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嘴巴里的气味和我们的都不一样哩，他向我竖着大拇指，叽哩哇啦说洋话，我听不懂，准备走时他往我手里塞钱我不要，他后来追上我硬是把这瓶洋酒送给我，有一句话我听懂了，他是说：中国好！简直是用半截舌头说出的话。”
小王叔眼睛都听直了，一股劲地夸奖铁蛋爸是拾金不昧的英雄，是学雷锋的标兵，铁蛋爸也毫不谦虚地接受了别人的对他的赞语，他再一次沉浸在自己刚刚叙述的精彩故事情节里了。铁蛋妈这时候进来，看见桌上又换了一瓶酒，而另瓶却空着，而两人却依旧精神焕发、神采飞扬，就大吃一惊，“你们疯啦！还真打算泡在酒缸里是吧，别喝了，别喝了！”她要收起洋酒。铁蛋爸按住洋酒，“你不要扫我们的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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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酒后吐真言（6）
铁蛋妈嘴里苦劝着不停地重复，“要醉的！要喝死的！”可铁蛋爸僵着脖子，“没事，没事。”
小王叔一心想品尝洋酒就夺过酒瓶说：“嫂子你小气了不是？是我想喝酒，就算是让铁柱哥陪我喝酒成不成？高粱酒那不叫酒，和白开水一样醉不死人。只要喝着高兴，铁柱哥心里就不装事，你也不用担心这，担心那的。”
小王叔的一席话还真起到了作用，铁蛋妈茅塞顿开，她笑咧咧地说：“行，行，你们喝，你们喝，我不拦了，铁柱这会儿就交给你了，管着点。”
铁蛋妈又捞了一盘酸菜端上来，放在桌子上以后就出去了。
小王叔迫不及待地开了封，给两个酒杯斟满酒便端起酒杯，“铁柱哥，请！”说完也不等铁蛋爸，就自个儿先一口干完了，也许是第一次喝洋烈酒，或者是对洋酒的味道不适应，他皱着眉头，哈着酒气，“味道咋样？”铁蛋爸这样问他。
“好，好，唔！味道不错。”小王叔回答。其实小王叔没说实话，他根本不喜欢这瓶洋酒的味，他心里想：这酒真他妈的比中药还难喝！小王叔喝酒的历史短得可怜，不足两年，还是铁蛋爸送他一瓶壮阳酒，那时起他才正儿八经算是属于喝酒的人，他自然不会品酒，但他装出很会喝酒的样倒也迷惑了铁蛋爸，为此铁蛋爸暗自嘀咕这小王还真能喝，酒量绝不会在自己之下。说来也怪，爱喝酒的人经常容易醉，倒是不怎么喝酒的人反而不容易醉，小王叔就属于不经常喝酒但酒量大的那种人。铁蛋爸把小王叔已视为酒桌上的对手，他给小王叔倒满酒后，就端起自己的酒杯对小王叔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来，干杯。”一仰头酒进了肚子，铁蛋爸这一动作很潇洒，小王叔心里赞叹不已，他也模仿着铁蛋爸的动作，一仰头把酒倒进肚子里。铁蛋爸嘿嘿一笑，“你不简单啊！”小王叔也嘿嘿一笑，脸上表情很是得意。铁蛋爸把着酒瓶晃悠悠地说：“小王，酒瓶不倒人不倒！一醉方休！”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说不把酒瓶里的酒喝完，谁都不能走。小王叔虽听得不大明白，但他还是装着一副知道的样，于是点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小王叔的嘴巴又苦又麻，后面的酒进到嘴巴里都不知是啥味了，他脑子里已是云山雾海，视线里的东西也朦朦胧胧，可他的话却像喷涌的泉水流个没完没了，铁蛋爸耐住性子静静地听他海阔天空地讲，小王叔的话题如同天马行空无拘无束，铁蛋爸发现他内心原来竟隐藏着对姜经理的强烈不满，小王叔既是泄愤，又好像是兴灾乐祸地谈着姜经理的事，他说技术学校毕业那年，他被劳动部门分到这个单位，可当时姜经理为安排自己女儿的工作，却说他占用了单位职工内部的指标，死活不肯接受，他找到有关部门反映情况，人家就责令姜经理必须安排自己的工作，但姜经理仍旧死死顶着，结果县里发火要撤他的职，他才勉强接受自己在这里工作，从那以后，姜经理对他耿耿于怀，凡是能卡自己的地方，姜经理都不会让他顺畅，老崔调走房子也就空下来了，正好自己要结婚准备搬进去，可姜经理不同意，却让比自己晚来工作的人搬进去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之所以姜经理现在被打倒，那是罪有应得，是报应，是大快人心，是自己重见天日的时候。
铁蛋爸第一次知道小王叔和姜经理之间的关系这么复杂，他以前都不了解这些内幕，也没听别人说过，姜经理和自己的关系还好的时候，也从没向他提起过对自己这位小兄弟的看法。所以他不动声色地听小王叔讲姜经理的不是，便不去插话打断他。小王叔见铁蛋爸听得这么专心，还不时地点点头，以为铁蛋爸也有相似的经历而引起共鸣，他就说得越发起劲，说着说着小王叔突然爆出一个让铁蛋爸既震惊又迫切想知道的事来。
“你知道是谁向红卫兵揭发姜经理的吗？”
“不知道，是谁？”
“是我王志勇，哈！哈！没想到吧。”小王叔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真相，他很是得意洋洋。铁蛋爸半晌没吭气，这个时间他一直看着小王叔的骨碌碌转动的黑眼珠，像发现一个陌生的东西一样。小王叔已浑然不知铁蛋爸神情的异样，他口无遮拦，像失去控制的大水，流到哪儿泛滥到哪儿。铁蛋爸相信酒后吐真言这句话的道理，从而对小王叔平日里能表现出的与世无争的表象以及深藏不露的意志深感佩服，他觉得这位与自己称兄道弟的年轻人那不显山不露水的怯懦斯文外表却是一道天然屏障，起到了很好的掩护作用，使得人们根本不会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同时人们对他反而更容易产生松懈，姜经理和*本就是最大的受害者，可他们两人都忽视了小王，最终将自己认定为始作俑者，他把自己同小王叔做了一番比较后就自叹不如，“小王这家伙城府太深啦！”
铁蛋爸再没有心情喝酒，他被小王叔的庐山真面目彻底搅乱了继续喝酒的兴致，他思忖是否把小王叔刚才的话传给姜经理，可姜经理会信他的话吗？他权衡了一下利弊，决定找个时间向姜经理澄清事实真相，即使一时半会儿消除不了姜经理对他的误会，但也总比一辈子被人们在背后指指戳戳地骂好多了。铁蛋爸尿急出去方便，酒桌上小王叔一人独斟独饮，他并不是喜欢上了喝酒，而是他喜欢上了喝酒时产生的那种奇妙的感觉，喜欢上了只有在酒桌上才会有的氛围，他已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话，只是觉得自己肚子里的话像弹匣里的子弹不加限制地往外冒，嘴巴像打机关枪一样，扫射个没完。
铁蛋爸小解回来时，小王叔已是九分醉意，他摇晃着身子站不稳，铁蛋爸扶着他坐下，又倒了一杯酒塞在小王叔手里，“小王我有言在先，人不喝倒不算醉，干了它！”
小王叔很费劲地抬起头，打了个很响亮的饱嗝，他翻着白眼球，端酒杯的手在嘴边晃来晃去找不到地方，铁蛋爸托住他的手才把酒灌进嘴里，铁蛋爸又倒了一杯酒给小王叔，“兄弟，你离标准还差那么半截，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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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祸兮福兮？（1）
铁蛋爸对小王叔揭发姜经理之事非常气愤，所以就使坏，故意死命灌他。小王叔的意识早跑到爪哇国去了，哪里知道自己是在别人家喝酒，又哪里清楚手里端的是五十六度的洋烈酒，只要耳朵听见有人让他喝酒，不管三七二十一，都一律往嘴巴里送。铁蛋爸还像刚才那样把酒塞在小王叔手里，小王叔手发软，根本不听使唤，铁蛋爸又重复刚才的动作把酒灌进小王叔的肚子里。小王叔这下连翻眼皮的力气都没了，他如同抽去了骨头，整个身体像泥鳅一样从凳子上滑在地上。铁蛋妈恰好进来，她“呀！”地惊叫开来，忙着帮丈夫把不省人事的小王叔抬到床上。
“你咋这样灌小王呢，呆会儿给人家小李咋说？”铁蛋妈责怪道。
“有啥不好讲的，就说给她男人医病，她还要感谢我呢！”铁蛋爸说。
“你说啥呢，都把人整趴下了，人家还谢你？”铁蛋妈抢白道。
“小两口不是为生不了孩子干着急吗，告诉你！洋酒的劲特别大，特能提高精气，像小王这样干柴禾身体的人喝了就很管用，只要对生孩子有帮助，他媳妇能不谢我？”铁蛋爸摆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小王跟你说了，是他自己不行，还是小李不行？”铁蛋妈问。
“他没说，但我估摸一定是小王那玩意不好使，不然咋这么听我的话呢？”铁蛋爸说。
小王叔这时候恰好“噗”地放了一个响屁，可让说着话的铁蛋爸和铁蛋妈吃惊不小，两人面面相觑。
“瞧，这精气多足啊！像鞭炮一样。”铁蛋爸调侃道。
“你尽瞎扯，这是太贪杯，消化不好的缘故。”铁蛋妈笑着说。
铁蛋妈还是担心小李阿姨不高兴，就一直唠叨，“小王咋能同你比呢，如果这一晚又吐又拉的，小李不骂你才怪呢！人家会认为是你故意让他男人出丑的。”
“算你说对啦！我还真的是故意整他，你看不出这小子有多阴毒呢！多亏他喝多了酒才说出实话，不然我就一直背着黑锅。”铁蛋爸委屈地说。
“咋啦？”铁蛋妈更加不明白了。
铁蛋爸就将小王在酒桌的话原原本本说给老婆听，铁蛋妈听后感到相当震惊，她不相信似的看着鼾睡的小王叔，最后感喟不已，“现在不都是这样！他也是跟别人学的，这有啥好奇怪的！”
正如铁蛋妈担心的一样；小李阿姨听说丈夫在人家家里醉成了一滩泥，就像一阵风似的来到铁蛋家，人还没进来声音就先到了，“小王就不是喝酒的人，一杯两杯就足够啦，咋能这么高抬他呢？”
小李阿姨表情冷冷地走到床前，“喂，你醒醒，醒醒！”她用力晃着丈夫见没任何反应，就转过头问铁蛋爸，“你给他喝了多少酒啊！”
“也没多少，他只是喝得猛了点。”铁蛋爸说。
小李阿姨扫了一眼饭桌，看见有两酒瓶子，立刻大惊失色道：“啊！喝了这么多？还说没多少，他两、三年喝的酒加起来也没这么多呀，小王平时都把你当哥看，你咋得都要照顾他一下的！你倒一点儿事没有，可小王却像个死人似的。”小李阿姨噼哩嘎啦说完这一堆话。
铁蛋爸妈特别尴尬，两人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什么安慰话好。
“我劝过他，可他不听呀，他说洋酒能治他的病哩。”
“能治他啥病？”
“我上次送小王一瓶药酒，听他说很管用，这瓶洋酒比那瓶还要好，不然小王不会喝成这样，嘿嘿！到时候你们夫妇俩还得谢我这瓶酒呢。”铁蛋爸意味深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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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祸兮福兮？（2）
小李阿姨的脸微微发红，她听出铁蛋爸话里的意思，可嘴巴上却不领情地说：“他说的是屁话，尽瞎扯！”
她要了一碗凉水，铁蛋妈不知道小李阿姨要水干嘛就端来了，她抱起小王叔的头，便把凉水往他嘴巴里灌说是醒酒，铁蛋妈想劝来不及了，小王叔咕嘟咕嘟地喝完，又睡下了。
“喂，喂，你咋又躺下啦，起来回家！”小李阿姨嚷嚷开来。小王叔这时半睁着眼，挣扎着要坐起，可身子刚刚抬起来，突然脸上表现出痛苦状，嘴一张“哇”地一下全吐了。小李阿姨猝及不防，结果裤子上全是污物，一股浓烈的酸臭味直冲鼻孔，她恶心地赶紧捂住嘴，没让自己吐出来。
“你看看，吐得我全身都是！他可是从来没这么喝过呀，我不管了，你今天就死在这里吧！”小李阿姨气呼呼地把手一甩，走了。
铁蛋妈拿来扫竹把地上的东西打扫干净，又把小王衣服上的脏物用湿布抹掉这些事做完以后她对铁蛋爸愁眉哭脸说；“小王没五六个小时是醒不过来的，这都天黑了，如果再不醒，今晚我们就别睡了。”
“算啦，让他睡吧，晚上我们挤在铁蛋床上先凑合一晚！”铁蛋爸无可奈何地说。
小李阿姨终究不放心丈夫，她过来要把小王叔接回去。
“就让他睡这里吧，没事的！我们照顾他。”铁蛋妈说。
“那咋行呢，他又不是没家，他又不是没老婆。”小李阿姨没好气地说。
小李阿姨坚持要小王叔回家睡，铁蛋爸拗不过，只好像扛麻袋似的，把小王叔扛到家里。
小王叔一夜没醒，天亮的时候他睁开眼说头疼得要爆炸，一会儿又说肚子里恶心，说着又吐了一地，吐完了，便哎哟哎哟地呻吟起来，小李阿姨一边用尖刻的语言骂着丈夫，一边用铲来的沙土掩盖住小王叔的呕吐物，她也没忘记谴责铁蛋爸几句。这时小王叔喊着口干要喝水，小李阿姨倒了一杯凉开水，小王叔喝了两口就说胃难受，小李阿姨把水又换成了稍热一点的开水，小王叔喝完后摩挲着肚皮说舒服多了，小李阿姨受到启发于是就从柜子里翻出热水带，同时，还把一双没穿过的崭新的尖头牛皮鞋也翻了出来。小李阿姨把热水带灌上开水捂在丈夫的肚子上，然后好奇地把尖头皮鞋拿在手里摆弄着玩，“挺滑稽的！头尖尖的像炮弹，谁发明的这种鞋呀，你穿给我看看？”她把皮鞋费劲地套在丈夫的脚上，拍着手哈哈大笑，“你咋像个假洋鬼子？”小王叔抬头看了看一本正经地说：“我像个华侨！”
小李阿姨把另一只皮鞋很轻松地穿在自己脚上左右看看说：“你看我穿上它像啥？”
“像一条船，像一个傻瓜划船！”小王叔说。两人嘻嘻哈哈互相开起玩笑，小李阿姨想起还没问尖头皮鞋的来历，便问：“这双怪皮鞋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从广州带回来的。”
“呀，这么远，鞋很贵吧！”
“也不是我买的，是我堂叔的一个香港亲戚送给他的，他没穿就送给了我，咋样？”小王叔得意地说。
“哟喂！你有海外关系呀！”小李阿姨惊喜地说道。
小王叔开始得意起来，他坐起身理理他的左分头，动作优雅地点了一只香烟轻轻吸了一口，烟在嘴巴里稍稍停顿，一会就一个烟圈一个眼圈地从嘴巴里冒出来，这时候他真的把自己当成生活在国外的华侨了，他幻想着自己被很多人簇拥着趾高气扬地走在大街上，人们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而他就这样在自己臆想的情景中陶醉，但是很快他的梦就破碎了，小李阿姨的一句警告使他那喷薄欲出的兴奋瞬间遭遇了寒流，即刻跌落谷底。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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