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的时候,就第一时间跑来青楼告诉他呢。
李平淡然道:“不拘一格降人才,这句话却不是我说的。而是李煜说的。”
朱元为之一振道:“李煜?就是天香阁作《破阵子》的那个李煜?”
李平却不答反问道:“昨日失踪百日的六殿下已经回宫,朱元可知晓此事?”
朱元哂道:“我且自管饮我的酒,其他的事,你别来和我说。”说罢竟是要开口叫酒,并劝李平一起共饮。
李平这回却是没有阻止他,与朱元碰杯之后,淡淡道:“李煜就是六殿下了。”
“噗”的一声,酒到一半的朱元顿时为之喷酒,那愕然的表情,却是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李平却像是没见到朱元的反应一般,道:“昨夜秘书省正字潘佑曾来找过我,约我今日到安定郡府门前一会,结果见到的景象确实让人大开眼界。六殿下这趟回来之后,已经不再是六殿下了。”
朱元再次愕然,道:“不是六殿下是谁?”
“他是李煜。”李平道,“他做到了礼贤下士、知人善任,他将是光耀众生的人。”
朱元此时却再也坐不住了,竟直接从国色楼的窗口跃到了大街上,认准安定郡府的方向去了。
朱元知道李平的为人,李平绝对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恭维权贵。他此刻真想插上翅膀飞到直接李煜面前。
李平看着斗志重新昂扬起来的挚友的背影,不禁大感宽慰,直觉得这趟为了他破例到青楼来,真是来对了。
当李平正要举步离开的时候,却是有一名小厮上向他要酒钱来了,李平不禁摇头莞尔。
龙翔府。
当李煜和谭照、孙菁到达议事厅的时候,韩熙载等人正对李煜这几日来的举止津津乐道,众人随意的交头接耳,既有议那首《念奴娇》的,亦有品《伤九州》的,也有对“告示”欣叹的,话语中或多或少总流露出敬服之意。
众人见到李煜进来,行了礼节,神色却都收敛了起来,但李煜却似能看到他们眼神之中潜藏的兴奋与热血。
此时卢梓舟也已经在座,申屠令坚却只是守在议事厅门外。
李煜当仁不让坐上主位,好整以暇道:“我知道各位心中必然都存有疑惑,若是你们知道今年十一月,柴荣将会亲率大军南下入侵我朝,恐怕就会理解我为何不顾时局处境,一意组建军队,招兵买马了。”
“什么!”李煜淡淡的一句话,却使得常梦锡等人脸色大变,同时失声叫了出来。
李煜心中好笑,皆因众人的这番反应,却是和当日他在天香阁对卢谭二人说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不禁又回想起那天与卢谭二人的对话来:
[李煜是清楚二人为何会有这么大反应的。第一,当天已经是十月二十三,离十一月不过短短数日,可谓是迫在眉睫;再者,这些天,后周的京师开封府已在动员兵马,但其对外间的说法是,筹划准备北伐契丹,一时间天下人全都以为柴荣将会对契丹用兵,而若事实果如李煜所言,柴荣的这招声东击西之计可谓炉火纯青,瞒过了所有人。第三,南唐和后周同为汉人政权,此时若这世间数一数二的两个大国争斗内耗,其结果无论谁胜谁败,最终便宜的将是作壁上观的契丹人。
如此亦预示着二十年来,安定的江南,将不再是想象中的那么安定。
卢梓舟即刻冷静下来,道:“若主公所言属实,则柴荣此举在战术上用兵可谓是如臂使指了,只可惜的是,如此一代雄主,他的战略却出现了偏差。哎,现在我越想越觉得此事极有可能了,试问谁能想到素来和唐朝井水不犯河水、隔着淝水和大江的周朝,会突然举兵攻至?”
谭照道:“二哥何出此言?”
卢梓舟解释道:“因为现在实是北伐收复燕云的大好时机。在半年前,辽国的耶律察割发动政变,杀死世宗耶律兀欲,而后辽太宗耶律德光的长子耶律述律,又趁机镇压叛乱,夺取帝位,如今辽国境内政局不稳,人心浮动,以柴荣之雄,又怎肯轻易错过如此良机。”
谭照不解道:“既然如此,柴荣却为何又要舍北而取南?”
卢梓舟道:“这该是柴荣觊觎江南之富庶了,又或者说是情非得已,势在必行。他若不借着这个声东击西之计策,如何能够奇兵突出,达到他预料的目的,毕其功于一役?对于唐朝这样的大国,柴荣又岂敢等闲视之,故其不来则已,来则必以雷霆之势。之前若非有主公言此,我也险些信了柴荣是真要攻打辽国了,由此推之,江南君臣至今必然仍是悠然享乐,浑不知祸之将至。待其大军压境,柴荣就已先收夺人之效,此后就可以从容布局对付唐朝,只可惜,只可惜的是,天下所有的人,都算漏了一个人,那就是潜伏隐忍二十年的主公。想不到主公竟然有如此的先见之明,真可谓神机妙算,此乃我汉人之福也。知微见着,明察秋毫,这八个字,主公是当之无愧的了。”
李煜心中却是暗叫惭愧,他哪能一时间想到这许多,他之所以知道柴荣南侵一事,皆因他能“未卜先知”,但这个特殊的能力他又无法与外人道,故此时也只好作出一副欣然接受、胸有成竹的模样。
谭照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他的战略究竟有何偏差?”
卢梓舟反问道:“子迁可知为何柴荣偏要选在这个时候南侵?”
谭照道:“不是为了奇兵突出、先发制人吗?”
卢梓舟摇头道:“此其一也。柴荣此战的真正目的,该是江南的粮草和军饷。周朝不比江南的富庶,若我所料不差,周朝几战之后,该是国库不足,很难维持将要对收复燕云的艰难一战,故柴荣不得不先取江南粮草,以为后勤补足,然后再图北伐契丹。然而以兵马取粮草,此实在是下策。”
李煜此时也来了兴致,道:“然而正光以为,上上之策又当如何?”
卢梓舟道:“从周朝的利益来讲,上策莫过于借粮。派一能言善辩之士,来江南富庶之国借粮,则可不费吹灰之力凑足粮饷,然后就能从容收拾契丹。”
李煜点头道:“此计却是知易行难,柴荣手下除非有张仪、苏秦之客,否则怎能说服我朝借粮去壮大他国,为人作嫁。”此时因周朝与唐朝还未有过摩擦,所以李煜倒也不能称之为敌国。
卢梓舟同意道:“所以若是有我为柴荣策划,当出中策。”
李煜有些迫不及待的道:“何为中策?”李煜心中大快,此时那种指点江山的感觉越来越是真切和强烈了。
卢梓舟道:“中策当然是联合唐朝,一起出兵辽国,收复燕云,驱除胡虏,如此则兵力、粮草皆有余裕。事后再划分十六州,各取所需,两朝若能亲密合作,辽国必破。”
李煜点头道:“此策确实可行,不过如此一来,周朝反错过了一次大举南下、削弱我朝的机会,而且事后还要与我朝分享燕云的战果,虽然可以说是双赢,但最终怕会是周、唐两朝划大江而对峙的局面,这对于柴荣来说,也许并不乐见。”
卢梓舟大概也知柴荣未必有此气度,再加上柴荣必定以为仅凭借周朝的实力就足以恢复燕云,所以即使明知南侵是为下策,却仍是乐意为之。
卢梓舟叹道:“若是主公处在柴荣的位置,当取何策?”
李煜想也不想,道:“我有正光之才,自然取上策。”
卢梓舟又道:“若无上策又当如何?”
李煜笑道:“非中策不取也。”他知道卢梓舟这是在试探他是否有王者气度了。
卢梓舟毫不怀疑李煜话语的真假,喟然长叹,道:“上天让我能得遇主公,实正光之福,百姓之福也。某今日就此立誓,若生年不能助主公平天下,则死不瞑目。”
李煜也是一阵激动,道:“正光严重了,我兄弟三人,自当为天下苍生,共勉之。”
说罢,三人一齐伸出右手,叠加一起,道:“共勉!”]
李煜回想的时候,自然也在向众人转述着这一段对话,常梦锡等人听完,在消化李煜带来的震撼的同时,亦免不了多望了李煜身边的卢梓舟两眼,却不知道这是出于嫉妒,还是对他的另眼相看。
第十九章 用之于民(上)
这一次会见,李煜、韩熙载、常梦锡、陈乔、乔匡舜、潘佑、孙菁、卢梓舟、谭照共九人,彼此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话。且出乎门外彻耳的申屠令坚的意料,除了李煜说出“周主即将南侵”之事以外,九人话语间便多是闲谈的内容,可谓是其乐融融,李煜似乎也并不急着要笼络他们。
期间若说真有谈到两件正事,其一,便是李煜叨扰了秘书省正字潘佑到秘书省找些兵书出来,然后便要安排人手准备开始编撰《武经七书》,此事由李煜自己亲自负责,潘佑则全力协助。
秘书省是管理唐朝的史馆,负责撰修国史,藏有大量的图书。而潘佑这个“秘书省正字”的任务则是校对藏书中的一些错误,故而李煜才想到通过潘佑去翻找相关典籍。
潘佑是昨日韩熙载极力举荐之人,事实上昨天夜晚,韩熙载就亲自到潘佑府上找他详谈。
至于第二件正事,则是李煜用常梦锡之计,决定悄悄的在民间广泛散播柴荣即将举兵南侵的消息,而并不是直接上报朝廷。此举却是有两个好处,一则可以通过民间的议论来给朝廷施加压力,即能叫南唐军民积极、主动的备战,又能使周朝斥候在回报了金陵传出的消息之后,使得柴荣在得知南唐已经有了防备的情况下,再不敢无所顾忌的举兵南侵,至不济也能拖延周师北来的时间;更妙的是,这则消息从民间暗中传出,那么事后即令后周的军队没有来攻打,李煜等人也不用背负“危言耸听、虚妄欺君”的任何罪名,而宋齐丘之辈也不能再以“钟皇后诞辰在即,言兵即不孝”的理由来攻击李煜。
说到底,民间流传出来的消息,就像是谣言,空穴来风,对消息的源头不要说根本无从查起,即令宋齐丘、李弘冀之辈最终知道了此事出于李煜之口,也还是抓不到凭据,难以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
像李煜分析“后周将侵”这种本身并没有实据的揣测,用流言的方式来引起当朝者的警觉,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常梦锡此计一出,众人全都点头称善,由此亦可见,常梦锡能够和宋齐丘等人针锋相对而不倒,确实很有他的一套。
之后不久,常梦锡、陈乔、乔匡舜便先一步从后门离去。至于韩熙载、潘佑、孙菁三人,却是和李煜一起用了晚膳。
筵席间,潘佑推荐了李平,韩熙载则推荐了徐铉(音:炫)、徐锴(音:凯)两兄弟,本来李煜也是想于今日一起见见富有盛名的“二徐”,只不过因为其时徐铉正流放舒州,而秘书郎徐锴则较亲厚齐王李景达,遂一时间有些不便。
潘佑道:“说到徐铉徐大人,殿下不妨说于圣上,言《武经七书》除非有徐大人主编,否则不能尽全功,如此即可召回江宁府,殿下并可以询问其常、楚两州之事,待他日书成之后,徐大人亦有功而复可得升迁。”
徐铉在流舒州前,曾任乘传巡抚,至楚州,对楚州的官民贼盗情况比较熟悉,遂潘佑有此语。
李煜道:“若是如此,恐怕就需要你屈为徐铉之副了。”
潘佑道:“同是为国效力,主副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我亦深信凭徐大人的才德,主持编撰一事,必然比我更为合适。”
李煜满意道:“如此明日我便奏明圣上。”接着叹道:“若是朝中人人都如潘正字这般先国后己,则天下之乱,庶几乎可以平也。”
韩熙载忽道:“殿下如欲过问楚州之事,除了徐铉之外,还有一人却是万万不能遗漏的。”
李煜欣然请教道:“还请韩公明言。”
韩熙载正要说话,孙菁笑道:“韩大人指的可是武昌节度使何敬洙(音:朱)?”
韩熙载道:“正是此人。何敬洙幼时,曾事吴将楚州刺史李简,精于射箭,百发百中,楚州一带人人称之为‘小李广’,李简亦深器之。后李简卒,烈祖召之为裨将。闽南建州之役,何敬洙功最诸将,复拜为楚州团练使,其在楚州共有数十年,察民疾苦,身体力行,名望之高,无与比焉。及至保大八年,楚国内乱,楚朗州节度使马希萼来附,乞我王师救援,圣上才迁何敬洙为武昌节度使,以镇两湖。今殿下将出镇楚州,若能事先与何敬洙通融一二,必定能事半功倍。”
孙菁则断然道:“主公若想赶在钟皇后寿宴之前,数日之内平定楚州以为贺礼,则非用何敬洙不可。”
包括李煜在内,众人无不讶然望向孙菁,想不到孙菁不但对何敬洙如此推崇,而且还雄思飞扬,竟是要劝李煜在几天之内,即往楚州一行。只此一语,便可见孙菁行事之魄力了。
要知道,现在离钟皇后之寿宴不过短短七日,李煜自己原也并不打算如此急着上任,至少也要等寿宴过后再说,自己也正好趁着江宁府风云际会的这几日,与各方人物打打交道。
而若是依照孙青之言,就算是现在即刻起身前往楚州,除去往来行程所需的一日时间,那么他在楚州最多也只有六天来处理人事。而这六天还只是保守的算法而已,皆因何敬洙何日抵达金陵尚未可知,再者即令何敬洙就在眼前,李煜至少也需花费些唇舌、时间,向何敬洙讨教治理楚州之策。如此计算下来,哪还有宽裕的时间让李煜从容布置。
李煜看着孙菁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却忍不住有些意动,试探道:“孙青似乎与何敬洙很是熟稔,不然也不会如此笃定,只不过眼下金陵城风云际会,必定有好戏连场,错过了难免可惜,再者治楚州也无需急在一时,心急吃不着热豆腐嘛,若是因为一个急促而有所疏忽了,如此反而不美。你的提议,不妨再从长计较,如何?”
孙菁反而激道:“殿下适才的气魄却是跑哪里去了?如此一个展示殿下才能的良机,竟也不敢一试吗?”
若是李煜能在短短几日之内,治理楚州政绩斐然,如此实政与名声相辉映,倒也是李煜梦寐以求的。
李煜故作迟疑道:“只是何敬洙终究与我不熟,我恐怕短时间内,难以得到他的尽心辅助。”
孙菁道:“此事殿下却无需顾虑,最多两日,我便能说动何敬洙,叫他和殿下同往楚州一趟。”
李煜大喜道:“此话当真?”
孙菁于是当即立下了军令状,然后便匆匆出府去了。
第十九章 用之于民(下)
韩熙载叹道:“这个孙青既与周弘祚相识,又认识何敬洙,且行事处处透露着古怪,如此人物,应当不是无名之辈,奈何数便江南,我却想不出有哪一个人能和他对得上号。”
潘佑讶道:“韩大人的意思是,孙青只是此人的化名?”
一旁的谭照听此,忽然提议道:“不如就请申屠将军跟踪孙青一段,如何?”
李煜摆了摆手,道:“随他去吧,英雄莫问出处,我对他的身份不是很感兴趣,现在我关心的只是两天后的楚州之行。子迁,你稍微收拾下,今晚就带上两个随从,连夜赶往楚州。我希望等我到达之后,你已经对楚州的情况有些了解了。”
谭照愕然道:“莫不是主公真打算去楚州?”
李煜目光扫向东方,沉吟不语,仿似没有听到谭照的话,脑海里却已开始思想着如何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平匪患,安定楚州。
事实上,何敬洙正是李煜求之不得的东风,如今有此良机,即令孙青不说,他亦不肯错过。
宋府。
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