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纣王不用旧典章。虽然没有老成之臣,还有法典可依循。竟连这个也不听,王朝因此而断送。”说的就是这个。
[原文]
6.13 古之所谓士仕者(1),厚敦者也,合群者也,乐富贵者也(2),乐分施者也,远罪过者也,务事理者也,羞独富者也。今之所谓士仕者,污漫者也,贼乱者也,恣睢者也,贪利者也,触抵者也,无礼义而唯权势之嗜者也。
[注释]
(1)士仕:与下“处士”对应,当作“仕士”。下同。(2)乐富贵:《韩非子·六反》:“富贵者,人臣之大利也。”荀子赞成当官者应乐富贵。韩非盖本师说。
[译文]
古代所说出仕的官员,是朴实厚道的人,是和群众打成一片的人,是乐于富贵的人,是乐意施舍的人,是远离罪过的人,是努力按事理来办事的人,是以独自富裕为羞耻的人。现在所说的出仕的官员,是污秽卑鄙的人,是破坏捣乱的人,是恣肆放荡的人,是贪图私利的人,是触犯法令的人,是不顾礼义而只贪求权势的人。
[原文]
6.14 古之所谓处士者,德盛者也,能静者也,修正者也,知命者也,箸是者也(1)。今之所谓处士者,无能而云能者也,无知而云知者也,利心无足而佯无欲者也,行伪险秽而强高言谨悫者也(2),以不俗为俗、离纵而跂訾者也(3)。
[注释]
(1)箸(zh)著):通“著”,明显。(2)伪:通“为”。(3)纵(z#ng 踪):通“踪”,踪迹,指一般人的生活习惯。訾:通“跐”(c!此),走路。离纵而跂訾:与“离跂”同义,见 6.3 注(1)。一说“纵”是放纵的意思,“訾”是诋毁的意思,那么“离纵而跂訾”可译为“背离世俗而放任自己、高人独行而诋毁别人”。
[译文]
古代所说的不出仕的隐士,是品德高尚的人,是能恬淡安分的人,是善良正派的人,是知道天命的人,是彰明正道的人。现在所说的不出仕的隐士,是没有才能而自吹有才能的人,是没有智慧而自吹有智慧的人,是贪得之心永不能满足而又假装没有贪欲的人,是行为阴险肮脏而又硬要吹嘘自己谨慎老实的人,是把不同于世俗作为自己的习俗、背离世俗而独行自高的人。
[原文]
6.15 士君子之所能不能为(1):君子能为可贵,不能使人必贵己;能为可信,不能使人必信己;能为可用,不能使人必用己。故君子耻不修,不耻见污;耻不信,不耻不见信;耻不能,不耻不见用。是以不诱于誉,不恐于诽,率道而行,端然正己,不为物倾侧,夫是之谓诚君子。《诗》云(2):“温温恭人,维德之基。”此之谓也。
[注释]
(1)士君子:见 4.5 注(1)。(2)见 3.4 注(2)。
[译文]
士君子所能做到的和不能做到的是:君子能够做到品德高尚而可以被人尊重,但不能使别人一定来尊重自己;能够做到忠诚老实而可以被人相信,但不能使别人一定相信自己;能够做到多才多艺而可以被人任用,但不能使别人一定任用自己。所以君子把自己的品德不好看作耻辱,而不把被人污蔑看作耻辱;把自己不诚实看作耻辱,而不把不被信任看作耻辱;把自己无能看作耻辱,而不把不被任用看作耻辱。因此,君子不被荣誉所诱惑,也不被诽谤所吓退,遵循道义来做事,严肃地端正自己,不被外界事物弄得神魂颠倒,这叫做真正的君子。《诗》云:“温柔谦恭的人们,是以道德为根本。”说的就是这种人啊。
[原文]
6.16 士君子之容:其冠进(1),其衣逢,其容良;俨然,壮然,祺然,蕼然,恢恢然,广广然,昭昭然,荡荡然,是父兄之容也。其冠进,其衣逢,其容悫;俭然,恀然(2),辅然,端然,訾然(3),洞然,缀缀然,瞀瞀然,是子弟之容也。
[注释]
(1)进:俞樾认为通“峻”,高貌。(2)恀(ch!齿)然:依赖长者的样子。(3)訾(z9 姿):杨倞谓与“孳”同,柔弱貌。而“孳”通“孜”,又有勤勉意。
[译文]
士君子的仪容是:帽子高高竖起,衣服宽宽大大,面容和蔼可亲,庄重,伟岸,安泰,潇脱,宽宏,开阔,明朗,坦荡,这是做父兄的仪容。那帽子高高竖起,衣服宽宽大大,面容谨慎诚恳,谦虚,温顺,亲热,端正,勤勉,恭敬,追随左右,不敢正视,这是做子弟的仪容。
[原文]
6.17 吾语汝学者之嵬容(1):其冠絻(2),其缨禁缓(3),其容简连,填填然,狄狄然(4),莫莫然,瞡瞡然,瞿瞿然,尽尽然,盱盱然。酒食声色之中,则瞒瞒然,瞑瞑然;礼节之中,则疾疾然,訾訾然;劳苦事业之中,则■■然,离离然,偷儒而罔(5),无廉耻而忍謑訽(6)。是学者之嵬也。
[注释]
(1)嵬:见 6.1 注(3)。(2)絻:“俛”(f(府)字之误,“俛”同“俯”。(3)禁:同“襟”、“衿”(j@n 禁),结,系。(4)狄:通“趯”,跳跃。(5)偷儒:见 2.6 注(4)。罔:不伯别人议论。(6)謑訽(x!g^u 洗构):辱骂。訽:同“诟”,骂。
[译文]
我告诉你们那些学者的怪模样:那帽子向前而低俯,那帽带束得很松,那面容傲慢自大,自满自足,时而跳来跳去,时而一言不发,或眯起眼睛东张西望,或睁大眼睛盯着不放,似乎要一览无余的样子。在吃喝玩乐的时候,就神情迷乱,沉溺其中;在行礼节的时候,就面有怨色,口出怨言;在劳苦的工作之中,就懒懒散散,躲躲闪闪,苟且偷安而无所顾忌,没有廉耻之心而能忍受污辱谩骂。这就是那些学者的怪模样。
[原文]
6.18 弟佗其冠(1),校R其辞(2),禹行而舜趋(3),是子张氏之贱儒也(4)。正其衣冠,齐其颜色,嗛然而终日不言,是子夏氏之贱儒也(5)。偷儒惮事,无廉耻而耆饮食(6),必曰“君子固不用力”,是子游氏之贱儒也(7)。
[注释]
(1)弟(tu0 颓)佗:颓唐,陨落的样子。(2)校R:通“冲淡”,平淡。(3)禹行而舜趋:传说禹治水时,腿瘸了,只能踮着脚走路,参见 5.5。据说舜在父母前总是低头而趋(礼貌地小步快走),以表示恭敬。这里指子张氏之贱儒仿效禹、舜走路,故作圣人之态。(4)子张:姓颛孙,名师,春秋时陈国人,孔子的学生。(5)子夏:即卜商,春秋时卫国人,孔子的学生。(6)耆:同“嗜”,参见 2.12。(7)子游:即言偃,春秋时吴国人,孔子的学生。
[译文]
帽子戴得歪斜欲坠,话说得平淡无味,学禹的跛行,学舜的快走,这是子张一派的贱儒。衣冠整齐,面色严肃,口里像含着什么东西似地整天不说话,这是子夏一派的贱儒。苟且偷懒怕事,没有廉耻之心而热衷于吃喝,总是说“君子本来就不用从事体力劳动”,这是子游一派的贱儒。
[原文]
6.19 彼君子则不然。佚而不惰(1),劳而不僈(2),宗原应变,曲得其宜,如是,然后圣人也。
[注释]
(1)佚:同“逸”。(2)僈:同“慢”。
[译文]
那君子就不是这样。他们虽然安逸却不懒惰,即使劳苦也不懈怠,尊奉那根本的原则来应付各种事变,各方面处理得都很恰当,像这样,然后才可以成为圣人。
仲尼第七
[题解]
本篇取文章开头两字为篇名,与全文内容无关。篇中首先以问答的形式贬损了霸道,赞扬了王道,接着又论述了君主立身处世的原则。
[原文]
7.1“仲尼之门(1),五尺之竖子(2),言羞称乎五伯(3)。是何也?”
曰:“然,彼诚可羞称也。齐桓(4),五伯之盛者也,前事则杀兄而争国(5) ;内行则姑、姊、妹之不嫁者七人,闺门之内,般乐、奢汏(6),以齐之分奉之而不足;外事则诈邾、袭莒(7),并国三十五(8)。其事行也若是其险污、淫汏也,彼固曷足称乎大君子之门哉?”
[注释]
(1)《集解》“门”下有“人”字,据《文选·陈情事表》“内无应门五尺之僮”注引文删。(2)尺:战国时一尺合今 0.231 米。(3)五伯:见 11.4 注(5)。(4)齐桓:齐桓公,姜姓,名小白,齐国国君,公元前 685—前 643 年在位,他任用管仲为相,实行改革,使齐国国富兵强,成为春秋时期第一个霸主。(5)则:表示对比的连词。杀兄而争国:公元前 686 年,齐将乱,管仲、召忽奉公子纠出奔鲁国,鲍叔牙奉公子小白出奔莒国,齐襄公被杀。次年,小白先入齐国立为桓公,大败鲁军,并命令鲁国杀死哥哥公子纠。(6)般(p2n 盘):大乐。汏(t4i 太):见 6.11 注(6)。(7)邾(zh&朱):古国名,即“邹”,在今山东邹县一带。莒(j(举):古国名,在今山东莒县一带。袭莒:指桓公与管仲谋伐莒国之事,见《管子·小问》、《吕氏春秋·重言》、《韩诗外传》卷四。(8)并国三十五:据《春秋》、《左传》、《公羊传》,齐桓公二年(公元前 684 年)灭谭,五年(公元前 681 年)灭遂,四十三年(公元前 643 年)灭项,共侵伐他国二十余次,其余不详。这“三十五”当为虚数,非实指。《韩非子·有度》说“齐桓公并国三十”。
[译文]
“仲尼的门下,五尺高的童子,说起话来都以称道五霸为羞耻。这是为什么呢?”
回答说:“是的,因为那五霸的确不值得称道。齐桓公,是五霸中最负盛名的,但拿他过去的事情来说,便是杀了他的哥哥来争夺国家的政权;拿他在家庭内部的行为来说,姑姑、姐姐、妹妹中没出嫁的有七个,在宫门之内,他纵情作乐、奢侈放纵,用齐国税收的一半供养他还不够;拿对外事务来说,他欺骗邾国、袭击莒国,吞并国家三十五个。他的所作所为像这样的险恶肮脏、放荡奢侈,他怎么能够在伟大的孔圣人门下得到称道呢?”
[原文]
7.2“若是而不亡,乃霸,何也?”
曰:“於乎(1)!夫齐桓公有天下之大节焉,夫孰能亡之?倓然见管仲之能足以托国也(2),是天下之大知也。安忘其怒,出忘其雠(3),遂立以为仲父,是天下之大决也。立以为仲父,而贵戚莫之敢妒也;与之高、国之位(4),而本朝之臣莫之敢恶也(5);与之书社三百(6),而富人莫之敢距也(7);贵贱长少,秩秩焉,莫不从桓公而贵敬之;是天下之大节也。诸侯有一节如是,则莫之能亡也;桓公兼此数节者而尽有之,夫又何可亡也?其霸也,宜哉!非幸也,数也。”
[注释]
(1)於(w&乌)乎:同“呜呼”。(2)倓(t2n 谈)然:形容安然不疑。管仲:名夷吾,字仲,是春秋初期具有法家思想的政治家,他开始侍奉公子纠出奔鲁国,公子纠争位失败被杀后,他由鲍叔牙推荐当了齐桓公的相,他辅助桓公成就了霸业,桓公尊他为“仲父”。(3)忘其雠:公元前 686 年齐襄公被杀后,小白(齐桓公)于次年自莒回国,鲁国也派兵送公子纠回国争位,并派管仲带兵去拦击小白,管仲射中小白的带钩,小白假装死去而逃脱回国,但小白立为桓公后不记此仇,仍任用管仲为相。(4)高、国:高氏、国氏,是齐国两大贵族,世代都是齐国的上卿,地位十分尊贵。(5)本朝:朝廷。朝廷是立国之本,故称“本朝”。(6)书社:古代二十五家为一个里,每个里分别立社。把社内人口登录在簿册上,称为书社,因而“书社”指按社登记入册的人口与土地。(7)距:通“拒”。
[译文]
“像这样却没灭亡,竟然还称霸,为什么呢?”
答道:“哎呀!那齐桓公掌握了治理天下的重要关键,谁还能灭掉他呢?他坚定不疑地预见到管仲的才能完全可以把国家托付给他,这是天下最大的明智。安定后忘掉了自己危急时的愤怒,逃出险境后就忘掉了自己对管仲的仇恨,最终把管仲尊称为仲父,这是天下最大的决断。把管仲尊称为仲父,而国君的内外亲族没有人敢嫉妒他;给他高氏、国氏那样的尊贵地位,而朝廷上的大臣没有谁敢怨恨他;给他按社登记入册的人口和土地三百社,而富人没有谁敢与他为敌;高贵的、卑贱的、年长的、年轻的,都秩序井然地,没有谁不顺从桓公去尊敬他;这些都是治理天下的重要关键。诸侯只要掌握了像这样的一个关键,就没有人能灭掉他;桓公全部掌握了这几个关键,又怎么可能被灭掉呢?他称霸诸侯,是理所当然的啊!并不是侥幸,而自有其必然性。”
[原文]
7.3“然而仲尼之门(1),五尺之竖子,言羞称乎五伯,是何也?”
曰:“然,彼非本政教也,非致隆高也,非綦文理也(2),非服人之心也;乡方略、审劳佚、畜积、修斗而能颠倒其敌者也(3),诈心以胜矣。彼以让饰争、依乎仁而蹈利者也,小人之杰也,彼固曷足称乎大君子之门哉?”
[注释]
(1)《集解》“门”下有“人”字,据《文选·陈情事表》“内无应门五尺之僮”注引文删。(2)
綦(q0 齐),极。文理:区别等级的礼议制度,参见 1.8 注(8)、19.9。(3)乡:通“向”,趋向,追
求。佚:通“逸”。畜:通“蓄”。
[译文]
“然而仲尼的门下,五尺高的童子,说起话来都以称道五霸为羞耻。这是为什么呢?”
回答说:“是的,因为五霸没有把政治教化作为立国之本,没有达到最崇高的讲求礼义的政治境界,没有健全礼仪制度,没有使人心悦诚服;他们只是些注重方法策略、注意使民众有劳有逸、积蓄财物、加强战备因而能颠覆打败其敌人的人,是依靠诡诈的心计来取胜的。他们是以谦让来掩饰争夺、依靠仁爱之名来追求实利的人,是小人中的佼佼者,他们怎么能够在伟大的孔圣人门下得到称道呢?”
[原文]
7.4“彼王者则不然。致贤而能以救不肖,致强而能以宽弱,战必能殆之而羞与之斗;委然成文以示之天下(1),而暴国安自化矣(2);有灾缪者(3),然后诛之。故圣王之诛也,綦省矣。文王诛四(4),武王诛二(5),周公卒业(6),至于成王则安以无诛矣(7)。故道岂不行矣哉?文王载(8),百里地而天下一;桀、纣舍之,厚于有天下之势而不得以匹夫老。故善用之,则百里之国足以独立矣;不善用之,则楚六千里而为雠人役(9)。故人主不务得道而广有其势,
是其所以危也。”
[注释]
(1)委(w5i 威)然:安祥的样子。《灵枢经·通天》:“阴阳和平主人,其状委委然。”(2)安:语助词。(3)缪(mi)谬):通“谬”。(4)文王:见 5.4 注(2)。文王诛四:文王曾讨伐犬戎、密须国、耆国、讎国、崇国(见《史记·周本纪》),本文说“诛四”,可能不包括犬戎。(5)武王:见4.12 注(12)。武王诛二:周武王灭掉商王朝后斩纣头、杀妲己(见《史记·殷本纪》)。(6)周公:见 5.4 注(3)。业:指王业,即平定天下而称王的大业。周公卒业:周公辅佐武王灭商后,又平定了三监的反叛(参见 8.1 注(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