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葭微微被触动,她看着他手上裹着的纱布:“如果是针对你而来的,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那不一样,如果是我的问题,我能应付得了。”
说话间,就见一个身材高大,五官深刻的男人疾步踏进急诊室,正是莫潇。他很快便锁定了目标,走到容谢面前:“容少,你叫我过来有事?”
容谢一指柳葭:“你把柳小姐送回家吧,这几天都要麻烦你多照应一些,接送她上下班。”
莫
潇也没问原因,便一口应承下来:“你放心,我会保护好柳小姐。”
“我当然放心。”容谢微微一笑,盯着他的眼睛看,“只要你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所以我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了。”
莫潇的脸上毫无喜怒之色,只是问:“现在也不早了,不如我顺道送容少你回去?”
“不必了,”他摆摆手,“我后面还有安排,你送她回去吧。”
柳葭知道容谢向来言出必行,既然他做了这样的安排,她也就没有机会提出异议了。她的左腿有伤,走起路来只能把重心放在右腿,十分不灵便。莫潇见她这个样子,便伸出手来,示意她搭着自己的手臂。
柳葭犹豫了一下,她跟莫潇尚且因为窃听器的事还有些嫌隙,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她也没必要硬撑着一瘸一拐地走,便大大方方地拉住他的手臂。
——
她听说莫潇是被容谢的叔叔一手带出来的,容亦砚供养他读大学,学习专业搏击、开车等技能,早年也一直把他带在身边,既当司机又当保镖,甚至把整个总部大楼的安保全部都交给他负责。
而莫潇也根本不介意自己是当司机还是当保镖,一直都是忠心不二。对于这样的人,她其实是十分敬佩的,只不过身份不同,算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莫潇接过她的车钥匙,发动了车子,露出衬衫袖口下的一截手腕,他还戴着她送的手表。他晃动了一下手腕:“这个手表我很喜欢,你破费了。”
柳葭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嗯,你喜欢就好。”
他开车的技术也的确是非常好,一路开得又快又稳,这段路要是让她自己开,怎么也得近一个小时,可是他只花了三分之二多一点的时间就到了。
柳葭拉开车门下了车,对他道:“莫先生,现在也不早了,你不如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自己上楼就行。”
莫潇二话不说拔了车钥匙,疾步走到她身边:“容少让我把你安全送到家里。”
柳葭见拗不他,便不再推辞,连连道谢。却听莫潇面无表情道:“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容少吧,我曾欠他一个人情,就要帮他做一件事。现在他要我做的事情这么简单,我反而应该高兴才对。”
难怪容谢一个电话便能把他召唤过来,莫潇毕竟是容亦砚的人,也不是他能随意动用的。
莫潇扶着她到了楼下,评价道:“这个小区的环境虽然很好,但是安全系统上有太多隐患,门口的保安都不管进进出出的人。”
柳葭默默地想,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啊,又不是什么富豪聚集地,当然不会处处都有摄像头,保安要在门口把所有非业主的人都拦下来,更何况这片住宅的居民很多,保安也不可能把每一个人都记住吧。
她进了家门,正要跟莫潇道别,便听他问道:“你家里有多余的毛毯吗?借我一张,我在车里随便睡一晚,明天早上再来接你。”
柳葭吃了一惊:“你明天还要接我上班?”
“是的,容少就是这么吩咐的。”
容谢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她以为他算是随口一说,莫潇也就这么听着,根本不会当真,谁知道他真的会打算这几天每天就近保护她。
柳葭皱着眉,为难道:“其实……真的不用这么麻烦,我只要正常上下班,下班之后就直接回家不在外面游荡,也不会出事吧?”
“抱歉,既然是容少这么要求,我就必须这样做。”
柳葭扶着额头,有点受不了:“也许他就是随便说说。”
莫潇还是不为所动:“抱歉。”
她跟莫潇对峙半晌,知道对方还是丝毫没有动摇,便只好退让一步:“那也不用去车子里睡,我这里还有客房,你就睡客房吧。”
莫潇点点头:“好,谢谢。”
柳葭真有种说不出的别扭,虽然这里是她的家,但是家里突然多了一个男人,她做什么都放不开手脚。现在她手机里的窃听器都还没拆掉,转眼间那个装窃听器的男人还进了她家门,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她只能对莫潇说:“客房在那边,里面带卫生间,你可以随意,我先回房间去写报告了。”
中途她出来倒水,就见莫潇还是坐在客厅里,安安静静地在看她放在茶几上的《麦田守望者》。他听见动静,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道:“你的书先借我看。”
柳葭顺手帮他也倒了红茶,放在茶几上:“随便看,我已经看完了。”
结果等到她再次走出房间,他还是坐在客厅里一动不动,柳葭简直都要被这么尽忠职守的“保镖”给逼疯了,退回房间悄悄给容谢打电话:“你能不能给莫潇打个电话让他不要再跟着我了,我让他到客房休息,他也不去,只是守在客厅里。”
容谢轻声笑道:“你现在享受的可是我叔叔才有的待遇,就连我都享受不到,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她现在享受的是总裁级别的服务,可是她连半分享受的感觉都没有:“抱歉啊,我就是个穷丫头,身在福中也不懂得惜福。”
“你这么自称听起来倒是挺香艳的,我也是孤灯被冷,缺个红袖添香的穷丫头——”
柳葭直接把电话按掉了,容谢这人永远就没个正经时候,明明好好地说电话,最后都要转到深夜热线的气氛上去。
她最后不得不洗漱完就睡了,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地保持一个姿势,怕睡觉时候乱动碰到了腿上的伤。夜深人静之时,感官就变得特别敏感,她便能更加敏感地觉察到伤口抽搐时的痛感。
就算在睡梦里,她还翻来覆去觉得疼,又是皱眉,又是咬牙。
——
这一夜根本就没睡安稳。
柳葭换了衣服走出房间,便看见莫潇还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昨晚看过的书已经放在一边,换了一本新的。他见她出来,便站起身道:“准备去公司了吗?给我五分钟,我先洗漱一下。”
他一夜都没有睡。
柳葭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莫潇因为容谢的一句嘱托,就真的不眠不休地守在那里,而昨晚不过才是第一天,她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怎么才是尽头。
莫潇洗漱完毕,就扶着她下楼去。现在正是上班族早起出门的主要时间段,一路上柳葭收获了无数周围邻居怪异的眼神,她只能摸着心窝子自我安慰:应该是莫潇长得太英俊,大家只不过在关注一个英俊的男人而已。
☆、第二十五章
她目前负责的那个项目已经差不多到达尽头,Simon一早便和她视频,说了下进度的完成状态,然后一托眼镜,道:“我终于离摆脱你们老板的日子不远了,心情很愉快。”
柳葭跟Simon因为都有极限运动的共同,关系也还算不错,便笑着打趣他:“以后还会有合作机会,别说你会直接拒绝。”在商言商,容谢虽然要求苛刻,可是开出的价码却不错,只要合作顺利,对方也没有理由拒绝。
公事谈完了,Simon又道:“我写了一首情诗,你看看有什么要修改的。”
柳葭只得在心里叹气,他不知道为何如此喜欢中文,几乎每回都要用他那蹩脚的中文给她朗读各种情书。她第一次还问他,是不是准备写给女孩子的。结果他却说,写给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任何人看了都会被打动。
能打动任何人的那根本就不是情书了吧。
柳葭忍着牙酸感听他在那头朗诵:“我在城市的水泥钢筋穿行,看浓硝酸色的天,想到你是否也在思念我……”
Simon读完稿子,抖了抖手上的纸,正经地托了一下眼镜,正襟危坐等待点评。
柳葭轻咳一声,正要说话,忽见一只手从斜边上伸过来,按住电脑屏幕的上端。柳葭抬头一看,竟然是容谢,她正要解释,就见他低□对着摄像头道:“Simon,以后别用这种方式骚扰我的员工,谢谢。”然后直接把视频给切了。
容谢敲敲她的桌子:“你还能走路吗?到那边的会议室一趟。”
其实走几步路对她来说并不困难,就是一瘸一拐有点难看而已。柳葭站起身,跟着他进了会议室,容谢随手把门关上,又疾步走到桌边,帮她拉开椅子——虽然他看上去有点玩世不恭,可是该有的绅士礼节还是十分到位。
柳葭扶住椅背,说了声谢谢。
“你在Simon那边的工作差不多可以结束了,我手上还有一个跟谢氏合作的项目还没完成,前期都差不多了,你继续跟进一下。”容谢把手上的合同给她,“预算案是张叔做的,就按照他做的来跟对方谈,他们应该不太会为难人。”
柳葭把计划案接在手中,翻看了一下,便知道容谢是把他完成了大半几乎要收尾的项目扔给她了,而他跟谢允绍又是表亲,对方的团队吃撑了才会提苛刻条件。
容谢看着她笑了笑:“昨晚睡得好吗?”
柳葭立刻警觉了:“你干嘛这么问?”
容谢笑道:“你看看你,我什么话都还没说,你就紧张了。我是想让你记得去医院换药,下午给你半天假。”
“下午要我顺道带东西给容小姐吗?”
容谢若有所思:“我怎么发觉你比我还要关心她?”
“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挺不公平的,你这么活蹦乱跳,容小姐的身体却不太好。”
“你还真是越说越过分了。”容谢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以身相代,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
下午去医院,她本来想避开莫潇,结果还是没把人给甩开。柳葭换完药,便道:“我去住院部探望一个病人,要麻烦你稍微等我一下。”
莫潇表示明白,便在住院部楼下停步了。
柳葭本来是想买鲜花的,后来想起容以诺的病房里素白得很,根本没有花朵的踪迹,估计是她不喜欢,不然的话,恐怕整个病房都堆满花了。其实也能理解,她久病不愈,对于这些鲜活的生命恐怕都没有什么好感了。
她走进病房,容以诺却不在里面,只有请的护工在整理房间。她忍不住问:“阿姨,容小姐去哪里了?”
护工阿姨抱起换下来的床单被单,笑着回答她:“你也是来探病的吧?她去化疗了,等一会儿就会回来。”
柳葭吃了一惊,把礼物放在桌上,问:“容小姐的病已经到需要化疗的地步了?”
“说起来她也命苦,她的妈妈和哥哥都做过配型,居然都只有六点可以配上,亲人都不行,就只剩下骨髓库了,那个机率可是更加低了。”
本来父母和兄弟姐妹的相合概率是最高的,可她也是运气特别不好,竟然都无法配型成功。如果要在志愿者的骨髓库里找,根本就是大海里捞针,一百万分之一的机率也是很寻常的。
“可我听说她找到了一个骨髓相合的捐献者。”
“是啊,我也听过这种说法,不过最后医院去联系对方的时候,又不肯捐了。容太太当时就昏倒了,真是造孽。”
这护工也是听说的,那么后续发生的事情,她其实也不知道。柳葭又问:“化疗是在哪里做的?我上去看看。”
她按照护工的指点,上了楼,走过两幢楼之间连接的走廊,正好看见护士推着容以诺遥遥走来。她站在走廊上,看着她们慢慢走近,头顶是铺天盖地的透明的阳光,几乎蒙住了她的眼睛。
白天让一切比夜晚更加无可遁形。
柳葭揉了一下眼睛,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矛盾和挣扎过。她缓缓举步,走到容以诺面前,她坐在轮椅里,穿着条纹的病号服,领口歪在颈上,露出瘦瘦的锁骨。她看见柳葭倒是挺高兴,咧了一下嘴角:“姐姐。”
柳葭微微眯起眼,朝她微笑:“嗯,我来陪你,好不好?”
她从护士手里接过推轮椅的重任,小心地推着她往病房中。护士见容以诺喊她“姐姐”,便只当她们是亲戚,客气地同她寒暄:“你的腿上还受伤了,要不还是我来推吧。”
柳葭摇摇头:“没事,一点小伤。”
推轮椅的时候,左右手力量都要均衡,她再不敢把重心都移到没受伤的腿上,这样走到病房,痛得冷汗直冒。
她把轮椅靠边,蹲在容以诺面前,笑着道:“我可以把你公主抱起来哦。”
容以诺笑了:“你抱不动的。”
柳葭小心地环住她的膝关节,另一只手又环过臂弯,一把将她抱起来:“你这么轻,我怎么会抱不动你?”她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新换的洁白床单上,有点复杂地回味刚才抱过她的感觉,那瘦骨嶙峋的肩胛骨和小腿,仿佛动作重一点她就会像个琉璃娃娃一样破碎。
柳葭把带来的礼物给她:“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要是不喜欢的话,你告诉我你最喜欢什么好不好?”
容以诺接过她带来的书,抱在胸前:“我喜欢的,不过这本书哥哥已经送给我过了。”
柳葭微微有点意外:“嗯?是吗,不过里面有一样东西他肯定不会想到。”她示意她把书翻开,只见扉页中夹着几张叶脉书签:“这是我去香山捡的,回来又去实验室自己用碱洗掉叶肉。”
容以诺看着她:“香山……是什么样子的?我没有去过。”
柳葭笑道:“这样吧,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
“那你能顺便一起带哥哥去吗?”
“你说带就带吧,都听你的。”
——
柳葭从病房里出来,手上还抱着一个娃娃,那个娃娃跟那天容谢送给容以诺的半人高娃娃一样制作精致,也是关节可以转动、睫毛和头发都是用真人毛发制作的。她径直走到护士的值班台前——现在值班的护士正是之前推容以诺去做化疗的那位。
她也还认得柳葭,见她从病房里走出来,便微笑着道:“你要走了?”
柳葭轻声道:“我想问你一些事。”
“你问吧,如果我知道的,当然会告诉你。”
“如果找到了配型的骨髓,那个捐献者又反悔不捐了,后果会是什么样的?”
护士立刻道:“你是说以诺之前配型过的那个捐献者吧?其实她的情况已经不太好了,粘膜有出血和感染的炎症,必须要尽快做手术。可是她的哥哥和母亲的骨髓都无法完全相合,我们只能在全国的骨髓库里找配型。说来也真是巧,明明概率最高的亲人无法配型,可是查找了骨髓库之后,居然在本市的骨髓库就找到完全相合的。”
她遗憾地摇摇头:“当时以诺连化疗都做了,药也用了,可是那个捐献者却突然联系不上了。我们的医生只好拜托志愿者协会的人去找那个捐献者,人是找到了,对方却反悔不愿意捐献。你说,如果真的不想捐骨髓,那当初就不要签协议,等到你签了,病人家属心里的一块大石也落地了,你才说不想捐,这不是玩弄大家的感情吗?”
柳葭道:“志愿者协会?他们有没有透露那个捐献者的信息?”
“这个是签过保密条款的,如果捐献者不想跟病人见面,是会受到*保护。就连我们院方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就连手机号码都不知道吗?”
“可能以诺的主治医生知道吧,不过他肯定也不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