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还是无人应答。慕宛如怒从心起,朝窗外骂道:“小四儿,你个死丫头,挺尸了吗!”
还是无人应答。
慕宛如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半边窗户合上,眼看着就要下雨了,小四儿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她思忖着,还是再睡会儿罢,明天,明天她要去做一件事情,不知不觉,嘴角牵出一抹笑意。
转身的瞬间,她一眼瞥见一层层白纱帷幔中似乎坐着个人,以为是小四,慕宛如唾骂道:“你个小蹄子,三更半夜不睡觉,叫着也不应,我以为你睡死过去了,这会子坐到这里,真是吓死我了,看我明天不……”
慕宛如声音越说越小,瞳孔越来越大,脸色越来越苍白,嘴唇哆哆嗦嗦,指着那影影绰绰的白幔,发现,那白幔中坐着的,并不是小四儿,而是一个男子的身影,“你,你是谁……”
白幔在风的吹动下,影影绰绰,飘飘荡荡,账中的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
慕宛如不敢再往前走,一只手扶着桌子,身体靠着桌角,恐惧弥漫整个房间,“你,你,你再装神弄鬼,我就,我就……”
慕宛如后面的话因着恐惧半天吐不出来,因为,她看到里面的“人”竟然慢慢站了起来,而且跛着腿,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她分明知道那是谁!
慕宛如厉声尖叫起来,想往门外跑,可是门突然“啪”一声关上了。慕宛如撕着门边,怎么推也推不开,她瘫坐在地上不断往后缩,声音绝望而凄厉,“爹,爹爹,”
“轰隆隆”一声雷,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打着窗棂,烛火跳了跳,竟然熄灭了。一道闪电再次划过黑慕,映出那若有若无的人影。帷幔后,他直勾勾的盯着慕宛如。
慕宛如尖声大叫着抱着头,语无伦次道:“你别来找我,你别来找我,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如果你在,闵氏那个贱人就不让我回去,我也是没办法,我想了很多种办法,最后想到砒霜最没有痛苦,才想到……”仿佛想起什么来,慕宛如突然抬起脸,哭道:“你和我娘不也是希望我过上好日子吗?我现在还得看闵氏那贱人和慕紫清的脸色,放心,等以后我嫁给了慕承熙,成了慕府的女主人,我会将你和娘的尸骨重新葬在一起,让你们在黄泉下团聚,现在你不要再吓我了,好吗?我明天会给你多烧,多烧些纸钱,你赶快走吧……”
屋中久久没了动静,慕宛如抬起头,周遭突然亮了起来,“啪啪啪”三次击掌声突兀的响了起来。一个清亮的女声朗声道:“好一出计谋,好狠毒的女儿!”
这时,帷幔中的“人影”扯开白纱,三步并作二步跨到慕宛如面前,一把揪起了她,又一把推倒。
慕宛如被突如其来的一幕惊的不知所措,她抬眼哀哀唤了声,“叔叔。”
“你别叫我叔叔,我没你这样的侄女。畜生,畜生啊,我哥哥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不知感恩的东西,若不是大小姐说你爹爹死的冤枉,我竟不知将他害死的竟是他的亲生女儿!我道我哥哥死的蹊跷,没想到,是你,竟然是你!你连畜生都不如啊!你去死,你去死——”李保玉使狠狠拍打着慕宛如,哭的凄凉。
慕承熙将李保玉拉到桌后,“您先别急,看她怎么说。”
“怎么说,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刚刚可是我们大家亲耳听到的,她用砒霜害死了她爹!”
慕宛如仰起头,环顾一周,待看清屋中之人时,面如死灰,刚刚那帷幔里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叔叔。她那个为父亲办了葬礼的亲叔叔。旁边阴沉着脸的竟然是老爷慕天齐和夫人闵氏,在她面前的是一脸失望的慕承熙,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脸兴致盎然,意犹未尽的景衍,而在她面前的,是慕紫清。
慕紫清微眯着眼,蹲下身,轻轻捏起了慕宛如的下巴,“三年来,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个事情我不知道?给我下药?可是,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干什么的,我是药罐子里泡大的!你下的那些个药,我看都不用看,一闻就知道是什么东西。所以,你那些药我全给倒了,最后我的花烧死了。你将蛇放进我房间里,想吓吓我,可是,我不怕啊,我就是在山上长大的,蛇见了我都是绕道儿走的,它们哪里敢惹我这个魔王?!你想勾引我哥哥,给我哥哥下春药,又被我识破,我把药也给倒了,眼瞅着你白白画的浓妆艳抹,穿的薄如蝉翼,我哥哥看都不看你一眼。你讨好我的父亲、母亲,真心也罢,假意也罢,至少让他们心里慰籍,至于对我如何的诋毁,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同你计较,至于今天,若你不动了让我死的心,怎么能落了水?”
“慕宛如,你太狠毒,但你那些小儿科的招儿本姑娘接着,你想玩,本姑娘奉陪到底,你玩儿的开心,本姑娘就当看戏。可是,”慕紫清眼神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冷峻霸冽,“你千不该万不该将恶手伸向我的家人,我的亲人!”
第十九章 雨荷()
慕宛如“啦”一声,将一个荷包扔到慕宛如面前,嗤之以鼻,讥讽道:“就这东西,有人将它玩儿的炉火纯青,你充其量就是个初级阶段,再加上遇见了我那没参与过争宠吃醋又被我爹宠了几十年的娘亲,你这出演才有人看,有人相信。慕宛如,我告诉你这出戏你应该怎么唱,你丢了首饰搜查府这招已经过时了,至少,你下次再做的时候,不要亲自出手,再至少,不要亲自绣这荷包,还要记得亲自毁了证据,不要落人口实。”
闵氏大惊,“清儿,你说,你说这荷包是宛如绣的?”
“当然是她绣的!刺绣如同写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这荷包上面的水纹,以她的习惯本是自右向左的,可是为了刻意模仿我,倒是绣的四不像,尤其是鸳鸯的颈项这里,她这一针的缺口是怎么改也改不了的毛病。”
闵氏这才想起来,当初看了一眼,只觉有些不对,但因实在愤怒,倒也没多想,让丫鬟重新将荷包捡起来,对着烛火仔细对比一看,果真如慕紫清所说,闵氏手抖了抖,心中却是懊恼无比,口中喝道:“宛如,你还有何话说!”
慕宛如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恐慌,像被人扒光扔在了寒潭里,只觉周身寒冷,没有一丝遮挡,她拽着自己的衣服,惊恐的大喊:“这个怎么在你这里?我让小四儿早烧了——不,不,你胡说,你不知道的,你不知道的!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慕紫清冷笑一声,“怎么,现在知道羞耻知道害怕了,那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借着我娘将青萝撵出府找人糟蹋了青萝,你怎么不后悔不害怕!你杀害自己的亲爹,怎么不后悔不害怕?一个女人的心歹毒至此,我真是佩服你。”
慕宛如抓着自己的头发,双眼通红,瞳孔散乱,指着闵氏破口大骂,“是闵氏,闵雪霏,你这个贱人……”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慕紫清冷冷道:“这一个耳光是为我母亲打的,她收留你,养育你,将你当做亲身女儿般,没想到你心如蛇蝎,歹毒之极,她老人家的名讳,你不配提。”
慕宛如捂着脸,惊愕道:“你敢打我!”
“啪”又一记耳光,“这耳光是替你死去的父亲打的,他给你生命,给你关爱,你却杀了他,若有来生,但愿他不要再做你的父亲!”
“啪”紧接着,又是一记耳光,“这耳光是替青萝打的,你毁她清白,害她一生,你这种人,不配做我慕家人,更不配做人,今日之后,你那慕宛如慕家收回,今后,你何去何从,是死是活再与我慕家无关!”
慕宛如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猛的抱住慕紫清,惊恐的摇头,“姐姐,大小姐,我错了,我错了,求你们原谅我,不要把我赶出去,我真的没地方可去了,求您了。”
慕紫清挣脱了慕宛如,冷冷道:“李玉玲,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你明白的太晚,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挽回的余地,青萝的清白如此,你父亲的性命更是如此。”
慕宛如趴在地上,又跪着爬到闵氏和慕天齐脚下,啜泣道:“老爷,夫人,求你们不要赶我走,我真的无家可归了,就,就看在我娘亲救了您的份儿上,求您了。”
许是想起了当年宛如母亲的不顾一切,闵氏到底只是轻叹了一声,真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便以后不要再提你娘亲了,她必不想要你这样心如蛇蝎的女儿,看在你娘救了我的份儿上,以前的事情我不想再追究了,今后,你离开慕府吧!”
慕天齐黑着脸,他从来没想到在自己家里,自己眼皮底下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还差点儿赔上了女儿的性命,这等人府中再不能收留,便沉声道:“李玉玲,想当年,你那慕宛如之名是我赐你的,如今我便收回罢了,你好自为知,今天的事情,看在你娘救了雪霏的份上,我也不在追究,明天你就离开吧,好自为之。”
慕紫清突然跪下来,恳求道:“娘亲,女儿求您了,青萝代女儿蒙受大冤,又糟人暗害,如今流落在外,希望您能同意我接她回来。”
闵氏低头垂泪,将慕紫清扶了起来,“我们娘俩还有什么求不求的,青萝那丫头也确实是我冤枉了她,虽然性子木讷些,倒也稳重,你去接她回府吧。”
“谢谢娘亲。”
——
折腾了一宿,天边已然泛起亮光,雨滴也比先前小了很多,淅淅沥沥的,轻垂在树叶上,花瓣上。慕紫清恭送了父母,这才缓步而行。
相府的排水设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昨夜的滂沱大雨留在今晨的仅是湿漉漉的青石小路,青石路旁是二排杨柳,它的枝叶在雨后更显青翠欲滴。从青石路的缝隙中透出来的嫩绿,使劲舒展着自己的臂膀,显示出茁壮的生命力,让这条小路看起来更加的诗情画意。
慕紫清没有撑伞,感受着雨后清晨的丝丝凉意,空气中混和着泥土和花儿的芬芳,格外的沁人心脾。她贪婪的呼吸着清凉洁净的空气,并不在意那额间一绺青丝因沾了雨滴而贴着额面。
只是她的心中却远远没有那样轻松。她为青萝惋惜,不是因为她失去了童贞便觉生命毫无意义,而是,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未初尝爱情滋味,不该带着对身体受损的自卑而评判生活与爱情。她的爱情应当是两情相悦,你侬我侬,她的生活不该以日日噩梦作为终点。她为李保田心酸,逝者已矣,生者何哀。作为李保田的家人,只能悲恸一生,而对于逝者本人,她很难想像,作为父亲在知道死于女儿之手的那一刻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
她的思绪早已飞出很远很远,飘飘渺渺。
不知何时,景衍撑着油纸伞,替她遮住了雨丝,雨珠滴答滴答落在伞面,又顺着滑落下来。慕紫清蓦地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与她只有一步之遥的他。
第二十章 南宫()
下了半夜的雨,此时,天已渐渐放晴,雨越来越小,一缕阳光穿过阴云透过油纸伞映着景衍年轻的脸宠,他如墨玉般的双眸正静静凝望着她,眼中早已没有了戏谑。
“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景衍语调轻柔,与先前调笑模样判若两人。
“哪些?”
“就是你小时候被慕宛如害过的事情。”
慕紫清失笑,“这有什么好说谎的。”
景衍看着慕紫清,第一次见她是恣意潇洒的翩翩公子,她正为怡月楼艺伎抱打不平,今日换了女装,那清秀美丽的脸庞如雨后娇荷,清新雅致,而那被雨打湿的额间发,竟自清新上平添了一份妩媚的味道。而刚刚她的眼底明明满载着哀伤,可她现在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他心中涌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若你没发现她那些个作为,岂不,岂不要受苦了?”
慕紫清眼中闪耀着自信的光芒,“就慕宛如那些鬼伎俩,真是太小儿科,我都瞧不上眼,哪里就能受她的苦,你想太多了。”说完,像想起什么,朝着景衍眨巴了下眼睛,“难道又想看戏?对不起,导演最近太忙太累,上映时间无法告知,你先自个儿玩儿去,哈。”
说完,慕紫清也不等景衍回话,便径直离开,身后景衍追了来,将伞塞进慕紫清手中,脸上又恢复了调笑的意味,“听说你们家荷花池很美,正所谓,‘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在下想隆重邀请清儿一起赏荷,如何?”
“不去,我要睡觉!一晚上没睡,还要赏荷,真受不了你们这些文人!”慕紫清扔了一句话,便头也不回拿着油纸伞离开。
身后的景衍凝视着慕紫清远去的背影,不自觉的,淡薄的唇角扯起了一抹笑意。
——
翠微憩园
夏季的午后,慕紫清躺在院里梧桐树荫下懒洋洋的看书,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处观景瀑布,虽非诗中描述“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波澜壮阔与豪迈,但在炎热的夏季,这瀑布还是增添了不少凉爽之意。
她的怀中是已经热昏了的雪狐球球,自从来到了南岳,仿佛给它上了酷刑,每日这小家伙都呆在冰窖不出来,只有夜凉如水时才会像猫一样溜出来。慕紫清想着还是把它送回岩尽关,它是属于那里的。可每次一提及,雪狐便瞪大眼睛,懒在慕紫清怀里不走,慕紫清讶然,当初那个贵夫人一样的雪狐去哪里了,她是碰到假雪狐了吗?今天好不容易将它拎出来,它却是吐着舌头一副快要热死的样子。
“小姐,南宫先生来了。”青萝将慕紫清手中的书接过,笑道:“这样看书,伤眼睛。”
慕紫清看着青萝,见她微笑的样子,心中安然了不少,不论怎么样,至少现在的她不再失魂落魄、目光呆滞,虽不如先前,但已经好了很多。
慕紫清笑道:“你可越来越像我娘亲了,好啦,我看不就是了。”青萝将书本放到桌子上,“小姐,南宫先生还在外面等着。”
慕紫清淡然一笑,“你以为咱们这小院能挡得住他。”话音才落,一个娇嗔的男声便到了。
“小清你可真是会享福,还躲在这里乘凉,都快把我热死了,快,赶紧倒杯水给我,渴死我了!”
慕紫清与青萝相视一笑,青萝便回了房。南宫俊人未道,音先至,不由分说的,端起一旁小茶几上慕紫清喝过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个底儿朝天,一边拿扇子使劲儿扇,一边抱怨,“绿萝,绿萝,快给你英俊的南宫大哥倒水,嗓子要冒烟儿啦!”
南宫俊一眼瞥见慕紫清怀里毛绒绒的雪狐,兴趣大增,“咦,哪里来的这么像狐狸的小狗?还挺可爱!”说着便要去摸一摸。
原本无精打采的雪狐两眼一瞪,毛皮都竖起来了,它本来就是狐狸,什么像狐狸的小狗。
慕紫清还来不及阻止,雪狐一爪子就向南宫俊脸上挠了去,幸好他躲的快,才逃过魔爪,这要是一爪子下去,南宫俊那俊美的脸可会深深留一道口子。
吓的南宫俊立马躲的远远的,捂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这狗怎么这么凶,差点抓花我的脸。”
慕紫清“咯咯”的笑了起来,替雪狐捋了捋毛,这才道:“它本来就是狐狸,是你没眼色,非要说它是狗,它不乐意,自然是要抓你的。”
“它怎么这么小心眼,要是狐狸,也是狐狸界的下层老百姓,毛色还不好,味道又重,一看就是受过虐待的。”南宫俊嫌弃的整理了衣衫,又离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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