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得眼睛红肿,我哭得喘不过气,我对他摇摇头,我想说我要等迟轩回来,可我说不出话。
渐渐地,苏亦消失了,又有一个人从大雾中徐徐地现出了身影,是杜明羽。
他一脸温柔地看着我的脸,对我说:“诺诺,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别哭,来,你跟我走吧。”
我一边哭,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他,真的是睡梦和现实全都混淆了,在梦里,我居然会想着,你打了迟轩,你是坏蛋,我才不要跟你走啊。
杜明羽的身影,也渐渐地消散在雾气中了,我 眼睛,狠狠地 ,我想要分辨出来,迟轩到底去哪里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一张眉眼温和的脸,我看到了一张……我曾经喜欢了整整四年、整整四年之久的脸。
那是何嘉言。
他站在几步开外,没有走近我,他用一种类似于同情,又类似于温柔的眼神看着我,他对我说:“诺诺,你起来,地上冷,你快过来找我。”
他让我过去找他。
他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不肯靠近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整个心神都像是恍惚了。
看到他那张脸的那一刻,我居然恢复了知觉,我喃喃地说:“我不要,我不喜欢你,我喜欢别人了……〃
梦到这里,我醒了。
许是梦里哭了太多,醒来的时候,我的眼睛涩涩的。
我睁开眼,看到了一张熟稔至极的脸,他正悬在我的脸上方,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想到那个梦,眼泪突然间从我眼眶里滑了下来,我盯着那张脸,喃喃地说:“你、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杜明羽脸颊涨红,近乎激动地说。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这才渐渐神智清醒起来,我的视线开始清晰,我看清了,悬在我脸上方的,是杜明羽。
我困惑地开口,嗓子有些哑,我说:“迟、迟轩呢……”
杜明羽顿时冷了那张脸,好半晌,才闷闷地说:“被江老师叫走了。”
我怔了一下。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将脸凑了过来,一脸急切地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诺诺,我、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
我心神不定地摇了摇头,说:“不怪你的。”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信誓旦旦地说:“我、我以后会照顾好你的!”
以后?
我愣愣的,一时之间没说话。
那天上午,杜明羽一直在病房里面陪着我,他怕我无聊,想尽了办法要逗我笑,可是他讲的那些笑话,连旁边那张病床上的那个小男孩,都觉得没劲极了。
杜明羽出病房接电话的时候,小男孩对我说:“姐姐,护士姐姐对我说,你男朋友是个很好看的哥哥,他到哪儿去啦?”
很好看?是说迟轩吗?
我朝他笑了笑:“哥哥很忙,被姐姐的爸爸叫走了。”
一听被我爸爸叫走了,小男孩的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姐姐和哥哥,结婚了吗?”
我摇摇头。
“那昨晚,哥哥为什么要亲姐姐呢?”
我僵了一下。
小男孩立刻现出得意扬扬的神色:“你们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没有睡着,我都看到啦。”
我……好窘迫。
“哥哥趴在姐姐床边上,一晚上都抓着姐姐的手呢,姐姐,你手不累吗?”
“不、不累……”
小孩子居然观察如此细致,我简直要笑不出来了。
谁料,这还没完。
“姐姐,你脚踩两条船吗?刚才那个人,怎么一直赖在这儿不走啊?”
我嘴角抽了一下:“他、他是我朋友。”
“普通朋友吗?”
我点点头:“对。”
杜明羽刚进病房,小男孩就笑嘻嘻地朝他喊了起来:“你别待在这儿了,姐姐不会跟你的!”
我眼皮一跳,杜明羽却是连脚步都顿住了。
小男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杜明羽,浑然没有觉得气氛古怪,反倒乐颠颠地继续往下说:“姐姐喜欢昨天来的那个哥哥,那个哥哥比你长得好看,也比你对姐姐好得多!”
杜明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快步走近我,一把抓住我的手:“诺诺,是真的吗?”
事已至此,我觉得确实没有必要强撑下去了。我偏了偏脑袋,闭着眼,低低地说:“我们不适合……”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会不适合?!”
“我……我对你没感觉……”
“那迟轩呢,他整天那么一张冰山脸,他和你就适合了?!”杜明羽明显是刻意避重就轻,他直接无视了我刚才说的那句话。
我无奈:“你不用管他怎样,我、我对你没感觉……”
“江乔诺!”
杜明羽霍地从我床边上直起了身,他恼羞成怒地盯着我的脸,气急败坏地说:“从小时候到现在,我喜欢你足足十几年,那时候你是小公主,我配不上你,所以我为了你减肥,为了你出国留学。听说你一直一个人,我放弃了国外大好的机会又回了国。我做的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可你对我说什么?对我没感觉?我为你付出的,难道没有那个姓迟的多?”
小男孩被突然发起飙来的杜明羽吓到,缩在被窝里,不敢说话了。而我,也同样被吓呆了。
杜明羽双眼冒火地瞪着我:“我问过乔阿姨的,迟轩他有女朋友!就算他守你一夜怎么样?就算他对你再好又怎样?你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他既然有女友,你现在和他纠缠不清算什么你知道吗?你算是第三者!乔诺,你仔细想一想,你好好回忆一下,他来我们市这么久,他是不是,连一句最起码的喜欢你,都不肯对你说?!”
杜明羽的话,实在是太有影响力了,直到他走后,我都硬是没能从他激烈的指责当中回过神来。
小男孩爬下床,凑过来摇摇我胳膊,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我的脸,怯怯地说:“姐姐,姐姐……你怎么哭了?”
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突然就哭了。
也许,是因为我那隐隐作痛的胃;也许,是因为我刚刚被人骂了;又或者,是因为……杜明羽那一句,刺耳刺心的话。
我期待爱,也期待被人爱,可我……我不要做第三者。
迟轩来的时候,我对他说:“你不必等我了,先回北京吧。”
他刚走到门口,听到我这句话,顿了一下。
只是一下,他就面色冷静地走了过来。他自顾自地盛好了粥,然后坐下,一派平静地说:“吃饭了。”
我别开了脸。
他拿勺的那只手,停在半空中。
他盯着我,皱起眉:“你怎么了?”
“韩贝贝在等你。”我闭了闭眼,尽可能平静地说,“你快回去吧。”
“说过不用你管的。”他微恼。
“你不回北京也可以,”我咬一咬牙,“别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我的这一句话,让迟轩顿时僵住了。
下一秒,一只修长的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指猛然使力,逼迫得我不得不抬眼看向他。
我看过去,就见他那张凛冽而又张扬的面庞上,清晰地泛起了浓郁的冷意。
他那双潭水般幽深而又澄澈的眸子,定定地盯着我的脸,就那么看了好久好久,终于一字一顿地说:“你赶我走?”
我心下发涩:“是我求你。”如果你不可能喜欢上我,那就求你了,别让我,别让我陷得更深了。
他紧紧地盯着我,一字一句:“所以,你以前说的永远都会照顾我的话,不作数了?”
我呆住了。
我确实说过那样的话。但是,不是对迟轩说的。
事实上是——就在迟妈妈的葬礼之上,这是我一脸诚恳,主动对所有来宾亲口做出的承诺。
可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迟轩当场就一脸冷漠地别过脸去,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对我这一厢情愿的承诺表示了不屑,我没想到……
没想到如今看来,他竟然一直都记着。
想明白了,我忽然间,就疲倦极了。
“对。”我点了点头,喃喃地说,“我原本是决定,以后都要好好照顾你的,可是……可是我真害怕——我怕等我介意了,你忽然又转身走了。”我们之间,承诺全是我给的,而那个说走就走的人,永远都只有你一个。
我闭着眼,轻轻地说:“很喜欢的人,突然间形同陌路,我已经经历过一次,再来一次的话,我……我会受不住的。”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迟轩一直都没有说话。
整个病房,都静静的,静得连我因为心疼而紊乱的呼吸声,都被放大了。
我以为,他会什么都不说,冷着一张脸离开的,可我没想到,我忽然听到,又低又沉的一句话:“上次我搬出去,是因为我妈。”
我浑身僵了一下。
迟轩低低地笑:“就是在那天晚上,我知道……我爸爸是谁了。”
那一秒,就像是有好多个惊雷,齐齐在我头顶炸裂了开来,我惊呆了。
脑子飞速地运转着,我很快地回忆了一下,然后就嘴唇 了起来,确实……
那几天的迟轩,确实是很反常很反常的。
那时的我,以为他只是因为腿受了伤的缘故,所以心情不大好,可是如今看来,似乎所有我当时不能理解并且为之恼火的事情,都是有着缘由的。
在眼睁睁看着他的房间变得空落落时,我一直以为,他不过是在犯小孩子脾气罢了。
又或者说,叛逆是他们十七八岁少年的专利,我无权剥夺。
他生气,他别扭,他忽喜忽怒,他刚刚说了喜欢我,可转眼就能毫不留恋地一走了之,在我为他的离开而心慌难过的时候,他决绝到可以时时处处地躲着我——我根本就不想掩饰,我一度对这样的他,是极其恼恨的。
可是,可是……原来,却是有原因的。
我表情呆滞地愣了好久,一直在消化他那简短的两句话。
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想来,对他而言,该是很有冲击力的。而那个时候,我没有陪着他,我没有呵护他,我做的……是同他怄气,同他冷战,还一心以为,是他阴晴不定,我那么做,完全是没错的。
可我……
我全错了。
我恍恍惚惚地,转了脸,看向迟轩。
我喃喃地说:“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盯着我的眼,慢慢地说:“你赶我走……”
见他还在执着于我刚才说的话,我立即摇头:“那是气话!”
他突然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臂,紧紧盯着我的眼,看了我好久之后,他喃喃地说:“江乔诺,你在害怕什么?”
我身子一颤。
他抿着嘴角,目光灼灼:“我是没给过你任何承诺,可你呢?你有对我说过,你自己的心声吗?”
他微笑着,笑容却苦涩,他盯着我的眼,一字一顿地说:“若我是懦夫……你也一样的。”
那天,迟轩冷着一张脸,在我的病房里待了一整天,旁边那个小男孩这下不说他好看了,趁迟轩出去的时候,他偷偷地朝我撇嘴巴:“哥哥好凶。”
我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哥哥这样,没有女孩子会喜欢的!”
我说:“才不,他有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
“哥哥的女朋友,不是姐姐吗?”
我摇了摇头。
小男孩顿时就搞不懂了:“可、可……为什么不是啊?”
“没、没有什么为什么。”这个小男孩说话太少年老成,我有些招架不住。
“哥哥有喜欢的人吗?”
“嗯。”不喜欢怎么会让她做他女朋友。
“那姐姐呢?”
“以前有。”
“哥哥知道姐姐喜欢别的人吗?”
“知道。”
“哦哦。”他一脸恍然大悟,“哥哥是吃醋!”
我禁不住失笑:“哪有那么简单。”
小男孩托着下巴,又搞不懂了。
我想了一下:“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
“嗯!”他眨巴着大眼睛,狂点头。
“来。”我拍了拍自己的床,他颠颠儿地跑了过来。
我将他揽在怀里,很温柔地说:“那,姐姐给你讲一个故事。”
“好啊好啊!”
“从前,有……一朵喇叭花,”我盯着窗外,开始讲了,“她很喜欢一棵木棉树,可是后来呢,刮了一阵大风,喇叭花处境很不好,木棉树就和水仙花在一起了。被自己喜欢的人抛弃了,喇叭花当然很伤心啊,好在这个时候,她认识了一棵冷杉。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们住在了一起,然后……然后可能渐渐地就有了些好感。可是呢,冷杉又遇到了一朵玫瑰,他们成了男女朋友……玫瑰当然要比喇叭花好啊,既漂亮,又温柔,喇叭花希望冷杉能幸福,喇叭花更怕……更怕自己再被人丢了。你说,除了自行离开,缩在角落里,喇叭花还能怎么做呢?”
小男孩就是再聪明,也不可能听得懂我这番几乎像是胡言乱语的话,他在我胸口抬起脑袋,愣愣地看着我。
“姐姐……花花怎么会,喜欢上树啊?”
我愣了愣,然后,忍不住微笑:“对啊……她怎么会喜欢上树呢。”
“木棉树”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哈欠连连地接了起来。
好梦被扰,我有些不满,语气很是不怎么好听,那头沉默了一下,半晌才说:“乔诺,你病了?”
这个声音,我听了四年,当场就是一激灵。
这一激灵,我才想起来,回来之后,我换了一个手机.居然忘了再把他拉黑。
事已至此,我唯有硬着头皮:“嗯,一点小病。”
“严重吗?”他有些紧张。
“说了只是小病。”我语气平静。
“你总是不会照顾自己。”他在那边叹了口气。
他的语气里是浓郁的叹息,不像作假,一时之间,我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突然问:“你……不在北京?”
我点点头。然后,发现他是看不到的,就嗯了一声。
“哦!”他若有所思,“难怪……”
我脱口而出:“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话有躲闪之意。
我眯了眯眼:“何嘉言,你今天给我打电话,不可能是没有事情。”
他没应答,在那边长久地沉默。
“我挂了。”我是真的要挂机。
“等等!”
“那你就说。”我的手指,依旧停留在挂机键上。
他很犹豫:“你和苏亦……在交往?”
我愣了一下,出于本能地想要反驳怎么可能,下一秒,突然想到了那天在操场上的事情,料想他是误会了什么,于是我抿了抿嘴唇:“对。”
“他很 。”他几乎是立刻说。
“我知道。”
“他和许多女生,都暧昧不清!”许是见我语气平静,他有些着急。
“我知道。”
“他对你不可能是真心!”
我淡淡地说:“是吗?”
我的无所谓,彻底把他激怒,他有些气急败坏:“乔诺,即便确实是我伤了你的心,可,你、你也不该这么作践自己!”
我被他骂得有些愣:“他做了什么?”
“他陪一个女生,去……去医院……”
何嘉言一向温文尔雅,今天却像是被人激怒了的狮子,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不在北京,他陪人去流产,他这不是对不起你,又是什么?”
我被“流产”那两个字镇住,好半晌愣是没回过神来,何嘉言却以为我是伤心了,在那边连连地劝我:“你别难受,那天在医院见到他,我已经警告过他了,他要是敢再有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他的话没说完,我手一抖,失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