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信,广东人爱骑摩托车,技术的确棒。广东摩托车之多,之流行,大概比得上北京当时的自行车,有过街老鼠之称。
朱万福说的惊险刺激程度,让陈君瞠目结舌,那时广州残余了许多陈旧的十九世纪初的街道楼房,这些楼房受欧洲建筑风格的影响,大多是有这种柱子的。他说后来摩托车转动不灵,一下子撞在那柱子上,这样他才逃掉了。陈君好奇地问他道:“那老板呢?是不是摔得很惨?”
“他龟儿子,撞在柱子上还有好的,当场就飞出去了,就像一只大鸟。啪,四脚朝天了!”朱万福嘿嘿地笑起来,那笑容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阴险,让人心里发毛。
“捉住了会怎么样?”陈君头皮有些发麻,又接着问道。
“那就说不清楚了,好的打一顿。运气不好,就给送到治保会去,那就吃不着兜着走,不死也得掉层皮。”捞仔回答道。
陈君倒吸了一口冷气,为了吃一顿白食而遭羞辱,还让别人搭上一条人命,这事做得太万恶了。陈君是宁愿饿死都不会这样做的,陈君想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差别。
第四章转机(2)钟楚红
2。钟楚红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的一点多钟,大家才恋恋不舍地散了。朱万福笑眯眯地看着陈君道:“小老乡,捞仔说你身手不错,想不想表现一下,怎么和我们一起到西坑去耍几天?”
朱万福的意思陈君懂,这是向他发邀请函了。陈君本来想把小果安排一下,第二天去找捞仔,见朱万福这样有点不好推托,再说了捞仔也不停地向陈君使眼色,要陈君答应,那时的朱万福对陈君来说充满神秘感,陈君的确想过去看看这位广州老大是怎样不可一世的。
几个人站在路边等候出租车,阿祥他们也站在路边恭恭敬敬地相送。趁着这个机会陈君一再拜托阿祥照顾小果,小果有劳力在工地上干活陈君倒是不担心,只是连陈君也走了,向南又远在萧岗,小果未免显得有点孤独,陈君怕小果想不开。阿祥“嗯嗯”地答应着,并偷偷给陈君耳语道:“兄弟,好好混,凡事多长个心眼,动动脑子别盲目冲动,要是不行还是回来。”
听到阿祥这么温暖的关心话语,陈君的眼睛不知不觉就湿了。陈君和阿祥接触的时间不长,陈君看得出他是真心把他和小果当老乡当朋友待,阿祥的身上有着千万中国农民的共同特点,那就是耿直老实,忠厚和善良,这种品格在广州这个迷漫着铜臭的城市里,比那稀有金属还珍贵。
小果怏怏地站在一边,陈君看得出他有些失落,他一定是想和陈君过西坑去。陈君心里更加难受,他们兄弟三个是一路来的广州,原来有那么多美好的计划和梦想,可是为了生活不到一个月时间全部都分道扬镳了,这就是生活的无情和现实,陈君没有办法,如果陈君稳定了,有了一定的基础之后,陈君还是有把小果接过去的打算,把小果一个人放在赤岗,陈君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就在这时阿云凑了过来,笑嘻嘻地递给陈君一支烟。嘴里巴结地道:“君哥,想不到你还有这种运气,今后发了财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共过患难的兄弟。”陈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家伙一脸的羡慕,朱万福对陈君的青睐,肯定让他不舒服。
陈君一把把他扯到一边,压低声音对他道:“阿云,你他妈不许欺负小果,如果我听到一个风声,有你的好看。还有祥哥今天晚上为了捞你,可花费了不少,你小子有点良心,就把这个钱还给祥哥。”阿云想不到陈君会这么说,嘴里答应着:“知道!知道!”就缩到一边去了,陈君知道说了也等于没说,要这两个家伙还阿祥钱,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陈君和朱万福捞仔还有那个阿林上的是一个车,陈君在车上有点不甘心地问朱万福道:“老大,如果我们不来,你们会把阿云怎样?”
朱万福惊异地看了陈君一眼,似乎陈君这个问题问得太天真了,就乐呵呵地答道:“那就是一条癞皮狗,你能把一条癞皮狗怎么样?打一顿放了吧!再说了,这家伙也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要不然,我们到哪里去玩女人!”他的话音刚落,车里的几个人就嘻嘻哈哈地极其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陈君的脸上有些发热,那阿祥真是的,不是白担心一场,还白赔了这么多钱,陈君悻悻地想。
到了西坑后,他们就分手了,那两个深圳过来似乎还未尽兴,吵着要去夜总会,捞仔推托说第二天还要去火车站,就带着陈君回他自己的家。
捞仔在西坑租了一套院子。这院子不小,里里外外有五六间屋子。房子有点古老,应该是二三十年代的产品,或许更早一些,完全是中国式的建筑风格,中间还有一个不小的天井。
捞仔推开院子的门,带着陈君进去,陈君看见那正中间的屋子里还亮着灯。捞仔推开中间屋子门时,有一个女子从椅子里站起来了,可能是陈君和捞仔在院子里的脚步声惊扰了她。这是一个长得很不错的女子,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一张白里透红的瓜子脸,高挑苗条的身材,头发在后面随随便便地扎了一个马尾,可能是头发质地太好,太浓密,人一动马尾也跟着晃动,就像一只小兔子,特招人眼。
这女子不过十八九岁,不比陈君他们大。见陈君他们进屋,那女子抬眼斜乜了陈君一眼,尽管那眼光里只是有一些正常的好奇,可那光芒就如一道电波一样,让陈君简直有些无法招架,不知谁说过美丽的女子眼中自带三分情义,这话很有道理。这女子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就如同一颗亮晶晶的明珠镶嵌在白玉之上,水汪汪的眼睛里还有一种欲说还休的味道,让人一看就会架不住胡思乱想。
这个女子是谁,是捞仔的女朋友吗?此时的陈君真的对捞仔有说不出的羡慕,有钱就是好不是吗?可是接下来捞仔和那女子的对话,就推翻了陈君的假想。捞仔见到那女子捞仔明显有几分意外,一见她面就问道:“钟惠,你还没有睡吗?”
那女子摇摇头,轻声道:“我以为你们回来还要喝水,就不敢睡。”陈君能听出那女子是重庆口音,在那个年代,陈君和这个女子还算得上是四川老乡。捞仔叽叽地笑起来道:“那几个货早就回家睡觉了,你还等他们?”那女子淡红着脸摇摇头道:“不是!小宋她说她困了,要我给你等门。”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捞仔扭过头来指着陈君道:“这是我的朋友,你给他铺一架床。我先睡了。”说完,伸了一个懒腰,又对陈君道:“你早点睡吧!”
就摇摇摆摆地推开里面的一间门,进去了。陈君听见屋里传出一个女子慵懒的声音:“怎么这么晚才会来?”陈君听见捞仔赔笑道:“今天在赤岗碰到一个好朋友,老大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捞仔进屋关上门以后,那里面的声音就听不到了。屋子里就剩下了陈君和那女子两个人,陈君有些尴尬起来,想找话和女子说又不知怎样开口,呐呐地不知怎么办才好。“你要休息了吗?”那女子问陈君道,陈君听得出那个女子声音里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心里的兴奋一下子就降到了冰点,他才想起他们还是两个完全陌生的人。
陈君只好点点头,陈君是客那女子是主人,当然得客随主便。那女子把陈君带到外面的一间屋子里,里面只有一间空床,其它什么也没有。那女子出去以后,很快就抱来一床被子和褥子,手脚麻利地给陈君铺开了床,这女子显然是经常干活的人,根本就不需要陈君帮任何忙。
陈君像一个傻子一样,看着那个女子像变魔术一样,很快就铺好了一架像模像样的床。她扭过头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对陈君道:“好了,你可以睡了。”陈君轻声说了声:“谢谢!”那女子有些惊异地看了陈君一眼,神色缓和了下来,她又告诉了陈君电灯开关的位置,和厕所的位置,才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
陈君一个人躺在床上,一时间脑海里思潮翻涌,实在难以入睡。刚铺上去的毯子和被盖,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包围着陈君,这味道实在是好闻极了。陈君想着工地上那如同狗窝似的充满汗臭的铺,才知道什么是家的味道,自从来了广州后陈君很少想到自己的家,可是这个时候不知怎么就想到自己的家,想到已经离世的老父,陈君心里如针扎般地疼起来,望着黑黢黢的夜空,陈君的眼睛就湿了。
尽管很疲倦,陈君怎么也无法入睡,他首先想到的一个问题就是他该不该来这里,他当然清楚来这里就意味着什么,可是明知这是一条充满危险的路,鬼使神差地陈君还是和捞仔来了这里。
陈君陡然才明白,这可能就是他一直在找的所谓的机会,他还是无法摆脱那种发财的梦想,父亲给遗留下来的那笔债务,实在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渴望这种机遇,他年轻的血液里是极不安分的,陈君渴望那种火热的生活,渴望自己凭自己的能力打天下。
第二天早上起来,可能是昨晚睡得很晚的缘故,捞仔没有去火车站。陈君是明白何小劳为什么叫捞仔了,肯定是很多朋友把何小劳叫阿劳,劳和捞近音,广东人把外地人叫捞仔,本来有轻视贬义的意思,何小劳的确在火车站很能捞,朋友就顺势叫他捞仔了。
吃早饭的时候,陈君见到了那个昨晚和捞仔说话的女子,捞仔叫她小宋,也是重庆人。陈君不明白这个小宋算捞仔的女朋友呢,还是他的姘头?反正她就和捞仔不明不白地住在一起。在陈君的记忆中小宋是一个不大爱说话的女子,人虽然长得不错,但和昨晚那个钟惠比起来,那就是庸脂俗粉了。
吃过早饭后,捞仔就约陈君出去喝咖啡,陈君知道捞仔是有话要对他说。广东的咖啡厅是一个很高雅的地方,可能是太早了的缘故,人不是很多,环境还算得上清静,进入这些地方的人大多数是有点素质的人,显得也比较儒雅。临走前捞仔让陈君换上他的衣服,不然出入这样的地方,陈君会很自卑,很尴尬的。
捞仔坐在沙发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陈君道:“君哥,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说你不想混了,想好好读书吗?”陈君记得捞仔是前两年出来的,他走的时候请陈君到舞厅里去玩,那时陈君的确在读书。
陈君嗫嚅着把自己家里的情况给他说讲了一遍,陈君还以为捞仔会安慰他一番,可是捞仔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这么说你父亲过世了。”就没有了下文。陈君有些愤慨,他觉得捞仔变得没有多少人情味了,捞仔到过陈君家玩过,陈君父亲待他不错,他这样做太冷酷了。陈君想拂袖而去,可这不是家里现在是自己求他,他能够给陈君提供一条找钱的捷径,陈君就忍住了。
陈君只好舔着脸问他道:“你的那两个朋友呢?”陈君记得那天晚上他还有两个同路的,捞仔给陈君说过姓名,陈君却已经忘了。捞仔冷笑起来道:“那是两个杂种。”陈君惊异地望着捞仔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捞仔说当初是想和那两个朋友来广州找工作的,谁知那两个朋友完全是骗他路上的吃喝,因为他带的钱多,可是到了广州又嫌他是累赘,把他一个人扔在了火车站,就偷偷地走了。
捞仔冷笑了一声道:“要不是这两个杂种,老子现在说不定还是一个打工仔,哪里有现在这么风光。”捞仔脸上的表情让陈君感到有些恐怖,怪不得捞仔会变得这么冷酷,他是被他的那两个朋友骗惨了,陈君想起向南,心里有些同感,也就原谅了捞仔对他的冷淡。
捞仔接下来给陈君讲了他的故事,捞仔说他在火车站呆了几天,他是实在不知道往哪里去,后来发觉火车站鱼龙混杂,人不但是来自全国各地,而且成分也很复杂。那个时候他身上的钱也用光了,实在走投无路他就开始偷,很快他就发觉火车站是一块很容易下手的地方,是梦想中发财的福地。
他说刚开始在火车站那半年时间,毛手毛脚的没经验,没几天就被抓了。他坐过监,在大夹山采过茶,吃了不少的苦,也受了不少的罪,放出来时曾经想过就此放手,去找一个正式的工作。他又说广州的工作不是那么好找,再说就工作挣那两钱,还不够他下两回馆子,反正在火车站他已经上了瘾,不去还真不习惯,他横了横心,又去了火车站。他说这话陈君信,一个人是轻易改不了自己的习惯的,况且火车站又能给他那么多实惠。
他说就这样反复几次慢慢地就有了些钱,认识的人也就多了,路子相应地也就宽了。他说广州这个地方不比家里,在这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金钱和利益,有钱就有人吹捧你恭维你,没钱是饿死也没有人理睬你的。他说这话让陈君心里一震,陈君能听懂他的弦外之音,他是要陈君做好这方面的思想准备。
捞仔讲完他自己的故事,严肃地对陈君道:“君哥,我太了解你了,你这人帮人打打架,出出风头搞点小打小闹还是很不错的。但是你不是一个混社会的材料,首先你的想法多,你又想挣钱,又狠不了心还想正大光明,这在广州是行不通的。就昨晚上那几个人来说,你别看他们风风光光的,那个手上没有命债,要是捉住了枪毙十次都不算多。可是他们照样活得潇潇洒洒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想发财必须有破釜沉船的勇气。”
捞仔说得陈君满脸通红,他对陈君是很了解的。捞仔见陈君没有做声,就对他开门见山地道:“君哥,实话对你说吧,不久前我们在广州遭到了一次毁灭性的打击,昨晚他们说的阿盼原来是老大的心腹,因为抢劫被抓了,同时还抓了六七个兄弟。老大现在手里缺人,我昨晚就向他推荐了你,这也是老大要你过来的原因。”
捞仔沉吟了一下又道:“君哥,这件事你要想清楚了,如果你不想操社会,兄弟我决不勉强你。你只当在我这里玩,你玩多久都可以,凭我们的兄弟感情,我不会给你做一个脸色。如果你要操,现在是很好的机会,凭你的本事,我们兄弟联手,一定能闯出一片天地。”
陈君让捞仔说得有些热血沸腾,他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是他毕竟对广州的情况不了解,捞仔现在已经不是当初在学校里的何小劳,这人变得有些冷血不可捉摸,陈君能够感觉到他明显的变化。陈君还是不想急于表态,想了想道:“兄弟,你知道我的情况,我也是刚来什么都不懂,只是朱老大哪里,我不知道我能干些什么?”
陈君的意思捞仔懂,他拍了拍陈君的肩道:“君哥,这个你就放心,你慢慢就了解了,相信兄弟不会害你的。朱万福哪里有我哩,只要我说话,在他哪里没有摆不平的事,相信我,就你家里那点债务,那是小意思,我保证要不了两年你就能还了。”最后这句话给陈君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想真能这样,就跟着朱万福干一段时间,只要能把债还了,他到时就可以去找工作,安心过自己的生活。
捞仔又安慰陈君说在广州混凭的就是一个胆量。他说广州这个地方是一个金钱万能的地方,这是在国内其它地方不可比的,他说在广州只要你不犯杀头的死罪,就能用钱赎出来。捞仔又再次鼓励陈君说凭陈君的能力在广州肯定能混出来,既然出来了就安心找点钱回家去,他说这个社会笑贫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