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时候,陆诏一直都是那个长相秀气斯文,却透着距离的陆诏。可是许念一,早就不是原来的她。
每次只要看到他,就会让她羞愧的低下脑袋,然后默默地用最快速的方法消失。
当然,总有意外的。
比如那天,她去同学的宿舍里,与他电梯里狭路相逢。
她可以低头,却没有办法快速消失。
他进了电梯,按了八楼,电梯开始移动的时候他说,“我最近在做人物画,直到的画画的人不多,所以……可以做我的模特儿么?”
就是这么直接,直接到电梯跳到了八楼,门打开了,许念一还在发愣,没有回答他。
“就当你答应了,谢谢。”而那个人,就这样径自走出去,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仔细回想,陆诏虽然理性,可是遇到许念一,还是偷着不少不理性。
画画和模特儿,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让彼此认识的借口。
很自然,又不自然的借口,毕竟他们两个真的没什么交集。她甚至在想,他怎么联系她?
而事实上,没有许念一想的那么复杂。当陆诏想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那说明他已经准备好了。所以第二天许念一一下课,就看到了那个修长的身影,意外又不意外的。
就是这么开始的。
许念一回想那段日子,自己的确是有意识的想要靠近他。
他耀眼,优秀,可是跟唐佞截然不同。他彬彬有礼透着距离,骄傲却不狂傲。他从来都是理性的,再生气,对他而言,只有说话速度的快慢,依然是温柔淡然。与他接触久了,她就在想,找个这样的人做男朋友也不错。
可以让她遗忘,可以让她学习。
于是,当某个下午,阳光明媚,两个人躺在草地上闲聊刚结束的考试和快来的暑假。只是一瞬间,光影交错,迷乱眼神。
他低下头,因为晃了神,迷了心。
她闭上眼睛,只是因为早就计划好了。
终于等到了也就放了心。
而过后的日子,如许念一计划的那样,她的世界的确开始少了唐佞。那块原本都是属于他的地方,默默地被陆诏开垦着,一点点,一寸寸,不知不觉版图在发生改变。
他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学习,画画,跑步,网球,听音乐。每个爱好,每个习惯都是让人觉得生活是那么的美好。跟他在一起,许念一觉得很安心,也很快乐。
大二的暑假,许念一没有回家,因为她答应和陆诏一起住。
同居这个词,在国外是很自然地,而她也不介意,她的骨子里有一种叛逆和为了爱奋不顾身的狂想,所以她那么做了。
可是当两个人的世界融合在一起,不只是一起生活。更多的是分享。分享现在,分享未来,还有分享那些过去。
许念一没有办法跟陆诏分享她的过去,也没有办法跟国内的朋友和家人分享现在,可是自然而然的,却也无法隐瞒过去和现在。
总要交错到的。
陆诏第一次问,“唐佞是谁?”的时候,是唐佞在凌晨四点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之后。
那个电话很糟糕。
许念一看到号码先是没有接,结果他非但没有放弃,还变本加厉了。害的她只有大晚上爬起来,跑到客厅里,关上房间的门,悄悄地跟他说话。
而那边的情况却是截然不同的。
他有喝酒了,拉着许念一说了很多废话,直到最后,才像一个认错的孩子一样,告诉她,“我打了他。”
“哪个他?”
“老头子在外面的儿子……”
“怎么回事?”
“今天和薛平他们出去吃饭碰到的。他跑过来叫了我一声哥哥,我就动手了。”
“打得很厉害?”
“额头缝了七针。”
许念一抚摸着脑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唐佞,可是这样的唐佞突然离她的世界很遥远。这就是陆诏的影响力。
男人因为身边的女人而受影响,女人又何尝不是。
“念一……”
“嗯。”
“回来吧,我想你了。”他跟个孩子,总是在这样的时间不给她任何拒绝的借口。
于是,许念一思索了一下,轻轻告诉他,“今年我真的回不去。我答应我男朋友暑假在这里陪他的。”
就是那么自然,她听到电话里一阵安静,然后听到电话里的他,突然变得很成熟,理解的告诉她,“那你多注意身体。”
只有一句话,电话就挂了。
她在黑暗的客厅里坐了几秒钟,转过身,陆诏却站在她身边。手臂拥着她,下巴搭载她的脖子间,柔声的问,“唐佞是谁?”
许念一靠在他胸口,慢慢的跟他说她和唐佞的故事。只是,在叙述的时候,她隐藏里那段彼此都不愿意公开的感情。只是说的好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好友,非常干净,非常亲近,非常的自然。
陆诏是个理性的人,这样的人有个好处,他会选择相信,因为他没有任何怀疑她的理由。而且理性的人是不会随便给别人扣帽子的。只是当做更多的了解许念一,他轻轻笑着,就这么接受了唐佞这号人物。
许念一一直想,如果她能和陆诏在一起,或许这两个人会和平相处。
因为陆诏真的给予她很多空间的包容和信任。
那天晚上之后第二天,唐佞又来了电话,依然是凌晨四点。虽然她已经警告过他,不要再那个时候打电话,可是她的话,在他喝了几杯之后,总是能那么容易的抛在脑后。
接到电话,她很自觉地到了客厅。
唐佞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怎么样?”
许念一愣了一下,轻轻说,“他挺好的。”
电话那头的他又问了几个问题,“他是哪里人?也是留学生么?去哪里多久了?”
只是问的时候口气已经有点不怎么好了。
在她面前他从来不掩饰,好似要不到糖的孩子。
她的眼睛看着房门,一片漆黑。她的脑子却想着唐佞的表情,微微轻笑,然后一个一个的回答他的问题。
他并非真的好奇陆诏,她知道的。但是她也不想隐瞒,这些事情,早在当初选择的时候,都已经想过了。
选择放弃,不敢尝试,那么就要经历这些。
他是,她也是。
所以关于他的问题,她都仔细回答,老老实实的,没有一点隐瞒。
而电话那头的人,最后默然,“念一,你快乐么?”
“嗯。”她轻轻回答。
“那就好。”如释重负的口气里,带着一点点落寞,她听到了,却得假装听不到。
“唐佞,你还是学生,少喝点酒。”
“不喝酒的男人还叫男人么?问一下你家男人去。”
她的意识好,他的何尝不是。
她和陆诏或许是最契合的一对,那么她和唐佞永远都是最了解对方的人。
所以,当她选择坦白,他自然而然选择接受。
这个游戏规则他们两个都懂,只是需要一个人去执行。
一旦执行起来了,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许念一挂了电话回到房间里,屋内的那个人躺在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让人觉得很安心。她上了床,轻轻拥着那宽厚的背,安心的闭上眼睛。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她会和陆诏一直走下去吧。
大概。
或许。
可能。
还是那句老话,没有如果。
第 23 章
许念一接到父亲的电话是刚开学,就在入秋的时候。
她和父亲的关系是很诡异的。疏远,但是却又透着亲近。
她的心里,其实是比较向着她的爸爸的。父母离异,无疑,父亲是有责任的。可是相比母亲来说,她觉得,父亲更无辜一些。在加上父亲从来不会给她任何压力,虽然不曾给予过多的爱,也不曾让她有任何难堪和无奈,让她某种心理上一直觉在他身上更能感觉到亲情。
所以,当接到爸爸的电话,她是有点激动地。只是下一秒,随着父亲吞吞吐吐的话语,她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爸爸,怎么了?有什么话跟我还不能说么?”
“念一啊……哎……我……我其实……我其实是想问你,有没有钱可以借给爸爸……”
许念一愣了一下,还没有回答,电话那边就紧张的解释,“念一,你要是没有也没有关系,真的……”
许念一有没有钱?
对于同年人来说,她是有的。
这些年,父亲生意有起色了,就会给她不少零花钱。而母亲担心她,在钱这方面从来没有少给她。而她偏偏没什么机会去花钱。平时跟唐佞在一起,基本都是他买单,从来也不会给她机会拿钱的,她的小金库,已经有了好几万存下来了。
可是,她爸爸跟她开口,几万是肯定不止的吧。
“爸,你要多少?”
“念一……你有多少啊?爸爸是真的没办法了,但是我保证过年的时候会还给你的。”
念一当然知道父亲是走投无路了,不然怎么可能会向她开口。
而她有的,除了那个小金库,就是她的学费了。
“爸爸,我这里还有两万加币,我先汇给你。你要是能在圣诞节前给我就可以了。那是我的学费。”
“没问题,肯定没问题的。”
父亲的声音让许念一觉得几分不舍,挂了电话,第二天就把户口里的钱给爸爸汇回去了。
这笔钱没了,许念一的生活也都存在了问题。她不得不考虑出去打工了。许念一倒是不怕吃苦的,这些年,吃苦好像成了她的必修课,只是她在愁如何跟陆诏解释。
她不想告诉陆诏这些事情。总觉得自己身边那些零碎的事情有点不堪。可是她也不想欺骗他。最后挣扎再三,如果他不问,那么她就不说。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陆诏的确是个神经有点大条的人。许念一说要打工的时候,他首先觉得这挺好的,也没有多问,让许念一松了一口气之余,更多了几分卑微。
相对于这样的人,她感觉自己真的很糟糕。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人糟糕,还是被别人看的糟糕,她选择前者。
所有的事情全部吞咽入肚子,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
十月份,她就开始在麦当劳当收银员,每个小时拿7加币。虽然不多,但是绝对足够她活到圣诞节。
真的问题来,是圣诞节之后,她还没有收到父亲的电话。
心,开始焦急了起来。
她担心马上就要交的学费,也担心父亲。
可是她这个时候,没有办法给他打电话。
她在煎熬的时候,他何尝也不是。
到一月份,许念一收到学校给出的第三封提醒她教学费的信,终于没有办法淡定。只能硬着头皮去学校找了国际学生部门的负责人。
她老老实实的告诉他们,现在她没钱,能不能让她先付部分,然后每个月在付部分。
学校看了看她的成绩,觉得她并非那种差生,竟然同意了。
许念一松了一口气,也不得不重新面临一个问题,就是她那些微薄的工资是肯定没有办法支付她的学费的。另找出路已经成了必须的。
只是,哪里去呢?
许念一觉得心里很无助,最终拿起电话,给唐佞打了一个电话。
“念一,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快要过年放假了,问问你寒假有什么打算。”
“呵呵,还能有什么打算。吃喝玩乐呗。你呢?”
“过年的时候我可能正好期中考试,学习吧。”
“念一,你可别读傻了……”
“你傻了我都不会傻。”
“是是是,在你眼里我从来都是傻子。就像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笨蛋是一样的。”
她轻笑,透着几分无奈,“就这样吧。”
“哎……别着急挂电话呀。”电话里他透着几分无赖,“念一,把你家地址给我,我送你新年礼物。”
“我才不要呢。”
“你不给我你家地址,我就告诉你妈,你跟别的男人同居。”
“唐佞!”
“嘿嘿,许念一,还不自觉?”
许念一无奈,只能乖乖就范。
唐佞最后得意的跟她说再见,就跟要到糖的孩子,透着得意,幼稚的让她一直忍不住笑。电话挂掉,看着那片蔚蓝的天,她心里变得舒畅了不少。
没到一个星期,许念一找到了她的新工作,也收到了唐佞的礼物。
一双美丽的鞋子,很贵。
鞋盒里有一张卡片,“希望你每走一步都是美丽的。”
她笑着,穿在脚上,站在镜子前看了很久。
第一天上班前,她跟陆诏说,“我换了一个工作。给一个孩子做家教。但是是晚上,所以可能会晚点回来。”
“哦?孩子住哪里?需要我去接你么?”
“不用,那孩子住在Surrey,我坐SKY TRAIN回来就可以了。放心吧。”
“嗯,那你拿着电话。要是害怕了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陆诏低着头,画着画,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让许念一觉得暖暖的。
“嗯嗯,知道啦,罗嗦。”她笑着出了门。只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越来越不自然,最后变成了落寞。
她在酒吧找了一个工作,其实并非那么不堪。大部分的客人是不会像在中国那样动手动脚的,只是女生的裙子的长短,不能超过手臂自然垂坠的高度。她知道陆诏是不会同意的。事实上很多中国人都接受不了。所以做这样工作的大都都是白人女孩。
只是她必须这么做。
酒吧服务员小费比较多,这才能让她有钱交学费。
她不能给陆诏负担,而事实上,那个负担也不是陆诏想要背就能背的到的。
她想,这条路已经毫无选择,而她必须走下去。
她这样打了两个月的工,每个月也都给学校交了部分的学费。只是她没想到,她在下班后,甚至还没来及换衣服,就看到陆诏站在她面前。
她从没有看到这样的陆诏,如此愤怒与生气。她看到他正极力抑制住,就是这样,她更觉得难受。
“陆诏,你听我说……”
“我听着呢,而且不会走。你要不要先换上你家教的那套衣服在跟我说话?”
许念一倒吸一口气,然后轻轻叹着,默默转身进去把衣服换了。等她收拾好了出门,陆诏依然在那里,修长的身体站的笔直,透着一副刚毅。
“走吧。”她说。
“说吧。”他说。
许念一老老实实,把这些日子的事情告诉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给你任何负担。”
“你不想给我负担,难道我就想看你这样么?”
“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唯一要说的,就是穿得性感点。我也没有被人吃豆腐,我真的有保护自己。”
“你穿成这样就是在羞辱我!”这是陆诏第一次对许念一吼,是真的大吼。
许念一愣了一阵,这才反应过来,低着头,继续向前走,然后轻轻的说,“陆诏,这不是一个小数字。你该知道……”她抬起头看着他,透着几分颤抖。
有些话她不知道怎么说,真的不知道。
她也曾想过的,真的。
只是,她也有骄傲,她也有自尊。
他们还只是男女朋友,她不该让他为她背负那么多,真的不该,也不能。
“陆诏,这份工作之前我有认真问过老师,他说,在这里,女孩在酒吧打工是很正常的。而且那是一个高级酒吧,很少那种无赖……”
“许念一,你还没明白么?我的女朋友,就不能再那种地方打工。”
她明白,她也知道。
那就是陆诏。直来直去的陆诏。
“那这样吧,我在想象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