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比脸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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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比脸干净-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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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平拿出一张纸片,“这是这几天帮你批货和零卖的账单,你对一下。”
  一种三十元的货,十条全都按五十八元批的,另一种四十元的货,零卖了八条,最低卖一百二十元,最高竟卖到一百五十元。只有一种三十七元上的货一条都没动。
  我被大平的热心肠感动了。我从货款中抽出三百元递给大平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操,别总跟我玩虚的。你不拿回去,往后我可真不管你的事了。”大平说完,指着对面床子边上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说:“小卫还帮你卖了好几条呢。”
  我冲小卫点点头,忙上前递给小卫一根烟,点上。
  “这货的颜色太艳,不然,我俩早就帮你卖光了。一共就这么几条,你一会儿干脆跳了吧。”小卫指的是那种三十七元上的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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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比脸干净 第二章(5)
“行,你俩就看着帮我跳吧,跳多少钱都无所谓。”我痛快地说。
  中午的时候,那两个抚顺人赶了过来,点了一百条。“就剩十条了,要不你都拿了算了。”我在边上插了句嘴。我明天还想去广州,巴不得多带点儿本钱。
  “都拿了吧,卖不了再给我送回来。”大平听出了我的焦急。
  “兄弟,这话可是你说的。好,我全包了。”男人搂着大平的肩膀嘻嘻哈哈地说。
  现在我已经有一万一千多元了,这简直像在做梦,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从我刚开始做生意至今才不过十天。
  那天中午,我给平日里几个关系不错的大学同学挨个打电话。我告诉他们,我的生意做得异常的顺利,但我手头缺少上货的资金,想借点儿,一个月之内肯定还,甚至还许诺百分之十的利息。他们在电话里无一例外地向我表示了祝贺,但同时又不无痛心疾首地说,咱们哥们儿之间谈什么利息不利息的呀,唉,你咋不早说呢……接着,他们不是说单位刚交了集资款,就是老丈母娘住院了,再不就是刚借出去……我知道他们是在搪塞我。没有人愿意把自己辛辛苦苦积蓄的血汗钱借给一个对生意毫无经验的人。
  但我明天必须去广州上货了,即使借不到钱,我也得带上手头的钱去上货。我真的怕这批货被同一市场的人在高第街无意间碰到,这是很有可能的。凭什么我有误打误撞的好运气,而别人没有,没道理的嘛。况且,我还与那个女孩“一言为定”过,我不想失信于人。万般无奈之下,我想到了姐姐。也许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肯帮我的人。
  下行前,我叮嘱大平:“这两天帮我批批货,我明天出门。”
  “你赶快上货去吧,能上多少就上多少,肯定不会砸在手里,放心吧。”大平也替我着急。
  晚上,我来到姐姐家。姐姐和姐夫都下岗了。姐姐在家附近的一所小学前摆地摊,卖一些儿童玩具和学生用品。姐夫在离家很远的九路家具城骑倒骑驴拉脚。
  姐夫见我来了显得格外高兴,叮嘱姐姐:“快弄几个菜,我跟小舅子好好喝两盅。”
  “用得着你说,他是我亲弟弟还是你亲弟弟?”姐姐也高兴。
  姐夫“嘿嘿”地挠了挠头皮。姐夫这人最大的爱好就是整两口儿。白天帮人拉完活,回九路家具城的路上,见到卖散啤酒的大排档就停下来,站在店边喝上一杯,连小菜都不要。姐夫说,他是当水喝,大杯便宜,一杯相当于两瓶啤酒的量,才合一瓶啤酒的钱,当解渴了。姐姐时常抱怨说,喝水不花钱,大杯怎么说也得从兜里往外掏钱吧。我就劝姐姐,姐夫每天拉脚这么辛苦,他好这一口儿就让他喝点儿呗。姐姐说,我不是心疼钱,是怕他喝多耽误事。万一骑车出事怎么办?好在姐夫从不多喝,一天只喝一杯,即使是炎热的夏季仍是如此。
  姐夫真正喜欢喝的是白酒,每晚回家都来二两,雷打不动。姐夫说,白酒解乏过瘾,喝完睡觉特别香。
  在与姐夫喝酒聊天时,我在心里一直盘算着该如何跟姐姐、姐夫开口借钱。细心的姐夫终于觉察出了我的心事重重,问,“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吧?千万别跟姐夫客气,有话你尽管敞开说。”既然如此,我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吞吞吐吐地讲清了来意。
  姐姐面露难色地看着姐夫。
  “实话跟你说,我和你姐现在有六千元存款,其中五千元是死期,一千元是活期,留着万一有个啥事。明早我把那五千元死期提出来给你。我这里还有个我爸妈的存折,上面有一万五千多块钱,明早我也帮你提出来。我和你姐的钱赔了赚了无所谓,但我爸妈的养老钱,你可一定要保证还给我,不然,我无法交待。我知道,做生意的确需要本钱。”姐夫叹了口气,“都怪姐夫我没本事,我要是有钱,你要多少我就敢借你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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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比脸干净 第二章(6)
我被姐夫这番朴素的话语感动了:“你们能借我钱,已经很不错了。这年头借钱比借老婆都难啊。”我苦笑着发了句感慨。
  我告诉姐夫往广州汇款的地址后,匆匆离开了姐姐家。
  我把随身带的一万多块钱装在一条女式弹力袜里,紧紧捆在腰上,第三次跳上了开往广州的火车。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身轻如燕,脚下弹性十足。
  可到了档口,我发现那条银灰色的西裤并没有挂出来。我心里一惊,莫不是女孩把答应留给我的货批出去了吧。我上次并没有给她留定金,这是完全可能的。完了完了,我暗自叫苦不迭。
  女孩坐在门口的竹椅上,微闭双眼,正随着耳机中的音乐轻轻摇晃着身体,很享受的样子。
  我尽量让自己放松些,再放松些。我清了清嗓子,怕吓着她似的,小声说了声:“哈啰,你还挺会享受的啊。”
  女孩睁开眼睛,笑眯眯地说:“你还行,挺讲信誉的。”
  我一听,有戏。忙问:“货准备好了吗?”
  女孩说:“我早就打好包了,就等你呢。”
  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它本该回到的地方。
  点货交钱,一切收拾妥当。我坐在档口的门槛上,叼上根烟,问:“你怎么这么信得过我?要是我不来,不就影响你批货了吗?”
  女孩慢悠悠地说:“我是会看相的,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但她马上又叹了口气:“唉,其实,我是上过你们东北人的当的。我爸说做人要吃一堑,长一智。可我偏不信,我就要再赌一次。”
  我说:“这回你赢了。”
  女孩得意地龇着一口好看的小白牙说:“那当然啰。”还把头一扬,一脸可爱的孩子气。
  再次回到“光明”市场,我整个人的心情平稳从容多了。我批货的开价还是九十二元。但打听的多,真想拿的人少。很多人喜欢,但难以承受这么高的批价。
  “降点儿价怎么样?”我有些着急地站在竹竿下与大平和小卫商量。大平仍蹲在地上,两条短粗的胳膊在膝盖前晃悠着。小卫裤线笔直,习惯性地抖动着双腿,好像憋了泡尿没处撒。
  “关键你得盯准了,如果真想拿货的你再跟他慢慢谈,千万不能操之过急,别一下子把价拉下来。”小卫边说边四下张望着提醒我。
  下行前,我一共批出去六十条。一份三十条的批八十八元,两份十五条的批九十元。都是大平和小卫帮我批的。我自己好歹零卖了一条,虽然只卖了一百元,但我还是很兴奋,毕竟这是我做生意以来第一次凭自己的嘴巴卖出去的裤子,我激动得手舞足蹈。
  我数了数钱,正好五千元,相当于我最初做生意时的本钱。
  五天后,我将从姐姐那儿借来的两万块钱还了回去。
  半个月后,我所有的货全批“亮”了,一条不剩。
  我挣了差不多近六万多块钱。按现在人的说法,我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淘到了第一桶金。我整个人都乐“颠馅”了。
  
兜比脸干净 第三章(1)
大平和小卫在“光明”市场里是做代卖生意的,行话叫“啃地皮”。所谓“啃地皮”即是说,他们床子上的货,是从市场里那些真正搞批发的人家拿来代卖的,自己不用出门上货。起初,我对在批发市场干代卖的人,一点儿也不理解,甚至因困惑而为他们的生计担心。既然是批发市场,那么就是说,我们服务的对象应该是那些本市或周边城市的拿货人,零卖只能算是捎带手的事儿。而据我所知,大平和小卫他们搞代卖的,通常要比那些拿货人的价格高出十元左右甚至更多。其原因是,批货是泼出去的水,有去无回,而代卖是不需要本钱的,即卖多少条裤子返多少条裤子的货款,卖不了随时原样退货,互不相欠。再有,代卖经常会把号卖偏了,这对批货人来讲是非常不利的。所以,加一些钱也算是一种变相补偿。做生意嘛,谁都是无利不起早。
  渐渐地我才知道,“光明”市场与“五爱”市场在规模的大小上虽不可同日而语,但“光明”是奉城最早出现的服装批发市场,且尤以经销高档西裤闻名,算是“老品牌”了。相比之下,“五爱”只能算是后起之秀,规模虽大,但经销的货色基本上是以中低档产品为主,一些上档次的人,觉得到“五爱”买东西掉价,况且那里人山人海,连找个下脚的地方都困难,遭不起那个罪。逛“光明”的人,大多是奔着买高档西裤来的,是货真价实的买主。而外地人逛“五爱”,更像是逛景点,买不买东西都要瞎转一气儿,能把你累个半死。就是说,“光明”市场的客流量虽不大,但成交的比例却高得惊人。
  这就给大平和小卫这些以小卖为主的人,提供了适当的空间。因为真正搞批发的人,从凌晨四点钟就开始忙活儿,到了*点,已经累得人困马乏精疲力竭了,哪儿还有心思为了卖一条裤子跟你磨嘴皮子,浪费唾沫星子。于是,那些零买的人就成了大平和小卫们的“盘中餐”,任他们随意抬高价码,大施拳脚。
  通常,市场里一些搞代卖的人,都是初来乍到来摸门道儿的新人,他们刚步入服装圈,一是想试试这里的水有多深,玩不转赶紧撤退,这叫船小好调头。毕竟不用自己投资上货,赔,顶多赔个租床子的钱;二是,有的人没有本钱,只能“啃”点儿“地皮”。所以,小卖的人永远不可能一夜暴富,赚个盆满钵满,但也不至于赔个稀里哗啦,遭遇“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悲惨结局。
  小卫家住在自家床子后面的红楼里,从楼口到床子的距离不超过十步远。我们开玩笑说,小卫是世界上家与“单位”最近的人。
  小卫家的床子是市场初建时,工商部门特批的。因为市场的床子影响了红楼居民的正常生活,也给他们的进出带来了诸多不便,工商部门组建市场之前允诺,前五十个号通通发给红楼的住户,床子的位置随便挑。那时候,“个体户”三个字还差不多是个贬义词,起码也是社会闲散人员的代名词。有的人家怕辱没了世道家传的好名声,唯恐避之不及就忙把号儿给卖了。听说,当年一个床号可以卖两千块钱。这大概也算是工商部门对红楼住户的一种变相补偿吧。
  有一段时期,小卫妈见那些跑广州上货的大小伙子们迅速暴富,直眼馋,便也加入了南下的大军,同市场里的年轻人一块儿坐硬座睡地铺,结果钱没挣着,还在广州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抢走了五千块货款,为此,小卫妈一蹶不振,发誓再也不去广州那个是非之地了。拿市场里熟人的货代卖,虽然挣不到什么大钱,但一天零卖个十条八条,还是轻飘飘的。小卫妈很知足。
兜比脸干净 第三章(2)
小卫初中一毕业,就来市场帮他妈卖货了。许是打小耳濡目染的缘故,加之人聪明又帅气,小卫一上行,裤子的销量就翻着筋斗地长啊长,钱挣得更是他妈卖货时的几倍。小卫妈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就更不愿意让小卫出门去上货了。尽管小卫要求上货把嘴皮子都磨破了,小卫妈仍不为所动,说,钱被抢了还是小事,万一自己的宝贝儿子再被那些土匪捅上两刀,那她自己恐怕连命都活不成了。所以,小卫做生意的头几年,一趟广州也没去过。毕竟,那时的小卫只有十六七岁,正处在争强好斗的年龄段。这让小卫郁闷之极,也苦恼之极。尤其是听市场里的年轻人,从广州回来满口鸟语,眉飞色舞地讲起广州花花绿绿的夜生活,更是让小卫心急如焚,蠢蠢欲动。终于,小卫背着他妈与人去了趟广州。但小卫除了被“花花世界,鸳鸯蝴蝶”陶冶了一把,其情形比他妈更糟,上回的货赔了一万来块钱,几乎是他妈被抢金额的一倍。小卫妈好不气恼,站在床子边上跺脚大骂,她不是骂小卫,而是骂那些带她儿子出门上货的人,骂人家存心骗小卫,将来不得好死。
  从此,小卫妈每天下行前,都要将当天的卖货款揣在自己兜里,小卫一个子儿都甭想碰。
  小卫没辙,只好每天唉声叹气地站在床子前卖货。这两年,小卫妈的腿脚越来越不灵便了,自己很少下楼陪小卫一起卖裤子,但傍晚下行的时候,仍然坚持拄着拐棍下来,把钱收到自己手里才放心。
  市场里,批货通常是在凌晨四点左右,冬天天亮得稍晚些,但也不会超过五点。八点一过,拿货的人就基本*了。因为他们要急着赶回各自的城市,把货挂出来,如果晚了,就得耽误一天的卖货,这是谁都不情愿的。耽误一天,就意味着损失一天的费用。所以,天刚蒙蒙亮,各家床子的汽灯就开始打压了,然后,悬挂在床子上方的铁管横梁上。这时,拿货的人也开始从四面八方的小旅馆走出来,打着长长的哈欠,东摇西晃地挨个床子搜寻自己想要上的货了。他们先是围着市场一家家床子上转悠,记住自己大致看上的裤子和床号,打听好批价,待天大亮后,再反复比较、砍价,生怕看走眼了。
  等拿货的大部队渐渐散去后,大平和小卫这些代卖的人,才陆陆续续地登场亮相,如果运气好,碰到个别初来乍到上货的蒙头人,他们偶尔也能批点儿货,当然是漫天要价,能宰一个是一个。
  代卖的人先不慌不忙地吃早点,肚子填饱了,人的精神头也上来了,再到附近的库房里,用手推车把货拉到床子上,挂好。代卖的人,一般是几家合租一个库房,他们每家代卖的几种裤子加起来也才一包货。
  小卫是先下楼吃完早点,再跑上楼,把老太太的那份摆到餐桌上。然后,支起熨衣架,耐心地熨好白天要穿的裤板、衬衣,在大衣柜的镜子前左顾右盼,直到满意,才噔噔噔地下楼。市场街口有个擦鞋摊,小卫每天早晚各擦一次,每次一元钱,风雨无阻。
  一个床子只能挂四种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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