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华天”还是“华都”的宾馆住一下。因为,二○○一年的某段时间,我们两兄弟在这里度过了一段虽然煎熬,却并不空虚,让人终身难忘的岁月。
之前说过,跑路不比旅游,虽然对于流子来说,跑路已经成为了生活当中的某一部分。但纵然是这样,也不得不说,它还是一种莫大的煎熬。
很多的电影电视里面,黑道人物跑路的时候,都是鲜衣怒马,呼朋唤友,快活至极。比如《古惑仔》里面的山鸡,跑路到台湾的时候,小黑哥来招待他,在高档KTV里面,美女环伺,引颈高歌。
当然,我相信这样的事是存在的,江湖上藏龙卧虎,我本小小夏虫,不敢语冰。但是,这样的情况绝对不是在我世界。在我的世界里,跑路完全失去了那些美丽离别的光影和浪迹天涯的浪漫,剩下的只是煎熬、失落、后悔,和无尽的恐惧……
跑路的过程中,你不知道最终你会失去的是什么?是打拼多年的江湖地位,还是经营已久的兄弟感情,甚至是视为生命的人身自由。也许在跑路的过程中,一样会有朋友来招待你,但是人总是势利的,何况是“钱”字为上的江湖朋友呢。
你威风时,“×哥”“×哥”的叫唤不绝于耳,一旦你跑路就不同了,往往这个时候才是看清人的时候。招待你的朋友们也许会请你吃顿饭,好一点的甚至安排你住处,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因为你而今是一个麻烦缠身,不知什么时候会殃及到他的跑路人,而不再是当年那个雄霸一方,可以为他带来利益的“×哥”了。
除此之外,你还需要尽少地和过去的朋友、过去的小弟、过去生活里的一切产生联系。你要少上街,少做你想做的事,要尽量地待在一个地方,吃了睡,睡了吃,用最大的可能保持低调与平凡,千万不要引人注目。
这样的跑路本身就已经是一个樊笼,可如果不这样,你就有着很大可能进入一个真正的樊笼。
朋友的势利,前途的担忧,生活的反差,内心的彷徨……个中辛酸,又岂足为外人道。
我和险儿的那次跑路也是这样,出来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就得到消息,胡玮、元伯、周波他们五个人和团宝那边的七八个人都被抓了。小二爷也进去关了三天,我得到消息的两天前才通过一个朋友保了出来,三哥这几天也天天被叫着去所里谈话。现在家里还在到处搜捕险儿,虽然通过朋友们的帮忙,目前还没有提到我的名字。但是终究会提还是不提,谁都不知道。
到了武汉之后,和当地一个过来接我们的、早就相识的朋友吃了几顿饭,在他给我们安排了住处之后,我和险儿就没有再去麻烦他了。因为我们知道,人越是落难的时候,越是要靠自己,总比靠别人强的。
所以,剩下的日子,每天就是我们两个大男人在小小的双人房间里面度日如年。
所幸的是,在那段日子里,我们两个百无聊赖地翻看电视,居然无意中见证了一段历史,和两个男人的成长。这也引发了我们之间颇有意味、意义深远的一次长谈。
这两个男人分别叫做阿伦艾弗森和科比布莱恩特。
51
大家应该知道,我们兄弟都喜欢打篮球,但是我真正爱上篮球,是从我和险儿跑路在武汉的那段时间。
打拼3 第二部分(12)
那个时候,正是美国NBA开打季后赛的时间,我们两个在吃完饭之后,躺在床上睡也睡不着,出去玩也实在没心情,偶然打开电视,正好是76人对雄鹿的一场比赛。然后,就在那个宾馆,我们忘掉了跑路,忘掉了追捕,忘掉了前途,也忘掉了江湖。那一段的生命中,最纯粹的只有篮球,以及篮球带给我们的激情与快乐,在这样的状态下,我们一直看到了最后科比与奥尼尔捧起了当年的总冠军奖杯。
我喜欢的是76人的阿伦艾弗森;而险儿喜欢的是科比布莱恩特。
有些时候,有些小事,往往都预示了一个人的未来与性格。在当时看球的时候,我和险儿有过这样的一次谈话,多年以后,彼此之间谈论起来,依然是记忆犹新,言犹在耳。
“胡钦,你觉得,今年哪个得总冠军?”
“不晓得,我还是想艾弗森得。这个*真的屌!”
“老子不是问你想哪个得?是问你今年应该是哪个?”
“……只怕还是湖人,奥尼尔太狠了。”
“哈哈,我也这么觉得。”
“你莫屌,又不是科比狠,要是没有个奥尼尔,你看哈是哪个赢。”
“哈哈哈,不是艾弗森,你不舒服吧。”
“哎呀,无所谓,看个球而已。奥尼尔总要老的,他老了,天下就是艾弗森的了。”
“等他老哒,再出头,也就没得意思哒。”
“那也是的。”
“……”
“……”
我还清楚记得,说到这里,我们突然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险儿坐在床边的位置上,默默喝着啤酒,我则斜靠在床上呆呆盯着电视。
本来,我以为这次的谈话将会到此为止。但是突然之间,出乎我意料的是,险儿拿起手上的那支啤酒猛灌了一大口,嘴角上残留着酒渍抬起头来,双眼亮晶晶地望着我,眼睛里面有着一种让我感到很陌生,但是又仿佛有些振奋的东西。
“胡钦,其实你也没得什么不舒服的,科比和艾弗森都差不多!真的差不多!”
“……”
无头无尾的一句话,让我听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得偏过头,认真地看向有些莫名兴奋的他。
“老子告诉你,艾弗森出不了头,科比一样也出不了头。不把奥尼尔扳倒,这两个*没得一个出头的。你以为湖人拿总冠军哒,科比就当大哥哒。*!他一样还是一个马仔!老大只有一个,就是奥尼尔。”
那一刻,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险儿想要说的是什么了,一种奇怪的心情也在瞬间冲击着我,有些期待、有些兴奋、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
险儿再次重重地把酒瓶往身边的茶几上一放,再次死死盯着我说:“胡钦,这么些年的弟兄了,我晓得你一直都想当老大,而今我问你,你想过当哪个样子的老大没有?”
“你发神经啊?”
险儿接下来的话果然应验了我那种模糊的揣测,但是他的话太过于尖锐,尖锐到让我不安,让我直想要避开。
“你少和我讲这些要不要得?胡钦,我给你说。今天只有我们兄弟两个,我险儿是个什么人你晓得。我真的没有想过会到今天这一步,我根本就不想打流的,你也晓得!只是到了这一步,我也不后悔。我告诉你,这个话,我没有说过,平时有什么话,小二爷他们都会说。今天,我也给你说哈,我要么就不打流,要打流就只有你是我的大哥,其他哪个都不行,其他人要当大哥,不如老子个人搞!”
我心头升起一股热流,但无言以对兄弟。书包 网 … 手机访问 m。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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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拼3 第二部分(13)
“你也莫想歪哒。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次办义色没得错,要办。不是你,老子早就想办哒。九镇天生就是他的啊?他是大妈妈生的,天生就该当大哥,就该比我们屌些啊?胡钦,要出头,就要办他们。如果你坐着等他们退哒,新的一批也出来,这样等来等去,老大不老大,轮不轮得到我们还真的说不好!”
听险儿提起三哥,我的心又灰下去,接口道:“我晓得,这些道理,讲了万把次了,这次都弄成这样还讲什么讲。再说,义色搞了也搞了,算哒,不讲了。”
险儿将啤酒在床头柜上一撴,道:“胡钦,你什么地方我都佩服。但是有一点你机巴就真不怎么的。弟兄,你搞事不干脆!你看义色这件事,本来早就可以搞了,搞了也不得弄到今天这样,你就是不搞,兄弟感情?如果他把你当兄弟,不是把你当马仔,为什么就一定要你付出,要你当小弟,他就当不得?”
“不讲了,不讲了!紧讲没有意思了。”
听到我的话,险儿突然安静了下来,坐在那里,半天之后,再次从嘴里冒出了一句话:“胡钦,其实,我今天要讲的不是义色的事,我的意思是你要做好大的事,就要干干脆脆定个好大的目标,拖泥带水,真的要不得!这次还好,万一下次再出事呢?我们是打流的啊。”他的语气不再有开始的激动和兴奋,变得非常平淡冷静,但也更有力量。
“定个什么目标啊?”
“定个当大哥的目标!”
我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看向了险儿。不出我所料,不等我开口,险儿说:“当大哥就当最大的!廖光惠就是奥尼尔!”
短短的一句话就像是五雷轰顶一样,震得我一动不动呆坐在床头,状若木鸡。在我心底的最深处,今天险儿说出的这个意思,其实早就已经存在了。但是我从来没有给任何人提过,甚至连想都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廖光惠离我实在是太远太高,太过于遥不可及。
我这个人是一个比较感性的人,不到势必翻脸的最后那一步,我真的不愿意提前去设想。所以,我也从来没有直面过自己的梦想与现实的残酷冲突。而今天,险儿居然非常直接,甚至有些残忍地把我一直努力压抑着的这一面给揭了出来,我无法面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除了震惊之外,我的心底甚至有着些许的愤怒。我就像是一头驴子一样,被背上那根无形的鞭子催促着向前不断奔走,却无力反抗。
因为,无论是现在的险儿也好,还是以前的小二爷、地儿、武昇、袁伟也好,他们都是我的兄弟,而且他们是真心真意地为我好,只是他们的好都太自以为是了。有些时候,他们让我感到无所遁形,我一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某些方面,却在他们的步步紧逼之下,逐渐显露出来,让我不得不去面对那个我根本就不想面对的自己。
但是,我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是我的兄弟,而且是我最好的兄弟。
在这样的压力当中,似乎唯一可以留给我的路途,只有屈服。
极度复杂的心态之下,我低下了一直与险儿对视的目光,耳边却传来了险儿淡淡的一句说话:“不管你怎么选择,只要我不死,我就站你一边!”
52
自从那次看球赛时的对话之后,我和险儿之间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气氛里面。
我不怪他,更谈不上恨他,就是觉得有些不开心,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略带点神经质的不开心,还有些生气。
打拼3 第二部分(14)
现在想起来,这样的不开心也许是因为我的不敢面对和嫉妒。险儿说出来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是把一个长期隐藏的我剥开来,血淋淋地送到了我的眼前,让我无地自容的同时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种被揭开的痛楚,是他难以了解又是我一时难以承受的。
所以,我嫉妒,我嫉妒他活得比我洒脱,比我自在。我给予了自己太多的束缚,却又一直无法解开。也许,当时的我就意识到,穷尽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像险儿这样随性不羁地活着。
在这种生气和不开心中,我有几天对险儿总是不冷不热,爱理不理。
他没有和我计较这么多,还是一如既往地尊重我,或者说是包容我。
这也让我几天之后的后悔与愧疚,更加深了百倍。
就在那次谈话之后不久,我们终于再次得到了家里传过来的消息,电话是地儿打过来的。我可以回家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让我们归家情结越来越浓的同时,也慢慢抚平了那疯狂一晚所遗留下的许多痕迹。人们开始慢慢忘却那晚的血腥,坊间的各种谈论也不再像刚开始一样铺天盖地,版本不一。在廖老大、樊主任等朋友的活动下,除了胡玮之外,小二爷和地儿几个都出来了,三哥那边的人除了团宝与阿标也基本上出来了。
虽然还没有到了无痕迹的地步,但在各种力量的大力斡旋之下,大事已经化小。
而我,这个窝在武汉万松园某个小小房间的流子,也终于得到消息,可以回家了。
兄弟、江湖、金钱、大哥,那个无比熟悉的世界在一瞬间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但是我却没有感到一丝丝的快活与开心。因为,在知道我可以回去的同时,地儿也告诉了我们另一个坏上百倍的消息。
险儿回不去了!
也许不是永远,但是短时间之内,他是绝对回不去了。
那两声枪响,揭开了送他远行的序幕。为了给大众一个交代,也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和形象,在顾及、权衡了各种关系与人情之后,场面上的朋友们把险儿和胡玮、团宝一起定为了此次事件的典型。而且他还是情节最为严重,最应该严惩的那一个。
听到这个消息,我整个人呆在了那里,因为得知自己可以回家而涌起的快乐,顿时化为乌有,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我的想法是几个人出来,就应该几个人回去,老天却又一次给我们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两个人有伴作陪,一起躲灾都是这样的煎熬与难挨,何况是一个人,更何况是险儿那样的一个人。
这些年的江湖生涯已经彻底地改变了我们,从头到尾,我们每个人都早已经成为不折不扣的流子。不管在哪里,什么时候,要想吃碗饭,除了打流我们已经作不出其他的选择了。
一个像险儿这样性格的流子,孤身漂泊在外,他即将接触的无疑是无数大小不一、各不相同,却都是凶狠奸诈的流子们。他会受到什么样的苦,会经历如何可怕的事情,这都是我们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的。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险儿没有说什么,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隐藏在心底的失望与失落。
但是不久之后,在我还处于悔恨、愧疚、选择的纠结情绪中时,险儿已经淡定了下来,变得像往日一样毫不在乎。他给自己安排了下一步计划:既然回不去了,就先去东莞石碣,去卫立康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活路,实在不行,今后再说。
我说我陪他去,他说我应该早点回去,家里的事早一天处理好,他就能少受一天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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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拼3 第二部分(15)
我答应了他,卫立康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不错的朋友,广州、东莞那边也有着我们很多其他的朋友,相比之下,我也比较放心。
我记得三天之后,我们一起在武汉二十六中对面的一家小馆子里,吃了七笼汤包,喝了最后一顿酒。
然后在武昌火车站,我送险儿登上了南下的列车,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次我们居然都没有哭。唯一留在记忆里的,只是两个人相靠坐在长长的凳子上,一言不发,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一直抽到了嘴里发苦发涩。
最后,险儿紧紧抱了我一下,就头也不回地上车而去。
当时的我们都以为这次分别的时间不会太久,纵然很苦,苦过之后也会是甜。可惜,世事总是出人意料。几个月之后,因为要清算一笔老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