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遵循礼义之道来请教,然后才接待他;如果他不合乎礼义之道,就回避他。所以请教的人礼貌恭敬,然后才可以和他谈论有关道的学习方法;他说话和顺,然后才可以和他谈论有关道的具体内容;他的面色流露出谦虚顺从,然后才可以和他谈论有关道的最精深的义蕴。还不可以跟他说却说了,叫做急躁;可以跟他说却不说,叫做隐瞒;不观察对方的气色就和他说了,叫做盲目。所以君子不急躁、不隐瞒、不盲目,谨慎地顺着那说话的对象来发言。《诗》云:“不急躁啊不怠慢,天子称是又赞叹。”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原文]
1.14 百发失一,不足谓善射;千里跬步不至,不足谓善御;伦类不通(1),仁义不一,不足谓善学。学也者,固学一之也。一出焉,一入焉,涂巷之人也(2);其善者少,不善者多,桀、纣、盗跖也(3);全之尽之,然后学者也。
[注释]
(1)类:法。参见《方言》、《广雅》。法,规范。(2)涂:通“途”。(3)桀:名履癸,夏朝末代君王,传说中的暴君。参见 15.7 注(4)。纣:一作受,也称帝辛,商朝末代君王,传说中的暴君。跖(zh0 直):传说中的春秋战国之际人,传统的典籍中都把他当作是贪婪的典型,称他为“盗跖”。
[译文]
射出一百支箭,只要有一支没有射中,就不能称之为善于射箭;赶一千里路程,即使还有一两步没能走完,就不能称之为善于驾车;伦理规范不能贯通,仁义之道不能一心一意地奉行,就不能称之为善于学习。学习嘛,本来就要一心一意地坚持下去。一会儿不学习,一会儿学习,那是市井中的普通人;好的行为少,不好的行为多,那就成了夏桀、商纣、盗跖那样的坏人;全面地了解伦理规范与仁义之道,又完全地遵奉它,然后才是个真正的学者。
[原文]
1.15 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者以持养之;使目非是无欲见也,使耳非是无欲闻也,使口非是无欲言也,使心非是无欲虑也。及至其致好之也,目好之五色,耳好之五声,口好之五味,心利之有天下(1)。是故权利不能倾也,群众不能移也,天下不能荡也。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谓德操。德操然后能定,能定然后能应。能定能应,夫是之谓成人。天见其明,地见其光(2),君子贵其全也。
[注释]
(1)利:贪。(2)见(xi4n 现):同“现”。光:通“广”。
[译文]
君子知道那学习礼义不全面不纯粹是不能够称之为完美的,所以诵读群书以求融会贯通,思考探索以求领会通晓,效法良师益友来实践它,去掉自己有害的作风来保养它;使自己的眼睛不是正确的东西就不想看,使自己的耳朵不是正确的东西就不想听,使自己的嘴巴不是正确的东西就不想说,使自己的脑子不是正确的东西就不想考虑。等到了那极其爱好礼义的时候,就好像眼睛喜爱青、黄、赤、白、黑五种颜色,耳朵喜欢宫、商、角、徵、羽五种音调,嘴巴喜欢甜、咸、酸、苦、辣五种味道,心里贪图拥有天下一样。因此权势利禄不能够使他倾倒,人多势众不能够使他变心,整个天下不能够使他动摇。活着遵循这礼义,就是死也是为了遵循这礼义,这就叫做道德操守。有了这样的道德操守,然后才能站稳脚跟;能够站稳脚跟,然后才能应付各种复杂的情况。能够站稳脚跟,又能够应付各种情况,这就叫做成熟完美的人。天显现出它的明亮,地显现出它的广阔,君子的可贵则在于他德行的完美无缺。
修身第二
[题解]
本篇论述了一系列修养身心,即提高自己的品德修养之术,而其根本的一点在于遵循礼义。
[原文]
2.1 见善,修然必以自存也(1);见不善,愀然必以自省也(2);善在身,介然必以自好也;不善在身,菑然必以自恶也(3)。故非我而当者,吾师也;是我而当者,吾友也;谄谀我者,吾贼也。故君子隆师而亲友,以致恶其贼;好善无厌,受谏而能诫,虽欲无进,得乎哉?小人反是,致乱,而恶人之非己也;致不肖,而欲人之贤己也;心如虎狼,行如禽兽,而又恶人之贼己也;谄谀者亲,谏诤者疏(4),修正为笑,至忠为贼,虽欲无灭亡,得乎哉?《诗》曰(5):“噏噏呰呰(6),亦孔之哀(7)。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此之谓也。
[注释]
(1)修然:整饬的样子。存:省问。(2)愀(qi3o 巧)然:忧惧的样子。(3)菑(z1i 栽):通“灾”,害。(4)诤:《集解》作“争”,据世德堂本改。(5)引诗见《诗·小雅·小旻》。(6)噏噏(x9 吸):同“吸吸”,吸取。呰呰(z!紫):通“訾訾”,诋毁。(7)孔:甚,很。
[译文]
看到善良的行为,一定一丝不苟地拿它来对照自己;看到不好的行为,一定心怀恐惧地拿它来反省自己;善良的品行在自己身上,一定因此而坚定不移地爱好自己;不良的品行在自己身上,一定因此而被害似地痛恨自己。所以指责我而指责得恰当的人,就是我的老师;赞同我而赞同得恰当的人,就是我的朋友;阿谀奉承我的人,就是害我的贼人。君子尊崇老师、亲近朋友,而极端憎恨那些贼人;爱好善良的品行永不满足,受到劝告就能警惕,那么即使不想进步,可能么?小人则与此相反,自己极其昏乱,却还憎恨别人对自己的责备;自己极其无能,却要别人说自己贤能;自己的心地像虎、狼,行为像禽兽,却又恨别人指出其罪恶;对阿谀奉承自己的就亲近,对规劝自己改正错误的就疏远,把善良正直的话当作对自己的讥笑,把极端忠诚的行为看成是对自己的戕害,这样的人即使想不灭亡,可能么?《诗》云:“乱加吸取乱诋毁,实在令人很可悲。谋划本来很完美,偏偏把它都违背;谋划本来并不好,反而拿来都依照。”就是说的这种小人。
[原文]
2.2 扁善之度(1),以治气养生,则身后彭祖(2);以修身自强(3),则名配尧、禹(4)。宜于时通(5),利以处穷,札信是也(6)。凡用血气、志意、知虑,由礼则治通,不由礼则勃乱提僈(7);食饮、衣服、居处、动静,由礼则和节,不由礼则触陷生疾;容貌、态度、进退、趋行,由礼则雅,不由礼则夷固僻违,庸众而野。故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诗》曰(8):“礼仪卒度,笑语卒获(9)。”此之谓也。
[注释]
(1)扁:通“遍”。扁善之度:谓遵循补法则无所往而不善。(2)《集解》无“身”字,据《韩诗外传》卷一第六章补。彭祖:姓海В⒎庵谂沓牵邓擞荨⑾摹⑸獭⒅埽盍税税偎辍#3)强:《集解》作“名”,据《韩诗外传》卷一改。(4)《集解》“配”上无“名”字,据《韩诗外传》卷一补。尧:陶唐氏,名放勋,上古五帝之一,传说中的贤君。禹:传说中的贤君,夏后氏部落的首领,夏王朝的创始者。(5)时:通“跱”,处。(6)信:真,确实。(7)勃:通“悖”。提:通“偍“媞,舒缓。慢“慢”。(8)引诗见《诗·小雅·楚茨》。(9)卒:尽,都。获:得时,得当。
[译文]
使人无往而不善的是以礼为法度,用以调气养生,就能使自己的寿命仅次于彭祖;用以修身自强,就能使自己的名声和尧、禹相媲美。礼义才真正是既适宜于显达时立身处世,又有利于穷困中立身处世。大凡在动用感情、意志、思虑的时候,遵循礼义就和顺通达,不遵循礼义就颠倒错乱、懈怠散慢;在吃喝、穿衣、居住、活动或休息的时候,遵循礼义就谐调适当,不遵循礼义就会触犯禁忌而生病;在容貌、态度、进退、行走方面,遵循礼义就显得文雅,不遵循礼义就显得鄙陋邪僻、庸俗粗野。所以人没有礼义就不能生存,事情没有礼义就不能办成,国家没有礼义就不得安宁。《诗》云:“礼仪全都合法度,说笑就都合时务。”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原文]
2.3 以善先人者谓之教,以善和人者谓之顺;以不善先人者谓之谄,以不善和人者谓之谀。是是、非非谓之知,非是、是非谓之愚。伤良曰谗,害良曰贼。是谓是、非谓非曰直。窃货曰盗,匿行曰诈,易言曰诞,趣舍无定谓之无常(1),保利弃义谓之至贼。多闻曰博,少闻曰浅。多见曰闲(2),少见曰陋。难进曰偍(3),易忘曰漏。少而理曰治,多而乱曰秏(4)。
[注释]
(1)趣(q&趋):同“趋”,趋向,进取。(2)闲:同“僴”(xi4n 限),宽大,这里指见识广博。参见 4.12 注(11)。(3)惿(t0 提):迟缓。(4)秏:通“眊”(m4o 冒),昏乱不明。
[译文]
用善良的言行来引导别人的叫做教导,用善良的言行来附和别人的叫做顺应;用不良的言行来引导别人的叫做谄媚,用不良的言行来附和别人的叫做阿谀。以是为是、以非为非的叫做明智,以是为非、以非为是的叫做愚蠢。中伤贤良叫做谗毁,陷害贤良叫做残害。对的就说对、错的就说错叫做正直。偷窃财物叫做盗窃,隐瞒自己的行为叫做欺诈,轻易乱说叫做荒诞,进取或退止没有个定规叫做反复无常,为了保住利益而背信弃义的叫做大贼。听到的东西多叫做渊博,听到的东西少叫做浅薄。见到的东西多叫做开阔,见到的东西少叫做鄙陋。难以进展叫做迟缓,容易忘记叫做遗漏。措施简少而有条理叫做政治清明,措施繁多而混乱叫做昏乱不明。
[原文]
2.4 治气、养心之术:血气刚强,则柔之以调和;知虑渐深(1),则一之以易良;勇胆猛戾,则辅之以道顺(2);齐给便利(3),则节之以动止;狭隘褊小,则廓之以广大;卑湿重迟贪利,则抗之以高志(4);庸众驽散,则劫之以师友;怠慢僄弃(5),则炤之以祸灾(6);愚款端悫,则合之以礼乐,通之以思索。凡治气、养心之术,莫径由礼,莫要得师,莫神一好。夫是之谓治气、养心之术也。
[注释]
(1)知:通“智”。惭:与“良”相对,当与 3.6“知则攫盗而渐”之“渐”同义,通“潛”。渐深:有胸怀不坦荡、城府太深意。(2)道:由,遵循。道顺:依顺,不越轨。(3)齐,给、便、利:都是敏捷快速的意思。“齐给”即“齐疾”。(4)抗:举,提高。(5)僄(pi4o 票):轻薄。(6)炤同“照”,通“昭”,晓喻,使明白。
[译文]
理气养心的方法是:对血气刚强的,就用心平气和来柔化他;对思虑过于深沉的,就用坦率善良来同化他;对勇敢大胆凶猛暴戾的,就用不可越轨的道理来帮助他;对行动轻易急速的,就用举止安静来节制他;对胸怀狭隘气量很小的,就用宽宏大量来扩展他;对卑下迟钝贪图利益的,就用高尚的志向来提高他;对庸俗平凡低能散漫的,就用良师益友来管教他;对怠慢轻浮自暴自弃的,就用将会招致的灾祸来提醒他;对愚钝朴实端庄拘谨的,就用礼制音乐来协调他,用思考探索来开通他。大凡理气养心的方法,没有比遵循礼义更直接的了,没有比得到良师更重要的了,没有比一心一意地爱好善行更神妙的了。这就是理气养心的方法。
[原文]
2.5 志意修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内省而外物轻矣。传曰:“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此之谓矣。身劳而心安,为之;利少而义多,为之;事乱君而通,不如事穷君而顺焉。故良农不为水旱不耕,良贾不为折阅不市(1) ,士君子不为贫穷怠乎道。
[注释]
(1)折(sh6 舌):亏损,阅:卖。
[译文]
志向美好就能傲视富贵,把道义看得重就能藐视天子、诸侯;内心反省注重了,那么身外之物就微不足道了。古书上说:“君子役使外物,小人被外物所役使。”就是说的这个道理啊。身体劳累而心安理得的事,就做它;利益少而道义多的事,就做它;侍奉昏乱的君主而显贵,不如侍奉陷于困境的君主而顺行道义。所以优秀的农夫不因为遭到水灾旱灾就不耕种,优秀的商人不因为亏损而不做买卖,有志操和学问的人不因为贫穷困厄而怠慢道义。
[原文]
2.6 体恭敬而心忠信,术礼义而情爱人(1),横行天下,虽困四夷,人莫不贵;劳苦之事则争先,饶乐之事则能让,端悫诚信,拘守而详,横行天下,虽困四夷,人莫不任。体倨固而心执诈(2),术顺墨而精杂污(3),横行天下,虽达四方,人莫不贱;劳苦之事则偷儒转脱(4),饶乐之事则佞兑而不曲(5),辟违而不悫(6),程役而不录(7),横行天下,虽达四方,人莫不弃。
[注释]
(1)术:通“述”,遵循。(2)执:是“势”字之误(王引之说),谋略,引申为狡诈。(3)顺:当作“慎”(杨倞说),指慎到,战国中期赵国人,主张法治、势治,是一个由黄老学派演变而来的早期法家人物。墨:指墨翟,见 6.4 注(4)。(4)儒:通“懦”,指怕事。偷儒:苟且偷安,懒惰。(5)佞(n@ng 宁):口齿伶俐。此指施展口才不顾一切地争抢。《庄子·渔父》:“莫之顾而进之谓之佞。”兑:通“锐”,锐利,也指口齿伶俐。不曲:不转弯。指毫不谦让地直取之。(6)辟:通“僻”,邪恶。违:邪恶。(7)程役:通“逞欲”。录:检束(杨倞说)。
[译文]
外貌恭敬而内心忠诚,遵循礼义而又有爱人的情感,这样的人走遍天下,即使困厄在四方的少数民族地区,人们也没有不尊重他们的;劳累辛苦的事就抢先去做,有利享乐的事却能让给别人,端庄谨慎忠诚老实,谨守礼法而明察事理,这样的人走遍天下,即使困厄在四方的少数民族地区,人们也没有不信任他们的。外貌骄傲固执而内心狭猾诡诈,遵循慎到、墨翟的一套而精神驳杂污秽,这样的人走遍天下,即使不论到什么地方都飞黄腾达,人们
也没有不卑视他们的;劳累辛苦的事就偷懒怕事,转身逃脱,有利享乐的事就施展快嘴利舌去争抢而不退缩,邪僻恶劣而不拘谨,放纵自己的欲望而不检束,这样的人走遍天下,即使不论到什么地方都飞黄腾达,人们也没有不厌弃他们的。
[原文]
2.7 行而供冀(1),非渍淖也;行而俯项,非击戾也(2);偶视而先俯,非恐惧也。然夫士欲独修其身,不以得罪于此俗之人也(3)。
[注释]
(1)供:通“恭”。冀:当作“翼”(杨倞说),敬。(2)击戾:抵触。(3)此:《集解》作“比”,据宋浙本改。
[译文]
走路时恭恭敬敬,不是因为怕沾染烂泥;走路时低下头颈,不是因为怕触撞了什么;与别人对视而先低下头,不是因为害怕对方。这样看来,那些读书人只是想独自修养自己的身心,不是怕得罪这些世俗的人们啊。
[原文]
2.8 夫骥一日而千里,驾马十驾则亦及之矣。将以穷无穷、逐无极与,其折骨、绝筋终身不可以相及也。将有所止之,则千里虽远,亦或迟、或速、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