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被祝潼赶出家门,祝豪对此仍然耿耿于怀。一见面,他就挖苦自家堂姐:“姐您怎么越混越落魄了,出门连司机都没有。”
祝潼牵着孩子,她只剜了祝豪一眼,接着就开门让黎煜上车。
黎煜跟祝豪似乎很投契,他上车后就跟祝豪说个不停。
祝豪上周才在国外滑雪归来,他把沿途的趣闻和趣事都告诉了黎煜。黎煜艳羡不已,他便说:“下次带上你好不好?”
“好啊好啊。”黎煜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祝潼紧锁眉头,她对祝豪说:“不要乱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尤其在孩子面前。”
祝豪立即反驳:“我当然是说到做到的。”
“说到做到?”祝潼的语气很严厉,“你把煜煜带到那么远的地方,他的人身安全,你有把握保障吗?”
第一次看见母亲如此严肃的样子,黎煜闭上嘴巴,安安静静地坐着。
正在驾车的祝豪想起了当年那件乐极生悲的事情,他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抿着唇不说话。将他们送到徐依怀家门口,他驾车离开之前,忍不住对祝潼说:“姐,对不起。”
祝潼笑了笑,轻声说:“没事,是我的反应大了点,你别放在心上。”
自从黎绍驰回了琼京以后,祝潼就没有时间和心思跟徐依怀过面。将近两个月不见,她的到访让徐依怀非常高兴。
看见跟在祝潼身旁的小男孩,徐依怀伸手摸他的脑袋:“煜煜,好久不见。”
早有防备的黎煜躲过了徐依怀的魔爪,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祝潼俯身对儿子说:“她是你的小表姨,跟她问声好吧。”
黎煜恭恭敬敬地向徐依怀问好,紧接着就问:“我可以看看您家的猫咪吗?”
徐依怀有点惊讶:“你想看我家的鸵鸟蛋呀?”
黎煜点头:“恬恬说您家的猫咪很可爱。”
徐依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满脸歉意地说:“小表姨刚怀了宝宝,家里不能养宠物,猫咪不在家。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把它暂时寄养在你家里哦。”
听说徐依怀怀着宝宝,黎煜的注意力就被她的肚子吸引了。他朝她走近,几乎是用探究的目光盯着她的小腹:“小姨肚子这么小,为什么会装得了宝宝。”
“迟点你再来看小姨,小姨的肚子就会长得很大了。”徐依怀牵着他走向厨房,“来,小姨拿东西给你吃,你想吃什么?”
看着散发着母性光环的徐依怀,祝潼不禁莞尔。
徐依怀把曲奇、牛角面包、芝士蛋糕等一堆糕点都拿出来给黎煜挑选,陪着黎煜吃完面包,她就把他带到书房。
书房里有很多图册,黎煜看了就眼睛发亮,而后就捧着津津有味地翻阅。徐依怀让佣人帮忙照看着他,继而跟祝潼回到客厅说话。
走楼梯的时候,徐依怀很小心。而祝潼也放慢了脚步,落后她半个阶梯慎防她踏空。她问徐依怀:“我刚才还想着办法让那孩子消磨时间,你怎么想到把他带去书房的?”
徐依怀狡黠一笑:“因为煜煜是跟着表姐夫长大的,我想他多多少少也会被耳濡目染吧。”
坐到沙发以后,徐依怀就迫不及待地跟祝潼诉苦,她虽然控诉自己的丈夫专横霸道,对怀有身孕的她诸多管束,但这抱怨中却透着浓浓的幸福。她还对祝潼说:“你知道江誉行多过分吗?他说你家也养着宠物,对宝宝不好,如果想见面,就让你到家里来。”
自从知道黎绍驰从棠海回到琼京后,徐依怀就很想跟祝潼见面详谈一番,毕竟在电话里很多事情都是讲不清楚的。可惜祝潼心情欠佳,手头上事务也多,她不敢多作打扰,只能等待祝潼抽空过来。
“那你就好好听话,不要像以前那样,做事没分没寸的。”在众多表姐妹中,祝潼跟徐依怀的关系最要好。如今她找到幸福归宿,祝潼十分替她高兴。
祝潼无法想象,江誉行这种冷酷的大男人,像个管家婆一样对徐依怀说出这些不行、那种不要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她想起自己怀孕那会儿,根本没有男人在耳边叨叨切切,更别提什么体贴入微、关怀备至,日子跟平常没有两样。
徐依怀冷哼一声:“他那是强权政治、霸权主义,我偏不要听。你生日那天,我就算逃也会逃出去陪你过的。”
“今年你就乖乖待在家里过吧,下下周,我要回家一趟。”祝潼说。
徐依怀很快明白过来,祝潼口中这个家,指的是娘家。她有点犹豫,最终还是把话问出口:“跟表姐夫回吗?”
祝潼揉了揉眉心,接着点头。
仔细一算,祝潼已经六年没有回家过生日。毕竟,那天是她的生日,同时也是祝淇的忌日。
在她们大学毕业那年暑假,祝淇不幸在海啸中丧生。海啸突发时,祝淇正在潜水,最终身葬深海。
当时祝淇已经拿到英国某高校的录取通知书,这趟毕业旅游过后,她就会跟随黎绍驰到英国留学。而黎绍驰,也有意向祝淇求婚,只要双方家长肯首,他会先跟祝淇结婚,免得祝家长辈担忧身在海外的女儿。
祝淇这辈子的幸福,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然而,她终与这辈子的幸福失之交臂。
碰上海啸是意外,但若追根究底,这个祸根应该在祝潼身上。
这场毕业旅行,她们原定的地点是省外的一个温泉小镇,这个温泉小镇是黎绍驰帮她们选选的,那里环境优美、气候怡人,更重要的是治安很好,很适合三个女孩子成团的姐妹游。
对于祝潼来说,去这种温泉小镇的无聊程度,跟在家里用浴缸泡澡在同一个层面上。她天生具备冒险精神,行事偶尔也会剑走偏锋,因而就怂恿祝淇和徐依怀,放弃这个温泉小镇,跟随自己到东南亚的岛国游玩。
徐依怀对祝潼向来言听计从,祝淇虽然觉得不妥,但想到自己即将出国,因而就陪妹妹疯狂一次。祝淇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的疯狂,她居然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海啸爆发时,祝潼和徐依怀都侥幸逃过一劫,只有祝淇巨浪卷入海中,最终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祝淇失联以后,祝潼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一天没有找到祝淇的尸首,她就在煎熬里多活一天。后来,她的父母都抵受不住这种心理压力,决定放弃,为祝淇筑墓立碑。
痛失爱女,年近半百的祝父祝母伤心欲绝。他们可以怨天怨地怨自己,却半句都不敢责怪祝潼。
在这天昏地暗的时刻,只有黎绍驰忍心斥责祝潼。黎绍驰当时骂她的话,到今天她亦言犹在耳。
祝潼独自陷入沉思,徐依怀有点担忧地唤了她一声。她回过神来,低声对徐依怀说:“我没事。”
徐依怀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跟表姐夫……还好吧?”
祝潼故作轻松地说:“还行吧。”
听了这话,徐依怀就知道他们肯定不好,她劝说:“潼姐,你还是把事实告诉表姐夫吧。让他一见钟情的人,明明是你!”
祝潼的目光有几分凝滞,她微微抿着唇,没有说话。
“表姐夫就是对你有偏见,你们后来才会闹成这个样子。如果表姐夫知道真相,我想他一定会悔不当初的。”徐依怀很认真地说。
祝潼苦笑:“你呀,不就是结了个婚吗,居然在我面前当起了恋爱专家和妇联主任。”
这场海难让徐依怀和祝潼都患上了创伤后应激心理障碍,在心理医生的治疗下,祝潼很快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而徐依怀则被这个病症折磨了数年。祝潼一直想法设法帮助她克服这个心理障碍,最终还是伟大的爱情力量让这个小女生痊愈。别人都说一孕傻三年,徐依怀同样如此,否则她就不会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了。
黎绍驰错认祝淇这件事,祝潼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就连徐依怀,她亦未曾透露半个字。
徐依怀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在整理祝淇遗物时,无意间翻阅到她的日记本。在那本日记本里,清清楚楚地记录了祝淇和黎绍驰的点点滴滴,徐依怀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因而连夜带着日记本找自家表姐。
对于黎绍驰的一见钟情,祝潼确实没有听祝淇提及过,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感到惊喜又甜蜜。然而,把祝淇的日记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后,祝潼只把日记本拿到院子里烧掉,并叮嘱徐依怀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黎绍驰。
祝潼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徐依怀的表情有多么的不可置信。或许不仅是徐依怀,换作任何人来看待她的做法,他们都会觉得自己很傻。明知道黎绍驰最初喜欢的人是自己,却执意要把这个秘密烂于心中,她或许是天底下最愚笨的女子。
或许谁也不知道,祝潼宁愿这样愚笨,也不愿意承认这段分不清主角的感情。她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妥协,而她的骄傲,更加不能容忍自己将就。她真的害怕,待她日后回望往时,她会为这段顶着孪生姐姐的名义才得到的感情,而悔不当初。
☆、第二十一章
提及祝淇,她们的心情都会变得分外沉重。徐依怀不忍看见祝潼伤心,因而快速转换了话题:“最近为表姐夫伤透了脑筋,工作室那边,你还兼顾得了吗?”
息影以后,祝潼创立了一个自主内衣品牌,并在琼京中心商业区内拥有自己的工作室。她的本科专业就是时装设计,在校时已经小有成绩,往后在娱乐圈待过几年,对于品牌的包装推广以及渠道资源的搜寻,她可谓得心应手。时至今天,她所创立的品牌在圈子内开始小有名气,而工作室的规模已经扩大了好几倍。
除了孩子,这个工作室就是祝潼的心血所在。她告诉徐依怀:“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去了,家里的事情忙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顾这些。”
徐依怀笑着说:“怕什么,青姐会帮你打理好的。”
午饭时间,江誉行就回来陪徐依怀吃饭。看见祝潼和黎煜,他笑着说:“原来家里这么热闹。”
祝潼说:“我来陪陪你老婆,她快被你闷出病来了。”
江誉行跟徐依怀相视而笑,看见她那甜美的笑容,他低头就想吻上去。
在旁的祝潼重重地虚咳了声,提醒那个正情难自禁的男人:“有小孩子在,你们能注意一下影响吗?”
听了这话,徐依怀立即将江誉行推开,随后一脸娇涩地别开脸。
江誉行转头,这才发现窝在角落玩耍的黎煜。他微微扬起嘴角:“小鬼!”
黎煜不确定地问:“您在叫我吗?”
徐依怀不满地掐了他一下:“别吓着煜煜。”
祝潼对儿子说:“煜煜,叫表姨夫吧,刚才你翻的图册都是他的。”
江誉行过去抱他,端详过他的小脸后说:“真的跟小恬恬长得很像,如果是女孩子,肯定就一模一样了。”
黎煜虽然人小鬼大,但终究是个孩子,很享受被宠溺。被江誉行抱起,他就自顾自地抱住江誉行的脖子。
这对准父母应该想孩子想疯了,他们轮流拿黎煜过一把当爸妈的瘾,最后也把黎煜哄得很高兴。
“我们到外面的餐馆吃饭吧。”江誉行提议。
黎煜第一个赞成,他说:“我要吃意大利面。”
徐依怀没有异议,而祝潼只看儿子的意愿,因而江誉行的提议就全票通过。
出发前,江誉行对祝潼说:“表姐,叫上我们的表姐夫吧。”
祝潼犹豫着,黎煜则直接问江誉行拿手机:“我知道爸爸的手机号码,让我来叫。”
黎绍驰抵达约定餐厅的时候,大家都在等着他,他致歉:“刚才我手头上有点事要忙,久等了。”
徐依怀连忙说:“没有关系,我们也是刚到的。”
徐依怀和江誉行的婚礼,黎绍驰没有参加。今天他才正式跟江誉行见面,祝潼为他们介绍对方,黎绍驰跟他握手:“幸会。”
江誉行站起来跟他握手:“久仰。”
这所餐厅是江誉行朋友名下的,他们点完餐后,餐厅的经理就替老板给他们送上一瓶年份正好的葡萄酒,并祝他们用餐愉快。
经理正想开酒,祝潼就说:“别开了,我们不喝葡萄酒,换果汁吧。”
徐依怀说:“他俩是司机不可以喝,煜煜是孩子不可以喝,我是孕妇不可以喝,不过潼姐你可以喝呀。”
黎绍驰的眼睛往徐依怀那方看了下,唇边挂起了微笑:“怀怀要当妈妈了?”
徐依怀点头,她笑得眉眼弯弯的,身上带着将为人母的恬静和从容。
餐厅供应的果汁是鲜榨的,正好黎煜口味,他喝了好几杯,不一会儿就要上卫生间。黎绍驰担心儿子迷路,于是陪他一起去。
江誉行正好有需要,他轻声跟徐依怀交代了一声,接着也走出了包间。
包间的房门被关上后,徐依怀对祝潼说:“表姐,我看表姐夫对你也没有很糟糕,你真不考虑把真相告诉他吗?”
祝潼回答:“不是我不想告诉他,而是告诉他没有意义。怀怀,我觉得我们现在这种状态也挺好的,虽然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难熬了点,但是可以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我没什么好奢求的,我就希望恬恬和煜煜都健康快乐地长大。”
徐依怀着急了,她追问:“那你自己呢?”
祝潼叹气,她低声对徐依怀说:“孩子们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怀怀,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黎绍驰。我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复杂,淇淇已经不在了,我没有必要再提这些陈年旧事。”
话已至此,徐依怀也没有什么好争取了。她点头,很郑重地保证自己不会透露半字。
那边的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小男孩正走在走廊,江誉行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对黎绍驰说:“表姐夫,我有个难题想请教你。”
黎绍驰笑了笑:“请教不敢当,说出来探讨一下吧。”
“怀怀正怀着孩子,这种阶段不适合接触猫狗,她虽然愿意为了孩子送走鸵鸟蛋,但经常都闷闷不乐,老是想着她的猫。”江誉行苦恼地说,“我一直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黎绍驰说:“你可以让她养电子宠物。”
江誉行觉得可行,满目崇拜地看了他一眼:“难怪怀怀说你才智过人。”
被赞美的黎绍驰并无喜色,他说:“没有。你的难题恰好也是我的难题,这方法是我想了一个上午才想到的。”
午餐过后,他们各自归家。临走时,祝潼叮嘱徐依怀:“你怀着孩子,做什么事情都要注意一点,有什么不舒服记得要及时看医生。”
“知道了!”在座副驾驶座上的徐依怀向他们挥手告别,“下次记得带上恬恬过来看我们。”
江誉行对徐依怀全程关怀备至,黎绍驰都看在眼内。回想起祝潼怀孕的时候,他跟她碰面的次数可以用十个指头数完,别说照顾,他甚至基本的问候都少有。他正想着事,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沉默,直至黎煜唤他,他才应声:“怎么了?”
黎煜说:“明天我就要上幼儿园了,妈妈说给我买一个新书包。”
从棠海回到琼京后,黎绍驰开始为注册新公司的事务忙碌。这两天他正寻找着合适的办公写字楼,今早他看上了市内中心商务区的一栋写字楼,已经让人着手处理,因而他现在落得空闲。儿子说要买新书包,他就陪他们继续逛街。
男孩子买东西向来不纠结,黎煜在商场里逛了一会儿,就选中了自己喜欢的书包。
得到新书包的黎煜十分兴奋。他把新书包背上,兴高采烈地跑在前头。祝潼担心他会撞到行人,一直叮嘱他不要跑那么快。
黎煜这种状态是典型的精力过剩,他不跑不跳就会憋得难受。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