也就好了。这也是他走路为何一直不快的原因,至少慢点走,他力气被抽走时,他可以随时找个眼界里撒么到的东西来扶一下。日后左腿……那处伤之后,他更是走的步步锥心疼,还要时刻提防着,不知哪一刻力气就被抽空。
  只是如今,让薛黎陷提着灯笼再远离自己十来秒的路程,自己估计就要完了……
  薛黎陷拖着灯笼,有些行尸走肉一般的继续渐渐的向前方更浓重的黑暗处走去。
  一步,两步……
  寂静的夜里,只有薛黎陷那略显拖沓的脚步,显然有些抗拒,似乎他也知道自己的这种状况不对,不想走,可还是□□控了一般的,往前行进着……
  而灯笼的光亮,也即将要被黑暗彻底笼罩了……
  苏提灯有些绝望,他从来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死在这么一个地方。
  在他的世界里,他只允许自己死在月娘的身边。
  他希望,他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她。
  他希望,她那时候能对自己笑一笑。
  他知道这是很残忍很自私的想法,让爱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可他已经大度了那么久了,大度到许多事他都觉得那么荒唐,明明他那么无辜……所以,私心的为自己做一件事,不打紧吧……
  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掉。
  他死了,月娘怎么办……
  月娘怎么办……
  我那美好如天上星的月娘啊……
  苏提灯眼眶红了的那一刻,只觉得一条强劲有力的手臂从他腋下穿过,尔后单手把他勒起来了。
  眼前是宽阔的胸膛,这人身上常年带着青草的香气,当然,也有些熟悉的药材香,只是无论多么高雅的香气,都遮不住这人身上的匪气,苏提灯只听得那人爽朗的声音在耳边道,「他娘的,曲子唱的是好听,可他妈的说的甚么鸟语,老子一个字也听不懂。」
  薛黎陷把苏提灯重新半拖半抱到不远处一座光亮可见的岩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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