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的阳光透过打开的门射进有些阴暗的房内,一个瘦削干巴的孩子就那样站在一片阳光之中,呆呆望着房子里面。由于光线的突然变化,我一时看不太清他当时的表情,但是,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从他口中冒出的半句话:“敏哥,你说钦哥他们来的……”
说到一半,话就被吞了回去,那个孩子好像突然变成了木偶一样,愣在原地看着我们满屋子人,手足无措。他呆呆地盯着我看了半晌,又扭过头去分别看了看小二爷、红杰、险儿、武昇等人,最后才把目光落在了小敏身上,嘴唇微微挪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明显地因为紧张和害羞而不知该如何表达。
“哈哈哈哈哈,聂尘,你胆子只有这么大啊?来来来,进来唦,开着门干什么。”小敏大笑着拉开凳子,走了过去,一把搂着他向屋内走了进来,边走边对我说:“钦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弟弟,就住我隔壁的,叫聂尘。聂尘,你一天到晚说想见钦哥,想见九镇六帅,都在这里。呐,这个是红杰,杰哥,也听到过啦。你怕什么?看到人了又没有礼貌了,叫人啊!”
所有人都停止打牌,面带嬉笑地看着这个黝黑瘦小、有些冒失的孩子,一言不发。
聂尘怯怯地再次看了我们一眼之后,还是紧紧闭着嘴,不敢开口,甚至连头都微微低了下去。
“哈哈哈,小敏,不碍事,不碍事。小伢儿,胆子小,不要紧,你安排他坐好,我们打牌,我们打牌啊。聂尘,烟啊,槟榔啊,饮料,你要吃要喝自己拿,不要紧的。”也许是被聂尘当时的那份童真所打动,也许是出于对弱者天生的同情心态,那天的我主动替聂尘解了围。
却也得到了一个出乎我意料的回答。
“钦哥,我不是小伢儿,我十四岁哒。”
听到这句话,我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向他,这个黑黑瘦瘦的小孩子,有着一双很大的眼睛,此时,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了刚开始的怯弱与害羞,而闪烁着一种别样的神采。
熟悉之后,发现聂尘完全不是刚进门给人留下的感觉了,他有着一种超乎年纪的成熟与机灵。端茶递水之中,他已经很巧妙地把他对于我们的崇拜与尊重表达了出来。
最后,小敏给我说,他想跟着我混。我想了一下之后,给出了这样的回答:“他还太小了。我们搞事,这么小,搞不好的。等几年,他长大了再说。小伢儿,打什么*流啊。听大人的话,读书去唦!小敏,他跟我就不跟哒,要是实在是想玩,被人欺负了,你就帮哈忙可以哒。”
扪心自问,当时说这些话,我是有些装逼的,出于所谓的自重身份,对于一个崇拜者的装腔作势。但是,我也是真心地觉得我这样说是为他好。
不过,有些时候,有些人,他们的人生是由不得别人安排的。
打拼3 第二部分(20)
还记得当时,我这句话说过之后,一旁的聂尘虽然没有说话,他的眼里却又出现了那种神采。这次,我看懂了,那是不服气。
这就是刚开始的聂尘,一个敏感、自信、单纯,也有些好高骛远的孩子。
57
从此之后,聂尘除了和小敏还是走得很近之外,再也没与我们其他人有过太多接触。
一两年的时间,他也有了自己的圈子,虽然他不是圈子里的灵魂人物,更不是大哥,但是他毕竟还是有了自己的圈子。
只是,就像当年被我赶出九镇之后,迷茫绝望的小兵儿一样,野心勃勃却又同样迷茫的聂尘也进错了圈子。最初,他和他圈子里的那些小混混一起,只是在学校门口敲诈点烟钱、上网钱;然后,他开始偷东西;最后,他找了一条发财的路——女人!
那些成天待在低级的街边*、松骨楼里面,皮肉松弛、面貌臃肿、打扮低俗的,靠出卖自己身体赚钱的女人。
换句话说,十四五岁的时候,聂尘已经成为了一个小小的鸡头。
九镇位于一个相对落后的偏远山区,那里的人们也相对保持着一些古老的道德观。所以,当时的聂尘已经彻底成为了九镇人心目中的一只过街老鼠,没有一个人能够容忍,一个毛都还没有长齐的小孩子,居然就开始和那些卖*打情骂俏,并且以此为生。
但这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他一路走来,顺着小兵儿当年的足迹,最后也就理所当然地走上了小兵儿多年前的那条老路——开始吸毒。
他吸毒之后,也就是他死之前的几个月左右,在小敏的生日宴上,我再次见过他一面。
那次,我和险儿两个人到得比较早,客人们都还没有来,但是聂尘已经在里面了。小敏安排他帮忙打下杂:核定菜式,给客人上烟,安排入座等等。由于客人还不多,我和险儿去门口抽烟的时候,与站在门口迎客的聂尘有过几句交谈。
“哎呀,钦哥、险哥,你们进去坐唦,这街上车来车往,都是灰,又热。进去坐咯,我去给你们倒茶。啊?”一看到我们,聂尘就赶紧拿着烟迎了上来,几年的时间过去,聂尘也起了很大的变化。
他还是一样的黑瘦,但是个子却长高了很多,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小孩子的模样。看到我们之后,他的表情不再像当年一样青涩害羞,而是相当的老练圆滑,甚至有些猥琐。原本有着独特神采的那双大眼睛也变得黯淡无神,长着无数暗疮、青春痘的脸上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副萎靡不振、暮气沉沉的样子。
“哎,不用了,不用了,聂尘,你忙你忙,我们就在这里站站,里面太闹了,也闷。你忙你的咯,不用管我们。”
虽然他现在的姿态比起多年前的那次初见要显得恭敬、礼貌许多,我的心里却感到了一股厌恶,只想他快快走开,越远越好。身边的险儿则将这种情绪表达得更为明显,连看都不去看聂尘递到他眼前的那根烟,从鼻孔里微微发出了一声闷哼之后,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芙蓉王抽了起来。
聂尘显然看出了险儿的意思,只得讪讪然地将递过去的烟又拿了回来,叼在了自己嘴里。也许是因为我对他更加礼貌的原因,聂尘点上烟之后,再次凑了过来,赔着笑,问我道:“钦哥,你那个买码的事怎么搞的啊?要搞好了吧?我就晓得,九镇这个地方,我只佩服钦哥你一个,义色、老鼠、保长只算个*。钦哥,你发财哒,抬哈我啊。呵呵呵!”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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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拼3 第二部分(21)
“呵呵,有机会的,有机会的……”我恨不得开口把他骂走,但是别人问到眼前,却又不得不回答。只好随口说了一句,又转过头去自己抽起烟来。
“真的!?钦哥!”
我被聂尘这句话吓了一下,转过头来,呆呆看着他,他的眼神一扫开始的颓废与暮气,变得灵光闪闪,居然还放射出几分当年的神采出来。
“啊!呵呵呵……”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是不等我整理好茫然的头绪,聂尘就再次开口打断了我:“钦哥,我告诉你。你莫看我而今混得不怎么样,街上的人骂我,那些人懂个*懂!老子办事还是办得的,那次,老子……”
“你个小麻皮,你在哪个面前讲老子啊?你是哪个的老子?你只怕是活得不愿意了是吧?你办得事?你办得个*事,一个小麻皮,白粉仔,天天偷鸡摸狗,你还充起屌来了。”一旁的险儿再也忍耐不住,突然爆发了。
险儿的喝骂声让聂尘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傻傻看着险儿,又转动眼珠看了看我,终于明白了过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一言不发。
我本以为他受到了险儿这一顿骂,会受不了走开,还有意安慰他一下,谁知道他居然再次脸色一变,变成了一脸无所谓的无赖表情,笑嘻嘻地看着险儿说道:“哈哈哈,险哥,你也莫凶我唦,我怎么讲也是敏哥的弟弟,算是你们的人,凶我搞什么。别个看我不起无所谓啦,险哥你莫看我不起唦。你险哥发句话,有什么事要我搞,要办哪个,我不帮你搞得舒舒服服,我聂尘就是婊子养的,再也不打流哒!”
险儿脸色一变,猛地把手上的烟头往地上一扔,就要走过去,聂尘也吓得向后退了一大步,我一把扯住了险儿。
聂尘一看险儿被扯住了,居然再次开口说道:“钦哥,我从小就把你当偶像看的,你们莫看我不起!我也没得法啊,我……”
“聂尘,这样好不好,你莫讲了。你少搞些偷偷摸摸的事,今后有什么,我不好办的,我就找你帮忙,要不要得?我先多谢你了,啊?”
“哈哈哈,好好好,钦哥,我保证今后不丢你的脸,什么*飘飘(注:黑话,指白粉),老子绝对不得再吸了。今后你只要发话,老子死也要去搞。哈哈哈!”
一听到“老子”两个字,险儿又猛地向前一挣,我只得死死抱着他,将他拖进了屋内。
临走前,我还看到聂尘在满脸笑意地说着什么,佝偻着背,一个人孤独地站在艳阳之下,喃喃自语……
也许,那一天,他真的想过要改变自己,要实现当年的那个梦,要做一个自己想做的人。
但是谁知道呢?因为他的改变不会有人看到了,老天留给他的时间再也不多。几个月之后,他就遇见了一个人。一个要了他的命的人。
58
险儿跑路去了广东,我独自回九镇几个月之后的某天中午,刚起床,正坐在家后面的小庭院里边吃东西边和外婆聊着天。突然听见外面街上警笛大作,一声连着一声,狂叫着由远而近,又由近至远。
虽然知道自己最近并没有犯过什么事,这样少见的急促的警笛声却还是听得我心里一阵阵发慌。原本正吃得津津有味、美味无比的饭菜,也变得好像在嚼着一条棉裤一样,嚼了半天却吞不下去。
再继续草草扒拉几口饭菜之后,给外婆说了一声,转身走出家门。我想要尽快地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弄得这样满街警笛狂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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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拼3 第二部分(22)
九镇不比大城市,流子啊,警察啊,一般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平时就算是要抓个什么人,只要上街找找就可以看见,极少有什么必要出动警车大肆逮捕。要知道,在九镇上一次的警笛大作还是多年之前,我们刚出道的时候,跟着三哥一起办黄皮的那个元宵节。
那次可是废了两个人。
而今天,警笛的响声要比那天显得更加让我心惊肉跳,这又将会是什么事呢?很快,我走到了自己的迪厅之后,守在里面的贾义他们就惊异万分,却带着一股掩不住看热闹的稀奇兴奋感,告诉了我一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聂尘死了!
就死在九镇旁边的神人山上面,离我们兄弟当年结拜的那座小庙不远处的一座山头上。
身上一共三刀,伤口全部在咽喉部位,刀刀致命!
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情所引起的争论与传闻,铺天盖地地覆盖了整个九镇的每一个角落。无论何时何地,不管你愿意听还是不愿意听,你总是会接触了解到这件事情的一切细节。就像是某段时间天涯网随处可见的邓贵大和邓玉娇事件一样。奇妙的是,除此之外,这两件事情还有着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包含了一个被人同情的杀人犯和一条受人唾弃的生命。
前面我说过,聂尘出来打流却又跟错了圈子,在那个错误的圈子里面,他学会了很多错误的东西。比如吸毒,比如偷窃,比如骗女人,比如无耻。但是让他丢了命的是他学会的另一个本事,而且在九镇,聂尘将这个本事发挥到了前无古人的极致。
这个本事叫做敲诈!
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跟在那些小混混身后,去学校、网吧、游戏室等地方找学生们弄点小钱。后来,他学会了找十字路口摆摊设点,卖瓜果、烟酒、槟榔的小贩们赊点东西。
再后来,他学会了找亲戚朋友借钱。再再后来,他又学会了去*,去找那些可以做他妈妈的女人们睡觉,要钱。
而这一切的经历之中,他发现了一个道理,一个让他感到可以生存的道理:无论是学生也好,还是小贩、亲戚、*也好,每一个人在厌恶他的同时,居然还有些怕他。往往他一开口敲诈,得到咒骂之后,却也无一例外可以得到钱。
于是他懂了。开始吸毒之后,他更是将这条对人生的领悟发挥到了淋漓尽致。这也让他一举超越了九镇所有的流子,成为老百姓口中的头号垃圾与绝对恶人。
恶人自有恶人磨!磨掉聂尘的那个人,叫做张志威。
一个聂尘曾经叫过威哥的人,九镇十三鹰里面排行第十的张飞的结拜兄弟,也是一位屠夫的儿子。
59
当年我们刚出名的时候,通过小敏的介绍,贾义和胡玮带着几个兄弟自己找上门来,要求跟着我们混。当时,随着贾义和胡玮一起过来的人里面就有张志威。
在我的印象中,张志威留着小分头,话不多,说话声音也很小。但是说起话来,急急火火,一字一顿,有些像当兵的回答长官时的口气,很有特色。而且为人颇有礼貌,不管多远,只要让他看见你了,一定会跑过来打个招呼。
他的胆子并不是很大,跟着我们的那一段日子里,甚至都没有参与过一次打架,除了偶尔喜欢随在我们屁股后面跑前跑后之外,他全身上下,可以说没有一处地方像是一个流子。所以,我一直想不通,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杀人犯,而且是一个极度老辣、狠毒的杀人犯。
打拼3 第二部分(23)
聂尘认识张志威也是通过小敏,那个时候,聂尘刚出道不久,张志威也还在跟着我们一起打流。虽然实力和名气比不上小敏,不过按辈分,张志威和小敏却是平起平坐。所以,当年聂尘见到张志威,都要毕恭毕敬地叫声“威哥”。
那个年纪的人,尤其是那个年纪就开始在江湖上打流的人,往往对于钱财看得都不是很重。张志威尤其是这样一个人。他的父亲是九镇菜市场的一个屠夫,屠夫的收入一直都是不错的,家里又只有张志威这样一个独子。所以,只要张志威想用钱了,父母给的一般都还是相当宽裕。
张志威家里条件好,却并不是每个流子家里条件都好。打流打出名堂了,你当然不会差钱用,只不过,打出名堂来的人并不多。一般的小流子们日子都过得有些紧紧巴巴。于是,在某段时间之内,有些老实、木讷的张志威俨然成为了小流子圈的财神。钱虽不多,偶尔没有烟抽,没有饭吃了,找下张志威还是没有错的。
聂尘家里条件就不好,他们第一次金钱上的来往是一次偶然。
聂尘在学校敲诈的时候,找错了人,敲了当时跟着三哥混的,一个叫做新钢的流子的表弟二十元钱。
当天晚上就被新钢在游戏室找到了,拿着游戏室老板做饭的一瓶酱油敲在了聂尘头上,红的血,黑的油,流了一身。聂尘不敢回去,也没有钱,只得在商贸城坪子里面的一个水龙头下冲洗血迹油渍。张志威下晚自习,过来玩游戏,就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张志威出钱,带聂尘去医院把头包扎了一下,并且请他吃了一顿夜宵。
小敏曾经告诉过我,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