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之前为止,和他曾经真正经历过的,没有任何不同。
那个来袭者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他重复了一次之前曾经做过的事情,在枪杀了“自己”以后,又变成了玛丽亚·罗斯少尉的模样——当然这一次他没有再忘记那颗眼角下的黑痣,大摇大摆地就离开“犯罪现场”……
休斯有些承受不能地看着躺倒在血泊里的“自己”。
无论是身材、容貌,还是最终呢喃着妻女名字时脸上带上的那种悲伤和遗憾,这个被少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自己”,都简直太过完美。
休斯在之前就曾经检验过,这个“自己”根本就与人类没有任何不同,相信就算是最资深的专攻人体炼成方向的炼金术师来检查,都不会发现这具身体有任何异常——这毫无疑问的确就是“货真价实”的马斯·休斯中校本人!
这……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炼金术史上的奇迹!
这样想着,休斯再看向少年的时候,眼中不由带上了几分凝重和审视。
少年却微笑着恰在此时转过了目光:
“这可不是什么炼金术哦,中校。”
他竖起一根手指,在休斯面前轻轻摇了摇。
“这个世界上,有炼金术也无法做到的奇迹。”
“如果非要定义的话,就把之前发生的当作是一场这样的‘奇迹’吧。”
“您觉认为怎么样,休斯……中校?”
“…………”
——看着眼前笑容和煦的少年,休斯无声叹了口气。
他当然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隐瞒和回避。
可那又怎么样呢?
不过是刚刚相识而已,对方愿意在他面前使出那样骇人听闻的种种手段,为的,还是保全他的性命,休斯就是再怎么冷酷无情,都做不到在那样之后还去坚持探寻对方的秘密。
更何况,他根本也不是什么冷酷无情的人。
扬起一个灿烂到让人几乎不能直视的大大笑容,蓝衣军人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重重揽上对方的肩膀:
“说的不错,少年!”
在对方挑眉望将过来的视线中,休斯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几分:
“所以,现在带我去逃命吧!少年!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算完事了吧?”
迎着那张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脸,藏马抽了抽嘴角。
他想他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位中校先生的厚脸皮和自来熟程度。
不过像现在这样……
感觉,倒也不坏。
勾起唇角,他架起脚步踉跄的休斯,两人的身影如同被笼罩在一层水波之中一般,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而这一夜,相信有很多人,注定……要难以成眠。
☆、80·特别任命
藏马不得不停下脚步。
因为休斯身上的伤势实在太重了。
即使有他在支撑着对方身体的大半重量,但是这个在几分钟之前还爽朗地大笑着和他谈天说地炫耀爱女;顺便邀请他在一切结束以后到自己家里做客;好好品尝品尝他家妻子那美味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进去的绝赞料理的男人,现在却是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连一步路都走不下去。
藏马苦恼地抬眼四下环视了一周。
他们现在刚刚脱离了中央司令部的领地范围,正身处在一条狭窄隐蔽的小巷深处。
从这里再向前走不远;似乎就是一片繁华的闹市区,不难想象那里一定高楼林立;别说能让藏马和休斯暂时安身的旅馆酒店;就是公立的或者私人的医院诊所;应该也是不缺。但是……
感觉着半个身子都已经搭挂在了自己身上的休斯的呼吸正一秒比一秒更微弱;藏马皱紧了双眉;手上的动作更加快了几分——
他在利用魔界植物延缓休斯的伤势。
但植物的作用是有限的;藏马手里经过变异以后,在止血和伤口愈合方面作用十分显著的魔界植物早就已经为休斯处理好了他身上那大大小小的割伤和穿刺伤,甚至连右肩膀上那最严重的一处几乎要将休斯的肩部整个洞穿的伤口,都已经开始渐渐地在以肉眼可及的速度进行着自我愈合。
但是这一切都是治标不治本——这些植物可以治愈休斯身上的创伤,但他体内已经大量流失掉的血液却并不会因为伤口的愈合也得到补充。
原本休斯因为有一定要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给罗伊知道的信念做支撑,所以一直强打精神,但是现在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已经暂时安全……
强撑住的一口气猛然松掉,休斯的脸色已经惨白到有些不正常。
藏马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召唤出龙猫之车来送他们两个到最近的诊所。
根据蒲公英们的回报如果乘坐龙猫之车的话大概三五分钟就能抵达。
只是,龙猫之车的造型过于惹眼,真要乘坐它的话,藏马还要用幻影孢子来幻化掉车子的外观。
但是这样一来那辆性格很骚包的“车子”一定会闹别扭的吧?
对自家所有进化出了自我意识和情感的植物向来都比较纵容的妖狐皱了皱眉,突然觉得有点儿头疼。
恰在此时,本应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休斯却毫无预兆地突然醒来,猛地一把拉住了藏马的衣袖。
妖狐皱眉俯首过去,就听见对方口中低低地反复念着一个地址,而根据蒲公英们提供的信息,那里距离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可比附近的私人诊所远了不止一点。
只不过既然能让休斯从重度昏迷之中清醒过来,如此执着地坚持要去往的地方,想必……一定是值得信任的所在吧?
藏马转念一想觉得这样也好,起码他不用因为担心休斯尚在人世的消息被泄露出去,而使用幻影孢子改变他的身形和样貌了——要知道,这样的幻影也许会影响医生对休斯身上伤势的判断,所以藏马之前其实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干脆在替休斯找完医生以后,用点什么手段消除对方的记忆。
而现在看来既然不用这么做,他自然也乐得轻松。
只是……
希望休斯真的能支持到找到他信赖的这位医生的那个时候。
从噬空草空间里翻出一粒不知道多久以前从牡丹那里得了的灵界专用疗伤药丸喂进休斯嘴里,虽然手里捏着不少比这更好的疗伤药物,但因为体质不同的原因不敢给休斯乱吃,怕他受补过度一不小心爆体而亡的妖狐轻松地一把抱起比他足高了一个头还多的健壮男人,看着对方的脸色似乎因为药物的关系变得红润了一点,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
妖狐背后猛地展开一双翅膀,带着两人一起飞快窜上了天空。
——这当然又是藏马改良成功的魔界植物的一种了。
和原著里只能浮空随风而行,并且对于所能承载的重量上限有着相当严格要求的魔界浮叶科植物不同,藏马现在所使用的是一种从种属上来说与魔界猪笼草颇有几分类似的植物——说不清到底是植物还是动物,总之,它拥有着双方的特性。
这样的特性让被藏马恶趣味地命名为了“竹蜻蜓”的这种植物,既有植物的柔韧轻巧,又有动物的灵活可塑性,飞行起来无论速度还是承重能力或者对方向的掌控都十分出色,成为了藏马偶尔进行空中飞行时的首选辅助植物。
不过鉴于休斯的体温本来就已经因为失血而降低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程度,藏马一路并不敢飞得太快,所以抵达休斯口中的那个地址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藏马收起身后的植物翅膀,半扶着休斯上前敲响这家没有挂牌,位于一条居民巷深处,看起来就像是一户普通人家的“诊所”的大门。
因为夜色已深,不想惊扰到其他住民也不想暴露自己和休斯两人的行踪,妖狐将叩门的力度控制得刚刚好。
于是不一会儿,伴随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和不耐烦的询问声,房子的大门被吱嘎一声打开,而等到屋主看清楚眼前的来人,原本的不耐和惺忪睡意便全部从他那张颓废却十足英俊的大叔脸上消失了。
“赶紧进来!”
什么都没有先问,男人一把接过休斯以后又拉过藏马,在确定两人身后没有跟踪者以后,将他们猛地拉进了门内。
***
等到休斯被安安稳稳地放置在了干净雪白的病床上,连续输了两袋血以后脸色终于不再那么吓人地惨白,藏马这才终于舒了口气,有闲余来打量站在某种高级医疗仪器前监测着上面显示出来的各种数字的中年男子。
他很高——和比藏马高出一个头还多的休斯差不多;一头凌乱的短发支棱八翘,藏马猜测大概是由于他之前在睡觉的关系;下巴上浅浅地长着一圈胡渣,这让他看上去有些颓废,但也同时带上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中年男人特有的魅力;而此刻这位帅大叔脸上带着严肃认真的表情紧紧盯着眼前的医疗仪的模样,又是那么地充满吸引力让人移不开视线……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成熟男士。
只不过……
藏马翻遍了自己所有还能保留下来的记忆,也没能在其中找到这么一位剧情人物。
所以现在看来,他应该是没有在原著里露过脸,但事实上和休斯中校交情十分过硬的一个人物了?
藏马在心底默默猜测。
不过显然,被他所隐蔽打量着的这位帅大叔对藏马心中的所想却是一无所知。
看着仪器上显示的各项数字都渐渐向着一个期待中的数值靠拢,他深深呼了口气,脸上原本严肃郑重的神情一瞬间就被痞气十足的笑容所取代了……
“情况稳定下来了。”帅大叔微笑着转身,一边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藏马,一边却不动声色地在眼神暗藏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那么……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吗?关于……你到底是谁,马斯又是被什么人为了什么原因,而重伤到这种程度的?”
幸好在来他这里之前这位少年看来是对休斯做过相当到位了的急救——不,应该说是到位得有些过了头?
好友身上的那些伤痕即使是有他的治疗,也未必能那样快速地止血和愈合。
想到这里眼神不由微微带上了几分思量,帅大叔看着眼前少年温润柔和的笑脸,心中微微一动,最后忍不住又加上了一句:
“对了,休斯应该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名字吧?你可以叫我Dr。格赛特,或者格赛特医生——因为如你所见,我的医术其实还不错。”
藏马闻言抽了抽嘴角。
这位大叔不开口还好,怎么一开口之前给人的那种虽然颓废但却十分可靠的感觉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该说果然休斯中校的朋友都像他一样不靠谱吗?(无辜躺枪的某大佐:…………→_→)
不过想归这么想,藏马倒也不至于纠缠于一个称呼的问题。
他点了点头,顺着对方的意思叫了一声格赛特医生,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依然处于昏迷中的休斯中校,转身率先走出了病房。
格赛特为他的细心和体贴微笑了一下,紧接着也跟着一起从善如流地走出了病房。
之后在这幢外表看来是普通民居,但内里其实别有乾坤的小小民宅一楼的客厅里,手捧热茶的两人面对面地坐在一起,格赛特医生静静聆听,藏马则是大致讲解了一下休斯中校之前的遭遇,和自己为他做过的事情——当然,是挑了一些能说的来说。
而等到藏马将这些全部经过讲完,墙上时钟的脚步也已经走过了两点。
客厅里一片静默。
藏马默默喝茶顺便喂摩可拿吃了点小点心,之后就拍着小家伙让他在自己怀里先睡觉了——白团子困得都直点头了,可是因为担心藏马,他却坚持不肯一个人先睡,只让妖狐觉得又感动又拿他没有办法。
而他对摩可拿的温柔低语,也终于惊醒了自从听完他的叙述以后,就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中一般的格赛特医生。
对方沉吟了一会儿,口中突然冒出了一句令藏马感觉惊诧万分的台词:
“其实……我是被前任大总统特别任命的,前军部研究所的总负责人。”
抬起头来,用那双饱含风霜的深灰色眼睛静静注视着藏马,格赛特医生脸上的神色莫测难辩。
然而藏马却对这惊天的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多重要一般,微微挑起了嘴角……
“休斯中校好像醒了。”
他含笑说道。
***
格蕾西亚·休斯带着一身的悲伤和疲惫,牵着女儿的手拐上最后一层台阶。
休斯家的小公主圆滚滚的脸蛋儿上还带着之前流下的泪水的痕迹,让格蕾西亚每每低头瞥见,心中就忍不住开始一抽一抽地发疼。
——啊。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好像直到现在才真的有了对这个事实的现实认知一样,格蕾西亚的心脏似乎被撕裂一般剧烈地疼痛起来。
可尽管如此,尽管心痛到几乎不能呼吸了,她的脸上却还带着如同往常一般,温婉而柔韧的美丽笑容。
——马斯走了,可她还在。
她不能让艾莉西亚更加难过了,她得守护他们的女儿——他和她的女儿!
这个温柔而坚强的女人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虽然浸染了悲伤的痕迹,却依然柔和得让人心中发软。
“艾莉西亚。”
在家门口停下脚步,格蕾西亚蹲下身,目光柔和地直视着女儿犹带了点泪痕的纯净碧眸。
“听妈妈说。”她声音微有些哽咽,却还是努力微笑着柔声说着,“爸爸……爸爸或许今后,都没办法再按时回家了。”
“以后……这个家里就只有妈妈和艾莉西亚了,但我希望艾莉西亚不要哭,因为爸爸最喜欢艾莉西亚的笑容了!”
“所以……所以,就算爸爸……不会再回来了,但他一定也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呢。所以艾莉西亚让爸爸看到你的笑容好不好?这样,这样爸爸他一定能够……”
——说到最后,格蕾西亚的声音已经完全带上了哭腔,后续的话语再也无法说出口来。
可是,她眼前的小女儿却像个小天使一样地笑了。
“妈妈,艾莉西亚知道了。我不哭。”
她一边说着,一边笨拙地伸出手来,擦拭着格蕾西亚脸上不知不觉滑落的泪水。
这个举动成功让格蕾西亚破涕为笑了。
“嗯,不哭,我们都不哭……”
抱紧眼前这具温暖柔软的小身体,她微笑着闭紧了眼睛。
然而下一刻,家中的房门突然被从里向外地狠狠踹开,在格蕾西亚惊讶地转头看过去以前,伴随着一阵巨大的抽泣声,她已经和女儿一起,被揽进了一个熟悉的,散发着她曾经以为再也无法感受到了的温暖而令人安心气息的怀抱……
“格蕾西亚!艾莉西亚!”
紧紧抱住她们的男人大声抽泣着,手臂上加紧的力道足够让她们感觉到疼痛。
然而无论是格蕾西亚还是艾莉西亚,此刻都没有呼痛。
母女俩呆呆地跪坐在那里,被那个熟悉的男人——她的丈夫,她的父亲——紧紧抱在怀里,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片……
而在男人闯出的房间门口,慢慢……又走来了两道修长而挺拔的身影……
“看吧,我都告诉过你,提前带他回来只会让他暴露而已……这个妻控&女控蠢货!”
比较高的那个转头,对身边的人狠狠吐槽。
而在他的身边,红发的俊秀少年闻言只是无奈地勾唇笑了笑,手上捧着白团子的动作温柔而充满呵护。
“我也说过,将这点小小的变动用‘幻术’掩盖,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更何况……某些人似乎对自己也太过自信,事后都没有派出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