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瞎火的时候就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我被他折腾醒，就问他咋不睡？铁蛋说睡不着便下床出去，我以为他是去解手，就眯上眼继续睡，过了好一会儿，铁蛋回到宿舍他没躺回自己的床上，而是坐在我床边推我，我问他干嘛？铁蛋说：“出来一下，反正你也睡不着。”他说完也不等我反应就出去了，我躺在床上愣了半晌神，此时的睡意全消。出了宿舍我看见铁蛋离我很远地站着，知道他在等我，于是我加快了脚步。夜风徐徐，万籁俱寂，这已是连蟋蟀、青蛙都停止歌唱进入梦乡的时间了，我没手表出宿舍时也没去看钟，但我估计现在应该是深更半夜。草地有点潮却很凉爽，躺在上面我才发现这是个繁星满天的夜晚，我不去问铁蛋为何叫我出来，而是陶醉于苍茫夜空中那一条清晰蜿蜒的银河，天很低，低得就像是只要我站得再稍高点儿就可以触摸到亮晶晶的星星，我突然间产生幻觉，仿佛我的身体正飘向银河，留在草地上的只是我的躯壳。
“娜娜竟然爬在了我头上，想我堂堂七尺男儿却要向一个小黄毛丫头俯首称臣，我心不甘呐！”铁蛋从沉默中醒来，却把我拉回到现实中，终止了我的美妙幻想。
“就为这你就睡不着觉？”我恍然大悟，鄙视地说。
“让人心烦呢，管理员这老土疙瘩的安排，真是不长脑筋！”铁蛋气急败坏地骂着负责这次推选的农民大哥。
“我听说你为自己举了手，把管理员也蒙骗过去了，我说你脸皮咋这么厚呢，做这事也不脸红？”我挖苦道。
“为达到目的，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自己选自己才同娜娜的票数拉平，你说这有多玄呀！幸亏我举了手。”铁蛋说这话时还像置身于会场似的。
“才多大点儿的官，你还动这么大的心思，告诉你这离七品芝麻官还差十万八千里呢！七品才芝麻点儿大，你这个官更是针尖点儿大，说针尖大还算是抬举你呢。”我毫不留情地抢白他，想用尖利的语言将他的官儿瘾打下十八层地狱。铁蛋早已习惯我对他说话的用词，所以一点儿也不恼，反倒心平气和地说出他的想法。
“这可是要进档案的，以后回到城里容易进机关工作，入党或者提拔人家都先要看档案呢。”铁蛋说。我又一次恍然大悟，敢情铁蛋变得这么有远见，给我上了一堂课，我必须得对他刮目相看了。
“那你咋不在学校好好表现呢？同样也建档啊！”我说。
“吃一堑长一智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以后还说不准谁有出息呢！”铁蛋说。
“你可是高中肄业！人家一看就知道你在学校的表现差。”我说。
“校长又给我发了毕业证。”铁蛋说。我想铁蛋可能在说撒谎，不然他就参军走了。这时候我心里不知不觉地同铁蛋较起劲来，我倒要看看他将来能多有出息，当然还包括大院里那曾经朝夕相处的儿时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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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一丝有挂呀！（1）
拂晓的时候，我被鸟叫声吵醒，睁开双眼却吓了一跳，原来我和铁蛋身上竟然都只穿了一条短裤，实则是*。这会儿人们都起床了，尤其是女同胞，她们都在院子里洗漱着。院子里有人打水，有人走动，有人说话，有人洗脸把水撩得哗哗响。我和铁蛋哪敢进去，于是就顺着围墙绕到院子后面想找缺口偷偷进到院子，然后再避开姑娘们溜回宿舍。四合院的围墙都很高大，墙面布满了青苔，手摸上去滑溜溜的，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能攀跃的地方，天越来越亮堂，男知青们也陆续起床，院子里已经像鸟巢一样热闹了，我急得只骂自己是糊涂蛋，出门怎么就不知道穿条长裤。铁蛋在粪池边站住并往上瞅着，我明白铁蛋把厕所视为突破口，的确男厕有一道墙恰好能挡住外面的视线，尤其是女知青们的眼睛，与这道墙相接的又是一个晾衣棚，铁丝上挂着男知青晾晒的衣裤，我认为铁蛋是胆大妄为，或者说是急昏了头，反正我绝不会从这里爬上去，哪怕打死我也不！
“想从这儿爬上去呀？”我问。
“只要够胆没啥不可能的。”铁蛋像下了决心似的说。
“我帮你吧！你上去后顺便把我裤子带出来。”我说。
铁蛋跃跃欲试起来，我站在旁边心里直打鼓，生怕铁蛋一不留神失足被下面的一片“汪洋”吞噬掉，正准备劝他时，就听见厕所里有人进来，随后一泡尿撒下来，再随后掉下几粒驴屎蛋样的粪便，铁蛋小声骂了一句，便离开粪池，当他又站到粪池边上时，手里抱着一块大石头，我有点儿纳闷，就见铁蛋坏坏地一笑，对我悄声说了一句：“站远点儿！”我听话地站开五六米远看着，铁蛋停了挺腰后，就两手高高举起大石头朝粪池子里狠狠砸下去，同时他也飞快地闪到一边去，“吧嗒”一声巨响，顿时粪水横飞，只听厕所上面的人“妈呀！”地大叫一声，然后破口大骂起来，“谁干的？”我听出这个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的骂人者是隔壁宿舍一个绰号叫李瘸子的知青，铁蛋也听出是李瘸子，他嘿嘿地笑起来对我说：“屎尿粘了他一屁股哩。”我听了觉得特别可笑，忍不住也大笑起来，李瘸子听出是铁蛋的声音骂得就更厉害了，他把各种骂人的脏话，以及各个地域的脏话都骂出来，兴许是骂累了，或者是没词儿骂了，也或许是在擦拭身上的脏污，李瘸子停顿下来。
“喂，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呢。”铁蛋蹲在粪池边仰着脸朝上喊。
一会儿就见知青李瘸子满脸怒气地走过来，见了铁蛋又骂开了，他裤腿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粪臭，铁蛋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李瘸子再怎么骂他也不恼，反倒厚着脸皮求李瘸子回一趟宿舍将我俩的衣裤拿来，李瘸子这才像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睁大眼睛看着蹲在地上的我俩，他变得一下兴奋起来，“好！你们等着！”李瘸子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就转走了，铁蛋满以为他已答应，可我却听出李瘸子是话里有话。
“我觉得他不怀好意！”我提出了疑问。
“他想做啥？”铁蛋反问我，他自己也开始琢磨李瘸子走时说的话。不久院子里突然热闹起来，这股浪潮直冲院门，我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朝我俩的方向奔来，就知道李瘸子没带裤子出来，而把人全带来了，我跑不及就跳进一个草坑里龟缩起了身子，铁蛋没料到李瘸子这一手，反应稍慢了点儿，他再想跑时，知青们已冲过来了，并且另一方向的知青也已赶到了，把铁蛋团团围住，知青们起哄着狂笑声一片，有人大声开玩笑说要把铁蛋光腚游街一直游到公社，再从公社游回宿舍，铁蛋满脸通红，他想冲开人群却又被推回圈里，那些知青嘻嘻哈哈地用言语戏弄着铁蛋，女知青们则听说抓到了一个野人，所以也都万分好奇地从宿舍跑出来看，男知青看到女知青走过来后，故意知趣地往两边撤，让开一条路，铁蛋穿着三角*彻底暴露在女知青面前，女知青都是黄花闺女，哪见过这场面，立刻像见了蛇似的，“呀！呀！”大叫着捂着脸四散逃去，男知青们深受刺激，疯狂地吹起口哨，不会吹的也学起狼嗷嗷地长嗥起来，铁蛋抓着这空隙奋力冲出包围圈，不顾一切地朝院子狂奔而去，院子里又传出女知青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这一声尖叫又使围墙外的男知青们神经一度亢奋，再次爆发出震耳的欢呼声。
第三十四章 一丝有挂呀！（2）
劳动工地热火朝天，男女知青被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和战天斗地的革命勇气激励着，暂时不去想早晨发生的荒唐事，休息的时候铁蛋大多时候低着头话很少，他不敢看女知青，同样女知青也不敢看他，一时间铁蛋在女知青的眼里变得陌生，不再像一只乖猫一样受宠，她们从早晨那时刻起就将他视为一只肮脏不堪的灰老鼠，从而非常厌恶地躲避着铁蛋。男知青们始终是不甘寂寞的群体，时不时就将话题引向早晨的事情上，铁蛋极力维护自己的尊严，他不甘示弱地怒呵住别有用心的人，他的体魄、他的拳头、他的威严极具震慑力，迫使那些想借此调侃他的人不敢造次。这次事件绝不像铁蛋所想只是一个很小的误会那么简单，有人不知是处于何种目的，将这件小事夸大成一起性质恶劣的流氓事件写了一份匿名信投了出去，公社收到信后比较重视，便马上着手调查这事，那天铁蛋没随我们去劳动工地，大队来了个人把铁蛋带走了，一到公社铁蛋就被带到一个办公室，进去后里面已经有两个人端坐在桌前，严肃地看着铁蛋，那两个人的身份铁蛋都知道，一个是公社副主任，一个是公社武装干事。待铁蛋坐下后，公社武装干事就直接问铁蛋说：“你前天夜里去哪里耍流氓去了？”
“我没有出去耍流氓。”
“那为什么*在外边过夜？”
“一丝有挂呀，我穿着东西呢！”
“什么东西？”
“三角底裤呀。”
“为什么穿*在外边游荡不回宿舍？”
“我睡不着觉就到草地上纳凉，没想到会睡着。”
“你光天化日在女青年面前光身子就是一种流氓行为！”
“我穿着裤衩呀，咋能叫流氓呢？”
“你半个屁股蛋都暴露着，不是流氓是什么？”公社副主任拍着桌子叫道。铁蛋意识到自己已经触怒了这两人，暗想如果自己再这么顶下去绝对没好果子吃，于是立刻装出一副胆怯的样子，委屈地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早晨醒来时天就亮了，因为院子里都有人我不敢进去，就让人帮我把衣服拿出来，可李瘸子简直坏死了，他将人全叫出来堵住我不说，还故意让女青年看见，我是冤枉的，不信可以去调查，假如我骗人你们，把我送劳改队去好啦！”
公社副主任和武装干事咬着耳朵商量了一阵后又说：“你承不承认穿三角*露着屁股蛋让女青年近距离看见是下流行为？”
铁蛋决定服软就回答说：“是，我接受领导的批评，你们的严厉批评就是对我思想的改造和帮助。”铁蛋表态完以后，那两人的脸色立刻温和下来，便告诉铁蛋他们还要去了解，如果了解的情况和铁蛋说的一样就酌情处理。铁蛋终究得到了宽大处理，公社只免去铁蛋知青队副队长的职务，不过也安慰铁蛋不将此次处理决定放入档案。铁蛋的副队长板凳还没坐热就下台了，铁蛋也没发牢骚反到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他告诉我幸亏粉碎了四人帮，这若是赶在几年前自己早已是反革命流氓被丢进大狱了。
那片青翠的山林终于在我们这些知青的革命干劲下面目全非，如今变得比秃子还难看，它到处都是坑，就像是一个头上布满伤疤的秃子，我开始讨厌起这片山地，心里充满了厌恶。伐断的树木不计其数，能用的我们都拿回去做房梁或者烧饭，大部分要就地焚烧做肥料。我们又花了半天的时间将遍地的断木残枝、树根、杂草收拢堆成了几座大山，知青们争先恐后地往山上山下泼汽油，做完了这些事情后，公社负责管理我们知青工作的副主任也来到工地，他慷慨激扬地发表了一通演说，他很能说，就好像是大江之水流不断，完全达到了忘我的境界，我汗流浃背地听着，终因坐在地上太久，腰背以下的部位又酸又麻失去了知觉，公社副主任的嘴巴不知疲倦地蠕动着，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我泄气了，随即靠在铁蛋肩上昏昏欲睡起来，我似乎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就醒了，还想再继续睡时，铁蛋晃了晃肩膀提醒我要结束了，我睁开眼睛，这时恰好是公社副主任的结束语，我只听到了他最后的小半句话：“……为国庆献礼！”
第三十四章 一丝有挂呀！（3）
散场后我问铁蛋，“公社副主任最后都说了些啥话？”铁蛋说：“他夸我们今天垦山造田是为十月的国庆节献礼哩。”
送走了公社领导后，娜娜指定一个男知青准备点火，男知青吆喝着我们站远点儿，我们清楚汽油点着时的威力就纷纷后退，观看那壮烈的一幕，男知青看我们站到了安全的地段，于是自己也站开了一点儿，他从裤袋里掏出一盒火柴从中抽出一根，把火柴棍竖立起来，燃头抵住火柴盒磷片按住，然后他食指对准火柴棍用力一弹，噗嗤一声擦燃的火柴棍像火箭一样射出去，轰！那座山犹如原子弹爆炸熊熊燃烧起来，巨大的火焰高达十几米颇为壮观，我目睹着无数条火龙张牙舞爪，听着火海里的树木噼哩叭啦地炸响，感叹着我们改造自然的能力，也悲叹着曾经一片郁郁葱葱生命的脆弱。那片已经不毛之地里的大火一直烧到第三天中午才熄灭，第四天清晨我们唱着歌出发，一路上我的心都沉甸甸的，特别想知道大火焚烧过后的山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到了那里一看，是焦土一片，找不到一株还有生命的植物，我切切实实感受到满目荒原之后的悲壮。平地中的几座“绿山”消失，留下一米多厚的灰烬，散发着焦煳味。公社生产大队来的农民兄弟指导我们把木灰抛撒在四面八方，他说把灰炭翻埋在地下，一场雨后就成了肥料，明年开春就可以播种。未烧尽的木炭尚有余热，我们小心地把它砸碎，然后按照农民兄弟的要求将灰炭四处撒开，休息间隙我坐在农民兄弟旁同他聊起家常，从他口里得知他来自甘肃一个贫困地区，才来这里两年，他说他们那里的土地不好，地底下尽是石头种不成庄稼，一连三天都揭不开锅是常有的事，而且缺水，那里的水比油都贵重，还说公社这一、两年填湖造地，烧山垦田，开垦出大片农田种庄稼，日子比他们那里好过多了。农民兄弟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在他看来这里是人间天堂。我把这一段时间存放在心底很久的疑问提出来，想从他那儿得到答案，于是我问他：“山上没水，如果再不下雨，那还咋种庄稼？”
农民兄弟嘿嘿笑起来挖苦我道：“你们城里有电影、有广播，看的、听的都比我们乡下多，知道的事应该比我更多才是呀！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电影、广播、收音机里可是天天有的，虎头山不就是一帮爷们儿带着一帮娘们儿硬生生地干出来的吗？那山不比这山矮！”他顿了顿又说，“你们城里人没干过庄稼活，不困难也当成困难活儿，再锻炼几个月你们就有力气了，明年山上种出庄稼后，没有雨水你们就从山下打水往山上挑，不吃苦咋能有好收成？”
我哑口无言，农民兄弟的一番教育让我实实在在地体验了一次再教育。农民兄弟很健谈，我也喜欢跟他聊，所以没有任何戒心地同他打开话匣子，把心里所有的疑问像竹筒子倒豆似的一股脑儿提出来，我说：“把湖填了造耕地我想得通，没有鱼白放着也浪费，可非得要把山上的树砍光种庄稼，那么点儿大的地方能种多少庄稼，岂不成了靠天吃饭？再说山下的水哪那么容易往山上挑，遇上旱天，恐怕山上的庄稼死得更快呢！”
“你心操多啦！我来了两年还没遇到旱天。”
“可我们砍倒的树长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呢！”书包 网 … 手机访问 m。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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