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紫清笑而不语,拿眼直瞅着南宫俊和景衍。
掌柜的眼力见儿极好,看着景衍进了门落了座,一溜烟拎着长衫前襟,小跑过来,殷勤无比的陪笑着,“几位爷,人可是到齐了?菜要不要点?”
慕紫清笑着点点头,“就掌柜刚才推荐的那几样小菜,再加芪蒸鹌鹑、清蒸白鱼,烧鹅肝,酱牛肉。”
“得嘞!”掌柜眉开眼笑,“几位爷稍等,菜马上就上来!”后退了几步转身飞快向后堂小跑去。
“一会儿咱们要个玫瑰杏仁酥尝尝,玫瑰呀理气解郁、活血化瘀,是美容养颜的圣品啊,最好平时多喝些玫瑰花茶。杏仁呢不光止咳,还有美白滋润皮肤的功效,”南宫俊轻拍了拍脸颊,皱着眉,“皮肤最近干了,要补水。”
绿萝眼睛一眨,凑到南宫俊跟前,“南宫先生,你不是说不能皱眉头吗,你怎么还皱眉啊。”
南宫俊双眼一瞪,大惊,“对对对,心平气和,不要皱眉,要不会有皱纹的,”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南宫俊扭过头,认真的问,“清儿,今天请我来吃饭,所谓何事?”
慕紫清眼瞅着正津津有味挑着眉看南宫俊的景衍,呵呵干笑一声,“那个,欠了人情,总是要还的。”
南宫俊瞄了一眼景衍,立即明白过来,撇了嘴,“呵,敢情请我吃饭是陪衬啊!”南宫俊不满意的嚷嚷,“来来来,绿萝,坐下,咱们吃咱们的。”
绿萝“哎”了一声,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又伸手去拉未羽,“快,你快坐。”却不小心碰到了末羽的手,“呀,你的手好凉。”绿萝惊叫了一声。
末羽的脸“腾”变得铁青,一把甩开绿萝,“别碰我!”
绿萝吐了下舌头,嘀咕了句“真是矫情!”
未羽耳尖,听绿萝这样说,双目圆睁,手指攥的紧紧的,“你说什么?”
绿萝扁了扁嘴,不以为意的别过脸,不再理睬。
景衍坐在慕紫清身旁,却瞥见慕紫清怀中的一坨白色,与两只小黑豆四目相对时,懒洋洋的神情忽然变得兴致高昂,“你怀里抱着的是一只雪狐?!”
“雪狐?!”末羽一听,愕然道,紧一步上前一步想接过雪狐,却被绿萝一把打开,扭过身子,将雪狐紧抱在怀里,警惕的盯着末羽,“喂,你干嘛?!想抢啊?”
慕紫清眉头微蹙,“绿萝!”
与此同时景衍淡淡呵斥道:“未羽,不得无礼!”
未羽不可思议的神情上挂着不甘,再次恳求,“爷,那是雪狐,我们一直……”
“住嘴!”
“爷!”
“不必再说了!你退下。”
未羽扭头默默站在一旁。
南宫俊瞥一眼未羽,再瞥一眼景衍,再瞥一眼未羽,这才将目光落到绿萝怀里的雪狐身上,“九爷,这丑狐狸还有什么特别是我不知道的?吃肉?”满脸嫌弃的用玉葱似的手指在鼻子前摆了摆,“肯定又腥又臭的,有什么好?”
丑狐狸??还又腥又臭?
士可杀,不可辱。
雪狐圆滚滚的从绿萝怀中窜起来,张牙舞爪,小黑豆似的双眼中火冒三丈,满脸写着三个字“打一架”。
绿萝早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直搂着雪狐“咯咯“直笑,“南宫先生,雪狐气极了,你就别说了。”
南宫俊撇撇嘴,往景衍身旁挪了挪,又好奇道:“那丑,呃,雪狐,我看也就是毛长些,白些,再没什么突出的吧?你们怎么都拿它当个宝?”
绿萝嗤嗤笑。雪狐要抓狂!他以为是每个雪狐都有这么洁白如雪与冰天雪地融为一体的颜色吗?他以为每个雪狐都有柔顺纤长的皮毛吗?没有,它是雪地的王者,独一无二的至尊。
它的爪子锋利无比,一爪下去能抓瞎虎豹柴狼的双眼,它拥有无比的智慧,即便最有经验的猎人、猎狗都不能近其分毫。它是雪域王国的精灵,是雪域动物的王者。它实在太讨厌南宫俊这人,若不是绿萝摁住它安慰它,它早扑起来毁了南宫俊那张脸。
景衍墨眉轻挑,呵呵一笑,“没什么,我只是好奇,雪狐传闻生活在冰雪之中,那里环境恶劣,风雪侵袭,而雪狐又生活在极寒之地,极难寻找,而且机敏聪慧,身手矫捷,即便是好猎人也难觅其踪,姑……公子是如何得来的?”
慕紫清笑道:“确实是难觅其踪。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岩尽关见到了它在雪地中敏捷的飞奔,喜爱不已,便日日等候,又拿着雪灵芝来喂它。后来,在我回京时,它就侯在路口等我,我就带了它来。”
雪灵芝?
慕紫清说的轻巧,景衍却是眉毛抬起又落下,他知道,这种雪灵芝极是珍贵,又难以找寻,就是母后宫中也是极其稀有,都当做宝贝似的供着,慕紫清却拿它来喂狐狸。景衍微微侧目,“慕相知道吗?”
爹爹?
慕紫清怔了神,像是突然醒悟过来,失笑道:“你想哪儿去了。我自小身体虚弱,师傅就教了我养身的功夫和医术,因此,每年都会去岩尽关寻药,”顿了顿,又道:“我有自己的生意,不用家里的钱,自然爹爹也就不知道。”
这一讲,景衍饶有兴趣,一支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侧身笑道:“哦?南岳女子经商的不少,可大家闺秀经商的,你是头一个。”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人事,”慕紫清想了想,笑道:“就是冲着自己想买点什么就买点什么,想孝敬父母,不用父亲的俸禄这点儿理想,”半晌,慕紫清又补充一句,“就悄悄的做个生意。”
景衍了然,赞赏的竖了竖拇指,“看起来生意做的还不错。”
“嗯”了一声,慕紫清没有再说话,至少,景衍不会存了爹爹贪污国家的银两的这种意识,虽说只是一闪的念头,但念头也不行。
景衍捏起手中的杯子,往雪狐眼前晃了晃,“这小家伙,敏捷的很,不知把它灌醉,它还会不会反应快,来来来,喝几杯,如何?”
第三十八章 宴请(三)()
雪狐听着慕紫清和景衍的对话,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这些话它才爱听。于是在崇拜者面前显示了一下它矫健的身姿,健魄的体格。呃,虽然最近被慕紫清喂的胖了些,显得腿有点肉,可这并不影响它的体格之美。对于景衍的溢美之词,它就不谦虚的接受了。毕竟人家说的是真话。但是下一句南宫俊的话却让它差点儿气的吐血而亡。
南宫俊不屑的斜乜了一眼雪狐,接着景衍的话,“就这?这矫健呢,胖的跟球儿一样,也不知道那些猎人怎么就那么笨,连这么一只胖狐狸也抓不住,还是赶紧回家种地得了。”
雪狐满眼泪水,太欺负人了,哦,不,太欺负狐了!不行,它今天要决斗,一定要跟南宫俊决斗。
绿萝早笑的花枝乱颤,抱过雪狐一边死命摁着它,一边劝慰道:“小球球,别生气,咱们不跟别人一般见识,好吗,不生气。”
慕紫清吟吟一笑,“菜已经上来了,你们都不要吃吗?小球球?”
“小球球?”南宫俊捂着嘴笑的岔了气,“这名字起的真是贴切,太贴切了!”
雪狐一听,生无可恋的两腿一蹬,直翻白眼,逗的一桌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景衍夹了几下菜,转过头,好奇道:“南宫兄成亲了没有?”
南宫俊瞟了眼慕紫清,忙止住了笑,摆了摆手,拧着身子对着景衍,“虽然没有成亲,可我也没打算成亲。你瞧,我现在过的多好,”,又指了指慕紫清,“有个朋友,能谈天说地,还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干嘛要成亲?再说,”南宫俊突然难得的羞涩,“那么多仰慕者,我成亲干嘛呀!没人管的日子无法无天,有人管的日子苦不堪言。”
景衍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搭在南宫俊肩上,眼神闪闪,“南宫兄,这壶酒敬你。”貌似,他对南宫俊的印象好了起来。
“一壶?”南宫俊“不不不,酒味道太臭,会把我的衣服熏坏。”
景衍哈哈大笑,仰头咕咚咕咚,喝完又抹了把嘴,“真是痛快!”
正欢闹时,大厅中间响起了琵琶弹奏的声音,琴音婉转,缥缈如絮,紧接着是一个女子低吟浅唱: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
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
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
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
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
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
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
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
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
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
揖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澧浦。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褋兮远者;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众人都被这歌声吸引而去,但看一个女子灰布衣衫,发间插着一朵小粉花,柔弱的身姿,略显苍白的脸颊,更显楚楚动人,她清音绕梁却带着丝丝忧伤,众人都沉浸到歌声里。
慕紫清思绪随着她的歌声飘远,尤其一句“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更是唱的百转千回,柔肠一寸愁千缕,慕紫清不由得轻声呢喃。
景衍眼皮一跳,微阖双眸,“‘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这句唱的最妙。”
南宫俊看看慕紫清,又看看景衍,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切换,笑着点头感叹,“瞧瞧,这小姑娘是个有故事的人!”
绿萝悄悄的问,“有什么故事?”
南宫俊扇子“啪”一下打到绿萝头上,斜睨着绿萝,“笨,这都不知道,没看过折子戏?”
绿萝苦着脸,“看是看过,可这有什么呀?不就是唱个小曲儿吗?”
南宫轻轻勾了小拇指,“来来来,先生给你念叨念叨,”南宫俊指了指正唱小曲的女孩,悄声道:“她肯定是心里偷偷的喜欢了谁,又不敢告诉人家,只能唱唱小曲排遣排遣。那,在戏里,应该有个泼皮无赖要抢她回去做妾,她死都不愿意,然后又会有个风度翩翩的男子救了她,之后,二人双宿双飞。”
绿萝听得眼睛发亮,“呀,这得多惹人挂心啊。”
绿萝话音刚落,一声尖刻的男声突兀的入耳,“娘子,你怎能跑这地方来唱啊,多丢人呀,快跟为夫回家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矮胖,大肚油头的中年男子一边垂涎着女子说话,一边伸手去拉。他身后的众家丁也一并道:“夫人请回家。”
女子惊恐叫道:“谁是你家娘子,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坐在女子身旁为其伴奏的老人蹒跚的挡在女子身前,赔笑道:“这位客官,您可能认错人了,这是我女儿若兰,不是您的娘子。”
中年男子眼珠一转,涎笑道:“哟,岳父大人,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小两口闹个矛盾,若兰就回了娘家,哎,也是我的不是,只顾逞了口舌之快,惹恼了若兰,我给您和若兰赔罪了。再怎么说我和若兰也是拜过堂的,您怎么说不认我就不认我呢。您快让若兰跟我回家吧。”说着就把老人挡开。
老人挤出的笑僵硬在脸上,惊慌失措,手哆嗦着拽住中年男子的衣角,“你,你胡说什么?我女儿还未许配人家,哪里来的你这样的女婿,你,你——”
中年男子伸手一扯,便将老人拨在身后,众家丁嘻笑着拉住他,“老爷子,您就别生气了,小侯爷已经给您赔过不是了,您就让夫人跟侯爷回家吧。”
中年男子拉起若兰就走,若兰脸色更加苍白,哭叫道:“爹,你们这群流氓,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们,爹,爹爹,救我,爹——”
老人心急如焚,拼尽全力想往若兰面前挡,“你们放开我女儿,放开我女儿,我跟你们拼了!”
老人哪里是中年男人的对手,仅几下就被推倒在地,爬在地上呼天抢地,眼看着若兰就要被拖走,他再次上前扑在中年男子的皂靴前,死死拽住他的衣衫。
第三十九章 宴请(四)()
若兰挣扎着想要甩开,可胳膊却被家丁紧紧扣住,不能动弹分毫。
老人回望着大厅的人,哭的悲天抢地,“求你们救救我们,我们真的不认识他们,救命啊——”
原本大厅中安安静静,现在开始有人窃窃私语了。甚至有人已经叫嚷着放开若兰,只是无一人阻止。
中年男子一急,一脚踹开老人,骂了一句,“滚开,老不死的!”,准备大摇大摆的走出德祥楼。
慕紫清双眸微闪,捏在手中的茶杯晃了晃,突听一声惨叫,“哎哟,我的头!”
只见中年男子抱着头哀嚎,一股鲜血自鬓角处沽沽而出,染红了他的半张脸,看起来格外的骇人。
一众家丁叫嚣起来,“谁,谁伤了我们爷,快滚出来,滚出来!”
偌大的厅堂里无人支声,绿萝悄悄捅了捅南宫俊,忿忿道:“先生,你说,谁打了他,才好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猥琐的男人显然不是若兰的丈夫,如落入那男人手中,若兰还有好下场吗?
南宫俊黑眼珠转了一圈,神秘一笑,细长的双眼格外的迷人,“你猜呢?”
看到南宫俊这副表情,再看自家主子稳如泰山的坐着,原本还在为若兰担忧的绿萝渐渐放下心来。但仍为她捏着把汗,生怕那帮恶奴伤了她。
景衍眯着眼,斜着中年男子,好整以暇的看戏。
中年男人哎哟道:“谁,谁砸了爷爷,快给爷爷滚出来!”
“我!”一个清脆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一个白衣少年身上。
白衣少年十五六岁模样,手持长剑,眉清目秀,一点红唇轻缀,却又显得娇俏可爱。
绿萝轻声道:“主子,她好像是个女孩哎!”
慕紫清不说话,双目紧紧盯着少年。
若兰趁众家丁不注意,赶紧扶起了老人,悄悄往门口走。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讥笑道:“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坏爷爷的好事,简直是找死!”又看她水灵俏丽,也顾不得疼痛,色眯眯笑道:“这丫头看着也水灵,不如跟了爷爷,也省得了女扮男装的闯荡啊。哈哈——”
少年脸上飞起一片红晕,“不许胡说!”
“胡说?!”中年男人扔掉了家丁递来的手帕,捂着半边脸,涎着脸笑,“那你敢不敢把衣服脱光让爷爷瞧瞧你是男是女啊?”众家丁一边起哄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咚”
少年朝着中年男人的眼睛就是一拳,男人疼的哇哇直叫,少年笑嘻嘻道:“那得先看你能不能看见了。”
德祥楼一片欢呼叫好声。
“给我上!”中年男人一边捂着脸,一边捂着眼睛,吩咐家丁动手。
“大家消消气,别打了,别打了——”
德祥楼掌柜赔着笑脸一边拉少年,一边给中年男人赔礼,“大家别打了,到这里吃饭都是缘份——”
掌柜话还没说完,便被家丁推搡过去,抄兵器的抄兵器,砸凳子的砸凳子。
少年看起来年纪较轻,身手却也矫健,左躲右闪,再猛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