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能到哪去,你回来是为了你自己。
张学稗说,在大森林里待了这么长时间,既是对我意志的考验,又给我足够的时间去思考问题。我觉得我往后的生活必须得改变了,我的凶残其实是由自卑造成的。如果一个人要是自信的话,也许就不会凶残了。在大森林里,我懂得了自信。有事迹为证:过去我从来没做过饭,现在我蒸出的米饭非常好吃;我用狍子肉炒老蕨菜,可以和桥镇大饭店的大菜媲美;我在大森林备有针线,我补的衣服跟老太太补的衣服差不多,针脚儿又密又结实……唯玲,如果你身边有个自信的男人,就意味着你今后的生活会更美好。
梁唯玲说,我过不惯更美好的生活,所以我打算跟你离婚。我之所以到大森林去找你,并不是因为我关心你,而是我希望你早点下山,咱俩把离婚手续办了。
张学稗看着梁唯玲的眼睛,这我还真没想到。我担心的是离了婚以后你咋办,去找刘宏伟吗?
梁唯玲说,不,是刘宏伟找我。
张学稗说,他常来吗?
梁唯玲说,不是常来,是几乎每天都来。你回来的时候,他刚走。你在大森林里茁壮成长,刘宏伟在繁杂的社会中也不断进步。他已经被一家杂志社聘去当了编辑,他不光稿子编得好,还为杂志社搞发行,他编的一期后现代小说专号,发行量达到了将近十万册。据说最近他要晋升副主编。他每月拿三千元的工资,发行杂志的提成将近两万元。我说这话并不是因为刘宏伟赚钱了我才敬佩他,我敬佩他的还是他的人格魅力。他编的那期后现代小说专号我看了,这期小说专号的最后还有一位著名评论家的评论,他说:这样的小说,本来我们应该在2050年才能看到,而编辑家刘宏伟先生却让我们提前五十年看到了。刘宏伟先生的后现代生活理念,和他对后现代文学的理念,是对人类文学大师的否定,也是对诺贝尔文学的否定。我们读了这些小说,应该从挣扎中走向呐喊,从呐喊中走向再生,然后再从再生中走向挣扎……至此,我要向刘宏伟先生表示敬意。学稗,刚才我说的这些话有点深,你可能听不懂。不过你听不懂也是你的幸福,一个只懂得残害生命的人,不需要知道得太多。他只要懂得一点就够了,那就是,残害生命的人,并不一定就是罪恶的人,也可能是善良的人。学稗,这是我送给你的离婚诤言。
张学稗说,明天就去办手续吧。
梁唯玲说,还得等两天。你在大森林里待久了,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今天是星期五。
张学稗说,这两天也挺难熬。明天你得给刘宏伟打个电话,就别让他来了。当然,我不会杀他,我最怕的是他见到我以后和我交谈,交谈那些不着调的后现代的东西。
17.秀女靓汤(3)
梁唯玲说,不用打电话。明天早上我们共进早餐,然后我就到刘宏伟那儿去。
张学稗说,那也行。
第二天一大早,梁唯玲就起来煲汤。等张学稗起床的时候,饭桌上已经摆满了早餐,张学稗和梁唯玲在一起吃饭。像变魔术一样,梁唯玲竟然端上了四瓮汤,说道,这是我这两天煲的,有名堂,叫秀女靓汤。刘宏伟不喜欢喝,我打算把它送给邻居喂狗。正好你赶上了,你喝吧。
张学稗把四瓮汤各喝了一口,叹道,太好喝了。其实人生的滋味都在你这些汤里。
梁唯玲吃惊地看着他,你在大森林里不是去逃避,是读博士学位去了吧。
张学稗说,什么狗屁硕士博士,在我眼里不如牛粪。
吃完饭,梁唯玲换了一身新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穿上了高跟鞋。她问张学稗,你看,我这身儿好看吗?
张学稗说,好看。如果穿这身儿衣服去宰牛,那该有多气派。
梁唯玲走了。张学稗喝了一阵子茶水,也走出了家门。他去了桥镇屠宰厂,屠宰厂已经见不到牛了,但屠宰厂的院子里却能见到新鲜的牛粪。他推开了屠宰厂厂长办公室的门,厂长仰在椅子上,正在打瞌睡。张学稗就走到厂长跟前,厂长,我来了。
厂长揉了揉眼睛,你找谁?
张学稗说,我是张学稗。
厂长说,这么长时间了你没来,干啥去了?
张学稗说,被省城一家肉联厂请去了。
厂长问,省城的哪家肉联厂?省城二十七家肉联厂,厂长我都认识。
张学稗说,新成立的肉联厂。中外合资企业,老板是阿尔巴尼亚人。
厂长笑了,尽扯淡。全城也找不到一个来中国办企业的阿尔巴尼亚人。
张学稗说,我也不知道是哪国人。反正是外国人,后边有个尼亚。
厂长想了想,那是俄罗斯人。俄罗斯有好几个地方叫尼亚。
张学稗小心翼翼地说,厂长,我在洋老板手底下干活挺不舒服,我想还回到你的屠宰厂……
厂长说,现在牛不太好收购,在农村,牛还肩负着耕地的重任,大凡能卖出去的牛,不是年岁已高,就是身体不太好,这样的牛肉在市场上也不好卖。我的屠宰厂已经关闭了,我准备办个酱腌厂。现在市场上的酱菜质量恶劣,咸菜比盐都咸,腌菜中黄曲霉菌的含量都超标了。我办的这个酱腌厂,就是要做出个品牌,咸菜吃了不咸,酸菜吃了不酸。我还生产酱油和大酱,原材料除了黄豆,还准备把名贵的中草药放进去,比如人参、灵芝、冬虫夏草……我计划明年二月份开始在央视一套滚动做广告,五年以后准备让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以我的企业冠名。稗子,如果你想回来,我还欢迎,因为你毕竟是我厂的老职工。虽然你不能重操旧业了,但是你在新的企业会得到精神和物质的双丰收。
张学稗问,厂长,你打算让我干啥?
厂长说,你到乡村给我收茄子、辣椒和萝卜,一天一车。现在咱们还没有像样的运输工具,你就赶着马车下乡。
张学稗又问,那工资怎么算?
厂长说,高工资不封顶,根据效益发报酬。拉一车菜,我给你二百块钱,刨去蔬菜成本,你最少能得到一百块钱。等咱们厂子规模起来了,你再调换工作。酱菜车间、酱油车间、大酱车间,都缺车间主任,三个车间的主任任你挑。在这个岗位上你干得好,我会替你做主抓业务的副经理。
张学稗一时不知如何决定。
厂长说,咱们厂子的待遇高,中午管饭,四菜一汤。工作服是马裤呢的,跟人民警察的警服一样的材料,工作服的样式也是仿造警服,肩章上是三个大蒜,因为咱们厂的主打菜是糖醋蒜,大檐帽和警察的有区别,仿造的是国际维和部队的军帽。工作服的腰带左侧别有腰刀,注意,这腰刀不是武器,是专门削萝卜皮用的……稗子,你说到我这企业里来,你哪能不高兴。
张学稗乐了,真是好企业。我最看好的是你们企业的工作服,工作苦点累点没关系。厂长,什么时候上班你就通知我,请你看我的实际行动吧。
张学稗从屠宰厂走出来,显得异常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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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胎盘(1)
熊建稗回到了桥镇。他既没有感到气馁也没有感到沮丧,他觉得他还有机会。回到桥镇以后,他没有马上进入工作状态,而是在家休息了几天。熊建稗回到桥镇,他的妻子并没感到高兴。不是因为熊建稗降职了,而是因为习惯于自己生活的她感到熊建稗是她生活的累赘。妻子叫郑玉霞,在桥镇的新华书店当经理。原来新华书店是县文化局的下属单位,后来承包给了个人,第一个承包者是镇小学的退休老校长孔丘,但老校长对卖书实在是不在行,当了一年经理,书店就亏损了四万多元。后来郑玉霞承包了这个书店。郑玉霞在当书店经理之前,是镇中学的数学老师,上书店当经理,是她竞标当上的。她虽然没做过生意,但她很会经营,书店每年都有盈利。熊建稗虽然在外面和许多女人有染,但他和妻子感情尚好。妻子认为一个好男人在外面拈花惹草也是正常的,况且熊建稗在外面和女人好,不搭钱不付出,这就更让她对熊建稗放开了手脚。熊建稗每月的工资都如数交给她,工资以外的灰色收入她概不过问。她越不过问,熊建稗对他的妻子就越恭敬,他给妻子买过上万元的貂皮大衣,买过两克拉的钻石项链。郑玉霞也不是个单纯的女人,虽然她给了丈夫许多自由,可她自己也没有放弃自由。书店有个采购员叫于胜利,是大专毕业待分配的毕业生,郑玉霞在人才市场把他聘到了书店当采购员兼副经理。这小伙子很精干,他从外地进的盗版书,回到桥镇就是畅销书。其实书店的盈利靠的也是这于胜利。于胜利虽然聪明能干,但他在情场上还显得稚嫩,不到半年的时间,郑玉霞就把他请到了床上。郑玉霞比于胜利大十六岁,但自从有了于胜利,郑玉霞就显得鲜活了许多,一向对政治敏感的熊建稗对这种事情却总没敏感起来。于胜利有的时候到郑玉霞家,见到熊建稗,叫他熊镇长,或叫熊县长,更多的时候还是叫他熊叔。于胜利时尚而又现代,他和熊建稗的妻子上床,一点不觉得熊建稗是他的障碍。而他见到熊建稗的时候,也一点看不出胆怯和紧张。熊建稗在县里工作的时候,于胜利还找他办过几件大事儿。于胜利的父母住着三十多平米的房子,在房子搬迁的时候,他要为父母增加住房面积,房产开发公司只优惠了他百分之二十,而熊建稗和开发公司的经理打了招呼以后,于胜利父母的房子增加的面积只收了百分之五十。这至少让于胜利少出了四万多块钱。还有,于胜利的弟弟无驾照开车又肇事,被拘留了,是熊建稗和交警支队的人说了话,才把他弟弟放了。于胜利曾经当着郑玉霞的面评价熊建稗,我熊叔不仅仅是一个政治家,也是一个慈善家。郑姐,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不能跟我熊叔分开。我和我熊叔比,除了我年轻,其他方面我都不如他。
熊建稗在家里待了两天就觉得无聊,他就去了新华书店。于胜利刚从外地回来,每次于胜利在外地购书超不过十天准回来,而这次去却去了二十天。郑玉霞就在营业室里训他,你出去二十天,也没见你进什么畅销书,还是那几样。这些天你都干啥去了,你要知道,你是一个书店的副经理,你不是一个孩子。
郑玉霞在训于胜利的时候,熊建稗走进了营业厅,还没做声,坐在了营业厅的一条凳子上。这天书店的人不少,熊建稗进营业厅的时候,郑玉霞和于胜利都没看见他,但他们说啥,熊建稗听得一清二楚。于胜利说,经理,我这次出去购书,是耽误了十天时间。我去省城办了一件大事儿,我原以为三两天就能办完,就没给你打电话,谁知我竟然在省城办这件大事儿用了十几天。我不好意思跟你说我在干什么,我想回来详细向您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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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胎盘(2)
郑玉霞说,啥大事儿,你跟我说吧。
于胜利说,我到省城看我的大学同学,他叫董超凡。超凡在学校是个非常活跃的学生,曾经做过学生会的文艺部长。而我这次见到他,他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脸色是灰的。我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说,他母亲得了一种怪病,在北京许多大医院都没有治好,在网上查询这种病,也没有明确她的病因。他母亲不想让他给她治了,可他和他父亲决不放弃,于是就求助于中医。省城中医院退休老中医、九十七岁的贺天一给他母亲看过之后说,这种病他曾医治过,叫巢痨,是先天带来的病。病人在三十岁以前和正常人一样,三十岁或四十岁以后发病,发病后人浑身发软,抵抗力下降,这个老中医就给他母亲开了个药方,这个药方有三十九味药,三十八位药可以在药房里买到,而另一味药则不太好弄,这味药叫紫河车,需要一百个左右,而且需要新鲜的。郑经理,你知道什么叫紫河车吗?就是女人生孩子时脱落的胎盘。卫生部门有规定,产妇的胎盘医院无权处理,必须征得产妇的同意才能处理。在省城,我和超凡走了二十多家医院,只搞到了六副紫河车……
郑玉霞说,胜利,为了你同学的母亲,你竟然下这么大的气力。你和你的这位同学交情可不浅哪。
于胜利说,郑经理,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我也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你知道我为啥这么下工夫帮他吗,因为他父亲不是一般人,是我们省的一位高官。将来这个高官要是帮我的话,我可以到政府当公务员。
郑玉霞望着于胜利,笑了。
这时熊建稗走了过来,说道,胜利,你做得对。你帮助你的同学的母亲,虽然有私心,但是这个私心是值得赞誉的。胜利,给你的同学打个电话,他母亲所用的胎盘,我熊建稗包了。
于胜利说道,熊叔,真的?您能办到?
熊建稗说,我们桥镇及其所属六个乡,共有已婚尚未生育的妇女将近四百人,我要发动六个乡的乡长,让他们联合发起这次捐胎盘献爱心活动。凡是捐献胎盘的妇女,乡政府奖励三百元。
于胜利说,还是熊叔有力度。
郑玉霞说,在你熊叔眼里,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我和他生活这些年,他总是在失落中获得希望,在教训中茁壮成长。
熊建稗说,玉霞,今儿个早点下班,胜利咱们三个到三河乡水库吃活鱼。
……
三河乡水库既是一个风景区,又是新桥县最大的养殖场,承包人是个农民,没有任何政治背景。他是全县有名的养鱼大王,全县的三个水库他都承包了。他的水库光鱼的品种就将近三十多种,他养的甲鱼最大的能达到五市斤。他养鱼有绝技,其奥妙就在饲料上,他的饲料里都添加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他对他的儿女们都保密。他曾经说,我只有在咽气之前才能把我的养鱼秘诀告诉我的儿女。因为别人叫他养鱼大王,就不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姓孙,叫孙福海,今年五十五岁。这孙福海很怪,他鱼养得好,却不会水,他雇了一个哑巴在他身边,这哑巴水性好,就是孙福海的救生员,孙福海在配鱼饲料的时候也不背着他,因为他不会说话,也不识字。孙福海没有固定的住所,他在三个水库轮流住着,每个水库里都有一个给他做饭的妇女。其实大家心里非常明白,这三个给他做饭的妇女都是他的老婆。孙福海一年有半年的时间穿着粘着水碱的短裤,赤着膀子。冬天水库封冻了,他就把三个老婆都叫到三河乡水库的活鱼馆,天天打麻将,每天他要给这三个老婆五百元的赌资,在赌桌上输赢都是真的。孙福海在这三个女人眼里不讨厌,不仅仅是因为他大方,还因为他生活有情趣。他能唱二人转,还能拉二胡,高兴的时候他能做出味道绝美的河水煮鱼。孙福海高兴的时候,一般是在这样的时候:县里领导来看望他,和他握手,夸他鱼养得好;报社记者来采访他,他会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讲自己的先进事迹;外地的参观团到他的水库来参观,他会把他养在单池子里的五斤重的甲鱼、十多斤重的鲶鱼和三十多斤重的草鱼抱出来,让参观团鼓掌。
18.胎盘(3)
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