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还是女的呀?介绍认识认识,以后对门对户可以关照。”
田景野道:“女的,老同学。”
对门女主人立刻恍然大悟地笑,“啊,好,好,我倒垃圾去,我倒垃圾去。”
田景野于是也恍然大悟了,敢情陈昕儿开门时候看到对门的动静,才立刻又将门合上,只有他不知情。他只得又拍门道:“好啦,人走啦。”
陈昕儿却是稍微打开门,客气地道:“大清早不方便,你有什么事门口说吧。”
田景野将手中生煎包递给陈昕儿,“你边吃边听我……”田景野见陈昕儿接过生煎包时候满脸肌肉抽动,他立刻一个180°转身,背对着陈昕儿道:“你边吃边听我说。我有个朋友,原本用的出纳忽然趾高气扬来一个电话宣布不干了,说是找到富二代了。朋友急了,全公司千把号人,每天进进出出的流水,没个结账跑银行的出纳怎么行。可合适的人上哪儿找去。又要本地人,又要稍微懂点儿财务知识能记流水账,还得耐得住寂寞一个人守得住小小的结账室,口风还要紧,不能把客户资料透露出去。朋友只好托我们这些老朋友帮忙,我一想,嘿,你最近正有空,要不先帮我朋友几天?就算是你帮我一个忙?就是比较远,中午不能回家,那边公司包中饭。”
陈昕儿听着田景野说话,可人早被浓香扑鼻的生煎包熏得脑袋失血。她知道这生煎包是她的,她可以躲在门口不让人看见地吃,可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觉得跟人说正经事时候大口吃东西不好,尤其是不能这么站着倚着门做贼一样地偷吃。更是,她心里清楚,她如果开动,这吃相一定狼吞虎咽,非常难看,因为她已经饿了两顿。她只能神经质地死死抓着袋子,眼睛远远避开那袋子,浑然不知五枚手指将袋子掐出五个洞。因此田景野说了一大堆,陈昕儿辛苦地只记住几个要点,“稍懂财务、一个人一小间、包中饭”,她连忙点头。
这时候正好对门邻居倒了垃圾回来,田景野与邻居打个招呼,才想起后面陈昕儿没作声,回头一看,陈昕儿又隐到门背后去了。他只好道:“答应的话,拍一下门。”
女邻居大惑不解,站门口堂而皇之八卦地偷看着,果然听到有拍门声响起。田景野无奈地看着女邻居的表情,对立面的陈昕儿道:“那行,我替我朋友先谢谢你。你赶紧吃完,换套那种两三千一个月工资的人穿的衣服,最好T恤长裤那种,别前天那种名牌货。我楼下车子等你。行吗?行的话再拍一下门。”
拍门声很快响起。田景野哭笑不得,好在这是他的房子,他就是喝醉都不会搞错门把手,因此他背着身子手一伸,就抓住门把手将半掩的门替陈昕儿关了,对看八卦看得兴起的女邻居道:“我同学本事很好,就是脸皮比较嫩,胆子比较小,你们以后见面不要理她,呵呵。”
女邻居本以为田景野说新房客脸皮嫩胆子小请多关照,想不到是不要理她,不禁大笑,可随机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挡在田景野面前小声问:“老田,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们多年邻居了。那位……该不会是你里面认识的朋友吧?”
田景野拉下了脸:“想哪儿去了,男女混合坐牢,里面还不得炸窝了。我同学胆小,拜托,请不要理她。”
女邻居忙讪笑着关上自己家门,而陈昕儿在门板后面松了一口气。
田景野回头再看一眼自己家的门,不禁叹一口气,没跟陈昕儿道别,闷声不响下楼了。他相信陈昕儿透过猫眼看得清楚。
很快,田景野便看见陈昕儿下楼。她将烫得精美的头发扎成马尾,穿件半新不旧的短袖格子麻纱衬衫,一条七分裤,看上去……当然不是工资两三千人的扮相,但总算低调了。田景野给陈昕儿打开门车门,笑道:“你现在是微服私访,别人问起,你就说是我请来帮忙。OK?”
“行。”
田景野上车后,拿出两百块钱给陈昕儿,“我没时间让你去银行取款,那边等着你上班呢。你先拿着这两百,万一有谁起哄AA制出去玩什么的,你也可以凑一脚。”
田景野不敢给多,唯恐给多了陈昕儿又没了上班的动力,又缩回田螺壳里不肯出来。而陈昕儿看着田景野手里蝴蝶翅膀似的薄薄两片钞票,心中感慨万千,红着脸飞快将两张钞票收了。
田景野若无其事地将车起步,而后一路“帮我忙”“帮朋友忙”地催眠,终于顺利将感觉良好觉得蛮有面子的陈昕儿送进朋友工厂里上了班。
因为是田景野所托,田景野的朋友,那工厂总经理亲自过来陪着陈昕儿熟悉环境。工厂需要每天流水一样地结算小笔货款,因此专门用隔离板从财务室里隔出一个小房间,小房间开一个装满铁栅栏的结算小窗口,陈昕儿就坐在里面结账,几乎与大办公室隔绝。陈昕儿不笨,再说以前做的可是正宗会计的工作,即使财务软件有所更新,她一上手翻腾两下便搞清楚,毕竟换汤不换药。田景野看着她两笔账结算下来便气定神闲,才敢放下心来。
连田景野的朋友都不敢相信,走远了后抓着田景野说还以为是个笨得砸不出渣渣需要手把手教的蠢妇,才值得田景野卖巨大面子万千拜托提前一天踩场子对口径花老大劲儿过来安置,原来是个好用的。田景野有苦说不出,只要编排陈昕儿是他高中时候的梦中情人,所以才万分小心地伺候,笑得田景野的朋友满脸肥肉抖得快化成油水。
田景野想打个电话给简宏成汇报一下,却打不通。他也没在意,赶紧告辞了回去做他自己的正经事。
而小屋子里,陈昕儿一个人如鱼得水。
宁恕与赵雅娟有约定,今天周一去赵雅娟那儿报到。宁恕知道是什么职位等着他,也知道今天第一次亮相的形象必然成为未来同事的第一印象,因此一大早就自觉起床清理自己。
宁蕙儿也起早做出丰盛的早餐。一边忙碌,一边眼见着儿子收拾得越来越玉树临风,心里那些儿子满地打滚的印象渐渐淡去,仿佛夏日大清早已经火热的阳光都不讨人厌了,只觉得南窗的一片亮堂充满活力。
等吃完早饭,宁恕进卧室穿上雪白衬衫出来,见妈妈停下手里的收拾看向他,便笑道:“回家住了之后,我的衬衣穿出来都特别挺括。”一边说一边扣上衬衫袖扣的扣子。
宁蕙儿看得眉开眼笑,“是啊,我是一只手捏新熨斗,一只手捏一只不通电的旧熨斗,火热熨过的地方拿冰凉的旧熨斗一压,变得特别服帖啊。”
宁恕笑道:“啊,原来还有秘诀。妈,我走了。”宁恕一边应和妈妈,一边迅速从桌上捡起拎包和车钥匙,最后整理一下领带,走向大门口。
宁蕙笑眯眯地看着儿子英挺的背影,却被挺括的长袖刺了一下,忍不住嘀咕:“你穿这一身好看是真好看,可这天气穿这一身看着还是怪怪的。”
宁恕看看为了遮掩手臂伤口而穿的长袖,他倒是无所谓,“我们的售楼处不管冬冬夏夏,都只穿衬衫西装,这天气还得穿西装呢。”
宁蕙儿见儿子不在乎,顿时放心了,就笑着道:“我还以为这么着有些儿娘娘腔呢。都这么穿就好。”
宁恕已经走出门,闻言不禁回过头来一笑,“哪有的事,我走了。”
宁蕙儿只觉得儿子迎向新工作的身影充满阳光,宁恕却是皱着眉头走出楼梯间。“娘娘腔”这个词,在他心里有很不好的回忆。
以前小学时候出了上学就是回家,回到家里门一关,姐弟俩哪儿都不去,也是不敢去,给外人的印象是这一家总是静悄悄的,这一家的小孩特别文静。可宁宥到底是在城市里的小学上过学的,她心里对城市学校里花样很多的体育课有清晰的记忆,等考上一中,姐弟两个绕着大操场走上一圈,尤其是看到一中学生光着膀子在篮球场酣畅地打篮球,宁宥就给宁恕定下每天下午下课后去操场锻炼的计划。宁宥觉得男孩子就该运动。可是,宁宥总是很少在运动场上见到弟弟。
时至十月,姐弟俩入一中已有一个多月。宁宥下午下课后先去操场转一圈,果然又没见到弟弟,便径直跑去初一的教室。不出意料,宁恕正静静坐在教室里看书。整个课堂只有三四个学生在看书。宁宥便悄悄进去,站到弟弟身边,压低声音问:“怎么又不出去锻炼?”
宁恕一惊,抬头看一眼姐姐,再看看教室里的同学,忙推姐姐出去,到了走廊才道:“明天要语文测验。”
宁宥了解弟弟肚子里的每一条肠子,她一举堵住宁恕进一步的辩解,“小测验而已,再说我前天吃饭时候已经考过你,你也说过没问题。”
宁恕哑口无言,焦急地将姐姐推得更远,焦躁地道:“你以后别来教室找我啦,我又不是小学生了,别让同学看笑话。”
宁宥无所谓,背着身子让弟弟推着走,也不反抗,还笑嘻嘻地态度良好却立场坚定地道:“那不行,除非以后我下课能看到你在打球。”
宁恕道:“可是他们不要我玩。”
宁宥看一眼远处热闹的操场,奇道:“为什么?操场又没锁门,没人拦着你进去玩。”她见宁恕鼓着腮帮子不回答,就道:“既然你不肯说,我去问他们,凭什么。”
“不要!”让姐姐帮他出头,显然是令宁恕觉得比姐姐到教室找他更没脸。他叫住姐姐,可又见姐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只好嘟嘟哝哝地道:“他们说我跑不快,投篮没力气,又……又白得小姑娘一样,娘……娘娘腔。”宁恕说话声音越来越低,说完咬紧了下唇。
宁宥大为意外,不由得再度看向操场上的那些男孩子们,看了会儿,回头打量自己的弟弟,果然,弟弟细溜溜的像棵豆芽菜。宁宥坚决地替弟弟下定决心,“不怕,我们慢慢练起来。今天开始你自己练跑步,等你跑得快了,自然也有力气了,他们就会欢迎你。”
宁恕最恨跑步,可他犟不过姐姐,只好回教室收拾好桌子,不情不愿地出来跑步。他见姐姐不跑,心里大为不平衡,一圈下来,跑到姐姐身边道:“你怎么不跑?”
宁宥垂下手中书本,得意地道:“我是女生,体育考不及格也无所谓。你赶紧跑。”
“可是我没力气了,而且喉咙发甜。”
宁宥洞穿一切地一笑,“别想偷懒。”她正好看见她的体育老师从操场一角的教研室走出来,便拉着弟弟赶过去,追着老师问:“刀老师,刀老师,请教一个问题。我弟弟跑步慢,力气小,该怎么锻炼才行啊?”
虽然宁宥是体育课里的拖后腿生,可她柔柔弱弱笑眯眯的样子,虎虎生威的刀老师反而还很喜欢她,见问就笑道:“你们真是一个娘胎爬出来的,都是豆芽,是不是一样不爱吃饭啊。回头你监督你弟弟每顿饭起码吃四两,每顿有肉有蛋,吃不下就填鸭一样塞进去。再每天沿操场跑三千米,最先跑不下来走也要走足三千米。以后跑顺了就每天五千米。懂了吗?”
“懂了,谢谢刀老师!”可等刀老师一走,姐弟俩呆了,两人还在为每天节省饭菜钱费思量呢。宁宥呆了会儿,问宁恕:“要不你每天只跑一千米呢?”
“可是我真的没力气跑下去。”
姐弟俩一起看向不远处的篮球场,看那些同龄人不知疲倦地奔跑跳跃。宁恕心中尤其充满绝望,他问姐姐:“那我永远没法跟他们一起玩吗?我真的会娘娘腔吗?”
宁宥沉着脸道:“不会。你知道霍金吗?即使他浑身无法动弹,可因为他有无与伦比的大脑,从来都没人敢说他一句娘娘腔。但从今晚起,你必须多吃一两米饭。菜不好,即使就着酱油汤也得吃下去。”等见到弟弟点头,宁宥严肃地道:“你再跑一圈半,凑足一千米。以后每顿多吃一辆,每天跑一千米。”
宁恕差点儿尖叫:“我真的跑不动了。求求你不要让我跑了。”
“必须跑!不跑步变成娘娘腔,那你就完了。”宁宥年长宁恕三年,她对爸爸的印象更加深刻,她从不以为弟弟娘娘腔,但她深深地害怕弟弟变成爸爸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她不愿提起爸爸,连“爸爸”这两个字都不愿说出口,她唯有用不变成娘娘腔来迫使弟弟必须有所行动。
宁恕被迫无奈,怨声载道地继续跑步。
此后这每顿多一两淡饭必须塞进去,每天课后的跑步简直成了宁恕初中年代的噩梦。为了不变成娘娘腔?多么荒唐不科学的理由,就这么折磨了他的整个初中阶段。即便是现在的宁恕想起来,都要忍不住“切”地一声,以示无稽。
赵雅娟并未在她的大办公室里会见宁恕,而是让接待员将宁恕领到七层楼办公室背面的大露台。此时大露台还背着阳光,凉风习习,绿植摇曳,非常舒服。宁恕一出门就见赵雅娟对面还坐着一位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子。赵雅娟站了起来,该男子没起身,目光炯炯地看着宁恕。宁恕忙冲该男子一笑招呼。
赵雅娟与宁恕握手,请宁恕坐下后,介绍那位年轻男子道:“我儿子,赵唯中。”
宁恕忙又屁股离座,与赵唯中握手。这回赵唯中也抬了抬屁股,但不是很热情。宁恕心说女强人真是厉害,厉害到儿子的名字都跟着她的姓。
赵雅娟盯儿子一眼,对宁恕道:“前天你说的那些思路很对我胃口。但唯中依然坚持不肯改容积率,他认为目前本市的那些联排别墅都是鸡犬相闻的改善型安居房,绿化空间之小,离真正的别墅相差十万八千里之远。我只好不管他了。这个房产项目本来唯中在监管,今天起,由你全权领导。我先给你一笔启动资金,等下唯中开车领你去新办公室,你听财务汇报给你。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把原先的容积率改掉。遇到难啃的骨头,你可以随时找我协调。收入方面,除前天你要求的之外,我另外给你项目最终结算利润的提成,这些都写入人事合同。你看怎么样?”
赵雅娟说话时,赵唯中悄悄按下口袋里的录音笔。他心里满满的不满。
宁恕心里明白了,原来这个工作是赵雅娟不满儿子表现之后,才交给他,看来他一进门就已经得罪了太子。但此时他唯有点头道:“一切都听赵总吩咐。”
赵雅娟笑道:“不客气。房地产项目方面,你是老手,都听你的,你全权。再说……”赵雅娟脑袋转向儿子,“唯中,我跟你说了,小宁能捡了那么贵重的小东西而不贪,我的启动资金还不如那只戒指的价格,我完全不担心小宁卷了那几个钱跑路。为了便宜行事,我授权小宁一支笔全权动用房产公司的资金,不用时时刻刻向我汇报。”
宁恕忙笑道:“赵总太信任我了。可我还是汇报吧,毕竟是才刚开始替赵总办事,还是先严格一些……”
“不用。你以后会知道,你不可能时时刻刻找到我汇报资金动用事项。万一你紧急用钱而又联系不到我,该怎么办?既然我用你,自然是用人不疑。还有啊,唯中……”赵雅娟看着儿子虽然名贵,却穿得不够利落的衬衫,本想教训几句,可她看到了儿子眼中的不满。做妈的细心,立刻将教训吞进肚子里,起身道:“唯中你送小宁去新办公室。小宁,我不陪你去了,我要去市里开个会。由唯中任命你,跟我出面一样。还是……等我明天陪你过去?”
宁恕也忙跟着起身,“赵总忙您的。”
赵唯中这才起身,顺手按掉口袋里的录音笔。两人目送走赵雅娟,赵唯中一改刚才的态度,诚恳地请宁恕坐下,“宁总,我是房地产门外汉,但我不满我妈提高原规划容积率的思路。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我们先不急着去?我让秘书送咖啡过来。”
宁恕道:“行,不急。请问一下这边的wifi密码。”
赵唯中写了一个给宁恕,宁恕拿出爱派立刻链接上,找到一个网页,递给赵唯中看。“赵总你看,这是我前公司做的一个别墅项目,据说比较有名。”
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