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进了车门,然后又转身忙着招呼别人去了。
许钟叹了口气,在车尾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车上稀稀拉拉坐了十几个人。
雨越下越大,女售票员回到车上卖票,车老板子则继续留在车下吆喝。
车上就那么几个乘客,其他人都是在售票窗口买的票,所以售票员直接向许钟走来。
“二十六元整,”她笑吟吟向许钟伸出了一只肥滚滚的手。
“大姐,”许钟咽了口唾沫,伸手从口袋里掏出十五元八毛钱,递到她的手里“我出门急,没带那么多钱,你看……”
“不够。”女售票员肥胖的扁脸唰一下拉了下来,劈头打断了他的话:“十五块钱八只够到豁口镇的。”
豁口镇坐落在省城到青羊县城进山口处,距离青羊还有五十里山路。
“大姐,都是青羊人,要不这样……”他艰难的想着措辞。
“小本经营,概不赊帐。”她的脸冰冷得快要结霜了,眼睛里射出的不屑几乎能将他当场阉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一身横肉的车老板子晃着膀子走了过来。
售票员撇了撇血盆大口,斜睨了一眼许钟没好气地说道:“这小伙子十五块钱就想坐到青羊。”
“那怎么行?”车老板子变脸鸡似的霎时也变了脸,一口便回绝了,语气中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一分钱一分货,十五块钱你到豁口下,要不你现在就下车,看后面的车能不能让你坐?”
“大哥,我的意思是……”许钟还想和谓车老板子商量商量。
“别叫我大哥,有钱你是我大哥,没钱你叫爷爷也不成。”车老板子颇为蛮横的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凶光,恶狠狠道:“小伙子,废话少说,我没工夫跟你闲他妈磨牙!要坐你就到豁口下,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胖女人也在旁边帮腔:“跟他废的什么话呀!这么一会耽误了多少生意?”
许钟注意到车上所有的乘客都在看着自己,他感到自己的脸很烫。再回吴媚那里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无奈地点点头:“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我在豁口下就是了。”
肥女人撇着嘴唇抖抖手里的钱说道:“早这么说不就齐了?真是的!”说着,扭着肥臀,脸上带着胜利的表情走了。
许钟嗓子里无声的哽咽了一下,心中除了委屈,更多的,是对人心的失望。
借着眼角的余光,坐在最前面的一个年轻少妇一直在看他,他把头垂得更低了,恨不能在座位下找个缝隙钻进去。
那少妇却站起身离开座位径直走了过来。
“是许钟吗?”少妇问道。
他诧异地抬起头。
少妇竟是刘亚男!
许钟惊呼一声:““亚男姐……”
刘亚男走过来,挨着许钟坐下,用手在下面悄悄捏着他的手,小声说道:“刚才的事情我都看见了,只是你穿着西装我不敢认你。自古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啥丢人的,许琼还卖过黄骠马呢。”
许钟使劲点点头,眼前若没有别人,在他的眼里,刘亚男便是他生命中最尊贵的贵人。
当年,桃树坪人把他母亲抬到了半山腰的树林里往地上一放便扬长而去,只有一个叫刘亚男的小姑娘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哭泣,她还不时跑回家里偷来食物和水给他吃喝,为此,她没少挨家里人揍。小许钟的母亲闭眼之后,又是这个小姑娘跑去青云观找来清虚料理后事。
刘亚男大许钟几岁,在许钟后来逐渐长大的岁月里,刘亚男经常会气喘吁吁地爬半座山到青云观来看他,来时总要给他带个熟鸡蛋腌鸭蛋,要么就是一块葱油饼。
长到一定年龄,许钟可以跟着师傅下山给人瞧病了,每逢经过桃树坪时,刘亚男总会准时出现在村口等着他。她还是那样,要么给他手里塞个鸡蛋要么塞个咸鸭蛋或一块葱油饼。他一直搞不清楚刘亚男怎么就能知道他和师傅下山了。后来他曾经问过刘亚男,她调皮的一笑:“不告诉你,我会算。”
十九岁那年,刘亚男嫁到了桃树坪下面的莲花镇,那年许钟十四岁。他脸上淌着泪呼喊着她的名字追了十几里山路追上送嫁的队伍,他送给刘亚男一对儿菩提子做的手镯一副连翘木做的头钗。
从此,两人再没见过面。
许钟心中的那种辛酸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他抬起头,不好意思一笑:“姐,你过得咋样?”
刘亚男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云,她用手理了理鬓角的头发,淡淡一笑道:“凑和,你呢?清虚道长还好吧?”
“我也凑和,师傅仙逝已经两年了。”
“这两年我听外面传言,说你的骨科手艺远近闻名,不亚于你师傅,我心里一直替你高兴着呢。”
“什么不错啊?跟师傅差老远了,勉强混口饭罢了。”
“你比姐有出息,好好干,活出个人样来。”
“姐夫对你咋样?”
第十二章 遭遇劫匪
听到许钟的问题,刘亚男的手轻轻颤了一下,略一迟疑便转而嗔道:“你个没良心的,这几年也不来看我。”
“我想去看你来着,可咱俩非亲非故,你又是有夫之妇,我怕别人说闲话。”
“呸,就你心眼多!”刘亚男脸上一红,狠狠剜了他一眼,道:“说什么闲话?你才多大?谁会往歪处想?”
“再小也是个男人,这是师傅告诉我的。主要还是怕姐夫多心,影响你的生活。”
刘亚男的眉毛急剧颤了两颤没吭声,过了半晌才问道:“你到省城干什么来了?咋弄得连回家的路费都不够了?”
许钟舔了舔嘴唇刚要回答,就见一辆小轿车疯了一样从不远处急驰而来。快速行驶的汽车把路面上的积水激起老高,到了车站门口,轿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嘎吱一下停住了,引得周围路过之人纷纷侧目。
车还未完全停稳,车门便打开了,一个女人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她四下里略一张望便径直向发往青羊的班车走来。
肥滚滚的女售票员见状,腾一下炮弹似的窜了出去。
因为车窗上沾有雨水,远处看不大清楚,许钟只觉得那女人的身形看起来有点眼熟,有点像吴媚的轮廓。
车外传来女售票员热情洋溢的招呼声:“大姐,去哪儿?”
“请问你这是去青羊的车吗?”
“对对对,赶紧上车。”
“我不坐车,我找人,你这车上有没有一个叫许钟的乘客,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青羊人。”
见不是衣食父母,肥售票员有点不乐意了,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你自己上车去看呗!”
两人的对话声车上听得清清楚楚,许钟已经听出来了,来人正是吴媚。
他急忙伏下身子把头埋在刘亚男腿上,并小声叮嘱刘亚男:“千万不要说我在车上。”
刘亚男诧异地看着他一眼。
车上拢共十来个人,一目了然。吴媚上车后站在车门口扫了两圈,然后失望的下车去了。
望着远去的吴媚,刘亚男拍拍他的脑袋,“走了。”
许钟直起了身子,透过车窗外的雨幕,吴媚匆匆向停车场里面走去。
刘亚男在背后问了一句:“你认识这女的?”
许钟头也不会,瓮声瓮气回道:“就算认识吧!”
刘亚男颇有深意的笑了起来:“长得挺漂亮。”
他回头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说:“她就是天仙又关我屁事?”
她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姐,不说她,说起来一肚子气。”
“不说就不说。”刘亚男有点不悦,赌气道:“你现在是大人了,我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刘亚男不高兴了!
许钟一见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意思。好好好,我告诉你!要不是她,我能落到连回家的车钱都没有?”
于是他把自己这几天的经历一五一十向刘亚男述说了一遍,然后气哼哼道:“城里人太现实了!只认钱不认人,说翻脸就翻脸,真他妈不是东西!”
说着他向那女售票员努努嘴对刘亚男示意道:“那臭娘们也一样。”
刘亚男扑哧笑了起来,伸手他手背上拧了一把道:“几年不见,你也学会骂人了?”
他嘿嘿一笑,说:“有时候骂几句脏话觉得心里很舒服。”
班车终于出发了,刘亚男替他补了票。
班车刚刚出城,路边的雨幕中有几个人举手挡车。车老板子急忙停下车,售票员殷勤的问道:“几位大哥,到哪儿?”
那几个人一副旁若无人的架口儿,理都没理他便晃着膀子上了车。
售票员又追问了一句,“几位大哥,到哪儿?”
那几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为首一个光头大脸汉子,胳膊上刺着两条吐着血红信子的黑蛇。见那女人聒噪不已,光头汉子对着售票员骂骂咧咧道:“妈了个逼,你他妈废话咋这么多?夹住你的肥逼走你的车。”
车老板子一缩头,很听话地启动车辆往前开去,一句都没敢吭声。
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几个恶汉如狼似虎,上去便把前面座位上的乘客全撵到了后面。然后他们一伙鸠占鹊巢,一屁股坐了下来,掏出烟卷嘻嘻哈哈冒起烟来。
售票员一看这架势便知遇见难惹的主儿了,急忙夹住肥嘴不吭声了。
这几个人一上车,仿佛一团乌云飘进车窗,车上的气氛立马变得阴沉起来,刚才还说说笑笑的乘客们一时都噤若寒蝉。
许钟一眼便认出这伙人便是那天在小巷里抢劫兰花的蛇老三那群歹徒。真是冤家路窄啊!
许钟心里不禁有点敲起小鼓来了,急忙用眼睛四下里踅摸一番,还好,座椅底下一根钢管斜撑松了,他俯下身去,悄悄拧掉螺丝卸下钢管,悄悄夹在两腿之间。
刘亚男一直在一边不解的看着他。
他凑到刘亚男耳边低低说道:“碰见劫匪了。”
第十三章 智斗群盗
风雨中,班车开出去十几里地,刚刚到了荒郊野外,蛇老三将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扔,大声叫道:“弟兄们,清兜。”
一帮歹徒遂抽出明晃晃的匕首跳将起来,冲着乘客狂呼乱喊道:“各位,哥几个最近手头有点儿紧,向各位借几个钱花。”
车上大都是青羊山区的农民,老实巴交惯了。明晃晃的匕首逼上来,一个个吓得缩起脖子乖乖掏钱免灾。
出于本能,售票员站起来刚想叫唤,蛇老三一巴掌扇过去将她打了个满脸花。她手里装票款的钱袋也被大汉一把抢了过去。
蛇老三用匕首顶住她的胖脸凶狠地威吓道:“信不信,老子花了你的脸。”
胖女人吓得屁滚尿流,抱住肥脑壳哧溜钻进椅子底下,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吱声了。
一眨眼,歹徒们就逼到了许钟跟前。
许钟的心脏砰砰狂跳不已,脸上硬撑出笑模样,对几个歹徒说道:“我是个大夫。”
“少废话,大夫也要掏钱。”歹徒们晃了晃手里的匕首。
他们已经不认识眼前向这个少年了。那天许钟穿的是老式的土布裤褂,一连脸风尘仆仆的样子,今天却是西装革履头发光光,才两天的工夫,他的穿着打扮变化太大,谁会把他和那个背着背篓乡下土包子联系在一起?
许钟继续笑着:“你们几个人印堂发乌面色青白,一看就是身带内伤,你们一定被人暗算过。”
歹徒们都愣住了。
许钟依然笑呵呵的,“这几天你们是不是心浮气短呼吸不畅,焦渴痰黄痰中带血,夜长梦多盗汗不止,走起路来身体浊重脚下无根?到医院检查却什么毛病都没有。”
小喽罗们脸上现出一丝惊讶的表情,一时都停了下来。
蛇老三见后面的行动突然停下来了,遂大喝道:“妈了个逼,怎么了?”
一个小喽罗答道:“老大,这里有个大夫,他看出咱哥们身上有内伤。”
“有这事?”蛇老三晃着膀子走了过来。“老子瞧瞧。”
一个小弟看着许钟,轻声道:“老大,这小子有点面熟。”
蛇老三点点头:“是瞅着有点儿!”
许钟看了蛇老三一眼,这货头上缠着纱布,都破相了,还出来搞业务,当真是轻伤不下火线,有关部门不给评个劳模啥的,实在不应该。
许钟继续说道:“你们被人封了穴,过不了几天就废了,再拖十天半个月就等着办后事吧。”
歹徒们被他说得毛骨悚然腿肚子转筋。
蛇老三分开众人叉腰站在许钟面前,他斜了一眼许钟,愣是没认出来,说道:“光说不练假把式,说了这么多你到底会不会治?别是个蒙事儿的蒙古大夫。”
许钟沉吟道:“治倒可以治,不过一要拍穴二要针灸还要配合服药,眼下车上没这个条件。”
蛇老三还有点不信,他撇着大嘴说道:“你先给我拍拍穴,我看有用没有,你要敢消遣我们哥几个,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许钟呵呵笑了起来,说:“这好办!”遂把手握成拳状,中指蜷成锥形突起,用锥尖在大汉腰窝上使劲儿顶了几下,然后收回拳对大汉说道:“深呼吸,看还疼不疼?”
蛇老三使劲吸了口气。果然,吸气时软肋处的痛感消失了,呼吸也变得顺畅起来。
蛇老三收起凶狠模样,对许钟伸出大拇指,“看不出你年龄不大道行却不浅!你给我的弟兄们也收拾收拾。”
许钟信手拈来如发泡制,为小喽罗们 顶了顶穴位,小喽罗们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蛇老三掏出烟递给许钟一颗烟卷,旁边的小喽罗们急忙为他点上火。许钟本不抽烟的,此时必须摆摆谱装装样子,于是装模作样吸了两口。
蛇老三往前凑了凑,问道:“哥们贵姓?我们改日登门拜访?”
许钟脑子里灵光一闪,信口道:“我姓吴,叫吴明,家住豁口镇,我在镇上开了个吴记诊所,后天你们来吧。”
“看这病得花多少钱?我好心里约摸有个数。”
许钟笑了,大气的摆摆手,“医者父母心,什么钱不钱的?以你们的病情,真要钱的话就没数了。不过……”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下来。
蛇老三也是江湖闯荡之人,看出他话里有话,于是一拍胸脯道:“条件你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
“那我就说了?”许钟用手一指车上的乘客,“这些乘客都是山区农民,挣的都是血汗钱,生活很不容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把钱还给他们?”
蛇老三扑哧笑了起来,摆摆手道:“咱哥们本来做的就是无本买卖,何况还有你的面子,还给他们就是了,不过我们也不能空手回去,不吉利!”
许钟用手暗暗指着他从售票员手里抢来的票款袋悄悄道:“劫富济贫,这个我不管。”
蛇老三大喜过望,对许钟一抱拳,“老弟爽快,我们这就下车了,后会有期。”
蛇老三一声令下,小喽罗们赶紧将乘客们的钱 送还,然后大喝一声停车,众人蜂拥着大汉晃着膀子下车去了。
血汗钱失而复得,乘客们纷纷过来感谢许钟,只有车老板子和售票员用怨毒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他在那里运气。
许钟看都不看他俩一眼,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车进青羊县城,售票员贼眉鼠眼地在车老板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然后她回头对大家说道:“各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