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征古打发了傅宏营等人之后,却又一个人跑到了一间茶寮,刚坐下来就有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过来答茬。
李征古淡淡道:“你敢不敢杀人?”
那大汉先是一怔,接着却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道:“李大人你真会说笑,你既然能找上我,那你就该打听过,我吴先是堂堂的射阳湖三百里水寨的大当家,常楚二州、黑白两道,却不知道有哪个人曾听说过我吴先害怕杀人的?”
李征古道:“我想请你去府衙杀个人。”
吴先道:“你要我杀的,可是李煜?”
李征古摇头诡笑道:“我要你杀一个死人。”
“是谁?”
“车廷规。”
吴先两眼的凶光直射向李征古,一拍茶桌道:“好你个李征古,竟敢拿我寻开心?”
李征古却泰然自若的道:“府衙里,可是有个号称‘禁军三甲高手’之一的申屠令坚,吴头领去杀人的时候,不妨多带些人,声东击西,混淆视听,然后你自己就亲自找到车廷规,把他杀了。我已叫人搬了两箱钱银放到吴头领的船舱,事成之后,自然还有酬劳。”
吴先本也是不可一世的枭雄,狡诈有谋,此时却醒悟了过来,同时他也对李征古的诡计捉摸到了几分。敢情李征古是怀疑车廷规并没有真被李煜处死,现在他不惜血本的想要杀死车廷规,看来是要将计就计,狠狠的陷害李煜一把。
相通这点之后,吴先自然再趁机要价,然后才道:“明日正午,我会血洗山阳府。”
李煜的告示一经公布,山阳县的百姓即兴高采烈、奔相告走,反响异常强烈,气氛要比过什么大年大节还要热闹。
何敬洙的适时出现,更使得百姓们的心变得踏实起来,同时亦将府衙门前的告示牌的周围的那片场地的气氛推向了更高朝。
由此亦可见比起何敬洙在楚州的民望,现在的李煜这个节度使确实还不及其万一。
何敬洙回山阳的消息不胫而走,官民听说之后,立即风风火火过来拜访,很多人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何敬洙一眼,脸上都洋溢出满足的微笑。
傅宏营以及车廷规的堂弟见到这副场景,心知再难闹出什么动静来,最终只好灰头土脸的撤回。
当天晚上,楚州百姓自发的组织起来,在山阳县最好的酒楼为李煜、何敬洙接风洗尘,官民同宴,其乐融融。
其时,楚州领四县。即山阳县、盱眙(音:虚宜)县、淮阴县、宝应县,治所山阳。
晚宴开始的时候,正好亦有四县不少的县官赶到,李煜不管他们是几品官员、安的什么心思前来,都要求他们一并与百姓共进了这顿晚膳。
等到宴席散后,李煜也不再另外招待这些官员,只是根据需要,一一找来县官询问各县的情况,期间孙菁、谭照等人自然时刻伴随李煜左右,而何敬洙却是另有一批等着叙旧的官民,并不和李煜同在一处。
周都汴梁。
周朝重臣王朴半夜匆匆入宫觐见圣驾,正在寝宫的柴荣得太监传报,立即披起衣服,在御书房接见了王朴。
柴荣脸上没有丝毫愠色,反而忧心的道:“王爱卿深夜入宫,可是有急事禀报?”
王朴拿出一份书信,道:“这是赵匡胤的加急文书,臣恐事情有变,不敢延误,故而第一时间来找陛下商议。”
柴荣摊开文书扫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道:“莫非南朝有大贤相助,竟然能识破我们策划多时的计谋?”
王朴笑道:“唐朝有宋齐丘一日,便有大贤亦难受重用,单从韩熙载、史虚白的不得志就可以知之。再者元宗李璟胸无大志,庸庸碌碌,纵使唐人知晓了我们的计策,也根本无济于事。李璟虽派名将刘仁赡镇守寿州,然唐与我朝边境接壤几千里地,一个刘仁赡又如何能守得过来。我们只需稍微修改南下的路线,绕过寿州,先取江淮城池,然后再图寿州孤城。攻心为上、攻城次之,届时就算刘仁赡再能战,也绝不敢出城挑衅,只会龟缩寿州死守,与我军主力根本不能构成威胁。”
柴荣道:“朕只怕南人有所防备之后,我军再难出其不意,一鼓作气拿下江北诸镇了。”
王朴道:“此事陛下亦无需担忧,南人素来怯弱,我只需常遣小队人马入其境,南人必然举全师来迎,届时我军不触即退,同时再命另一处人马进攻他处,如此反复,可使唐师疲于奔命,麻痹戒心,再不能知我军虚实。陛下更可以派一人潜入唐朝,暗中说以借粮之事,使唐朝误以为我朝军粮不继,届时便可以将计就计了。”
柴荣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一面接着往下看赵匡胤的文书,道:“赵匡胤在信中言及李煜名动江南,正要大有作为,此君一派贤明,却是非杀不可的,王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王朴叹道:“李煜于我朝虽然是一个变数,但对于唐朝同样也是变数。陛下令赵匡胤便宜行事即可,不必勉强为之。毕竟赵匡胤尚另有要务在身,若是因而顾此失彼,反而不美。”
柴荣又道:“谁可替朕南下借粮?”
王朴笑道:“非李榖不可。”
第二十二章 将计就计(下)
当李煜正要解衣入寝的时候,何敬洙带了一个年轻人过来。
这个年轻人一身玄衣,手里则拿着正摘下来的面罩,很容易就让李煜联想到飞檐走壁的江湖人士。
何敬洙引荐道:“此人乃是射阳湖水寨的三当家刘茂忠,为人素有正气,只因两年前得罪了车廷规,故不得不落草为寇,投靠吴先。殿下欲平匪患,招募群盗为兵,有茂忠为内策,正好能事半功倍,一举扫平楚境。”
李煜大喜道:“本王正愁吴先之辈难治,一时不知该从何入手,茂忠来得及时,无异于雪中送炭也。”
刘茂忠恭敬道:“茂忠只不过是为殿下锦上添花罢了,殿下礼贤下士,爱民如子,才是真正为楚州百姓雪中送炭。”
李煜为之失笑,不着边际的道:“茂忠你是如何认识何大人的?”这简单的一句话,却不啻于试探刘茂忠是否值得李煜信任了。
刘茂忠诚恳道:“昔年何大人为楚州团练使的时候,茂忠年幼无知,也曾入山为寇,还不知深浅与何大人为敌。只是后来蒙何大人教化,茂忠心中始有另一个天地。今天下纷乱,苍生倒悬,大丈夫自当趁年轻热血,为国家出生入死,建功立业,焉能以祸患乡里、欺凌弱小为得意?茂忠本名刘彻,人言刘彻乃汉武帝,非人臣所能名,而‘茂忠’这两字正是何大人所赐。在茂忠心里,何大人实在如师如父,叫人钦敬。”
何敬洙亦是第一次听刘茂忠用“如师如父”这四字来形容自己,心中自然老怀大慰、感触丛生。
李煜欣然道:“茂忠助本王平定匪患之日,便是你出任楚州团练副使之时。何大人当为见证。”
何敬洙笑道:“若是如此,殿下怕是明日就需任命刘茂忠了。”
李煜为之一振,瞿然道:“莫非茂忠已有良策?”
刘茂忠道:“其实亦非什么良策,只是茂忠正好得知一则消息,是以建议殿下将计就计。”
李煜看着何敬洙对刘茂忠信心十足的样子,好奇追问道:“却是什么好消息?”
刘茂忠道:“今日吴先私下里告诉我说,车廷规并没有真的被殿下处死。”
李煜心中一凛,皱眉道:“吴先是如何知道的?”
刘茂忠据实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下午吴先曾秘密的去会见一个人,回来之后,吴先就动员了全体弟兄,说是明日正午要血洗府衙。”
李煜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道:“吴先手下有多少人马?”
刘茂忠道:“总共将近一千人。不过其中有三成左右的人听到今日殿下公布的告示之后,都萌生了去意。殿下明日只要再贴出招安告示,相信届时吴先还能指挥得动的最多也就不过三四百人。其实吴先自己该比谁清楚,府衙附近即有屯兵,别说只有这三四百人,便是足有一千人,血洗府衙也只是妄想。”
李煜缓缓的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吴先扬言的血洗府衙该不过是个幌子,暗地里却是另有图谋。今日幸好有茂忠及时前来相告,不然在本王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还真可能被吴先得逞。”
刘茂忠道:“茂忠是以斗胆建议殿下将计就计,事先在府衙埋下人手,断其归路,到时候吴先之辈自投罗网,定能一举成擒。”
何敬洙却是讶道:“殿下莫非须臾间已知道吴先所图为何?”
李煜冷哼道:“吴先故意向茂忠透知车廷规没死,自然是不怀好意。其目的该是利用茂忠去杀车廷规。”
何敬洙、刘茂忠相视一眼,对李煜的才思却是更加钦佩了。而事实上,李煜说的这一点却是何、刘二人商议了半天才得出的结论。
刘茂忠道:“现在楚州人人都知道我和车廷规势如水火,却不知我与何大人情同父子,吴先的算盘,却是注定要落空的。适才何大人已和我分析了车廷规的重要,遂茂忠决定暂先放下私人恩怨,保全车廷规,此事殿下尽管放心。”
李煜摇头道:“若是如此,我反倒不放心了。吴先之贼,其在明也,不足为患;尤可虑者,是在吴先幕后之人。如今既然有人怀疑车廷规没死,我们就不妨真把车廷规给杀了。”
何刘二人为之愕然。
李煜笑道:“我这也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半夜,刘茂忠回到了射阳湖,而且还是带着伤回去的。
第二日,吴先找上刘茂忠,冷然道:“听说三当家昨晚半夜才回来,该不是出去喝花酒去了吧。”
刘茂忠却不以为忤,高兴的道:“老大你真够意思,我昨夜潜入了府衙一趟,暗中查访,结果发现车廷规果然还没死。我一时性起,就去把他杀了,哈,痛快,真是痛快。车廷规那斯抢我女人,害我有家不能回,如今总算是遭报应了。”
吴先一震道:“你果真把车廷规给杀了?”
刘茂忠指着床边一个血红的包裹道:“这就是车廷规的人头了。”
吴先一边拆开包裹,一边审视刘茂忠道:“你似乎伤得不轻?”
刘茂忠摆手道:“还不都是申屠令坚害的,若不是我机灵借着水遁跑了回来,自己的小命怕也要赔了进去。”
吴先瞥了一眼血肉模糊的人头,之后又询问了具体的一些经过,最后道:“既然你受了重伤,今天中午的行动就暂且押后,一切等你痊愈了再说。”
第二十三章 雷厉风行(上)
早朝退后,李璟在御书房内单独召见了韩熙载。
李璟指着楚州官员对李煜的联名弹劾,龙颜大怒,一拍龙案道:“胡闹,胡闹,简直胡闹。这个老六,连声招呼都不打的偷偷跑去楚州,朕且不去说他了,千不该万不该,却不该如此轻率斩杀了车廷规,如今犯了众怒,给宋齐丘抓了这个把柄,这下便是朕有心庇护,却也难了。”
韩熙载道:“陛下,臣听闻殿下此行,却是有武昌节度使何敬洙随同,何大人虽然是武人性情,但他明事理,知轻重,断不会任由六殿下如此任性为之,臣恐怕这不过是傅宏营等人串谋的诬陷之词,不可轻信。”
李璟哼道:“不可轻信?哼,你倒是给朕说说看,是这六皇子、何敬洙二人不可轻信,还是这数十名楚州官员不可轻信?他宋齐丘再有心机,总也不能叫这么一批人悬着性命来诬陷老六吧?”
韩熙载道:“陛下息怒,依微臣之见,车廷规一案怕是另有隐情。陛下不妨再想想,若六殿下果真杀了车廷规,申屠令坚又岂能无动于衷?他必然会第一时间派人来知会陛下的。”
李璟此时亦冷静下来,长叹道:“坦白说,朕亦不相信老六行事会如此莽撞,只是宋齐丘之辈咄咄逼人,再加上弹劾官员如此之多,一时间朕也找不着说法包庇老六。呵,他倒也会折腾,才到楚州两天就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来。叔言,你倒给朕出个主意,眼下该拿老六怎办。”
韩熙载道:“再有几日就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了,六殿下最多过两天必然也就会返回江宁。陛下可以先下道圣旨,责令六殿下即刻起身回宫,交待情由,先稳住满朝文武再说。只是这圣旨传达之人也有讲究,需有一明一暗两人,暗使奉可陛下口谕快马加鞭,事先说于六殿下,明使则奉圣旨拖延一日起身,放缓行程,等到圣旨传到山阳的时候,差不多也该是六殿下动身回宫,给娘娘贺寿了。臣相信,届时六殿下自有其应付之策,陛下只需拭目以待即可。”
李璟点头同意道:“眼下也只好如此了,但愿他不会令朕失望。”
宋府。
宋齐丘毫不吝啬的褒扬李征古,道:“征古的这一着将计就计,却是比李煜被人杀了还叫元宗难受,车廷规算是死得其所了。”
李征古道:“国老,只是这两天楚州被李煜搅得乌烟瘴气的,他煜改了屯田租制不说,还下令免收赋税,我们的损失可也不少啊。”
陈觉笑道:“征古兄却是多虑了。经傅宏营他们这么一闹,我们再只要推上几把,李煜怕是再也当不成这个节度使喽。”
李征古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道:“我听说前两天周宗已正式奏请归田,此事可否属实?”
宋齐丘沉吟道:“这几天周宗确实反常,叫有些人捉摸不透,本公当时只道周宗离朝,于我有利无害,遂也没有多想,征古却又怎么看这件事?”
李征古道:“周宗与国老作对,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国老切不能因为他回到了广陵就把他给忽视了。征古以为,我们还是需要派人一直紧盯着周宗,以防其暗中作梗。而且如此一来,周宗到底有什么算盘,便也瞒不过国老您了。”
宋齐丘于是叫陈觉安排人手,之后又道:“今天下午,齐王李景达,燕王李弘冀已经陆续还朝,征古,你不妨去探探他们的口风,只要有这两人再出来对李煜指责几句,即令元宗想要庇佑,李煜怕也要无处藏匿了。”
李征古、陈觉正要退下的时候,宋齐丘一名心腹手下忽然来报,说是有位北方来的客人求见。
宋齐丘三人你眼望我眼,一时间却不知究竟是何人拜访。
山阳县。
李煜募贼为兵的告示张贴了两日,其中招安的条件又格外优厚,使得楚州境内的不少盗贼纷纷来附。
李煜本来还有些担心这些人会散怠难治,不过张彦卿、孙菁、郑昭业等人却正好精于练兵之道,弥补了李煜的不足。一日之间,这群弃暗投明的壮勇已被治得服服贴贴,相信不出一个月,在他们身上不但看不到丝毫的强匪气息,而且还能真正的融入军伍之中,唯命是从,成为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申屠令坚本身亦是盗匪出身,和来投几百号人却也很是谈得来,他更将李煜那日即兴所做的诗句——即“草莽多英雄,性情本豪杰,奈何小人迫,落草以为寇。人虽山寨屈,心犹壮怀烈。我若遂凌云,招徕饮胡血”适时的在这片人中流传开来,使得李煜在士兵眼中除了爱民如子之外,又多了一个“义薄云天”的名声,后来申屠令坚竟被众人推为代表,要求李煜为这首诗补上诗名,以方便在民间传诵。
李煜也不推辞,当即补上了《白马》二字。受招安的军士于是引以为豪,不知不觉中,李煜在他们之间的威望,甚至超过了直接训练他们的顶头上司,张彦卿、孙菁等人。而其他尚未投效的匪众听到以前的同行不但既往不咎,而且还能够得到如此厚待,当真可谓是前途无限,心中亦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
这一日,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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