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他妈告诉他,白砂糖和冰糖好长时间商店都没卖的,幸亏家里还有一点点红糖,这还是自己住院时别人送的,这可是凭票儿也很难买得上的,一直舍不得吃留到现在。铁蛋吃了,他虽觉得红糖有点儿中药味,口感不如白糖纯正,但毕竟饭有了甜味,他也没再说话,便把油条撕成一块一块的,然后泡在甜稀饭里,这是他的发明,以前从不这么吃的,他发觉这样吃,味道反而更好,油条又香又甜,别有一番风味。他吃得高兴,就把他爸爸腮帮子肿大的秘密捅了出来,“妈妈你知道我爸的脸为啥肿吗?”铁蛋妈说不知道,忙问:“咋回事?”
第七章 破损的画像(7)
铁蛋说:“那是晓明爸打的。”
铁蛋妈说:“他为啥打你爸,快告诉我!”
铁蛋便把昨天事情发生的经过,竹筒子倒豆似的全说了。铁蛋妈知道自己的丈夫和晓明爸是两头犟牛拴在一根桩上了,稍有点儿风吹草动,两个男人就会斗得地动山摇,而她自己和晓明妈都属于那种夫唱妇随的女人,虽然女人之间关系平静如水,看不出一点儿风波,可彼此的心里都向着各自的丈夫,还好!两家小孩没有受大人的影响,一直都能玩在一起,她自己和晓明妈见面时也能点个头,说上一、两句话,因为她们都很会掩饰自己,所以在别人眼里她俩是为人随和、通情达理之人。铁蛋妈从没指望俩男人能够言归于好,一夜之间关系就达到水乳相融的境界,她只是希望俩男人的矛盾不要演变成两个家庭的战争,在这一点上,她和晓明妈的心思相同。铁蛋妈听铁蛋说完,用手狠狠戳了铁蛋脑瓜一下,说:“你玩游戏咋能像大人一样动真格的呢!你们都还是孩子,有些事是不能学大人的。”铁蛋不高兴地说:“他就是把毛主席像弄烂了嘛,大人也会说他是反革命的。”
“你不到处乱嚷嚷,别人咋会知道呢?你爸和晓明爸打架不也是因为你?”铁蛋妈说。
“那是晓明爸打我耳光,还把我捆起来,爸爸才找他算账的!”铁蛋大声说。
“这也是你先捆的晓明,还当着这么多的人押着他游大街,让人家丢了人,他爸不打你打谁?”铁蛋妈大声训斥道。
“那我以后不跟晓明玩啦,我也让新雨他们再不理晓明了,让院子里的小孩都不跟晓明玩!”铁蛋说。
“你咋这么霸道呢!你还管得了人家跟晓明玩呀?”铁蛋妈说。
“当然管得了,我是司令呗!他们都要听我的。”铁蛋自信地说。
“听妈的话,见了晓明赔个不是,毛主席像弄烂了也不是你管的事!”
“我才不向反革命认错哩!”说着铁蛋抓了根油条跑出门去。
“铁蛋!……”铁蛋妈望着消失在院门外铁蛋的身影若有所失。
“月芝!……”铁蛋爸含糊不清地叫着铁蛋妈的名字,铁蛋妈赶紧过去。
“还痛吗?”她摸着丈夫的头感觉还在发烧,铁蛋爸说话很艰难,只能微微点点头,算是作答。
“我去隔壁周明家先拿点药缓解一下。”铁蛋妈洗了个手出了门。我爸很早就去了单位,我听我爸说他们现在每天早晨都要集中在会议室向毛主席请示当天的工作,晚上下班还要再向毛主席他老人家做工作汇报。我以为墙上的毛主席会说话,就打算那天跟着爸爸一块去亲自听老人家教导。铁蛋妈像一阵风似的进来,把埋头做事的我妈吓了一跳,“月芝出啥事啦?”我妈紧张地问。“凤兰,老张昨晚烧得可厉害哩,现在还没退呢,你这里有啥退烧的药?”铁蛋妈着急地说。我妈说有,就去柜橱里翻了一会儿,找到药,“这瓶阿斯匹林是新开的,你先都拿去吃着,一天三次,每次一片,头次加大剂量,可以吃两片。”我妈把药交给铁蛋妈仔细交代着。
“谢谢你,凤兰!有你这个好邻居照应,我家老张的病肯定会很快好的。”铁蛋妈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我妈送她出门想起昨天发生的事便问:“听说昨天老张和*打得很厉害!”
“可不是吗?老张的脸都肿得不成样,昨晚烧到四十多度,都是这脸给闹的,我忙了一宿,稍好一点儿,可现在还是烧!”铁蛋妈忧心地说。
“都是孩子惹得事,昨晚我和周明把新雨骂了一晚,他躲在被子里哭。”
“新雨是好孩子,都不让你俩太操心,铁蛋都让他爸不知抽了多少回,还没个记性,这次老张和*打架也是铁蛋引起的,以后我和家珍碰上心里都疙瘩。”铁蛋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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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热锅上的蚂蚁(1)
铁蛋爸服了药,才在铁蛋妈的劝说下勉勉强强地喝了一点儿稀饭,然后又睡下。铁蛋妈去向姜经理请病假,刚好晓明爸也在,姜经理正在同他谈话,铁蛋妈没进去就站在走廊里等,好半天不见晓明爸出来,她干脆到会议室看看破了相的伟大领袖画像,会议室的门上着锁,烧开水的勤杂工告诉她毛主席像已从墙上取下锁在柜子里了,姜经理交代过,不准人进去,也不准单位的人宣扬出去。铁蛋妈不想等了,她把姜经理叫出来替丈夫请病假,姜经理很惊愕:“咋回事?昨天傍晚我俩在一起他还好好的,咋说病就病呢?”
“他是夜里突然发病,这病也来得很急,一下烧到四十多度,整夜说胡话,挺吓人的。”
“啥原因引起的?这么厉害!”
“*打得呗!夜里老张的脸肿得老高,都没了人样了,已张不开嘴,说不出话来了。”
“哎哟!那让他赶紧休息吧,我这里忙完就去看他。”姜经理等铁蛋妈走后,回到办公室就对晓明爸说:“*啊,你那一拳太重了,老张让你打出问题来喽!月芝对我说老张的伤感染引起了高烧,四十多度啊!那可是要人命的,如果老张万一不行了,你要赔一条命的。晓明划烂毛主席像这桩事还没平息,又要再出一桩子事你担得了啊!”
晓明爸一听姜经理这么说,觉得特别解恨,以前自己同他冲突过好几次,可从没有占过便宜,这次自己总算把对手打趴下了,让对手没了半点脾气,过去屡次冲突的失败记录被这一次干脆利落的胜利彻底抹掉,从今以后,单位里的人都会说张铁柱被*狠狠地收拾了。晓明爸这样想着,就觉得心理平衡了,但是他也有点儿害怕姜经理刚刚说的那个“万一”真的发生。
“他们欺负我父子俩,还把我额头打出个大血疙瘩,你们可都是看见的。”
“你那是纯粹的表皮伤,你人都还生龙活虎的,人家可剩了半条命啊!”姜经理苦笑着说。
“谁说的?我现在脑袋还疼着呢。”晓明爸辩解说。
“*,你别占了便宜还想卖乖!我实话告诉你,毛主席画像的事情可是个非常严重的政治问题,说你是现行反革命分子,一点儿也不冤枉你,现在单位上上下下都翘着眼皮看我如何给你上纲上线,你今天一早在我办公室说了一大通,要让我替你爷儿俩把事罩住,我也想帮你把盖子捂上,可你自己先得做出个姿态来,你去向张铁柱服个软儿,让他不恨你,因为他消了气就不会到红卫兵那里嚷嚷你,你就有可能逃过这关,所以这件事若想小之又小,就看张铁柱的态度。”姜经理说完死死地盯着晓明爸的眼睛,希望从他眼光里面看到他屈服。
“给他下跪,我不干!我情愿当反革命……”晓明爸情绪激动地说。
“*呀!*,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唉,两头犟驴咋偏偏挤在了一个磨盘上?得,得,我没法帮你啦。”姜经理无可奈何地说。
晓明爸离开姜经理的办公室回到家,他把姜经理让他向铁蛋爸认错的事讲了一遍,晓明妈也希望丈夫和儿子平安无事,所以也极力劝他听从姜经理的意见:“他是为咱好,去吧,掉不了一块肉的。”
“不成,那等于是向他俯首称臣,以后就要被他压着,再甭想抬头。”
“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忍吧!只要风平浪静就好。”
“我才不作践自己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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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热锅上的蚂蚁(2)
“家里不能有两个反革命,晓明还是个孩子。”
晓明爸低着头沉思,这会儿想起一句古训——“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终于想通了。
“好吧,我去。”
姜经理让出纳去新华书店再买一幅比原先大的伟大领袖的画像,出纳空着手回来说书店所有尺寸的领袖画像都已经脱销,要过段时间才有,姜经理心里直犯急:县里所有单位此刻都轰轰烈烈地学习和背诵毛主席语录,每天都要向他老人家请示和汇报,现在可好,没有毛主席像,自己和职工咋向老人家请示和汇报呢!姜经理急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段时间红卫兵比蜜蜂还要勤快,比蚂蚁还要忙碌,比苍蝇的嗅觉还要灵敏,如果让红卫兵小将们知道他与当前的革命大方向背道而驰,被扣上一个藐视伟大领袖的帽子,这辈子他都甭想翻身!还有在中学教体育的杨老师,他如今是造反派的头头,虽然都是一个大院里的人,可这年头儿人心叵测啊!
他给认识的人、认识的单位打电话,询问有没有多余的毛主席画像,他要借用几天,哪怕掏钱买也行。他几乎是打遍了县上所有单位的电话,得到的答复是自己还不够用。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苦思冥想,终于从桌面的连环画报上受到启示,于是,他踩上单车直奔县文化馆,找到他的老朋友,县上唯一的画家老刘。画家老刘正在画室里创作一幅命题为《全世界无产阶级团结起来》的大型作品,见姜经理进来,他放下笔,用油布擦了擦手,笑眯眯地招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姜经理摆摆手,“什么大驾呀,你才是贵人呢。”
刘画家是杭州人,他泡了一杯西湖龙井茶放在姜经理跟前,姜经理也不待茶再泡一会儿,就端起来掀去茶杯盖,一股浓郁的香气即刻灌进他的鼻孔,他呷了一口,顿时齿留茶香,又呷一口,咂了咂嘴才言归正传:“老刘,我有件事要劳驾你帮忙,这可是十万火急啊!”
刘画家挺了挺身子,“什么急事?你先说说。”
姜经理信得过这位相识几十年的老朋友,就把画像破损的始末和现在的想法说出来,刘画家一听大惊失色,马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连声回绝,“不行,不行,你咋敢让我做这事!”
“你不是画家吗?”
“我只画电影院的电影海报和革命宣传画,这是我的任务。”
“我这也是任务呀,还是政治任务呢。”姜经理嘻嘻地笑着。
刘画家严肃地说:“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像是由国家专门机构负责,安排专人绘制,这是一个无比崇高、又无比光荣的最高政治任务,工作人员的出身必须根正苗红,工作的时候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必须聚精会神,蜜蜂蛰了都不许动弹。”
“你也是根正苗红的呀!咋就不能画呀?”
“我不敢画,我害怕,我手发抖,不经批准,私自画毛主席像是要进监狱的,画不好更是反革命。”刘画家说话时眼皮直跳,四肢不停地颤抖,就好像是他真的画错了似的。姜经理知道没戏了,也不生他的气,但看到老朋友简直像受了惊吓的兔子,那副紧张相让他心里一阵阵发笑,就故意逗他,“我不是批准了吗?你怕啥?”刘画家又好气又好笑,用手使劲指点着姜经理说:“你……你算屁,你……你算个老几,你胆大妄为,敢这么想,已经是反革命了,我听你的话做了就成了现行反革命,比你还严重!”
姜经理本想逗逗他,没想到被老朋友的一番抢白给敲醒了,心里暗暗骂自己:咋就这么傻,亏还是单位的领导,思想觉悟还没个文弱的画家高呢。他把茶喝干后就在老朋友的画室里悠闲自得地参观起来,他发现画室净是些政治意蕴很深的作品,没看见一件自己喜欢的山水油画。花鸟草虫、大山名川是刘画家最擅长的,他的作品多次在全国获得过一等奖,小县城也因百年就出了这么一个才子而扬名千里,姜经理更是沾光不少,城里城外谁都知道姜经理有个名画家朋友,谁都知道刘画家有一个最亲密的至交是姜大山、姜经理,人们用尊敬的目光注视着刘画家时,也向姜经理投去羡慕的眼神,很多人想求得刘画家的一幅字画,就得去和姜经理套近乎,而姜经理也非常爽快,不管老朋友累不累、乐不乐意就照单全收,一一应许下来,刘画家也很讲义气,给足了姜经理面子,姜经理的口碑就这样慢慢树立起来了。他在画室欣赏完后,心里特别郁闷,他感觉老朋友满屋子的新作品政治色彩太过浓厚,才使画室里的气氛显得凝重和沉闷,若在以往,一进到他的画室,就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满目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让人豁然开朗。姜经理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刘画家还以为他生自己的气,揶揄道:“我没答应,你咋就成了闷葫芦?嘿,男人身、女人心,小心眼儿!”
姜经理知道老朋友误会了自己,连忙解释说压根儿没生他的气,只是对他放弃了自己的艺术追求表示不理解,刘画家重重地叹口气说:“今非昔比呀,现在艺术要为阶级斗争服务,无产阶级专政是一面旗帜,我这个画画儿的也要甘为马前卒,将手中的笔变为刀枪,刺向阶级敌人的心脏。”听了老朋友的话,姜经理感觉像有一股肃杀的冷风从心头掠过,然后下起雨,他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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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云散雾不散(1)
晓明爸在最后时刻还是没能战胜自己,他实在是放不下脸面,任凭晓明妈磨破了嘴皮子,他死活不肯登门亲自向铁蛋爸谢罪,晓明妈无奈,只好说由自己替他去向铁蛋爸赔礼。中午吃过饭,晓明妈从鸡窝里捡了几个鸡蛋,这几个蛋还是好多天才积攒下来的,专等到年三十儿吃。这年头养只鸡真不容易,都偷偷摸摸地养,哪里还敢多养?晓明爸是看儿子长得黄黄瘦瘦心疼,才冒着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危险养了两只鸡,两只小母鸡也营养不良,终日关在地窝子里不见星星不见太阳的,他们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地希望两只鸡多快好省地下蛋,如果哪天突然发现窝里有个白生生的蛋,足够这家子欣喜若狂几天,晓明妈却不收蛋,她很有经验地说,“留下来当诱蛋,母鸡看到蛋才想生蛋。”晓明爸默认了晓明妈去铁蛋家,但是看到晓明妈拿着鸡蛋去,就把脸子拉得像马脸长,“给他赔不是,这已经是高姿态啦,再拿着鸡蛋去,就是负荆请罪!”晓明妈不说话,她也心疼把蛋送人,可她更心疼儿子和丈夫,兴许这几个蛋就可以带给她家庭安宁,她是抱着这一愿望,毅然地在丈夫一声紧接着一声的叹息中走了。铁蛋妈对晓明妈的造访感到相当意外,惊讶之余,嘴里不停地喊着“稀客!稀客!”连连招呼她坐,还朝着里屋大声说,“铁柱!隔壁的*爱人来啦。”晓明妈本来就是一个寡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