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时代的爱情》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合租时代的爱情- 第6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奔出一刻余钟,前面现出银装玉裹的林区。以前的绿林江湖有条规矩,叫做“逢林莫入”,意思是树林里往往暗藏危险,如果你追踪的敌人跑进树林,你最好不要进去,以免遭遇危险。现在是和平年代,人为的危险固然全无可能,但还是有一些自然的风险,特别是在这样的大雪天。

  为了防止山路滑溜造成马失前蹄,或者树枝间落下的积雪引起马惊,我只得减慢速度,控辔缓行,同时放下怀里的黄毛丫头,让她跑到前面发挥闻嗅气味的作用,以免失去那两位鄂伦春猎人的踪迹。

  鄂伦春人毕竟出身狩猎民族,他们在山地林区远比在草原上更为如鱼得水,刚拐过两个斜坡,那两人竟然消失不见,如同雄鹰飞上天空,蛟龙潜入深海。

  对此我并不感到吃惊。尽管随着时代的发展,鄂伦春人基本从狩猎转向畜牧,但多多少少还保留着狩猎民族的烙印。要知道,森林是一个比草原更为古老的人类的摇篮,对猎人来说,她本身就具有无法抵挡的神奇魅力。恩格斯似乎说过,一直到野蛮的低级阶段,人们还是生活在森林里,但是当大家习惯于游牧生活以后,就再也不会想到从草原自愿地回到他们祖先住过的森林区域里面去了。我倒是想,如果从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角度去看,这话很对;但任何事情都有例外,我认识一些鄂伦春朋友,他们虽然都迁居到草原上,但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猎枪,甚至还保留着更早时期的弓矢。他们已经并非为了狩猎而狩猎,更多的是去体验那逝去的时光,往日的情怀。人既有物欲的一面,也有感情的一面。感情丰富的人,往往喜欢怀旧……

  那两个鄂伦春猎人消失后,我害怕再也碰不上他们,从而失去一个接近斯格巴娜的大好机会。我在马屁股上重重拍了一掌,让它加快步代,同时打了个唿哨,命令黄毛丫头设法撵上前面那两匹座骑。

  黄毛丫头对我一向言听计从,让我飘飘然有做皇帝的初体验,谁知今儿个,她似乎吃错了药——我吹过三遍口哨,它仍然站在道旁的雪松下面,傻乎乎的昂着头,似乎在聆听什么,又好像在捕捉空气中飘忽不定的异常气味。

  过了片刻,黄毛丫头忽然低吼一声,往斜刺里奔去。我看她举止反常,心下很是讶然,就调转马头跟在后面,想瞧个究镜。这丫头本领见长,原先是她围着我转悠,现在改成我围着她转悠了。

  黄毛丫头一路狂奔,在不远处的树丛边停下,对着里面呜呜低吼,前爪在雪地里乱挠乱刨,显得十分惶急。我跳下马背,几步奔近,蓦地大吃一惊:树底的雪窝里,赫然跪伏着一条通体白毛的雪狼!它的后腿上有一个窟窿,周围血迹斑斑,令人触目惊心。很明显,这条雪狼就是那两个鄂伦春猎人一路追寻的瘸狼。

  这雪狼体质健壮,毛色鲜艳亮丽,看来年纪并不老大;不过由于失血过多,它一直微微低垂狼头,似乎已无力支撑。在我靠近时,它似乎闻到异常的气味,勉强抬起头凝视我。它的眼神显得非常复杂,惊惧、痛楚、乞怜、倨傲等等,纷至沓来又稍纵即逝,最后又慢慢垂下狼头。

  看得出来,这条雪狼已是强弩之末,只能坐以待毙了。我狂乱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头脑也变得清醒许多,心想如果趁此机会将雪狼就地解决;拿去献给鄂伦春猎人;他们一欢喜;自然就肯带我去见斯格巴娜。

  退后两步,我的目光在枝桠间游弋,想去折取一根粗壮的木棍,然后手起棍落将雪狼结果掉。我打杀雪狼,只为取悦鄂伦春人,并非为了沽名钓誉,事后向世人吹嘘我是杀破狼的英雄。古往今来,有无数所谓的英雄,其实是踏在弱者的尸骨上搔首弄姿,卖弄*的。在我心目中,真正的英雄应该是以弱战强,至少要势均力敌,那样才可以算数。

  
  可是,当目光重新飘落到雪狼,我的手不禁停顿在已经弯曲破裂的树枝上。在这白色的雪地里,雪狼耷拉着头颅,满裹血污的伤腿微微在抽颤,这让它看上去显得无比的孤独、可怜……

  我像被谁踩了一脚,猛然缩回搭在树枝上的手掌,转身朝座骑走去。我已不忍下手。我这个人,有时候铁石心肠,有时候柔肠寸断,相当矛盾。因为矛盾,所以痛苦——我知道今天多半撵不上鄂伦春猎人了,就算撵上,人家不明我的底细,也未必肯答应带我去和斯格巴娜见面。

  当然,尽管这样,我还是必须抓紧时间赶路。这时雪势略见式微,地面上的马蹄印依稀可辨,设若运气好些,或许还有可能撵上那两个鄂伦春猎人。

  我跨上马背,大声招呼还在树丛边发愣的黄毛丫头。瞧她神神叨叨的样子,我不禁暗暗好笑,敢情这雪狼是条公狼,黄毛丫头想来个美人救英雄?

  我大声吆喝,黄毛丫头只是循声望来,脚下丝毫没有挪动的迹象。呔!这还了得,我正要发作,丫头忽然昂起头来,张开喉咙发出绵长凄厉的狼嗥之声!

  我正自心惊,黄毛丫头已经像一枝离弦的箭,疾速无伦地地向这边飞跃而来。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她已经窜至马背,扑上我的肩头。这下子猝不及防,我立即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幸好地面上都是厚厚的积雪,否则不把我摔得鼻青脸肿才怪。

  我以为这畜牧*大发,想来赚我,就慌忙翻身,紧握双拳蓄势待发。丫头幼时曾经和狼鬼混,一身狼性至今尚存,绝非一般的猎狗可以比拟,一旦跟她反脸,不能不让人如临大敌。

  谁知黄毛丫头咬住我的袍角,拼命向树丛那边捱去。我看看树丛里的那头雪狼,心下顿时雪亮,原来这丫头不忍雪狼就这样在伤痛和严寒中死去,想让主人替它施以援手。

  我被黄毛丫头和雪狼之间情义深深感动,顿时忘了追踪鄂伦春人这档子事儿。我从腰间摸出蒙古小刀,将布力亚特袍一角割下,过去给雪狼包扎腿上的伤口。

  我先用积雪给它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污,然后将袍布条一匝匝的裹上。包扎完毕,无意中发现雪狼居然在凝视我,目光柔和。

  我被雪狼的这份柔和深深触动,遂大着胆子,将它紧紧搂在怀里。黄毛丫头在边上乐得蹦来跳去,时不时的过来*,用潮热的舌头舔我的脸……

  我虽然把雪狼拥在怀里,但还是为自己异常的胆大感到吃惊,这简直太不可能了,恍然若梦。认真想去,也许正是雪狼柔和的目光触动我内心深处的某根弦,弹响了属于我的悲歌。雪狼的伤口在腿上,我的伤口却在心上。这些日子在草原上的奔波,时常让我感到自然界的博大,自己的渺小;桃花的遍寻不获,多少打击了我的信心,让我感到渺小的我没有完整的幸福,因此偶尔会觉得心空,像悠长的山洞,忽拉拉的,一个劲儿地漏风,漏风。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也许我身上潜伏着某种狼性,此刻显然把雪狼引为同类,同是天涯沦落狼……

  正在感慨,忽听山坡那边隐隐传来马嘶之声。
如狼似虎续集(014)
听到马嘶,我不禁有些心惊肉跳。

  置身白茫茫的林海雪原,尽管一丁半点的现代气息都难以体验,但现在好歹是21世纪,那些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绿林好汉,基本已经成为遥远的传说;我害怕的是那两个鄂伦春猎人,如果他们来个回马枪,事情可就棘手。我本身跟他们无怨无仇,倒也好说,主要是这条雪狼,恐怕难保。我和它惺惺相惜还不到一支烟功夫,如果它落入猎人手中,我该怎么办?拼命保驾还是袖手旁观?如果动硬的,且不说能否成功,得罪了鄂伦春人怎么办?我还指望他们带我去见斯格巴娜呢!

  正自惊疑,那马来得好快,转眼就奔到眼前,主人一声吆喝,生生顿住,前蹄腾空,后碲踢在雪中,激起好大一团雪沫。

  雪沫散去,我看清来人正是那两个鄂伦春猎人。那个名叫西克腾的鄂伦春人两眼放光,指着树丛这边大声叫道:嗨!嗨!你看到了吗,雪狼就在那里!哈哈哈!我就让你别灰心,它逃不掉我们哥俩手掌心的!

  
  另外那个鄂伦春猎人跳下马背,端起猎枪向我身边的雪狼瞄准,脚下慢慢一步步的挨过来。

  我靠,他们简直太不把我当回事儿了!我说过,人不要太拿自个当回事儿,也别太不拿自个当回事儿。想到这里,我就迎面走过去,挡在鄂伦春人前面,皮笑肉不笑的告诉他:哥们,这条狼是我救起来的,现在我是它的主人,请你不要伤害它。

  鄂伦春人勃然大怒,指着我鼻尖喝道:这条狼是我们开枪打中的!我和西克腾追它半天,现在好不容易得手,你却想强吞我们的猎物!我不管你是蒙古人还是汉人,想占我的便宜,小心子弹不长眼睛!

  这小子满脸横肉,胡子拉茬,神态颇有几分当年强盗的狰狞,看样子似乎不像在吓唬人。他对我予以警告后,继续端枪瞄准树丛下的雪狼,手指弯曲,便要扣动扳机。

  我手无寸铁,何况对方还是两个人,一旦动粗,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此外,我还指望他们带路,实在不敢过于得罪他们。我叹了口气,扭头去看那头马上要死于非命的雪狼,算是最后一眼,为它送行。

  那雪狼凝视着我们这边,似乎已经知道大限已到,目光里满是忧郁和悲伤。我看它时,它的目光正好移开黑洞洞的枪口,像一条风雨中的小舟,摇摇晃晃的朝我驶来。目光交接,我浑身一震。它的目光尽管充满忧郁和悲伤,可是却散发着两股摄人的光芒,就像两支微乎其微却又锋锐异常的钢针,将我麻木的灵魂刺得皮开肉绽,血花翻飞……

  什么利害、利用,统统滚蛋吧!在这一刻,我的眼里只有一条生命,是雪狼的生命,也是我朋友、我亲人的生命!

  现在,我得捍卫这生命的生存权利。我往前跨出一步,伸手使劲朝枪杆挡去。只见“砰”的一声,也不知是走火,还是鄂伦春人已经扣动扳机,子弹嗖的往天空射去,枪口窜出缕缕青烟,还有呛人的火药味。我的胳膊也被震得隐隐生痛。

  鄂伦春人也被震住。他愣了几秒钟才回过味儿,怒骂一声,抡起猎枪朝我劈头盖脸的砸过来。我脚下错步,闪身躲开,一头撞在他的怀里,将他撞得四脚朝天,两个人搂在一起,在雪地上翻翻滚滚。

  我在呼伦贝尔生活了一段时间,体格比以前更为强壮,但跟经常在马背上讨生活的鄂伦春猎人相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短兵相接一阵子,我的体力渐渐不支,明显落于下风。很快,那小子趁势翻到上面,骑在我身上,将我死死摁在雪地上。

  就在这时,那个西克腾又过来帮忙,将高筒马靴踩在我的脸上,俯下身笑嘻嘻地说:你小子本事不怎么样,胆子倒是很大,居然敢跟我们哥俩争抢猎物。怎么样,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好受吗?

  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对他说道:如果你养成天天洗脚的良好习惯,也许我会好受一些。

  说完这话,我刚感到脸部压强逐渐加大,西克腾却突然挪走了他的臭脚——准确地说,他整个人都扑倒在雪地上。造成这种戏剧效果的不是什么天外飞仙,也不是如来佛祖,而是我的黄毛丫头!它见我处境危急,瞅准空档,从树丛下飞奔过来,整个身子炮弹般撞上西克腾胸膛,当场将他撞倒在地,捂住胸口半天直不起腰。

  丫头出手相救,让我平添许多勇气。我咬牙切齿,攒起浑身力气,猛然将骑在我身上的鄂伦春人拱落下来。这小子也许被刚才同伴撞飞的场面惊住,待到反应过来,我已经踉踉跄跄站立在雪地上。可是这小子身手非常敏捷,还没等我站稳,他手里的猎枪就横扫过来,砸中我的膝盖。

  金属砸在骨头上的脆响,钻心的疼痛,以及狗抢屎般趴倒在地,让我悲愤交加。娘希匹,这两个王八蛋不是在打架,简直在玩命!既然要玩,那我就陪你们玩到底吧。我在心里叹息。

  我听到不远处西克腾在哼哼叫唤,并大声提醒同伴,让他把我往死里打,至少也要搞个半身不遂。然后,我就看到那个鄂伦春人掂着猎枪,朝我一步步走过来。

  “呼”的一声,猎枪那被雪地烛出光芒的枪管砸在雪地,离我脑袋不到两寸的地方。又听“呼”的一声,我慌忙连滚带爬避开,同时偷偷摸出怀里的蒙古小刀,紧紧攥在右手。我的左手挡在头顶,右手插进厚厚的雪堆,同时大声警告鄂伦春人:你别乱来!你别逼我啊!

  鄂伦春人朝雪地上重重吐了口痰,用鄂伦春土语骂了句什么,面目极其狰狞地朝我疾冲过来,高高举起猎枪,斜刺里劈将过来。我用蒙古刀挑起一块积雪,朝他面部掷去。趁着雪片纷纷扬扬,对方视线有所模糊之际,我连滚几个身——不是朝外滚,而是朝里滚,朝着这小子的脚边滚去。抵达脚边时,我手里的蒙古刀立即送出,插在对方的小腿之上,然后迅速朝外围滚去。

  鄂伦春人杀猪般地嚎叫起来。我不管这么多,脚下狂奔,同时嘴里打个唿哨,黄毛丫头立即向我奔近,跟在我的后面。让我惊讶的是,树丛下的雪狼,居然也一腐一拐的跳跃而来,大有见机不妙、和我一起脚底抹油的意思。

  可惜我们还没跑出多远,该死的鄂伦春人就开枪了。清脆的枪声划破寂寥的林海雪原,听起来是那样的撕心裂肺,惊心动魄。是的,我的魂魄在剧烈地动荡,我的身子却像中了邪,愣愣的杵在雪地,再也动弹不得。

  “砰”的一声,可恶的鄂伦春人开了第二枪,子弹几乎是擦着我的脸颊飞过去的。脸上火辣辣的痛,我下意识伸手一摸,居然有淋漓的鲜血。傻傻的转身,那个鄂伦春人居然还在瞄准,看来我今天不中弹毙命,他是绝不罢休的。

  我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那家伙现在就像被捅了窝的马蜂,没完没了,直至蛰到人为止。告饶、哀求不仅没用,反而会徒增屈辱。电光石火间,我想起怀里的那些剩钱,大约还有几百块,此时此刻,也许只有它们才能帮我渡过险关。

  想到这里,我马上摇出怀里所有的人民币,两手扯着,高高举过头顶。我大声朝鄂伦春人叫道:喂,别开枪了!我烂命一条,你开枪也是浪费子弹。我这里有四百块钱,你们哥俩拿去喝酒吧,算我赔礼道歉。

  古人发明一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到了今天,这句话还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的举动果然立马见效,那家伙不再开枪,但手指还搭在扳机上,显然在犹豫不决。

  这时那被黄毛丫头撞倒的西克腾已经恢复常态,只见他走到同伴身边,一只手按住猎枪,另一只向我招手。

  我让黄毛丫头和雪狼待在原地,自己慢慢的朝鄂伦春人走过去。到了面前,我依然恭恭敬敬地高举人民币。西克腾马上伸手夺走,自己两张塞进怀里,另外两张递给端枪的同伴,并对他劝说道:老弟,算了吧?现在物价飞涨,一颗子弹值好多钱呢——何必为这家伙浪费子弹?

  那家伙阴着险没说话,先把小腿上的蒙古刀拔出,自己撕下布绦包扎。也不知是那刀扎得不够深入浅出,还是鄂伦春猎人生命力过于旺盛,那家伙看起来似乎并无大碍。

  我正要轻吁一口气,被扎伤的鄂伦春人脸上忽然露出狞笑,对同伴西克腾说道:你身上不是有刀吗?我们就用刀捅死他,这样也能节省子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