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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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容身-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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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启祥点点头:“让他走吧……呵呵,弟妹,再来一杯?”
  关凯刚要动身,广胜一把将他拽到椅子上,回身拍拍孙明的脑袋:“明明,你陪祥哥喝几杯,我出去一下。”
  “常青,”坐在灯光昏暗的隔壁,广胜瞪着沮丧地坐在角落里的常青说,“我真不理解你,你干这事儿感觉有意思吗?”
  “哥哥,怎么说呢?”常青摇了摇头,“本来我以为你会……唉,我太冲动了……没吓着嫂子吧?”
  “那倒没有……”广胜心里很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停顿了一会儿,喃喃地说,“兄弟,这事儿就先这么样了,以后咱们还是好兄弟,你也别太难受了,人嘛,就这样……再说你也不对,你是跟凯子玩起来的,你做的那些事情……”
  “胜哥,别说了,”常青抬起头来,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你了解他吗?谁好谁坏,我分得清。”
  广胜递给他一根烟,边给他点烟边说:“兄弟,别的我不想多说,我只奉劝你一句:做什么事情要拍拍自己的良心。”
  常青猛吸了一口烟,剧烈的咳嗽让他语不成句:“胜哥,这话……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常青,你还是别在街面上玩了,哪怕暂时离开……你树敌太多。”
  “胜哥,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跟你不一样。”
  “你不听我的就算了……但你最好收敛一些。”
  “这我知道。胜哥,我可以走了吗?”
  “你走吧,”广胜站起来,对站在门口的小韩说,“让他老婆过来扶他!”伸手搀起正艰难地想站起来的常青,“常青,记住了:以后别再打扰我了,我想过几年安稳日子。”
  “不会了胜哥,”常青的声音有点发抖,泪汪汪地盯着广胜,“你真让我感动,哥哥……”
  常青的女人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搀着浑身痉挛的常青,不住地埋怨:“又喝多了,整天喝、喝!”
  常青似乎急于迈出这间屋子,用力揪着女人的肩膀:“少叨叨……没喝多。”
  经过董启祥的房间时,广胜听到里面传出孙明的声音:“凯子,给你大姐添酒!”
  广胜笑了笑:又他妈开始了。
  看着常青佝偻的背影,广胜一时陷入了沉思,难道这也是一种生活?
  “想什么呐?”关凯推门出来,把广胜的手机往广胜手里一杵,“你的电话!常青走了?”
  “凯子,我怎么觉得常青挺可怜的?”广胜接过电话,把眉头皱成了一座小山包。
  “谁不可怜?”关凯嘬了一下牙花子,噗地吐出一块肉渣,“有胆量在社会上混,就别他妈怕可怜!”
  “说的也是……”广胜感觉身上蓦然起了一股寒意,讪笑着接起了电话:“谁?”
  “我!老胡……”朱胜利凄惨的声音传了过来,“广胜啊,你在哪里?”
  “我操!”广胜猛地颤抖了一下,“差点忘了这个岔儿……老胡,刚才发生了什么?快说!”听着听着,广胜的眼睛就冒出了火光,“你在那儿等着,别动!我马上过去!”一把揪过了还站在一旁发愣的小韩,“快!快去追常青!别让他跑了!”
  关凯一下子紧张起来,一把揪住了广胜的手腕:“怎么了?!”
  广胜拉着关凯离开了门口:“健平被常青的人拉走了……”
  小韩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广胜一看他的表情,明白他没有追上常青,不由得蹲在了地下。
  关凯上前推了小韩一把:“还楞着干什么?去追呀!”
  小韩摊摊手:“追什么追?早没影了。”
  关凯猛地朝墙捣了一拳,回身抓紧广胜发抖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两下:“胜哥,别担心。这事跟你无关,健平是因为我才这样的,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我估计常青暂时还不敢把健平怎么样……”松开手,抓过广胜的手机,快速拨了一个号码,“林子,夜总会那边安顿好了吗?好,你马上带人出来,凡是常青可能落脚的地方,都给我派人盯着!见到他,别动手也别叨叨别的,就让他在那儿等着,然后通知我……好了,去吧。”
  广胜盯着关凯,嗓子里发出的声音犹如困兽:“凯子,你听着,健平出了一点差错,我跟你没完!”
  关凯苦笑了一声:“哥哥,别那么紧张……也许是健平自己愿意跟他们走的呢,还他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广胜斜着眼睛瞄了关凯一阵,扭头就走。
  “胜哥,你要去哪里?”关凯一把拉住了广胜。
  “我去找朱胜利,”广胜停住脚步,伸手拍拍关凯的胳膊,“别担心,我马上回来。”
  这是一个美丽的夜晚,月亮是兰色的,兰色的月亮把天空映照得像宁静的深海。
  广胜走到一辆桑塔纳旁边敲了敲车窗,里面下来一个人问广胜是谁,想干什么,广胜说我是陈广胜。那个人一惊:呦!原来你就是陈大哥!马上招呼车上的人下来,对广胜说:哥哥是不是要用车?广胜没有说话,直接坐到了驾驶室。
  在财经学校门口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箱旁边,广胜找到了躲在树后瑟瑟发抖的朱胜利。广胜过去拉他的时候,朱胜利仿佛穷苦百姓见到了八路军,一把搂住广胜放声大哭:“你可来了……老天!怎么会这样?广胜,我没干伤天害理的事呀……”
  广胜的心里一阵烦躁,一晃身子把他甩了个趔趄:“你他妈的还有脸哭?告诉我,你是怎么把孙明给叫出来的?!”
  朱胜利的腿哆嗦得不成样子,后退几步抱住了一棵树干:“广胜,我受不了了啊……你打我一顿吧。”
  “先别废话!健平呢?”
  “不知道……可能跟孙明在一块吧?是我打电话让他带孙明一起出来的……”
  “我操!你行啊,你他妈真行啊……”广胜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耳嗡嗡作响。
  “广胜,我让他们打怕了啊……你不知道那个阵势!枪……乌黑的枪啊……他们用枪把子砸我的脑袋,用刀子顶着我的脖子!还要去我妈那里杀人……我害怕,我他妈真害怕呀……”朱胜利的声音时断时续,像被滚烫的稀饭烫着了嗓子眼。
  借着微弱的灯光,广胜发现朱胜利的腮帮子扭曲成了一个倭瓜,不由得一阵心酸。他知道,朱胜利没有受到折磨是不会干这样的事情的。广胜把嘴里的烟头噗地吐到朱胜利的脸上:“跟我走!真他妈没出息。”
  朱胜利躲在树后,迟迟不敢移动脚步:“广胜,你要带我去哪里?你不会因为这个跟我翻脸吧?”
  广胜慢慢走上前,拉过朱胜利的手轻轻摩挲了两下:“老胡,别想那么多……走吧,我请你喝点儿。”
  朱胜利牵着广胜的衣袖,磨磨蹭蹭地从树后转出来:“孙明呢?她没事吧?广胜……我,我他妈真不是人……”
  车开得飞快,寒风从车窗里扑进来,直刺广胜的脖颈,广胜没有感觉到冷,他把脖子挺得很直,犹如一尊雕塑。朱胜利摸着肿胀的脸,不停地念叨:他们真狠啊,我到底做了什么……广胜没有说话,嘴角上的冷意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狼。寒风将广胜的头发吹得猎猎作响,他的脑子似乎也在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往日情景在他的脑海里急速闪过……
  一个服务员见广胜领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上来,轻叫一声,掩着嘴巴贴到了墙上。广胜顺手从她的大襟上抽出一条手绢,拽着朱胜利进了洗手间。朱胜利弯着腰在那里洗脸的时候,广胜倚在门口点了一根烟,眯着眼睛慢慢抽了两口,踱过来拍了拍朱胜利的后背:“老胡,没想到让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孙明没事,她在这儿喝酒呢。”
  朱胜利忽地直起腰来:“真的?!谢天谢地!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担心……我害怕,我他妈还后悔!是这么回事……”
  广胜抬起袖口给他擦了几下脸:“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没事,这事儿摊在谁身上也这样,我不埋怨你。”
  出了洗手间,广胜敲了敲小韩的房间,小韩出来,广胜问:“你嫂子没找我吧?”
  “哈哈,还找呢?啥也顾不上了,跟祥哥他们拼上酒了。”
  “那就好。陪你朱哥喝几杯,呆会儿我过来跟你们喝。”
  “广胜,别走!”朱胜利可怜巴巴地拉住广胜,“我是真的吓傻了,你先陪我喝点儿……”
  广胜笑了:“老胡,你真他妈好玩儿!”甩开手,往隔壁就走,“多喝两杯,呆会儿我过来审问你个鸡巴操的。”
  孙明似乎是喝醉了,见广胜回来,瞪着惺忪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广胜一眼:“嘻嘻,俺家老头回来了……来,靠我坐着。”
  广胜坐下,怜惜地搂了搂她的肩膀:“明明,少喝点儿。呵呵,注意美女形象要紧啊。”
  孙明含混地嘟囔了一句:别叨叨了,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我都知道了……我又不是膘子。说完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广胜朝董启祥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把事情都跟孙明说了?董启祥摇摇头:“……她很有脑子。”
  广胜脱下上衣给孙明披在身上,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小声对董启祥说:“祥哥,我都了解了,我那朋友确实让他们给弄走了,你看这事儿怎么办?”
  董启祥坐到广胜这边,问广胜那个叫健平的跟常青之间发生过什么?广胜简单跟董启祥说了一下在这之前发生的事情,董启祥转着酒杯沉吟了半晌,把脸拉成了丝瓜的模样:“常青敢这样办,肯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事估计没完。如果今晚找不着他,有可能会出事儿……这样吧,你再发动你的弟兄四处找找,实在找不着我跟公安的伙计说说,让他们想办法。”
  广胜一把抓住了董启祥的手:“祥哥,找公安干什么?那不乱套了吗?”
  董启祥把手抽回去,轻声笑了:“兄弟,你的脑子还停留在五年前啊……呵呵,不跟你说了。”
  关凯插话道:“祥哥,最好你先别走这一步,我尽量想办法找到他。”
  董启祥乜了关凯一眼:“也是,人家是为你惹得麻烦嘛。”
  广胜掏出手机又给常青拨了一个电话,那边已经关了机。广胜盯着手机有点发傻,两腿不停地颤抖。
  关凯按住了广胜的腿:“别担心,我估计常青还不至于马上就对健平下手,很可能是想利用健平再跟咱们谈点什么条件。”
  广胜猛地把腿伸直了,关凯闪了一下,尴尬地笑了:“胜哥,别这样啊,咱们不是都在想办法吗?”
  广胜不再搭理他,转头对董启祥说:“你觉得刚才凯子说的对吗?”
  董启祥好象有点厌烦了,怏怏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广胜啊,紧张什么呢?在社会上混,什么事情都要沉得住气,天塌不下来的……凯子说的有他妈鸡巴道理?谈啥条件?人家这就是要报仇呢。谈条件的话,他就不到这里来了。好了,不是我说你们,就你们这点‘抻头’还他妈玩社会呢,趁早收拾铺盖回家看孩子去……”垂下头摩挲着头皮,自言自语,“也怪了,常青这小子也忒他妈大胆了,我还在这儿呢,他就敢弄这个……就这脑子也能混得起来?”抬起头问关凯,“凯子,这个常青不会是个一根筋似的‘猛子将’吧?”
  “没错,他就是这种人,”关凯回答得有些无奈,“这个人基本算个畜生……上次在后海开仗,我被他们堵在一个死胡同里,这小子拿枪顶着一个小伙计,非让人家用刀桶我的肚子,那伙计吓得直往后退,他竟然朝人家腿上开了一枪!”
  “然后你就打死人了?”董启祥斜了他一眼,“这事儿我知道,唉,你们这些人呐……不说这个了,以后多动点脑子吧。”
  关凯偷偷看了广胜一眼,转脸对董启祥说:“祥哥,我主要是害怕他来不及了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来,他知道不少内幕。”
  听了这话,广胜的脑海蓦然闪过黄三狰狞的脸,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住口!没有什么可怕的!”
  关凯笑得很暧昧:“哈哈哈,我说过害怕了吗?我没打死人,打死人的早进了监狱啦!我怕什么?你说呢?胜哥?”
  董启祥撑着桌子站起来:“好了兄弟们,说这些没意思。今天就这样了,以后有什么问题再说吧,我先回去了。”
  关凯绕过广胜拉董启祥坐下:“别急呀祥哥,这事我还得再请教请教你,你说我把常青赶跑了,下一步是不是应该跟张队、李所他们打个招呼?适当时候和他们一起坐坐?要知道这半年来,我跟他们生疏得很呢。”
  “兄弟,记住这个道理,”董启祥开始穿衣服,“平衡战术你懂不懂?这帮人最善于搞平衡,一旦平衡打破了,就找软柿子捏!现在谁是软柿子?你?常青?哈哈,慢慢来吧,以后他们找你的时候你再上供吧。好了,就这样!我走了……”说完从裤兜里摸出广胜枪里的那两颗子弹,轻轻放在桌子上,眼睛闪过一丝寒光。
  广胜把子弹压回枪里,抓起酒杯干了,掂着枪问关凯:“把枪送给我行吗?”
  关凯没有说话,接过枪给广胜掖进裤带。
  送走董启祥,广胜拉着关凯去了隔壁,朱胜利平静了许多,边喝酒边把事情经过对广胜说了一遍:一个小时以前,朱胜利从老歪那里喝酒回来,走到自己家门口刚打开门就被两个人推了进去……以后发生的事情广胜明白了。关凯盯着朱胜利看了一阵,面色阴郁地问:他们长什么样?朱胜利搓着头皮好一顿寻思:拿枪的那个是个大板牙,好象拿刀的那个是个独眼……让我仔细想想……对了,那个人有只眼睛是个玻璃球!关凯抓起一个酒杯啪地摔在了地下:这个杂碎!广胜问:这两个人是谁?关凯把手里的烟头猛地戳在一盘菜里:你不认识,那是两个心狠手辣的杂碎!听了这话,广胜心里凉飕飕的。
  “凯子,咱们一定要找到健平!”广胜的心悬到了嗓子眼里,“不然我跟自己的良心交代不过去……”
  “胜哥,你放心!健平出了一点事情,我就亲手杀了常青!”
  “别赌那么大的咒,这话我听了难受。”广胜斜了关凯一眼,谁知道你他妈是怎么想的呢?
  百无聊赖的广胜起身走到窗前,夜已经很深了,外面黑糊糊的,明净的玻璃映出他朦胧的脸,像一个偶尔显形的幽灵。昏黄的月亮孤独地挂在西天,惨淡的月光尽头,路灯像惺忪的醉眼,照出一团团屎一样的黄光。一辆看不出牌子的轿车刀子一样划过街道,旋即无影无踪,黑夜立时显得空洞起来,这种死一样的沉寂让世界变得如此狰狞。



第二十七章 无处容身
  将近一个月了,一直没有健平的消息。广胜的心绪总是不能平静,老觉得健平出了什么事情。常青的手机变成了空号,人仿佛在世界上蒸发了。广胜不甘心,联系了以前的朋友,叮嘱他们多多留意常青的动向,但是毫无音讯。广胜几乎要崩溃了,深深的自责如蚂蚁一样咬啮着他的心脏,让他夜不能寐。有好几次,广胜半夜趴起来揩着一身的冷汗,心乱如麻,健平到底在哪里?他是不是已经永远地消失在这个地球上了?每每想到这里,广胜都要下意识地按开常青那个变成空号的手机,然后颓然倚上床帮。刹那间,无数点滴的回忆汇集成江河,在脑子里奔流直下,冲击得他颤作一团。他想到了跟健平共同度过的那些癫狂岁月,想到了健平时而羞涩,时而狂暴的性情,看到了健平苍白灰暗的脸……有几次,他甚至鼓起勇气想要报案,但一想到黄三便悄然打住。是呀,如果公安顺着这条根查下去,将会是一个什么结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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