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双柏这会坐在柳永旁边,笑道:“值此盛景,柳兄为何不作一首诗凑趣呢?”
柳永笑了笑道:“诗词之道,极重意境。自我母亲死后,我奔奔营营,不复当年灵气。偶然应景应节作一两首诗,尘俗之气却稍重,论不上十分好。若能避得过,便不轻易作诗了。”
柳永说着话,察觉莫双柏好几次情不自禁看向千芳公主那处,不由问道:“双柏,你也十八岁了,为何还未定亲?”
“去年本来要和高家小姐定亲的,才合了八字,高小姐府上夜里却失火。那场火虽不甚严重,却带累高小姐入了庵里带发修行,婚事自然不成。此事之后,母亲听信一个道士的话,说道我的姻缘在京里,不宜早婚,因此一直未再拟婚事。”
柳永听得莫双柏的话,点了点头。那高小姐若不是因失火被烧伤了手脸之类,就是因夜里失火,不及穿衣着鞋就被人扶出外面,在下人跟前没了脸面,失了体统之类,才会进庵修行。发生这样的事,莫双柏自然不好马上又向其它小姐提亲。
莫双柏说着话,见林媚和史平云似乎朝这边瞧了瞧,想起这段时间听到的闲话,略为柳永担忧,一时道:“柳兄,想当年咱们是同窗,无话不说,交情非浅。这回我上京来,柳兄待我,也若从前,并未有所不同。我对柳兄,也如从前那般心态。只是……”
“双柏,你有话就说罢,不必吞吞吐吐。”柳永笑道:“要是从前,你早说了,不会这般斟酌言词。可见还是不同了。”
莫双柏想了一想,也不再避讳,直接道:“听有些人言道,柳兄一直未婚,为的却是想攀一头好亲事,好借力向上。我却思想着,柳兄有才,实不必靠姻亲上位。比方侯府义女林媚,本是仲星的未婚妻,虽退了婚,认了干亲,外间闲言未停。这个时候,柳兄若是向她提亲,却未免惹人口舌,说道柳兄是看中她侯府义女的身份,……”
柳永一听,知晓莫双柏定是在苏府听到一些闲言,这才开口劝自己的,一时拍拍莫双柏的肩,笑道:“双柏的好意,我自然深知。只是此事……”
柳永止了话,略略出神。之前无论是任晓玉也好,周敏敏也好,总难以下决心向其中一个提亲。为什么这次对林媚,却动了心呢?是林媚那两次阴差阳错的亲密令自己萌动?还是因为林媚告诉自己有人想要调换他们的香包时,当时那种温柔怜惜的语气令自己生意?
柳永寻思着,眼睛不由自主去搜寻林媚的踪影,待见她亭亭玉立,笑靥如花和史平云说着话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林媚说着话,一时抬头,正好对上柳永的眼睛,一时忙转开头,却感觉胸口“咚咚”乱跳,有些心慌气短。
如月郡主和周敏敏悄悄讨论柳永的事,一边观察着林媚,待见她和柳永视线一碰,各各转头时,忍不住和周敏敏道:“敏敏,要是一男一女,我偷偷看你一眼,你偷偷看我一眼,这是怎么回事呢?”
“哦,这个呀,在我们这里,叫眉来眼去,郎有情,妾有意。”周敏敏解释一下,看看如月郡主,很为她发愁,要是她偷偷看人家,人家肯定会退走,不会和她眉来眼去的。
如月郡主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一边寻思:小媚和那位俊男子眉来眼去的,分明是有意思。待确定小媚的心思,我就求皇上赐婚去。
那一头,千芳公主笑吟吟应付着几位小姐,待她们走开,这才和二公主道:“怡然啊,这满园的才俊,你觉着,谁堪作你姐夫呢?”
现下母后坐稳了皇后宝座,十二岁的弟弟也封了太子,自己再无须牺牲婚姻来巩固母后的势力。相应的,这一次择婿,择的,便是一个可心之人。不须太好的家世,不须太出色的才华,甚至,不须太俊美的外表,但,必须真心!只是,达到一定条件的男人,他要找一个真心的女子,难度或者并不算很高。达到一定条件的女人,她要找一个真心的男人,谈何容易!
二公主平素虽大大咧咧,对这个姐姐,却是敬重的,也知晓她一些想法,当下道:“皇姐,若咱们是普通权贵家的小姐,凭咱们的才貌,想择个可心的夫婿,没准容易些。但咱们是公主,反不好选择了。”
是的,戏剧里常会上演某某贫寒书生高中状元探花榜眼,被公主看上,然后平步青云的故事。但现实中,纵使这样的贫寒书生再有才华,她们也看不上。不是嫌书生的出身,而是既然出身贫寒,气度谈吐举止等等,便稍差,免不了有股畏缩之气,免不了小鸡肠肚。偶然有一个两个天生有气度了,却免不了胸怀大志,想光宗耀祖,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出人头地,也自然不甘作皇家的女婿。身为公主,若能自己选择,怎会去嫁一个不甘不愿的驸马?
贫寒出身的少年郎既不是良配,便只能放眼权贵家的子弟了。便权贵家的子弟在家里享受惯了,做惯了大老爷,纵使爱慕公主,也不甘屈居公主之下。再要他们捧出一片真心,那更是为难。
千芳公主转动着茶杯,半晌道:“这满园中的才俊,若要论出色,自然要数周明扬和柳永了。但这两个,绝不是良配。他们的心思太深,不可能好好当咱们的驸马。要么,咱们下嫁到某家府里,洗手作羹汤,俯头当小媳妇。要么,咱们便要择一个心里有咱们的人,既不要他俯就,也不用俯就他。这样,便能得享幸福。”
一提起周明扬,二公主心里也有气,哼道:“自打母后透出意思,要招他为驸马,他一见了我,便装模作样扮小媳妇恶心人,为什么呢?还不是不想当驸马。他虽出色,我也未必一定要强招他为驸马不可。宫里那么多女人争斗来争斗去,折腾个没完,为的,还不是父皇的欢心么?我不想做那些女人。我要的,也是一个一心对我的驸马。”
若是早年,千芳公主绝对会认为,无论是周明扬也好,柳永也好,只要当了她的驸马,她迟早会驯服他们。但尚瑜的事过后,她却累了,只想找一个人好好过日子,不想再费心神去驯服男人。
“世间的人总是以为,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殊不知,历朝历代,皇帝的女儿中,嫁得良人,一生幸福的,却极少。身为公主,有多少个能随心所欲,选取一个出色的男人为驸马的?”
二公主知道千芳公主这些话,其实也是抱怨舅舅当年逼她下嫁尚瑜之事。只是当时,她若不下嫁尚瑜,父皇焉能下定决心封了她们的母亲为皇后呢!千怪万怪,只怪尚瑜不该听信别人的撩拨,一心要立下战功,结果跑到战场丧了命。
“皇姐,你瞧那如月郡主,似乎一直看着柳状元呢!”二公主见千芳公主停了话,怕她忆起尚瑜伤感,一时眼睛骨碌碌四转,转到如月郡主身上时,忍不住笑了,俯在千芳公主耳边道:“若这位如月郡主看中柳状元,进宫求父皇赐婚,父皇自然会一口应承,到时就有好戏看了。”
千芳公主瞧瞧柳永,再去瞧瞧如月郡主,不知为何,心情突然爽起来,趴在二公主肩上,一起坏心的笑了。
柳永也察觉到一对眼睛一直瞪着他,抬头一瞧,正好对上如月郡主的大眼睛,心下打个突,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下。
莫双柏也发现了,一时大急,跟柳永道:“柳兄,咱们不要坐在这儿惹人看,往那边走走罢!”
如月郡主眼见柳永和莫双柏边说话边往另一边走,眨巴了一下眼睛,站起来去拉林媚,笑道:“小媚,我想看看这园子里的景色,你陪我去。”
林媚想及上回的事,实在害怕离开人群,夺回自己的手道:“郡主,你想看景色的话,叫丫头领着去瞧瞧罢!我有些腿软,不想逛呢!”
“小媚,走嘛!”如月郡主不由分说又拉起林媚的手。她手力大,林媚一时之间挣脱不开,当着众人,又不好十分拉扯,无奈只得随她向前走。
周敏敏这会已是急急去找周斯和周明扬,小声道:“哥哥,如月郡主瞧中柳状元了,这会追过去,想必是要拦下柳状元说说话的。她不拦还好,一拦,只怕柳状元有了防备,婚事就不成了。”
“既这样,咱们也一道过去,想法拦下如月郡主好了。”周明扬一听事情有转机,且对方是柳永,心头大快,笑道:“敏敏,你只以言语鼓动如月郡主,让她尽快求皇上赐婚便是。”
却说林媚随如月郡主轻手轻脚绕着香树走了一圈,发现她却是跟踪着前头两个人,仔细一分辨,认出前头的人是柳永和莫双柏,一时想要甩开如月郡主的手,偏如月郡主不放,拉扯之下,林媚一个趑趄,险险跌倒,失口“哟”了一声。如月郡主眼明手快,左手扶住林媚的腰,右手环过去搂住,俯下头问道:“小媚,你没事吧?”
柳永听得声音,回头一瞧,借着彩灯的余光,见林媚软软倒在身着男装的如月郡主怀里,如月郡主俯下头去,似乎欲行那无礼之事,一时怒向胆边生,转身大喝道:“你作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笑眯眯更新了!
第四十三章 酥酥麻麻
虽然知道如月郡主的身份,但见着她此刻的举止,莫双柏也起了疑惑,脱口道:“这位如月郡主,真是女子?”
柳永面沉如水,疾速奔到如月郡主跟前停下,见她还愣愣的扶着林媚不松手,忍着气道:“放开她!”
林媚窝在如月郡主怀里,本来已站稳了身子要挣脱出来,一侧头,柳永已是站到面前,一句含着怒气的话语一出,男子气息扑面而来,瞬间,脸颊如火,眼波如水,全身绵软,大急之下,只伸手去摸腰间的香包,一摸,却摸到如月郡主的大手。原来如月郡主适才伸右手去环住她,却是连她的香包一并环住了,遮住了香包散发出来的气味。
如月郡主察觉到林媚身子绵软无力,肌肤微烫,似乎站不稳,本来稍稍松开的手臂再度紧紧环住了,低声问道:“小媚,你怎么啦?”
“郡主,你放开我!”林媚颤着声音,媚眼如丝,低语央求。
如月郡主因相貌像男子,从小到大,没人把她当女人看待,她有时也忘动自己的女子身份,却学男子那般,去讨好呵护一些娇美的女子。这会林媚软倒在她的手臂内,不期然的,她却起了一股要好好保护林媚的英雄气概,一时之间更是环紧了手臂,低头去看林媚。
林媚和如月郡主这一番动作落在柳永眼里,却被看作一个伸手要扳开对方手臂挣脱出来,一个用强,硬是搂住了不让她挣脱。一时怒火腾腾上升,浑忘如月郡主女子的身份,猛的伸手,一转一拧,左手扳开如月郡主的手,右手一探,已是扯住林媚,把她拉出如月郡主的怀抱。
如月郡主的手臂本来紧紧环在林媚腰上,冷不妨被柳永扳开,手指勾到林媚腰上的香包穗子,一时不及缩手,已是把林媚的香包勾落在地而没有察觉。一时又踏前一步,踩在林媚的香包上,伸手去拉林媚的手臂。
“放手!”林媚根本站不稳身子,软软倒在柳永手臂上,心下羞怒,也不知道是喝斥柳永,还是喝斥如月郡主。可惜她发出的喝斥声,仿若女子欢愉的呻吟声,起不到该有的效果。
柳永一触林媚的手,只觉柔若无骨,仿若棉花,顿时明白了过来,唉,原来是软骨病又发作了。这么样一种病,实不宜被他人知晓。他一瞥林媚的腰,不见她系着香包,往地下快速一扫,也没有香包的影子,心知不妙,急中生智,喝斥如月郡主道:“小媚这是中了毒,快松手!”当务之急,只好把小媚安置到僻静处,再为她找回香包了。
香包,我的香包!林媚摸向腰间,这次,依然没有摸着香包的影子,只摸在柳永的手臂上。一时之间欲哭无泪,挣扎着道:“放开我啊!”
林媚要挣开柳永的怀抱,殊不知,她这么软乎乎的扭来扭去,挨挨蹭蹭,却起了另一种效果,柳永一张俊脸,一时之间也起暗红,再也顾不得许多,伸手一搂,把林媚抱起,冲目瞪口呆的莫双柏道:“双柏,小媚却是中了毒,此事不宜外扬。你悄悄到前头去问问丫头,看看公主府可有薄荷叶,若有,尽快拿一点过来。”待莫双柏匆匆跑掉之后,柳永又朝如月郡主道:“烦请郡主在左近找找,看看小媚的香包落在何处。那香包内,有可用的药。你若找到了,马上拿过来。”
如月郡主一听林媚中了毒,急的嗷嗷叫,“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的。”她说着话,见柳永抱了林媚隐进黑暗中,一时低头四处瞧,自语道:“要找到香包!”
千芳公主这园子是请专家设计过的,讲求九弯十八曲,处处显匠心。柳永抱着林媚转过几颗香树,果然找到一处僻静的花丛,一时抱了她钻进花丛中,安慰道:“放心吧,双柏为人稳妥,定会找到薄荷叶的。”
你不要这样近着我,我自己就能站起来去找回香包了。林媚这会只恨自己上回没有暗示多一点,让柳永明白,她这病,是不能近着年轻男子的。
柳永见林媚颤动着嘴唇说话,偏生听不清,便俯到她唇边,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唔……”林媚睫毛轻扇,嘴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却含糊不清,因蹙着眉,努力侧头,想要避开柳永的气息,一时口干舌燥,一条粉红小舌缓缓伸出,先在下唇研磨一遍,接着翘起舌尖,欲待轻舔上唇,恰好柳永俯到她唇边,她香舌一伸一翘间,舌尖弹在柳永上唇,触感柔软温热,全身酥酥麻麻,尚存的三分理智知道,大事不妙了,一时狠下心,咬紧了舌头,狠狠向一侧偏开脸,喘着气道:“别过来!”
柳永双唇被一香软柔嫩之物轻轻一触,全身如遭雷击,呼吸急促起来,好半晌还维护着俯身的姿势,哪儿舍得离开?心下有些明白了过来,怪道自己遍查医书,也没查到林媚这种软骨病的病由,原来这种病,这种病是这样的……。世间就算真有他人得了这种病,又焉会记录在普通医书上呢?
这会儿,如月郡主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终于在自己脚底下拣起林媚的香包,一时循着香树绕向前,一路喊道:“小媚,小媚!”
“在这儿!”柳永听到喊声,从花丛中钻出来,手一伸,从如月郡主手中夺过香包,吩咐道:“守在这儿,有人来了,就喊一声。”
“小媚怎么样了?”如月郡主焦急万分,想拨开花丛去看林媚,却听见林媚在花丛内应声道:“郡主,我没事。”
“你医好她了?”如月郡主惊喜,朝柳永道:“小媚果然好眼光。”
“哦!”柳永神色一缓,态度温和了许多。这位郡主既然知道是小媚好眼光,她适才那般瞧着我,自然是代小媚瞧的,情有可原。
如月郡主见柳永钻进花丛中,一时捏着拳头挥向天空,咧着嘴笑了,既然小媚喜欢这位俊男子,这位俊男子也有心,过几天自然要进宫求赐婚。想我们三个女子到大周国来,一路都商量好了,到时一起嫁进宫中,共侍一夫,却要互相提携。不想她们两个一起嫁进宫中,我却孤零零的要独自嫁给另外一人。好在母亲有灵,却赐了一位温柔美丽的小媚与我为伴。到时和小媚一起嫁与这位俊男子,……。
如月郡主想到未来的美好日子,心情极好,双手合什向天空拜了拜,诚心感谢上天的厚待。
柳永执了香包,帮林媚系在衣带上,待见她坐直了身子,这才道:“过得几天,我便会上侯府求亲。”
为什么三次宴会,皆会出这样的事,又皆碰上他呢?林媚一面痛恨自己的软骨病,一面决定,下次再有这种男女混杂的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