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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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院外-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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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客!稀客!”连连招呼她坐,还朝着里屋大声说,“铁柱!隔壁的*爱人来啦。”晓明妈本来就是一个寡言少语从不愿串门的人,虽做了多年的邻居,却从没踏过她家的院门,若不是迫不得已,她们会老死不相往来。晓明妈初次登门有点拘谨,说起话声音很轻、很小心,就像猫行走在光滑的玻璃板上似的,她完全是看着铁蛋妈的脸去问话和答话,生怕得罪人,两个女人都以一种故做轻松的表情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尴尬。铁蛋妈从晓明妈来的那一刻一直猜测着她的来意,因为晓明妈不说,自己也不好意思问,其实她已经猜到晓明妈的来意十有*是跟铁蛋爸有关,小饭篮里的几个鸡蛋不是随随便便说送人就可以送人的,几个鸡蛋不管用什么东西,只要往油锅里一炒那就是上等佳肴,若不是烦事缠身、有求于人,家境并不宽裕的晓明妈绝不会出手如此大方,果然,晓明妈主动询问起铁蛋爸的情况,“听说你家老张这次病得不轻?”
  “唉!”铁蛋妈叹了口气。
  “姜经理批评了*,我也骂过他,他是属老虎的,性子暴烈,出手太重,他现在可后悔哩!所以不好意思过来。”
  “也不能全怪*,都怨铁蛋这孩子太顽皮,不然都没这事。”
  “都是孩子嘛,喜欢闹着玩也不是有意的,我家晓明也太不小心了,所以……”
  “我狠狠地骂了铁蛋,让他去道歉。”
  “应该是我们道歉,请你家老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把这事捅大了,*身体一直不好,家里离不开他,晓明还是孩子,我求你了,月芝!”晓明妈用手背拭着眼角溢出的泪。
  女人们的心是水做的,听到晓明妈说到了动情处,铁蛋妈被深深感染,眼眶里蓄满了汪汪泪水,“放心吧,我一定劝住老张,都是一个院里的,相安无事,有啥不好?”
  晓明妈脸上绽开笑容,她不再像刚才那样拘谨,话也多了许多,铁蛋妈也不再像开始那样紧张,有了话题就滔滔不绝说得没完没了,此时的两个女人就像久违了的春风伴着春雨吹散了阴霾一样,她俩都想以这次的倾谈为契机化解两个家庭的矛盾,确切地说,应该是两个男人间的恩恩怨怨。她们从自己的少年一直谈到结婚生子,从丈夫谈到孩子,从粮食局的齐局长成了反革命,再谈到铁蛋班主任的死,整个屋子都被俩人的长吁短叹声装满,她们以女人特有的细腻和敏感说出了对现实社会的感受,一个说这世界太混浊,一个说这世界太嘈杂,一个说生活很辛苦,要事事小心谨慎,一个说生活很无奈,命运总是掌握在别人手里,她俩从阳光从东窗泻进开始,谈到斜阳倚临西窗,谈兴丝毫未减,若不是铁蛋进屋嚷嚷肚子饿,她俩还真能谈到月到中天呢。临走时,铁蛋妈硬要晓明妈把鸡蛋拿回去给儿子加强营养,晓明妈死活不肯,她说要给老张加强营养,说家里还有,就是不敢说是自己家养的鸡下的蛋,俩人像拉锯一样推让着,铁蛋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怕晓明妈拗不过自己的妈妈把鸡蛋又提回家,他不由分说地从晓明妈手里接过篮子,把鸡蛋如数接受下来,铁蛋妈呵斥着,可铁蛋已把空饭篮递给了晓明妈。铁蛋已经一年没吃过鸡蛋,连他自己都说不出鸡蛋是什么味道了,此刻早已饿急了,还没等晓明妈走出院门就吵着要吃鸡蛋,催母亲赶紧动手。他条件很高,要吃荷包蛋、要加糖,还非得现在吃不可,但铁蛋妈对该不该收下鸡蛋,心里一直矛盾着,于是,她趁铁蛋离开一会儿就把鸡蛋藏了起来。铁蛋爸刚醒,眨巴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愣神,他的脸已开始消肿,也开始退烧,晓明妈来时他知道,只不过当时睡意蒙眬,实在不想去理会,现在醒了就想知道她的来意。他叫着妻子的名字,因嘴张不大,声音也就大不了,他就用茶缸底使劲儿敲着桌子,咚咚的激烈响声唤来了铁蛋妈。
第九章 云散雾不散(2)
“你有啥事这么急?像催命似的。”
  “她来干啥?”
  “她是来替*向你赔礼的。”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派她来,是想看看我死了没有。”
  “老张,你咋这么说?*现在也很后悔,他让他老婆送来一些鸡蛋,说给你补充营养呢。”
  “送回去,反革命的东西我们不稀罕。”
  “你不要一口一个反革命,哪这么容易?”
  “哼!糟蹋伟大领袖毛主席像,谁敢有这个胆?就是他周家敢!”
  “这不是一群孩子闹着玩嘛,晓明是个孩子,咋知道呀?”
  “*总该知道吧,爷儿俩都是反革命。”
  “出门三步远不都是邻里呀,你干嘛硬要较真儿呢!”
  “你送不送回去?”
  铁蛋妈用网兜装了鸡蛋要给晓明家送回去,铁蛋死死地拽着网兜不放手,央求妈妈把鸡蛋留着他要吃,这时铁蛋爸虎着脸出来说话:“松手!”声音不大但很严厉,铁蛋特怕他爸,虽然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也只能乖乖松手,眼巴巴地看着妈妈提着鸡蛋出了院门。铁蛋妈路上还没想好托词就到了晓明家,她站在门口没进去,正犯着愁,这时院子里有脚步声传来,铁蛋妈的心突然嗵嗵地跳了起来,院门“吱”地一声打开,晓明爸的脸露出来,他猛然抬头顿时吓一跳,铁蛋妈抱歉地一笑说:“*出门呐,淑萍在家吗?”晓明爸惊魂未定地傻看着铁蛋妈不作答,待镇定下来后冷冷地说:“你来有啥事?”他身子挡着门,不想让她进似的,铁蛋妈很是尴尬,她把头发往边上微微一甩,顺便用手朝后理了下,平静地说:“她不在,我就不进去了,把这个拿回去吧,谢谢她!我知道她是好人。”晓明爸这才低下头看清铁蛋妈手里提着的鸡蛋,他心里咯噔一下:“这张倔驴子竟然不卖账!也罢。”他咬咬牙接过鸡蛋说:“你稍等等,把兜拿回去。”晓明爸提着鸡蛋进屋,铁蛋妈连网兜也不要了,转身就走,她是不想再看晓明爸那副阴黑的脸。铁蛋妈并没回家而是又拐到姜经理家,她想让姜经理出面劝劝丈夫再别跟*过不去,他知道姜经理说得动丈夫。姜经理的院子属单位里面积最大的,院子里种了许多的树,因是冬天,树都光秃秃的,地上铺满了黄灿灿的落叶,看上去一片肃杀景象,姜经理刚好坐在院子的长凳子上正吧嗒吧嗒地吸着烟,像似遇到什么心烦的事,见铁蛋妈进来,他“哦”了一声算是招呼。他左右看看,不见有第二条凳子,便把身下的凳子推给铁蛋妈,自己又进屋搬了张椅子,出来坐定后问:“铁柱的病好点儿没?”铁蛋妈挪挪身子说:“好很多,吃了药不烧啦。”姜经理松了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我正为这事发愁呢。”铁蛋妈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开口提这事时,姜经理开口说话了,“铁柱和*娘胎里就注定这辈子是冤家,偏偏还做了同事,原来是两个毛孩子闹着玩的事,却发展成了两个大人之间的斗争,以后这个大院没法安静了。”铁蛋妈听出来了,姜经理所说的大院以后没法安静是指丈夫以后要报复晓明爸的意思。想起早晨自己去姜经理的办公室请假时,晓明爸在里面和姜经理说了很长时间的话,莫不是也为这件事?她试探着问姜经理:“*找你专门提了这事?”姜经理往嘴里塞了一根烟,铁蛋妈把放在自己屁股旁边的火柴递给他,姜经理点着烟,狠狠吸了一大口,往肚子里咽了一小半,剩下的吐了出来,像喷气式战斗机喷出的烟雾一样,他又吸了一大口,这次烟从两个鼻孔喷射出来,余下的烟从嘴里悠悠地飘出来,他吐尽烟雾后,咳了咳清清嗓子,“噗”地一声将一大口黏液吐在地上,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是啊,我凳子还没坐热他就来啦,说了很久,你走后他还在说,他怕铁柱到红卫兵小将们那儿揭发,所以求我替他和儿子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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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云散雾不散(3)
“你说*会成反革命吗?还有孩子也能成反革命吗?”铁蛋妈担心地问道。姜经理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举了个例子说:“我姐来信说,她们单位一个年轻人因同别人抢报纸看,不小心把报纸扯烂了,报纸正版面正好有毛主席,结果年轻人成了反革命,人还没结婚哩,实在可惜啊!”铁蛋妈听了,禁不住替*父子俩捏了一把汗,她想起晓明妈求她时的表情就于心不忍,“淑萍上午来我家说了,她也很担心*和晓明,我劝过铁柱,可他是个犟脾气,我实在没法说动他,他就听你的,你去好好劝劝他吧。”姜经理答应晚上过来做铁蛋爸的工作。
  从姜经理家里出来如释重负,她觉得已完成了晓明妈托付的事情,尽管这还不是最后的结果,至少自己可以问心无愧了。铁蛋妈看见自家院门的锁环上挂着网兜,显然晓明家的人来过,她取下网兜进了自家的院子。铁蛋的眼睛哭得红红的,铁蛋妈把他领到他睡觉的房间紧紧地搂着他,亲吻着他的脸,她知道儿子因没吃上鸡蛋而难过,她知道孩子这时候需要安慰,她为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远不如同样是母亲的晓明妈对儿子的照顾周到而感到内疚。
  “妈妈给你做油饼吃?”每到这时候铁蛋妈就是这样安慰铁蛋,铁蛋爱吃油饼,铁蛋爸更爱吃。
  “我要吃甜稀饭和油饼。”铁蛋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油饼和油条其实都是一回事,做起来不难,只是做甜稀饭难以实现,家里的米口袋里已倒不出一粒米,糖——尤其是白沙糖更是紧缺,现在县里粮店粮食告急,商店的商品缺货,这状况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没有米,糖也吃完了。”铁蛋妈这样回答着。她进厨房尽最大的努力要为铁蛋做一顿好饭,也为铁蛋爸增加营养。这顿饭是咸玉米面粥和油饼再加酸白菜,铁蛋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有人敲院门,铁蛋妈忙将油饼收起来,门开了,是姜经理。
  “哈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做了啥好吃的?这么香,我还没吃饭呢。”姜经理露出一副馋样。铁蛋爸妈热情招呼他坐下后,铁蛋妈给姜经理盛了一碗面儿粥,又夹了几根酸白菜。姜经理还真的没吃,饭留着肚子就是来蹭饭的,他像几天都没吃饭似的哧溜几下就将碗见了底,他嘴里嚼着酸菜,鼻子却像狗鼻子来回地嗅,“你家炸过油条,我闻出来啦。”铁蛋妈红着脸从厨房端出一盘油饼放在姜经理面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铁蛋嘴犯馋,我就给他烙了几个油饼,留着他明天吃。”
  姜经理数了数说:“哎哟,就剩三个饼了,还是留给铁蛋吧。”
  “碰上了,就尝尝吧!小孩吃不了那么多。”铁蛋爸说完夹了一个油饼递给姜经理。
  “哎哟喂!我自个儿来。”姜经理接过饼掰了半个吃起来。
  “好吃!太好吃啦!我那老婆只知道烙干饼,也没个花样,瞧,月芝手多巧!烙得面饼里里外外都是咸香味,一层一层地揭开了吃,这叫什么饼呀?”姜经理赞不绝口。
  “这叫千层饼。”铁蛋妈回答。
  “哎呀!这可是钓鱼台国宾馆招待外国人的东西,我是有口福,有口福!”姜经理夸张的表情让铁蛋妈受宠若惊。
  “吃吧,我再给你盛碗粥。”铁蛋妈拿着姜经理的碗去了。姜经理把另外半块饼吃了,他用手抹了下嘴,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并不代表他已吃饱,或者不吃了。铁蛋家的碗是盛米饭的小瓷碗,可姜经理的肚子平时都能装填二斤东西,两小碗粥加一块饼只够他塞牙缝儿的,他同铁蛋爸妈说着话,眼睛却不时地瞟一下油饼,铁蛋妈不动声色,而铁蛋爸看在了眼里,他把盘子端给姜经理,“你再吃一块嘛。”姜经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都吃了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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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云散雾不散(4)
“铁蛋的肚皮都能吃两个,再吃!再吃!”铁蛋爸坚持让姜经理吃,铁蛋妈也在一旁劝姜经理千万别客气。
  “好,好,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再吃一个。”姜经理这会儿吃得肚子总算有那么点感觉了,可他不能再吃了,因为他看到铁蛋妈面部表情紧张,就猜出她厨房锅里的粥可能没了,其实在铁蛋妈给他盛第二碗粥时,他就已经听见厨房里勺子刮锅底的声音了。姜经理拍拍肚皮说:“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饱!月芝,谢谢你让我吃上了有生以来最好吃的东西,有空教教我那口子。”说着打了个饱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反正铁蛋爸妈都认为今天是让姜经理吃饱和吃好了。姜经理没忘记今晚的使命,寒暄一阵后,他说明了来意。
  “铁柱,我们在一起共事也有年头了,我一向待你不薄,你两口子都心里有数。常言道:不走的路走三回,不求的人要求三次。我劝你也算是求你,就放*一马吧,退一步海阔天空嘛!人总不能像蛐蛐儿,动不动就斗个没完。”
  “你甭管这事,我就要看着他倒霉。”铁蛋爸面无表情地说。
  “怨冤相报何时了,铁柱呀!人可不能跟自个儿过不去,*都服了软儿,他一早找我就是怕你不放过他,我说啊,‘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见好就收,再别折腾啦!说实话,我不求你俩好得像一个人,只求你们从今往后井水不犯河水,我也图个清静。”姜经理语重心长地劝说。铁蛋妈也附和道:“是啊,姜经理说的话可句句在理哩!是这么回事。”
  铁蛋爸始终保持沉默,姜经理以为他正在思考问题,稍缓了缓又继续开导说:“人嘛,都是向前看,哪些陈谷子烂芝麻似的事情就甭斤斤计较了。”也许是沉默的太久,蓄积在心里的话都憋出了力量,铁蛋爸一开腔,他的话就像一粒粒钢弹落在铁板上一样掷地有声,“*肆意包庇他儿子毁坏毛主席像就是敌我矛盾,你俩都是阶级立场不坚定,小心上了贼船!”姜经理闻听此番立场分明的语言,瞠目结舌,他原以为凭自己丰富的生活阅历和三寸不烂之舌能顺利化解这场迫在眉睫的危机,而铁蛋爸的表态却使这种前景越发虚无缥缈了。姜经理愣了半晌之后,得出了结论:身高马大,未必心胸开阔,猴子虽小,心中却有天地。他决定放弃在两个男人之间调解,改变策略先替自己考虑。他想:一旦*成了反革命,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因为毁坏领袖像事件发生在自己单位里,而自己是单位领导,那就属于是管理疏漏,到时候人家会说自己对毛主席不忠诚,纵容反革命或者漠视伟大领袖像遭损毁,任何一项罪名对自己都是灭顶之灾,他发觉自己和*竟然成了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现在想置身事外都不可能了,*的事就是自己的事,拯救*就是拯救自己,他觉得这件事情简直太富有戏剧性啦,绕来绕去自己也成了这起事件的主角,大戏得先从自己开始唱,这步棋就看自己怎么走了。
  “铁柱,如果你非要置*于死地,就等于把我也推上了断头台,我俩多年的情分就葬送在你手里了。”姜经理一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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