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卓来到卫芙的房前,外面候着的一班侍婢正要向他请安,却被他抬手阻止了。忽闻里面传来一声惊呼,刘卓止住步子凝听。
一名侍婢似乎在请罪,以往日的经验,里面的人该发脾气了,却没听见声音。刘卓很奇怪,走到门边见到卫芙正捏着自己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她身前放着一匹与适才管事手里拿着的布料相似的锦缎,上面似乎有点点血迹。
屋里众人见刘卓来到,立马请安,刘卓淡淡地对他们挥了下手,问坐着的那人:“怎么了?”
尽管他知道娶她不过是为了自己请来的那道圣旨,但她毕竟是珂儿的妹妹,若伤了她,珂儿见到未必会开心。
卫芙此时才发现王爷已站在他身后,忙起身问安。刘卓扶起她,让她坐下,自己也坐到了一旁,却有几分疏离,看着她身前的锦缎,他问:“你在学针线?”
卫芙点点头,刘卓颇感意外,自幼她便由她姐姐养着,虽算不上锦衣玉食,也是衣食无忧的。他没见过她时已有耳闻,她根本没学过这些,难道她这段日子没来纠缠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芙儿见王爷衣衫有些旧了,所以……”
刘卓淡淡唔了一声,不知她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你怎知本王喜好?”他记得他从未向她提起。
卫芙低下头,轻声应道:“是姐姐告诉芙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香香有时候写完东西就变得无话可说……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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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冰释(一) 。。。
是姐姐告诉芙儿的……
自卫芙房中出来,刘卓脑海里不停萦绕着这句怎么也挥之不去的话。原来她还记得他的喜好,并未真的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她将这些告诉自己的妹妹,是想让他知道,她从未忘记过他们的过去?
刘卓站在自己的园子里,负手望着天上的明月,月光有些冷清,仿佛多年陪在自己身边的她。身边是早已被他喝得所剩无几的酒,收回目光,他望着酒杯,眼神有几分迷离。
“既是如此,珂儿,本王已心满意足了。”刘卓苦笑,眼里泛起薄薄的水雾,他终究是敌不过那个人的。还能做什么呢?只要她好好活着,他还能远远见到她,他便没什么遗憾了。
那人皇权在手,一定会比他更能让她幸福吧!虽仍有几分不甘,但也知道,即使他得到那把龙椅,也换不回一个人的心。而这颗本该属于他的心,却是他自己亲手送给了那人!
她恨他,他却不想怨她,毕竟是自己先放开了她……
翌日早朝,朝中文武已从此前的风波中缓过气,却有人不合时宜地在朝上提起,虽然茹氏一案已然了结,但刺杀皇室宗亲一事却不能草草了事。更有几名武将向刘越请战,誓要平了木卢国那帮蛮夷。
刘越坐在大殿上方,不动声色地听着众人热议。待议论之声淡去,他才仿似不经意地看了看一帮臣公,信手打理起自己的龙袍袖口来。
“裕王,你意下如何?”
刘卓微楞,此前他一言不发,并未说出自己的看法,不知皇上为何会问起他来。他思虑一瞬,上前应道:“木卢国派人刺杀茹中元一案尚有疑点,臣认为此时发兵恐怕师出无名,难堵悠悠众口。”
他深知此事并不似表面这么简单,不想妄言。
“那先散朝吧!”刘越起身,“裕王稍后到御书房来,朕有事要你去办。”
刘卓应了声是,刘越才转身迈开步子离开。
御书房内,刘越等了一会儿,刘卓方才到来。
刘越未等他行礼,便示意他到一旁的案几旁坐下,命人奉上茶盏,挥退众人。
“皇兄不主战?”刘越端起身前茶杯,淡淡抿了一口,含笑朝刘卓看去。
刘卓欲起身回话,却被皇上阻止,“坐着说。”
刘卓微微颔首,这才说道:“臣只是觉得因一罪臣之故,与木卢交恶,有些不值。况且眼下吴国武将正是青黄交替之时,李氏与全氏镇守西北两处,难以调动兵力,朝中武将又多年未有出战过,再说京畿之地也不可无人把守,实在无人可用。”
刘越知他所说的是事实,却继续问道:“若朕认为有这必要呢?”
刘卓微楞,不觉在心里暗暗揣摩他话里的意思,思虑良久方道:“若……皇上真有此意,臣愿领旨亲赴边陲。”
一时间御书房内落针可闻,二人陷入默然之境,刘卓低着头没去看皇上的表情,屏住呼吸等着他再次开口。刘越沉默一阵,缓缓端起茶盏,轻吹了口气。
刘卓只觉一股无形的力在四周凝结,让他有些不自在,起身跪倒,“若臣有失言之处,请皇上责罚。”
刘越轻轻放下茶杯,下一刻却放声笑了起来,止住笑声,他伸出一只手将地上的皇兄扶起,“为何帮朕?”
刘卓不解,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刘越看着他呆滞的表情,并未收起自己嘴角的笑意,“因为卫贵妃?朕在猜此前你弹劾茹氏并非为了朕,不知朕猜得可对?”
刘卓被他戳中心事,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无论他此前所问木卢国之事,还是眼下这个问题,均是两难的提问。他怎么说都是错!主战,他有欲把持兵权的嫌疑;不主战,又会令皇上以为他勾结木卢国,或许此时朝中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看他的。
刘越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不点破,站起身子抖抖身上的龙袍,走到一处书架前,从内抽出一本有些残旧的典籍。随手翻了几下,回到皇兄身边,将手中之书递到他面前。
“我一直钦佩皇兄的治国之策,还记得这本幼年时你让我看的书吗?”刘越淡淡说着,思绪仿佛回到了好些年前,“我一直以为先帝会将皇位传给你,也一直期盼着有朝一日能与皇兄你一同治理大吴。又怎会置皇兄生死于不顾,让你率兵出征木卢呢?”
既然有人为他俩走了一步和解之棋,他也不想浪费她的一番心意,但眼前的人是否要领情,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随即刘越从书里抽出一份奏折,翻开,放到刘卓面前,奏折的纸已透着岁月的痕迹,但上面的字仍清晰可见,扬扬洒洒几千字的奏文无不透出一个弟弟对哥哥的敬仰之情,“这是皇兄远征南寇时,朕写给先帝的。只可惜先帝最终并未应允!”
刘卓目光停留在奏折之上,不觉蹙起眉头来,随着目光转动,竟有些不太相信,“那时你并未入朝,何以……”
他出征南部时,刘越仅仅十二、三岁,依照吴国的祖制,他尚未到入朝辅政的年纪。刘卓只觉眼眶有些微微的涨涩,好一阵才将奏文看完,他伸手执起奏折,深深吸了口气。
刘越见他神色,笑了笑,“句句肺腑。当时父皇还笑我只知跟在你身后,天生做臣子的命。”
刘卓不觉忆起幼年时二人在母后宫中讨论天下大事的情形,每次两人有意见不和,最终获胜的都是自己。原来不是弟弟没有主见,而是他心里一直都装着一个哥哥。就连他领兵出征,他都日夜思念,还向先帝请旨要他立自己的哥哥为太子。这些年,他却以为他用了自己当年教给他的一切去哄先帝开心,以为他是处心积虑……
“一把龙椅……阻隔了我俩好些年!”刘越轻叹。
刘卓没出声,此时想起讨伐南寇时的情形,不觉有些怅然。若不是自己急功近利,若不是那一时的妄念,兴许一切都不会如眼下这般。
刘越并不是煽情之人,见到皇兄眼底的神色,已然释怀,“说这些给皇兄听,也是与皇兄相同的心境。不想令她失望。”
那个梦如此真实,他有时甚至觉得那不是个梦,而是上天给他的提示。他见到她的悲痛,见到她的伤心,他不想让她刚刚有些温情的双眸再为他蒙尘。
刘卓收起思绪,无奈般苦笑,“臣明白了。臣告退!”
刘越望着刘卓告退出去的背影,长长舒了口气。无论他最终的选择是什么,他要做的已经为她做了,剩下的只能交给上天为他们决定了。
刘卓走出御书房,凝住步子回望,早已见不到皇上的身影,再回头时,看着皇城内的阶梯心情不知为何豁然开朗了不少。适才在里面,皇上说的那句话已再明白不过。
他不会让他去送死,刘卓知道皇上一早发现了珂儿对他下毒之事,还曾经试图替她掩盖。这句话直敲进了他的心里,他终究不愿看着他死,只因他是他儿时崇敬的兄长,而今他正替他做着当年他未能达成的事……
一时思绪飘渺,刘卓忆起早年与弟弟在母后宫中的一次闲聊。那时两人尚手足情深,刘越不经意问起哥哥长大后的志向。
刘卓傲气地笑答:“当然是家国天下!男儿应有大志。”
当他反问刘越时,刘越只笑不语,一旁听他们说话的母后却笑得很甜,带着几分宠溺地说:“你这弟弟哪有你的大志?将来我只希望他能娶到一个合他心意的王妃,为皇家开枝散叶便可。”
刘卓为此还对弟弟嗤之以鼻,刘越却眼巴巴地望着母后说:“若能如母后与父皇般恩爱,儿臣便开心了。”
自幼,母后便教育弟弟应以兄长为尊,他竟误解了弟弟那么多年。南寇一役,他被父皇斥责,心生怨恨,竟连这个唯一的亲弟弟都疏离了。兴许正是父皇见他毫无悔意,才让弟弟坐上了太子之位,却不料令二人更加疏远。或许珂儿说得不无道理,他真是执迷不悟了!
岁贡时,木卢国派来使臣,极力解释之前行刺之事并非他们所为。刘越并未追究,他手里还握着一步未走的棋子。正如从前对卫珂说的,他并不忌惮木卢国,没有霁国的支持,他们难成气候。
借着岁贡,刘越假作在众臣的劝说下,释放了阿斯尔,并邀他一同参加今年的冬猎。
冬猎,卫珂因有孕在身,未能成行,刘越只身与各国来使去了西山,回来时却带来一个令卫珂都始料未及的消息——
今年冬猎,刘越没有忘了自己的功臣,带了淳王世子随行,没想刘怡梅也跟了家兄前去,却无意间与阿斯尔相遇。阿斯尔不知为何竟对这淳王次女有了兴趣……
刘越不觉在卫珂耳边轻叹:“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卫珂漠然看了他两眼,怎会不知是他刻意安排的?刘怡梅跟着自己学了不少东西,连琪儿都常在她面前说郡主姐姐越来越似母妃了。也不知此前一直不肯释放阿斯尔,是不是刘越在静待这个“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香香星星眼盼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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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冰释(二) 。。。
岁末,刘越将除夕夜宴之事交给了刘卓去处理,自己则在关雎宫内陪着卫珂。虽然皇兄并未在他面前说过什么,但每每李远来报,均是他在家修身养性。无论他是真的顿悟,还是在养尊处优,静待时机,刘越都不着急。
他搂着怀里的人,想起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不觉感叹:“珂儿,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份厚礼。”
若不是她的到来,他无法看清太多事。虽然早知茹氏野心,但若不是她的暗示和警醒,他或许会忽略了华妃的转变。直到刘芷琪那日闯下大祸,刘越才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细细回想了一遍,终于明白有时一句看似无关痛痒的挑拨之语,也会令人性情大变。这是把杀人不见血的暗器!
他命李远暗中查探,竟在全妃口里得知,原来茹氏两姐妹也曾在她面前离间过她与庄贵妃。但她们想不到的是,全妃根本不在乎这些。
除夕当晚,刘越携了卫珂一同去太和殿的夜宴,卫珂的肚子成了众人的焦点。这段日子,初初怀孕的症状已经没前几个月那么明显,只是那越来越浑圆的肚子确实成了她新的负累。据偶尔来看看她的全妃回忆,当年庄妃怀孕时也没她这么显怀。卫珂也记得华妃当时的肚子,确实与她不能比,她只好将这归咎在刘越身上,谁让他命童涣然为她弄来那么多东西补身子。
不过相较华妃怀孕时,卫珂时时泛起笑意,他从未如此在意过他人,对自己确实是与众不同的。
刘越牵着她的手走过大殿中央的红毯,群臣俯首参拜,待到二人在上方落座,刘越才扬声让众卿平身。原本这次夜宴,刘卓想将家眷与朝臣分开,但刘越考虑到卫珂的身子,不放心她一人操劳,因此特地下旨群臣携眷一同赴太和殿饮宴。
等大臣们与自己的妻眷重新站好后,刘越才扬声道:“取圣旨来。”
众人心里有数,暗暗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卫贵妃。果然皇上也将头转向了自己身侧,含笑对她说道:“朕准你站着接旨。”
卫珂微楞,忙起身在刘越身前站好,内侍太监见娘娘就位,这才开始宣读圣旨。这圣旨本该几月前就宣读的,只因娘娘那日身子不适,皇上命他暂时收了起来。但皇上要立后,就必须先晋娘娘的品级,这是大吴的祖制,不可逾越。
刘越听着内侍的宣读,嘴角泛起笑意,再过几月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封后,给自己最爱之人真正的名分。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快四年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如当年父皇与母后一般,恩爱白头。
卫珂一边听着圣旨,低垂的头微微抬起,没想正迎上刘越含情的目光,她眼底泛起一丝潮润,对他会心一笑。
内侍宣读完毕,两人有些忘情,卫珂竟没谢恩。内侍不得不看看皇上,又看看娘娘,小声提醒:“皇贵妃娘娘,该接旨谢恩了。”
难道她要抗旨?
卫珂回过神,这才接过内侍手中的圣旨,对坐在自己身前的人微微俯首:“谢陛下隆恩。”
刘越伸手扶起卫珂,沉默着没说话,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后,才对着下方扬声说道:“都平身吧!”
之所以要当众宣读,便是要天下人都知道,谁才是他刘越心目中的妻。
随后刘越传来歌舞助兴,自己却与卫珂在大殿上方窃窃私语。卫珂不经意地瞥过大殿左侧裕王的位置,这才发现刘卓今日未着朝服,竟穿了一身酱紫色的华贵衣衫。
刘卓端着一杯酒,细细品着,目光投向身前的歌舞,神情淡然。他身边的裕王妃卫芙却转过头来,对着姐姐微微含笑。卫珂颔首,重新将目光投向歌舞。
耳边传来刘越故意压低的声音:“累吗?”
卫珂转头对他一笑,“还好。”
刘越执起酒杯,冲她一扬,“陪我喝一杯。”
卫珂也端起身前的酒杯,里面装的却并不是酒,只是刘越特地命人替她换上的甘泉。两人默默看了对方一眼,仰首尽饮之际忽闻下方传来躁动之声。
刘越警觉,丢下手里酒杯,顺势将身边的人带到自己身后。一支带着铁链的重镖朝二人方向急速飞来,今日乃是岁末夜宴,除了守卫在外的李远,无人佩戴兵器上殿,即使有,也未必能在这电光火石间阻止眼下变故。
银镖之上泛着淡淡绿光,卫珂不觉心惊,“镖上有毒。”
奈何手被刘越牢牢握住,她想护驾都无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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