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已算是极限,再厉害也就是《三国演义》中描述的“五虎将”那般身手,而像救了自己的那个道士就该是“左慈”那样绝顶的方外高人。
只是如今看来,他却是有如坐井观天,大错特错了。一个老和尚随意的一个来去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功架,由此这个时代的武林人士以及武功造诣可见一斑。
只恨在李煜自己的生活中,根本没有什么经脉、穴位的认知,恐怕与这般上乘的武功将会缘悭(音:千)一面,到时候在沙场征战起来,如何能够快慰?面对各方派来的刺客,如何足以自保?
一时间,李煜心中连那句不知不觉脱口而出的“从鹊桥来,到鹊桥去”带来的强烈震惊也淡化了去。皆因此老僧的突然出现,给他带来了一个未知的全新领域,以往在看武侠小说的时候,因是身在其外,故而感触不大,管他所谓的武功境界如何高深,与自己都没有关系。只是如今他却是身临其境,甚至将来的生活就将与武功融合一起,由此如何还能叫他无动于衷。
若是有希望让他在这里也圆一个武侠梦,练出一身武功,未必要顶尖高手,足够驰骋疆场及自保就成,这倒也还差强人意了。
既而又想到了那颗可能在自己腹中已经连渣也不剩一滴的救命丹药,他一定要尽快弄清其中秘密,习练武功,要不然难免有一天,自己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司徒府附近。
一个江湖人士打扮的中年人倚靠窗角,全神贯注的盯着几十丈外司徒府附近一草一木的动静,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人是在监视司徒府。
不多时,他的身后有一人提着一壶酒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道:“蔺刚,先休息一下吧。”
蔺刚接过来人递来的酒壶,眼睛却仍没有放松,喝了一口酒后,叹道:“在这里守了一百来天,连个鬼影都没见着,纯粹是浪费人力,我们兄弟也憋着难受,金楼,你说我们这样是否值得?”
金楼道:“这并非是值不值得的问题,我们既然受了主公恩惠,蒙他器重,自然要想办法办好主公交待的事情。”
蔺刚点了点头,叹道:“若是七夕那天没有那个鬼道士出来搞乱,我们如今就不用这般辛苦了,十二个时辰轮流守在这里,也不知道这种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金楼苦笑,道:“我想,宫内一天没有传出李从嘉的死讯,我们只怕就需守在这里。不过主公也是英明,他料准李从嘉是胆小怕事之人,经过这次教训,如果他还要回来,就必定第一时间去找周宗救命,亦因此主公才只派我们二人守在这里,其它的兄弟则空出工夫来全力去办其它的任务。如果李从嘉侥幸没死,我们还是有希望在司徒府的大门前除掉李从嘉的,这也算是功劳一件。”
蔺刚嗤之以鼻,道:“我倒觉得主公是多此一举了,那小子中了我们马老大的‘拨云掌’,哪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金楼道:“不说这些了,我来和你说点新鲜事吧,上午我出去买酒的时候,听说这两天秦淮河的天香阁忽然多出一个才子,据说是才气纵横,独领风骚,风靡一时呀。”
岂料蔺刚笑道:“你说的该是李煜吧,还什么新鲜事,我昨日就曾听说他了,好像他的关系还和天香阁的第一名妓苏灵窅很不一般,令人艳羡。不过说来也是奇怪,金陵城怎会忽然冒出这样一个人来呢?”
金楼却是忽然联想起一件事情,一震道:“不好!”
蔺刚愕然望着他时,金楼道:“我们赶紧回去禀报主公,李煜极有可能就是李从嘉。”
蔺刚再次愕然,道:“这怎么可能!”
金楼叹道:“因为当日我曾在鸡笼山下见到过苏灵窅。李煜本身来历神秘,令人可疑,再加上他和苏灵窅的这么一层关系,让我想到,那个道士救走李从嘉之后,很可能就已把李从嘉托付给苏灵窅照顾了。”
蔺刚霍然道:“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走。”
金楼正待转身离开,眼角又瞥了一眼寂静的长街,忽然道:“等一下,好像有人来了。”
第六章 韩公熙载(上)
李煜抬头望了望自己来到的府第的门牌,心道总算没有走错地方。
韩府。
这里面住着的,就是在南唐鼎鼎有名的韩熙载了。
韩府此时大门紧掩,门前却是悬了一盏大红彩灯,此是卢梓舟的暗号,意思是日间他已说得韩熙载意动,至于能否收为己用,就要看李煜自己的造化了。
韩熙载因是北人,又世传他与后周柴荣倚重的宰相李榖(音:谷)交情甚笃,故投身江南之后,宦途坎坷不平,屡有升、迁,始终遭到南唐三代皇帝多多少少的猜忌,及其死后,李后主才后悔未能用之为相,辅佐江南,遂下诏赠韩熙载左仆射、同平章事,即宰相之职,谥曰“文靖”——在古代,凡与“文”字沾边的,都是极好的谥号,可谓殊荣极矣。
韩熙载博学善文,才华横溢,很有政治才干。史载:“制诰典雅,有元和之风。”此君工书法诗词,与江南另一名士徐铉齐名,时称“韩徐”。
只是韩熙载此人狂傲,生性放荡不羁,家蓄歌姬四十余人,生活糜烂荒纵,颇有魏晋风流。据传后主曾有意拜为宰相,只是对韩熙载的恣意放纵很不满意,于是就派南唐著名画家顾闳中潜入韩府,窥看其纵情声色的场面,目识心记,回来之后画出来给他过目。这幅画就是书画界耳熟能详的《韩熙载夜宴图》,至今珍藏在故宫博物院,可谓国宝矣。
李煜心中暗叹,他既知晓韩熙载之为人,自不会再派人去弄什么《夜宴图》,如此一来,岂非失了一幅为人乐道的国宝?又转念一想,只要他日称帝,亦仍然可叫顾闳中到韩府去画出《夜宴》来,只是初衷不同而已。
心念之时,李煜早已推门而入,自有管家等候在此,恭敬的带他到韩府的书房去见韩熙载。
李煜梦醒南唐虽已有五日有余,但此尚第一次进入豪宅之家,不禁大开眼见,雕梁画栋,图壁漆栏,虽不入客厅、住室观望,江南官员之富贵,由此亦可见一斑。
区区韩府已是繁华至此,那么他自己的安定郡府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呢?心中期待的同时,亦是感触丛生。
“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
江南之亡,或亡于奢也。
到了书房附近,李煜远远望见其内烛火明亮,正有两道人影投着窗格子幢幢的映了出来,房门则是严实的关着。
李煜油然打了个手势,叫那管家可以自行退下了,然后才收拾心情,不再去考虑尚没有根底可言的武功,用韩熙载一人,实胜过千军万马,如今能亲来会见南唐如此才俊,李煜见猎心喜,哪还有闲情去忧虑武功这种不着边际之事。
李煜正要举手敲门,“吱呀”一声,书房竟自开了,出现李煜眼前的是卢梓舟,显然是卢梓舟见自己来了,才主动开门迎接。
韩熙载却兀自悠然的坐在高椅之上,只是稍微的瞥了自己一眼,怡然自得,神态不卑不亢,果然不愧是狂傲之人。
“主公请坐。”此时卢梓舟已让出原先与韩熙载对坐交谈的位置,他自己则侧立李煜身后。
李煜也不推辞,泱泱然显露出王者气势,入座的同时,眼睛明亮有神的逼视韩熙载。
韩熙载也是直视回敬,只微微起来,欠身行了一礼,然后与李煜一起坐定。
韩熙载年纪与卢梓舟相若,两人又因出身中原,也难怪他们能够一见如故,秉烛谈欢至现在。
李煜从天香阁出来的第一站,不是皇宫,也不是安定郡府,更不是岳丈的司徒府,偏偏先选中了韩熙载的府邸,实在是李煜兄弟三人在天香阁的时候,深思熟虑而决定的。
所以日间谭照、卢梓舟二人先行离开,其时已开始为李煜奔走出力,因韩熙载是李煜重视的贤能,所以他就让卢梓舟先来一晤,以试韩熙载之心意,毕竟此时的李煜还没有丝毫将来能够继承皇位的征候,可谓势单力薄,想要拉拢人来投靠他,实在困难。至于谭照,则为李煜出去招揽谭照在风月场所一些不得志的挚友,以及拜访李煜的岳父周宗。
李煜现在除了李从嘉仁孝、友善待人的性格,以及父皇对他的宠爱,再有就是传奇色彩的出生命格和民望之外,可以说再也没有其它资本筹码了,想出来独树一帜、与人分庭抗礼确实可谓艰难险阻重重。
所以这个时候,他虽明知韩熙载官任中书舍人,在中书省掌管制诰,即拟草诏旨,为父皇倚重,却仍不得不求其助力。
中书省共置中书舍人六人,正五品上,是中书省的骨干官员,掌侍进奏,参议表章、草拟诏旨制敕及玺书册命,此时南唐的另一才士陈乔,也是任中书舍人之职。
如今南唐朝中之大臣,或为唐皇李璟心腹,或为皇太弟李景遂所用,或投燕王李弘冀麾下,再有就是太傅宋齐丘和宰相孙晟(音:圣)分别朋结两党,就连齐王李景达也算是自成派系,凡今朝堂上之人,十有八九已有其阵营。这一切,自然是李煜通过史书再结合这几日的努力了解得来。
李煜此时若仍像李从嘉那般柔弱性格,怕早就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知难而退,谋求一已之安足矣,哪还敢于这种混乱局面出来趟这浑水。
“枉了闲愁,细寻思,自古风流,都曾志未酬;白了青丝,也曾想,孔明吕望,戎马誓封侯。”李煜一开始就先吟了此词,这一句踌躇满志、失意待身,即使不得其志而不失其锐气,可谓是韩熙载此时的人生写照,正中了韩熙载的心事。
果然韩熙载听得脸色动容,傲然之色敛去了几分,代之以讶然恭敬之神态。
李煜已收先声夺人之效,故而从容问道:“韩公过而立之年久矣,可是自以为已成就功业了吗?”
韩熙载一时受宠若惊,道:“安定公此言过矣。这‘韩公’二字,叔言愧不敢受。”叔言是韩熙载的字。
其时李从嘉被封安定郡公,又称安定郡王,故韩熙载有此称呼。
李煜因自己是现代人,加之韩熙载比自己年长许多,为父有余,而且其本身对韩熙载之才干、遭遇又怜又敬,故这“韩公”二字,可谓发自肺腑,绝非一般王公为笼络人心而刻意为之的虚伪之言。
卢梓舟和韩熙载都是阅人无数之人,此时听到李煜对韩熙载如此敬称,又绝非做作,心诚已至,心中都是暗自折服,仅此二字,其礼贤下士、君王之气度可进而窥之也。
须知韩熙载虽然颇有盛名,天下却从没有人以“韩公”称之,今日李煜开此先河,一经传出,日后韩熙载之名声,将更盛荣也。
韩熙载喟然叹道:“昔年见安定公时,尚还嗷嗷待哺,及公年长,又是醉情声色、长诗词、工书画、通音律、不闻政事,叔言是以为殿下并无家国大志,今正光来访,言及天香阁李煜之雄才,淮南无出其右,叔言窃以为传言夸焉,而后又得正光暗示,李煜即是殿下之化名,叔言震惊,迟疑不能深信,如今见安定公堂堂至此,始知正光所言不差,盖公前二十年,是韬晦以自守也,非无宏志,叔言拜服。”
李煜于是趁机道:“凭师领鹤去,待我挂冠来。李煜听闻当年韩公南下之时,途经汝阴,曾对挚友李毂说,江南若用韩公为宰相,韩公必将长驱直入以定中原,李毂则笑而对曰:‘中原若用我为相,取江南如同探囊取物。’,今柴荣果拜李毂为相矣,且不知韩公复有当年之怀抱?”
“凭师领鹤去,待我挂冠来”这两句是韩熙载《溧水无相寺赠僧》中的诗句,李煜在此和“韩李之答”一并提出,自然是激励韩熙载心中抱负之意。
韩熙载遗憾道:“非叔言之志移也,实在是世无伯乐,至今所谓的功名,远不足以慰藉叔言心中之失落,非我所意,非我所求。”
韩熙载当着李煜的面直言“世无伯乐”,即隐含有对烈祖李昪、元宗李璟的不满,当真是不惧权贵,由此亦可看出,他对李煜已开始坦言相对。
卢梓舟适时道:“今我主公欲建‘龙翔军’,成立‘龙翔府’,效仿唐太宗成就丰功伟绩,不知叔言兄可愿随就?”
李煜恳切道:“诚望韩公为我大唐献以房杜之策。”房杜指的自然是天策府的房玄龄、杜如晦,李煜以此二人作比,意思已经很明显,等于允诺了韩熙载,他虽然现在还不能拜韩熙载为宰相,但是他日继位,必然用他为国之辅宰。
若换了是别人听了李煜这番话,自然是要自谦一番,但韩熙载是狂傲之人,反笑而念道:“钓巨鳌者,不投取鱼之饵;断长鲸者,非用割鸡之刀。是故有经邦治乱之才,可以践股肱辅弼之位。得之则佐时成绩,救万姓之焦熬;失之则遁世藏名,卧一山之苍翠。当年孔明卧草庐,昭烈帝不得志,隆中对答,而预演三分天下,刘备有三顾茅庐,安定公则尊我为‘韩公’,盖世之知遇,莫不过于此也,今韩熙载且效孔明,自请为主公之天下大事姑妄言之。”
李煜一拍几案,瞿然笑道:“如此,大事成矣。”
第六章 韩公熙载(下)
这一晚上,李煜与韩熙载、卢梓舟彻夜商谈,至于天明,三人都还是心情激动而没有倦意。其间,韩熙载又为李煜推荐了中书舍人陈乔和秘书省正字潘佑二人。
李煜仰头望了望天色,想起谭照,于是随口问道:“按理说,谭照这个时候,应该早从司徒府过来了,总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吧?”
卢梓舟微笑道:“殿下还是先用些早点吧,子迁为人机警,阅历资深,就算真有事情发生,料来他也能从容应付,殿下无需为他担心。我倒是奇怪,殿下叫子迁去找周大人,却又不让子迁说出自己是为殿下办事,这又是为何?”
李煜叹道:“正所谓人各有志,我叫子迁暂时先隐瞒,只是想知道我那岳父是否有意朝廷之争,故而叫子迁先试探一番。若是他原本一心退隐,却因为我的这一层特殊关系要出来帮我,因为人情而违背了他自己的意愿,如此反而不美,我亦宁愿他老人家能够悠闲度日、安享晚年。”
卢梓舟欣然赞道:“主公真明主也。”
三人略微吃过早点之后,已是上朝时间,待出来韩府大门,韩熙载见到自己上朝的轿子和轿夫,心中一动,提议道:“我有一计,可使圣上见到安定公之后,对殿下更为紧张荣宠,进而主公可以借着圣宠正浓,趁机向圣上提出更多要求,而且如此亦不至于太过突兀,惹起圣上些微的反感,但却不知安定公肯否屈身。”
另一边的卢梓舟则是笑捻着一撮山羊胡,道:“此之谓动之以情,好计。”显然是明晓了韩熙载的计较。
李煜却不禁奇道:“鸷鸟将击,卑飞敛翼。大丈夫能屈能伸,韩公有何妙策尽管说来,切不要为我顾虑太多。”
韩熙载微笑道:“当今圣上是性情中人,正光说得很准,所谓晓之以理不如动之以情,主公若是表现得寒碜、煽情一些,也许会对我们更有帮助,主公以为如何?”说话时,一手指着门前的轿夫。
李煜恍然,赞道:“善哉,正合我意也。”
李煜于是立即更换了衣服,扮作韩熙载的轿夫,一同进宫。
至于“正合我意”这四字的真正含义,却只有李煜自己清楚。
其实他早就在头痛应该如何进宫方更为妥当。
扮作轿夫虽然是韩熙载的提议,但对于李煜来说,好处却不仅仅是韩熙载说的这一点。
本来,他在无计可施之下,只有硬着头皮以王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