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紫清失笑,“你们啊,还真是像,好,明天就带你们一起去,吃大餐。”
一人一狐欢欣雀跃,绿萝开心笑道:“我这就给南宫先生送贴子去。”
慕紫清用过晚饭,睡了许久,此时顿觉神清气爽,出了房门,拧拧腰,拍拍腿,欣赏着院内的景致。
院里景致低调却不失情致。花圃里的花花草草被青萝打理的错落有致。此时花香怡人,沁人心脾。院中的假山与瀑布最为夺目,哗啦啦的水声清澈悦耳,若是有现在的灯光一配,那真是美轮美奂。从视觉、听觉、嗅觉都是一场感观的盛宴。青萝,真是个聪慧灵性的女子。
“小姐。”
“嗯?”正当慕紫清怔怔望着院内出神,青萝拿了一张淡粉色的拜贴,“您看看,见与不见?”
慕紫清伸手接过,粉笺上赫然一行小楷,“沈溪拜谒。”
沈溪?
慕紫清拿着拜贴怔了会儿神,沈溪?沈溪?现在应该称皇帝的淳妃了,那天在宴会上看到她,巧笑嫣然,皮肤白皙,比之前丰润了不少。初进宫那些年,沈溪位份只是贵人,在丽人如云的后宫里也苦撑了些年。看样子这些年过得还不错,也是,自从她生了延庆公主后,皇上常常到她宫中,又封了妃,能够为难她的人越来越少,日子也舒心了不少。
虽说在宴会上她装作不认识慕紫清,这一点可以理解。毕竟,出身是她的硬伤,而知道她底细的还活在这世上的,几乎没有。
慕紫清对于皇家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因此在能够说话做事时就打算经营青楼,一来为了生计,二来便是为了能够保护自己和家人,毕竟,青楼、饭庄是各种消息汇聚地。
那时她还太小,怡月楼又开了不多久,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一个女孩说无家可归,主动找上吴妈学艺。吴妈看她虽形容尚小,但难掩艳丽姿色,又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就留下她。
慕紫清那时便留了心,见她有几分聪明,人又伶俐,只是心机重了些,又自以为聪明,只怕将来生了妄心,白白折上了自己,就着吴妈提点。不料想,一语成谶。
她记得进宫前有人替她改了名,现在她已姓黄。现如今又以沈姓来见她,为什么?恍然想起宴会上漠北王庭的和亲之议,难道是为了延庆公主?
可延庆公主的出嫁并不能由她说了算,朝堂之事,她插不了手,也不想插手。
不对,她插不了手,她爹爹可就不一样了。
她爹爹任相国这些年,深知作为相国应只忠于皇上,最忌拉帮结派。而想结交他的、想拉他下水的一拨接一拨,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逼的爹爹站队,或太子党,或晋王党。
那如果此时,一个后妃突然拜访……
慕紫清越想浑身越冷,明明是炎热的天气,却冷的如寒冬腊月,“青萝,这贴是谁来送的?”
第三十五章 故人(二)()
“王婆婆说,一个穿着银白斗篷的女子送过来,后面站着她的主子,也穿着银白斗篷,看不清楚脸,虽然看不清,但周身的贵气是掩饰不住的,她没敢再继续问下去,忙打发玲玲将贴子送过来。”青萝见慕紫清面露急色,便将西角门婆子传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慕紫清。
“那她人呢?”
“王婆婆说,她怕误了姑娘的事,就将这位贵人请到屋里了。”
慕紫清攒额拧眉,越拧越紧,王婆婆口中的这位贵人定是沈溪无疑。她亲自来了,怕是皇上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她坐立不安乱了阵脚?未雨绸缪没有错,可她自作聪明选择的这条路实在是蠢极了!
青萝犹豫的张了张口,请慕紫清示下,“姑娘,见与不见?”
“都到这份上了,见与不见有什么分别?”慕紫清的语气实在说不上好。
青萝出门低低的吩咐,进来时拿了个小炭盆,慕紫清将拜帖点燃伸手扔进了盆里。
进了屋,慕紫清坐在榻上,深吸了口气,理了理头绪,接过青萝沏的茶,抿了一口,慕紫清低低的问,“她进宫几年了?”
青萝伸手在慕紫清身后垫了锦团,又端了杯茶,才回道:“12年。”
12年了,她现在的生活是否像她当初所期待的那样。
“让人让进来,记住,要恭敬。”
“是。”
青萝领了吩咐刚要出门,慕紫清突然道:“等等,我与你一起去。”
西角屋中本来端坐的沈溪见慕紫清踏进来,忙起了身,却赶在慕紫清曲膝前更深曲膝福了福,“姑娘。”
青萝紧一步上前扶住沈溪,这才向沈溪见了礼。
沈溪瞅着慕紫清,未语先哭,“姑娘,延庆的命好苦,我这命好苦!”
慕紫清一愣,刚才还怨气腾腾的心突然间像松了一下,没有阴谋,没有陷井,她太敏感了,敏感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让她惊魂不已。
轻出了口气,慕紫清说了声,“走吧,进屋说。”
沈溪欣喜的抬眼,忙与慕紫清出了西角屋,穿过小院,进了慕紫清的屋子。
此时夜幕彻底降临,西方最后一丝光亮也随之隐去,大地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青萝燃起蜡烛,慕紫清坐在榻上,有些无奈的看着地上跪着,哭的一塌糊涂的沈溪。
青萝再次上前扶她起来,她却甩开青萝的手,伏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我不该来,我也知道,我会连累慕相,”
慕紫清与青萝面面相觑,知道还这么做!
沈溪抹了把眼泪,接着哭诉,“可我不来能怎么办?姑娘你说我能怎么办呢?黄将军一家远在边关,根本就不在京城,就是有心帮我,也不能飞回来啊。你就是我的娘家人,我只能来找你了,我就延庆那么一个女儿,你说,她要是嫁给了那个不毛地的老头子,我,我可怎么活呀!”
慕紫清轻叹口气,“这朝堂上的事,我哪能插得上手。再说,你真的没必要跪我,你如今已是皇上的淳妃,而我只是一个臣女,这样跪着我也于礼不和。”
沈溪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白丝帕,擦干眼泪,“我哪管礼不礼的,只知道姑娘是全天下最有本事的,也是唯一会全力帮我的人,我只能来求姑娘,我的延庆,”说到延庆,沈溪泪珠一滚,接着哭诉,“我的延庆才11岁,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嫁给一个老头,我,我活不下去了……”
慕紫清抚额无语,“皇上不是还没下旨吗?”
沈溪瞪大眼睛,双眉一抬,“等皇上下旨就来不及了!”
“那你就去求皇上啊。”
“求了,皇上说后宫不得干政,一句话把我堵回来了,可是,这哪是政,是我延庆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当娘的,真是,肝肠寸断啊!”
沈溪越哭越伤心,“十几年前,我还是怡月楼的艺伎,直到遇见了皇上,又从怡月楼进了宫,都是因为姑娘的成就。虽说,虽说姑娘那时候反对我进宫,我也没再见过姑娘,可十几年以来,我也从未忘记过姑娘的恩德。”
慕紫清不着痕迹的瞟了眼沈溪身旁的侍女,她恍若未闻。
“什么恩德,那是你的选择,而且,”慕紫清叹口气,“我那时也才六、七岁,还是个孩子,谈不上恩德不恩德的,”皇宫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真的不想再让身边的人进去。
淳妃凝噎,“姑娘是怨我忤逆了姑娘的意思么?”
慕紫清对沈溪的这些小心思真是无语的很。当初,怡月楼才刚出了名头,沈溪性格活泼,人又伶俐,那时是怡月楼的头牌,可万万没想到有一日皇上竟然微服去听曲,这让她很震惊。
慕紫清着了吴妈让沈溪小心应对,并让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知怎么的,沈溪竟知道了皇上的真实身份,甚至让皇上流连忘返,还曲折的纳她为妃。这样的传奇,只能是传奇。
看着沈溪六分怜爱,三分委屈,一分精明的目光,慕紫清只能道:“那时我小,你只要幸福,我没什么怨不怨的。”
青萝再一次想要扶起沈溪,沈溪依旧甩开青萝,扁了下嘴,“六、七岁的孩子?也就姑娘自己说说罢了。那时,怡月楼,正是风生水起时,多少人眼红,想要砸了怡月楼的招牌,闹场、走水,何止一次?有一次甚至烧掉了半栋房子,可姑娘每次都化解了,还让怡月楼成了岳京第一青楼,我可从来都没把姑娘当孩子。”
像是想起了一些心酸的过往,沈溪拿起白绢擦了下眼角的泪,“姑娘待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可真是像家人一般,让我们读书识字。姑娘说的那些个道理,我到现在还记得,比方说,‘不要相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瞎话,那都是男人为了控制、稳定他们的地位而创的。书中有智慧,书中有我们想要的生活。只有读书,才知道生活的意义并非依附男子,也并非只有丈夫、孩子,自己的理想、目标、人生会更明了。只有读书,才不会成为井底之蛙,只看得到瓦片的天空。腹有读书气自华。若干年后,当眼界开阔,心胸宽广,我们会感激现在如此努力的自己。’瞧,我记得多清楚。”
第三十六章 宴请(一)()
慕紫清失笑,“那时我还小,瞎说的。”
沈溪又换了姿势跪着,“姑娘可不是瞎说。有一次,我将这些疾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延庆,不想却被皇上听了去。当时,他愣了一下,问我,这些话是谁说的。我吓坏了,忙不迭的认错,说是听一个孩子说的。可是皇上竟点头称赞,说这孩子小小年纪,见解独到,将来定成大器,还准了延庆跟着皇子们入学堂。”像是突然想起延庆公主,沈溪眼圈一红,“可现在我的延庆要嫁给一个老头子,我,我真是活不成了……”
慕紫清叹了口气,“你别哭了,今日来,你不就是为了延庆?”
沈溪哭的更厉害了,“什么都瞒不过姑娘。我的延庆今年才十一岁,那漠北王都已经六十了,”,美眸泪光闪闪,也不再擦拭,“我自幼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形单形只,又没有娘家人可以倚靠,我的延庆嫁到漠北就是死路一条,我怎么能忍心。”
慕紫清走下榻,托着沈溪的胳膊,轻轻一带,沈溪就起了身。若是刚才,她的话没说完,她必定得又跪下,现在她该说的也说了,只得慕紫清发话。
慕紫清轻叹口气,“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帮你。”
沈溪猛的抬起头,惊喜道:“只要小姐肯帮忙,此事定是无虞了,沈溪再次拜谢小姐救命之恩,为了延庆,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哪怕付出我这条命也是愿意的。”
慕紫清拉着沈溪坐下,青萝忙沏了杯茶,沈溪接过,神态明显轻松道:“姑娘能帮我,我就放心了。对了,”沈溪嘴唇使劲抿了抿,“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你请说。”
沈溪纠结了一阵,“我听皇上说,怕是,要给太子爷和二爷他们定亲,他们都看中了姑娘。”
慕紫清点点头,“我事儿,我知道。”
沈溪叹道:“姑娘不希望嫁到皇家去,我是知道的。”
慕紫清失笑的“嗯”了一声。
正在这时,沈溪的侍女走近,附耳低声道:“娘娘,时辰差不多了。”
沈溪抬头看了看滴漏,便起身告辞。
慕紫清送沈溪出门,沈溪突然拧过身子,认真道:“姑娘,以后有事,若我能帮上你的,定会全力以赴。”
慕紫清一怔,对着她曲了曲膝。
沈溪一离开,青萝踏进来,微微蹙眉,“沈溪怎么变了?”
慕紫清笑道:“怎么变了?”
“有些,俗气,还蠢。”
“哦,说说看。”
“十来年也不见她登门,遇到难处了才想到姑娘。当初她瞒着姑娘去见……姑娘也劝过她,可她哪儿听得进去,一门心思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她不是心想事成了么。”慕紫清抿了口茶,笑了笑。
“那今天她何苦来寻姑娘,恐怕还要连累慕府。这不是蠢是什么?”青萝忿忿。
慕紫清长叹一声,“她不蠢,她今天来的目的,都达到了。”
——
次日德祥楼
一身白衣公子打扮的慕紫清坐在德祥楼临窗的位置,这个小阁视觉效果极佳,能看得清外面发生的事情,却不太招人注意。
此时已近午时,慕紫清一手托腮,一手捊着怀中雪狐光滑的皮毛,眼神却是眺望着不远处往来的人群。
绿萝一直紧盯着门口,南宫俊才进门,就笑着向刚进门的南宫俊挥了挥手,“南宫先生,这里这里。”
南宫俊几步走过来,秀长眉毛下面的桃花眼一眯,狭长的只剩一条缝,一身淡粉的衣服格外的显眼。“紫清,今日怎么想到要请我吃饭,”话音未落,一眼瞥见慕紫清怀中张牙舞爪的雪狐,吓的花容失色,蹦了起来,捂着脸,满眼惊悚,“它,它怎么来了?”
雪狐呲着牙,仿佛也在说,你来干什么!
绿萝抚掌大笑,“南宫先生莫怕,它是只很乖巧的狐狸,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慕紫清眉毛轻抬,看着南宫笑,“别那么夸张,不打不相识,也许你们以后还会有更大的缘分也说不上。”
南宫俊想起那天它差点抓破他的脸,心有余悸道:“乖巧?它哪里就乖巧了?简直比狼狗还凶狠,看看,它还冲我呲牙咧嘴,我还是离它远些吧。”
雪狐一翻白眼,跳到绿萝怀里,别过头,一副谁愿意离你近的样子,顺带着还往对面使劲挪了挪,离南宫俊更远了些。
南宫俊作势打一下雪狐,又转头向慕紫清和绿萝眉飞色舞道:“听说,狐狸的肉、头、心、肝、足都可入药,还可以治中风、破伤风、疟疾、惊痫症,唉,就是不知道肉好不好吃,口感怎么样。”
雪狐一听,毛都竖起来,呲着牙,要不是绿萝紧紧抱着,早扑上去了。
慕紫清忍不住笑了起来,“别刺激它了,成吗?”
绿萝紧紧抱住雪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事笑的这么开心?”景衍一身水蓝色衣衫翩然而立,微阖着双眸笑问道。
慕紫清站起身,与景衍见了礼,这才道:“你可真准时,不到早,不晚到,掐点儿进来。”
今日的景衍显得格外清爽,长而卷的睫毛下,是一双似笑非笑的眼,那不羁的笑脸中却透出一股气宇轩昂的气质来。他整个人看起来让人觉得轻松惬意,只有那不经意见流露出来的睿智与机警让人不敢小瞧了去。
景衍身后跟着一脸严肃未羽,年轻稚气的脸庞一股子倔强。
景衍扫一眼一身白衣公子装的慕紫清与一旁淡粉衣衫的南宫俊,似笑非笑,“与慕公子约定的午时,在下可是不敢不听。啊,这位是?”
南宫俊长揖见礼,双桃花眼脉脉含笑,“在下南宫俊,阁下莫非就是,九爷?”
慕紫清斜了一眼南宫俊,“南宫,你的八卦能力可真不是盖的,这岳京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吗?”
南宫谦虚的抱关抱拳,一脸谦虚,“哪里哪里,我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以后继续努力。”
“百闻不如一见,果然,红遍皇城的南宫先生是如此的俊秀。”
第三十七章 宴请(二)()
南宫俊嘴角往下一扯,两眼一番,“听着可不像什么好话,是吧,清儿?”
慕紫清笑而不语,拿眼直瞅着南宫俊和景衍。
掌柜的眼力见儿极好,看着景衍进了门落了座,一溜烟拎着长衫前襟,小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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