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的软角皂靴一步一步地逼近凤水問身侧,火妙儿双眸中喷出怒火,然而,对着这个武功高上自己百倍的黑衣人却是一点儿法子也没有,再加之之前刚刚受了他一掌,浑身的骨头就像是被打碎了一般,散着剌剌的疼意,好似一块砧板上的鱼肉,连着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求生的意志却是猛然间窜了上来,柳絮和柳叶既然不能脱身来救自己,现在唯一的活命的法子,只能靠自己想出来,火妙儿瞪着一双凤目,暗暗地运着气,想要一击而中,她就像是一只豹子,全身的肌肤之下蕴藏着真气,红色的衣衫猎猎而舞,头顶之上似乎能隐隐地看见一尾赤色的蟠龙张牙舞爪,口中吞吐着烈焰。她下定了决心,只要这个黑衣人再敢动凤水問一根头发丝,就算是拼着命都不要,也要和他同归于尽。
“云何名阿鼻地狱?阿言无,鼻言遮;阿言无,鼻言救;阿言无间,鼻言无动;阿言极热,鼻言极恼;阿言不闲,鼻言不住。不闲不住,名阿鼻地狱。阿言大火,鼻言猛热。猛火入心,名阿鼻地狱。”一个淡淡的声音在树林中响起,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绽放在暗黑之中。
黑衣男子听见这么一个陌生的声音,收住了脚步,眼神往四周飘着,却是怎么也看不到人影。
“敢问阁下是何人,为何躲在暗处不肯见人?”黑衣男子收敛了之前张狂的气焰,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之色。这个女子出现地这般无声无息,连着她何时到的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若是真的动上了手,也不知胜算几何。
“因为你长得实在是不堪入目,我怕会污了自己的眼睛,像你这般恶心的人,还是不见为妙。”空灵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穿过树枝之间的缝隙,好似整个落雁谷都回响着她那抹淡淡的声音,黑衣男子不住地在原地转着步,却是怎么也找寻不见声音的主人,也分辨不出这个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凤水問一听见这个熟稔的声音,心中一激动,不住地挣扎着身子想要站起来,看一看这个魂牵梦萦的人,想着老天对自己还是仁慈的,临死之前还能看上素素一眼,他用力地将手支撑在地面上,只是略略地抬起了上半身,双腿却是怎么都无法如愿站起来。
“凤水問,你干什么啊,身子骨这般脆弱,难道还想要伤上加伤吗?”火妙儿一看见他这么大幅度的动作,心中警铃大响,连忙挣扎着伸出手按着凤水問不住晃动着的身子,不让他的伤口加深,她撕下一角裙裾,连忙缠到不住地淌着血的伤口之上,心中却是纳闷,怎么他现在听到这个声音后会如此地反常。
“素素,是你吗?”凤水問嘴巴中不住地喃喃自语着,眼神却是迸射出万千精光,就像是寻到了一个梦寐以求的宝物似的,根本不管身上的伤流出的血液是否会致命,只是一个劲儿地想要求证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不是素素。他睁大着一双眼睛,想要找寻到素素的身影,环视了一圈之后,都没有看见那个熟悉至极的人。
“嘿嘿,不管你是何方神圣,今日既然进了这个落雁谷,我便要让你有来无回!”黑衣首领手紧紧按着鹰钩子,身子紧绷,一刻都不敢松懈下来,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时候,不管对方是不是一个女子,都不能掉以轻心。
“阁下想不想要看一看你待会子便要去的地方。”清凌凌的声音不带任何感青色彩,吐出的句子并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陈述,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并不等黑衣首领的回答,便顾自勾了琴弦,广漠无间的暗黑瞬间袭来,化为深两万由旬的城池,十八小地狱、十八寒地狱、十八黑闇地狱、十八小热地狱、十八刀轮地狱、十八剑轮地狱、十八火车地狱、十八沸屎地狱、十八镬汤地狱、十八灰河地狱、五百亿剑林地狱、五百亿刺林地狱、五百亿铜柱地狱、五百亿铁机地狱、五百亿铁网地狱、十八铁窟地狱、十八铁丸地狱、十八尖石地狱、十八饮铜地狱一一叠加在他身上,黑衣首领只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手脚却是不听从使唤,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一层一层的地狱压在自己身上,瞬间,猛火燃起来,赤光火焰照八万四千由旬,将自己团团围在中央,心被红莲业火不住地焚烧着,他想要推开,奈何身上压着那般多的地狱,怎么都使不出力气,只能任由那红莲业火呼啸而来,在自己的身上迸裂,一点一点啃噬着头发、眉毛、胡子,将皮肉都化为虚无,好似只剩下一层焦皮,连着骨头都啃地一丝不剩,喉咙不住地冒着烟火,他想要拢紧手,却是怎么都不能如愿,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只能站着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自己坠入无间地狱中,受尽严苛的惩罚,那痛楚却是一点不剩地传到自己的身上,苦不堪言。
红莲业火就像是一捧灿烂的焰火在身子上燃烧着,不休不止,在他认为自己就要这般死去时,一捧雪花自天上飘来,一点一点覆盖在火焰之上,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泯灭了无尽的火焰,他只觉得得到了解救,大张着嘴巴,想要借由雪花的清凉来平寂喉头的灼痛之感,却不曾想到那捧雪花却是越下越大,瞬间便转成了鹅毛一般大,一点一点将他炙热的身子掩埋起来,冷意如毒蛇般一点一点地啮噬着他的喉头,然后顺着食道而下,蚕食着他心头仅剩的热意,麻木之感不断地沿着他的脚攀爬到身子上,那种令人绝望的寒冷让他想要把自己的腿给砍断,而事实是,他真的举起了手中的鹰爪子,毫不犹豫地往大腿上刺去,瞬间,温热的血液从腿上涌出,大腿传来了疼意使他的意识清醒了不少,不一会儿,血腥味便唤回了他的神识,这里根本就没有一重重的地狱,也没有广漠无际的城池,更没有炙热的红莲业火和冷寂的冰雪,只有夜色中的枯叶子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还有一抹清幽幽的琴声钻入自己的耳廓,不依不挠。
原来,之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他差些便要死在幻觉之下。
“咦?”对着这个竟然能从大毗婆沙咒中自动清醒过来的男子,素素心中满是惊异。
琴声消散,神思又再一次回到了黑衣首领的脑海中,面对着这么一个会幻术的对手,他也不知道胜算如何,伸出手点了穴道,谈好撕下衣襟,赶忙缠了缠被戳出一个大血窟窿的腿,内心不住地盘旋着接下来的对策。
“牛健!”他转过头,却是看见了原本应该和他们一道厮杀的同党却像是一个没事人一般团着手老神在在地斜倚在梧桐树侧,完全没有帮一把手的打算。
他的心“咯噔”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牛健?这个名字当真好玩,尘,没有想到你的易容术这般的好,竟然连着他们两个都骗过了。”素素从林间翩然而至,怀中抱着一把凤尾古琴,白色的裙裾闪着月华之色,开成了一片素心莲花,足下蹑一双蓝底白纹丝履,她的发被挽起,发髻上只简单地簪了一支金崐点翠梅花簪,翠蓝色和雪青色的翠鸟羽毛服帖地在她的发髻上散出绮丽夺目的色泽,就连夜色都不能掩盖过她清丽无边的容貌,凤水問看着浑如姑射神人一般的素素,忽然间便想起一句诗“戴金摇之熠燿,扬翠羽之双翘”,那所描述的美丽也及不上素素的半分。
他看着看着,不由得痴了。眼前的危险仿佛不存在,天地间只剩下了一个徐徐而来的白素素,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肺。
二十六,自相残杀
火妙儿看见凤水問这么一副样子,忽然间便想起了那日躺在龙榻之上,半阖着眼眸着坠入往昔的母皇,火红色的龙袍衬得她的脸异常地柔和,就像是一株天香湛露,打开繁复绚烂的层层花瓣,一时间竟然能晃了人的眼睛。火妙儿再顺着他的眼神所在的方向看见了素素,内心忽然酸涩不堪,第一次尝试到了什么是纠结与不安,以及隐隐的嫉妒,白素素一步一步涉月而来,怀中的凤尾古琴之上衔着一串丁香紫的流苏,随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摇,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原来他喜欢的竟是这般的女子吗?
忽然凤水問那天的话飘进了她的耳中。
“在下不才,从未见过如姑娘这般狷狂的女子,放眼我紫虬国,女子个个都是温婉可人,连在民风粗犷的西北之地,女子也是以顺为本的,在下万万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识到赤蟠国女子的泼辣。倒是在下孤陋见闻了。”
“诚如在下之前所说,紫虬国的女子个个温婉可人,如姑娘这般粗俗不堪的,想来必是赤蟠国了。”
初时听着,只觉得怒火攻心,她们赤蟠国向来是以女子为尊,如她这般的皇家贵女自然是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有她挑别人的错,哪里由地着那些低贱的男人对着她评头论足?可是却不知为何,自己便这样对这个看起来并不是强壮的男人起了莫名的情愫,现今回想起他说的每一句话,就像是巴掌,一张一张打在自己的心头,火辣辣地疼。
火妙儿的眼中只剩下了凤水問和他眼中的白素素。这般柔弱的女子,这般娴雅的女子,又有什么好?能拉开一张弓吗?能骑在骏马上肆意驰骋吗?能握着刀剑与他共进同退吗?
素素那姣好的面容上徐徐图图地绽放开了一个微笑,在月色的映衬之下,分外地动人心魄,黑衣首领这才像是发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事情一般,眼睛瞪得滚圆,额头青筋爆出。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惧怕,只是难以置信布下这般逼真幻术的竟然是眼前这个如姣花照水般的女孩子。
“尘,你也是的,怎么都这副场面了,都不出手偷袭这么一个短命鬼呢?”素素懊恼地嗔怪了一句,如银铃般的声音听在黑衣首领耳中,却是成了催命的乐章。
“属下的任务只是护得小姐平安,其他的事与我无关。”尘只是平静在叙述一件事实,连眼皮子都懒得抬。
“呃……”素素被呛了一下,心里想着果真墨卿的贴身侍卫就是酷啊。
那个瘦弱的男子一看见素素这般的绝色,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儿,喉头上下翻滚着,发出猥琐下作的声音:“哈哈哈,今儿个老子真是艳福不浅啊,除了这三个性子火爆小娘们外,竟然来了这个一个秀色可餐的小娘皮,美哉美哉,看来这贼老天偶尔也是会做好事啊……”
他仰天长笑,发出毛骨悚然的声响,素素蹙了蹙眉间,对着这种好色无度的人向来厌恶至极,手中扣了一枚相思针,想也不想便往他的面门上射,却不曾料到,这个猥琐的男人身手不赖,竟然将手中的剑一横,便打偏了如影随形的相思针,射入在躺在一旁重伤累累的侍卫身上,后者受了这一针后,喉咙中发出可怖的声音,连连在泥地上打滚,眼神涣散,似是看到苦苦痴恋着意中人一般,他伸出右手,拢着虚空,做出抚摸脸颊的动作,爱怜,不舍,怨恨,种种诸如此类的神情在一个弹指间一一在脸上呈现,最后自额心凝结出一滴如红豆般娇艳欲滴的血,郁结不化,他睁大着一双眼睛,便断了气,伸在半空中的手重重地垂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捧污泥。
素素反应慢了半拍,一时之间被这个变故给怔住了,直愣愣地站立在原地,黑衣首领一看她这个样子,便糅身而上,迅疾地挥出鹰爪,眼见马上就要扣在素素细嫩的脖子上。
“素素,小心!”凤水問嘴里发出凄厉的声音,恨不能自己的身子能够动弹,替她挡了这一劫。
然而那鹰爪子却是没有能如愿落在素素的脖子上,爪子之上缠了一条手臂般粗的铁链子,而链子的那一头正扣在尘的手中。
“多谢!”素素凝神,再不敢分神一刻。
她盘腿而坐,焦尾古琴放在膝头,敛了双眸,手指按在琴弦之上,指法不住地变幻着,一阕柔美的乐曲缓缓流泻而出,却是含着铮铮的杀伐之意,尘收回了铁链子,又抱着手臂斜倚在梧桐树侧,凤水問一行吃惊地看见两个黑衣人竟然各自持着武器对打了起来,颇有不死不休的意味。
铁器的撞击之声,迸裂的火光,以及他们口中不住发出的声响,两个人过招的速度一招快过一招,也一招狠过一招,意图速战速决,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是如此地阴森可怖,火妙儿初时有些想不通明明是一路人,为什么到现在却成了两只对咬的狗,再看了一眼只是专心俯首奏乐的素素,忽的一道白光闪过脑海,在她很小的时候,曾经听闻过摩梭一族的幻术,原本以为不过是怪力奇谭,现今看到他们这般的场景,心中便是信了十分,只是没有想到,那原本应该是灭了族的摩梭竟然留下了后人,若是今日之事说了出去,这个白素素就要成为各国争夺的香饽饽,或者是各国截杀的可怜儿。
黑衣首领的眼眶泛红,他看到了当年屠戮了他整个家族的仇人,一片殷虹的鲜血飘过他的眼前,爹爹和娘亲以及那些族人的尸首一一飘在自己的眼前,还有那张狂的笑声,这些日子来,他一刻都不会忘记,他恨不得把仇家的身子一爪一爪地弄碎,下手自然是不会留情,而瘦下的黑衣男子眼前则满是当年背弃的恋人,海誓山盟换来的却是刻骨铭心的伤痛,她那妩媚的笑容里闪烁的满是算计,当年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执意要把这个勾了自己魂魄的女人娶进家门,那么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少庄主,而不是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杀手。女人都是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小人,他举起剑,狠狠地向这个骗取他的感情、秘籍的女子刺去,想要终结了她的性命。
火妙儿心头转了千百个念头,等她回过神来时,却是看见两个黑人的打斗已然收尾,两个人均是颇为不可思议地看见胸膛差着对方的武器,血液染湿了唾他们身上的衣服,洇开一滩,挂在胸膛处,两人不约而同转过头来,看着素素膝盖上的古琴,眼睛弹出眼眶,喉咙中发出古怪的笑声,然后轰然倒地,溅起一趟烂泥。
黑衣首领这才想起了,其实十年前,自己早已手刃了仇家,将他的皮肉一点一点地割掉,风干了成了肉条子,然后尽数喂进了狗肚子里,而身材瘦小的黑衣人也记起了那个女人被他刺杀在了别的男人的床上,临死前,还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劫后重生的他。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他伸出舌头舔了一圈泛起白皮的嘴唇,因为当时实在是饿得厉害,他把她放进铁锅里煮了,然后一碗一碗地吞咽下肚子,那是他毕生以来品尝到的最美妙的滋味。
手中的武器跌落在地上,两个男子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没有想到,竟是以这么一种滑稽的方式死去……
素素舒了一口气,走到凤水問跟前,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腕子之上,凝神诊断了一番,所幸没有什么大碍,便从药囊中取了些药,洒在他的伤口之上,然后又给他喂了几粒药。
凤水問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前一世的素素,这一世的素素,他眼前的素素,从灵魂到外貌都不曾改变,凤水問此刻无尽地感激着上苍,把这般宝贵的东西送到了他的面前。
“殿下,此去五蕴城,山高水阻,恐怕宫中的那一位不会这般轻易放了你。”
“素素,有你在我身边就够了。”凤水問伸出手,想要握着佳人的掌心,却是被素素不着痕迹地避了开去。
“小女子身份低微,又怎敢站在太阳的身边?秋相已经从扶箕城出发去五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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