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李璟亦欣慰道:“皇儿不用如此,你能安然无恙的回来见朕,已是给朕送来了最大的礼物,至于能不能写出这两本书来,并不用着急,想来以我大唐之泱泱,人才之济济,少了两本奇书也无妨。”
接着又道:“对了,朕尚不知皇儿所求何事?”
李煜精神面貌一改,竟忽然变得豪气起来,道:“第一件事,是改。父皇,儿臣准备将安定郡府改名为龙翔府,自己则改名为李煜。记得梦中之人说了,儿臣只要如此一改,就会得有神兵天降,来我府上保佑儿臣,其余宵小之辈,自然再不敢前来骚扰。”
李璟一听是如此小事,欣然答应道:“好,改,改,就依你所言,把府邸改为……”说到此处的时候,竟忽然龙躯大震,惊道:“李煜?你要改名李煜?莫非天香阁传出来的‘等李白’李煜就是皇儿你吗?”
李煜讶道:“父皇,孩儿醒来后的几天因为害怕有人对儿臣不利,所以确实就在天香阁用了‘李煜’这个名字,只是这‘等李白’三字却是从何而来?”
李璟不禁老怀大慰,呵呵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煜既是皇儿,皇儿既是李煜,这般说来,我儿之才华,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也。”他显然亦很为有李煜这样的儿子感到自豪。
韩熙载则解释道:“‘等李白’三字,其实是士林为表示对安定公才华的崇拜之意,故而荣膺之。其中这个‘等’字,除了有‘等同李白’之意,亦更有‘等李白追上来’之意,可谓其意远矣。”
李璟龙颜大悦,又随意问道:“皇儿还有何事要求,且一并说来。”
李煜把心一横,单膝跪请,朗声道:“父皇,儿臣请父皇能恩允我暂停文事,加修武备,请赐我‘龙翔军’番号,让我可以自建成军,他日有机会亦复望可以领军出征,如此方不负梦中百日之学,一展所长,为父皇北伐中原,平定天下。若父皇不准,儿臣必然心中忧郁,虽不为贼子所杀亦将终生抱憾,乃长跪之。”
李璟心中不禁再是吃惊,想不到一向忘情山水的老六居然突的变得胸有大志起来。如此性格,却是与他所了解的孩子大相径庭了,心忖区区一梦就能使人改变如此之大吗?再一想,也许是因为七夕那日受了惊吓,再加上韩熙载怂恿,遂有此想法。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老六能够也自己的一番势力,也就不用担心会有人再这般明目张胆的加害,如此既可不用调动他的亲军,又能使老六自己得保安全,拥有自保之力,却也很是不错。
李璟抱着让老六姑且一试的心态,道:“皇儿既有此抱负,朕自然快慰,只是行军打战之事非同寻常,朕亦不想你再去受那军旅之苦。不如这样吧,朕先准你自己招募人马,期间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朕说,你只要有能力自保就足够了。至于战事,朕相信你二皇叔、三皇叔和你的皇兄他们能处理好。”
这番话的意思显然是告诉李煜说,要他不要插手国家军队之事。其初衷或是担心李煜更遭李弘冀等人的嫉妒,一个不好把他们逼急了,对李煜也没有好处;又或者是他不放心让李煜出征在外——不管是因疼爱而担心李煜,还是不相信李煜的能力,总之不放心。当然也有可能是,李璟已开始警惕国内的权势党羽之争,他不想让李煜的突然冒出而打破了他辛辛苦苦才维持的各方势力的权利平衡。
但不管初衷究竟如何,总之结果就是不让李煜带兵打战。
李煜对这结果当然还不甚满意,再要侍宠要求的时候,另一旁的韩熙载微微摇头,给他打了个见好就收的眼色,意思说,皇上允许你自建龙翔军已经是很大的荣宠和让步了,至于领军出征,还需从长计议。
李煜心中一叹,非是他如此心急,只是若等到南唐军队为后周大败的时候,再从长计议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但此时既然父皇不应允,他却也无可奈何,如今惟有悉尽人事,尽快发展自己的实力才是计较。
第八章 妻室周宪(上)
李璟亲自扶起李煜,语重心长道:“重光啊,你能想到替朕分忧国事,果然是长大成熟了,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看来这一次的变故确实让你认识到了许多东西,好在你福缘深厚,命不该绝,再加上有此梦境奇遇,朕亦由衷为你感到高兴。只是你母后忧思挂念,若还叫你风餐露宿、行军打战,朕也是于心不忍,所以这些日,你就好好的回府休养压惊,至于国事,就让他们折腾去吧。一会儿朕就从宫中挑选几名高手给你,在你的‘龙翔军’还没有一定根基之前,暂且就由他们来保护你吧。”
重光是李从嘉的字,因为李从嘉天生“一目重瞳子”,故而取字“重光”。
李煜有点不甚情愿的点头,道:“谢父皇关心。”心中却开始暗暗戒备起来,看来他确实是把李璟这个无为的南唐中主给看轻了,这几名高手虽美其名曰“护驾”,但亦不无监视他的意图,以免他在建立“龙翔军”的时候太过胡作非为,触动了太过广泛的利益。看来李璟对于他这个最宠爱的儿子,也还是不放心。哎,又或许自己太过心急求成,以至于让李璟起了戒心吧。
李璟接着又对身旁的小太监,道:“你去叫御膳房多准备几道六殿下喜欢的菜,今天午膳,朕要好好的和我皇儿吃顿家宴,来,这会儿随朕去给你母后请安。”
李煜心中叫糟,他现在是连自己喜欢吃什么菜肴都不知道,若皇后钟氏一旦和自己闲谈起家事来,不定什么地方会露出破绽。心中当然开始求神拜佛,希望有奇迹发生,比如说,让他忽然就毫无征兆的晕了过去。不然的话,后果也许就可能要比晕倒过去更加的糟糕。
所幸的是佛主果然保佑,李煜虽然没有立即晕倒,却恰于此时来了根救命的稻草。
正当李璟找太监来为李煜换轿夫衣服的时候,御书房外有一把尖细的声音响起来道:“陛下,大司徒周宗周大人求见。”
李煜心道:“周宗是自己的岳父,加上身居高位,他在这个时候来,自然是有要紧事情找父皇商量,如此一来,李璟就不得不将拜见钟后的事暂先耽搁,而这点空闲的工夫,已足够自己找到借口趁机开溜了。”
李璟当然不可能知道李煜心中的想法,只是高兴的笑道:“周宗来得正好,快宣。”
周宗的年纪应该是和李璟相若,正值壮年,但李煜见到他进来的时候,却发现周宗的样貌要显得苍老许多,简直就像是个近甲子的老人了,这也许就是戎马倥偬,岁月催人老了。亦幸好此时只有一个人进来御书房觐见,否则李煜还真不能肯定此人就是周宗。
周宗行了大礼,却是悲从衷来道:“皇上,小女昨日病情忽有加重,今日臣始知晓,所以急忙入宫面圣,希望能请得太医令吴廷绍亲自为小女看病,请皇上怜之。”
李煜心中一颤,原来是周娥皇的病情更为严重了。按理说,周娥皇本是他还不认识的人,但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内心竟是一阵莫名的悸动,仿佛她就是自己缘定了三生的人,十分的紧张。
李煜还弄不清自己怎会有这般感受的时候,韩熙载已然微笑道:“这里早已有比吴太医更高明的医师在此,周司徒且看那边正换衣服之人是谁?”
周宗顺着韩熙载手指望去,精神一振,道:“六殿下!”
李璟对着周宗微一点头,道:“如此家宴只好暂且延后了,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重光,你就先随周司徒回府去吧。”
李煜自然百般愿意,点头应是,同时暗道自己处事还是不够成熟,今趟若非有周宗及时到来,恐怕他的这招“瞒天过海”就要被穿帮。
看来自己的确太过年轻,算是智慧有余阅历不足吧,有些事情,只要稍微想一下,李璟留他在宫中用膳,该是在情理之中,若是他能早一步想到这点,也许就能预先做出安排了。
看来以后对于一些细节,他亦很有必要更为留心了,尤其是在宫闱的斗争中,确实足以用如履薄冰来形容,不然指不定第二天就会在哪条阴沟里翻了船。
等李煜、周宗二人走后,韩熙载又和李璟说了一些朝事,然后才退了出去。经过了这许久,韩熙载却发现冯延巳此时还仍然守在殿外,竟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李璟自然也要召冯延巳来安抚商谈一番,然后才令其打道回府。
等到整个御书房只剩下皇帝自己一人的时候,李璟似自言自语的道:“这个老六,他应该知道若是有冯延巳在,朕定然会询问冯延巳的意见,届时有冯延巳的干预阻扰,‘龙翔军’一事怕就会无疾而终、不了了之,如今却是真的长大成人了,用心计懂得用到朕的头上来哩!”
这个时候,却是从一直没有声响的屏风后面转出一个眉须皆白的和尚,一宣佛号,道:“六殿下素来仁孝,又与陛下父子情深,这也只不过他为自己安危着想而已,陛下何用如此介怀。”
李璟叹道:“既为人君,又为人父,难呐。”继而又道:“这个老六,才回来见朕片刻工夫,倒是让朕一连吃了好几惊,文益大师,你说你昨日深夜时却已见过他了,可是什么情况?”
文益禅师道:“昨晚我本幕天席地而修心,后来听到有脚步声,其步伐龙行虎步、稳健有力、气势不凡,隐含有高手风范,好奇之下一见,原来此人却竟是六殿下,确实也曾暗吃了一惊。”
李璟讶然道:“高手风范?老六自幼不喜学武,身子文弱,大师怎会有此想法?”
第八章 妻室周宪(下)
文益禅师反问道:“莫非陛下就没有注意到六殿下体质的变化吗?老衲以为,陛下应当相信六殿下昏睡百日之言语,皆因这在道家的内功心法上,有个说法,叫做‘百日筑基’,而且他这种胎息筑基之功,更使得他的体内之气先天精纯,远非普通练武之人可比,如此之造化,实在是六殿下之莫大福分,如今的六殿下可谓是脱胎换骨了,只是目前估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情况罢了。”
李璟长叹道:“历来丹药之事难以捉摸,当年先皇就是因服用丹药中毒而死,那一场景,朕尚是历历在目,更以此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妄求延寿长生,一切都是命有注定,如此而已。如今老六说他是被一个道士救下,又说吃了丹药而昏迷百日,朕也自是能够相信,老六生来就不会说谎,这点把握,朕还是有的。至于百日之梦境,虽然扑朔迷离、奇异怪诞,朕也是姑妄听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文益禅师道:“既然如此,陛下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李璟苦笑道:“正因为如此,老六才会自以为有上天眷佑,既有苍天授意,必然跃跃欲试,如何还不想和他的大哥一争长短、吐气扬眉?只是如此一来,朕怕影响到了燕王,结果弄得兄弟不睦,此实非朕之所愿也。”
文益禅师道:“燕王殿下大刀阔斧,立志改革,整顿军纪,确实颇有才干,只是老衲以为,如今朝廷党派纷立,虽然陛下驾驭有术,至今不至出了乱子,但久之恐非国家之福。老衲原是方外之人,对朝廷之事,本应不置妄词,如今却是想劝陛下一句。”
李璟道:“大师有何良言,尽乞告之。”
文益淡淡道:“堵不如疏,顺其自然。”
李璟讶然道:“大师似乎很看好老六。记得当年重光出生之日,还曾请大师为他批命,大师言重光虽是大福之人,但因他出生于七七之日,一生会历有三劫,第一劫是为一七之年,第二劫是为三七之年,第三劫是为六七之年。果然,重光七岁那年高烧不退,大病了一场,可谓应了第一劫,及其今日,恰好年近二十一岁,第二劫也算应验了,然大师又说,若重光能侥幸躲过第一劫、第二劫两个大坎,那么第三劫来临之时,就必然是在劫难逃的了。换句话说,重光之命,命不过四十二岁,朕是故对重光犹为惜之,不愿他生年不幸,忧思劳苦,卷进这宫廷之中。”
若是这句话被李煜听到,必然又要大吃一惊了,皆因李后主享年正是四十二岁。
文益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今三劫之命或已解了。陛下,六殿下恐怕并没能真正的逃过这第二个坎啊。”
李璟惊道:“大师何出此言?”
文益禅师道:“六殿下当年,是应天命而生,如今,却是应天意重生,这是不是苍生福祉,尚不可知。老衲当年曾与陈抟老道一晤,言及南北各有一人应天命生,两人是为宿命。天命可知,然天意难测,是故天机不可泄漏也。”
李璟请教道:“却不知天命与天意又有何区别?重生又是何解?”
文益道:“天命者,命也,是为无我之境;天意者,意也,是为有我之境,又云:民为天,是故六殿下可谓是应民意重生了,至于所谓重生,其中奥秘,不可解,不可解。大概这也就是佛门里常说的——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吧。”
李璟此时眼神竟变得有些期待起来,道:“天命与民意之争,又当如何?今朕从大师之言,乃顺其自然,惟其不要有隋宫政乱、玄武之变,朕愿足矣。”
安定郡府。
当李煜第一眼见到病榻上的美人的时候,他首先想起的不是自己的妻子周娥皇,而是在中国文学史上大大有名的一个人物——林黛玉。
眼前的美人与他所了解的林黛玉实在太相似了——神似。
幽怨的眼神、苍白的忧容,多愁善感、纤纤弱质,似有流不尽的泪水,理不清的愁思,端的是——女人呵,那就是幽幽的一池春水。
一路上,李煜只是和周宗简单的打过招呼,然后他就装成十分紧张周娥皇病情的样子,性急匆匆赶了回来。所以到现在他连自己的府邸究竟有多大,比之韩府又是如何的豪奢,尚不太清楚。
但也许这焦急之色并不是装出来的。
此际,卢梓舟、周宗等人,都已经知机退出了周娥皇的闺房,奴婢下人自然也都遣得一个不剩,就只留下李煜和周娥皇这对恩爱鸳鸯倾诉衷肠了。
李煜扶起周娥皇,让他躺在自己的臂弯上,另一只手却拿着汤药喂着她。对于眼前这张华贵美丽的脸蛋儿,李煜真是越看越是喜爱了。
娥皇,其实只是眼前美人的字,她的大名是叫周宪,即是历史上的大周后——李煜的知己红颜,薄命兮。
两人相互深情的注视了良久,周娥皇忽然要起身下榻,虚弱的道:“殿下,请让妾身为你弹首曲子吧。”
李煜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周娥皇好好儿的休息,岂料此时周娥皇却是拗劲上来,竟使力下了床榻,也不顾她自己身上的素衣单薄,拿起琵琶上了弦,就要弹奏,显然是要将其满腔的思念之情转入了琴音中去,借着弹奏重重的传流出来。
李煜不禁大为感动,在周娥皇的真情挚意面前,他竟忽然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卑鄙、那么的虚伪。
周娥皇爱的,肯定是与她志趣相投、相亲相爱的那个李从嘉,而不是他这个对古音律一窍不通的李煜,当然,也就更不可能爱失去了李从嘉的灵魂的这副身体了。
他不是周娥皇思念的人,他不是!他不是李从嘉!
这种感觉,是李煜这些天来,从来没有尝到过的,即使有,也不象现在这般的强烈。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痛苦,也许他能骗得了所有人,但绝对骗不了他自己。
当他面对着周娥皇的时候,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罪恶与自卑。
他开始感觉自己配不上周娥皇,他欺骗了她的感情,甚至将要——强J她的感情……还有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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