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不长眼的打探就知。
四人四马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金水镇。确认他们离去后,莫杀实施后续计划,他深知这边吸引的火力越多,少爷越安全,因而半点不敢松懈,步步为营,以‘莫雨’为饵,放出的消息半真半假,却往往是那真假掺半的消息,反而引得人深信不疑。
若说金水镇风光秀丽,山水处尽是绿意,秀美而灵动,那么,洛阳城更多的则是奢华与雍容,便也不愧曾被武则天誉为神都。
因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是前往苗疆为莫雨解毒,又恐恶人谷叛乱者趁莫雨中毒有所动作,是以一路上穆玄英都极为低调。甫一进入洛阳城,穆玄英也不敢提别的,直接与莫雨并两个丫头往客栈方向去。
虽说洛阳的繁华极为出名,穆玄英却着实没有来过,对此颇有些遗憾。然而他知道,他没到过洛阳,可莫雨因一些事故,很久前是在洛阳停留过的。
那大概真的是很久以前了。洛阳客栈前,穆玄英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不走了?”发现穆玄英没跟上来,莫雨回头见穆玄英出神的望向客栈房檐上,奇道,“上面有什么东西?”
穆玄英回望莫雨,眼底蕴含太多的情绪,温暖,怀念,内疚,深情一一闪现,他笑了笑,轻轻道:“有一些回忆罢了。”
莫雨心中一动:“是什么?”
“小雨哥哥,你看到那个高高的屋檐了吧?”穆玄英问,不等莫雨回答,继续说道,“已经过去十年了啊。十年前,有一个哥哥为了寻找失散遇难的弟弟,曾在那里一站便是一天一夜。跟我提起这件奇闻的那位江湖少侠就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执着倔强的孩子,任他人再怎么劝说,也不肯下来,望眼欲穿只为等候弟弟的消息。哥哥寻了诸多侠士帮忙,不论威逼还是利诱,孤注一掷,倾尽一切,求的不过是弟弟的平安。其实,洛阳多大,檐上放眼望去能被眼睛容纳的景象又有多小,整个洛阳都看不完,何况远在千里外的弟弟,又哪里能看到呢?”
看不到偏偏还要看,一守就是整整一天。穆玄英早不记得初闻此事时心中的震撼,只是每每想起,那种涨得心里满满的既酸涩又感动的感觉,仍旧萦绕不去。
很想知道,当时的莫雨,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守在那呢?
“后来呢?他找回弟弟了吗?”莫雨问。
穆玄英觉得眼眶有点红,他开口却答非所问:“我想抱抱你,可以么?”莫雨微怔,他尚且还没说可不可以,穆玄英已经伸手把他抱进了怀里。满足的叹了口气,穆玄英方才回答莫雨的问话,“找到了。莫雨哥哥。而且,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说得含糊不清,可莫雨奇迹般的听懂了他的意思。莫雨为强者性情乖张,最厌烦与他人亲密接触,就连失忆也没改秉性,莫采薇和莫红泥平素服侍他也不敢太过靠近。可穆玄英抱着他,他非但没想过一掌把人拍出去,反而回抱着他,轻轻拍了拍背。
“你说的那个人,是我?”笃定而不容置疑。
感叹于莫雨直觉性之强,穆玄英都开始怀疑莫雨是不是没失忆。轻叹了一声,穆玄英闷闷道:“莫雨哥哥,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担心。”也不会再伤你的心了。
听说洛阳之事后,再对比苍山洱海所作所为,穆玄英心情更闷了。他自暴自弃的把头埋在莫雨颈项间,一时半会没有动作。
“咳!”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小耗子!莫红泥睁大眼睛,重重咳嗽了一下,还来不及声讨穆玄英。下一刻,莫雨淡淡的瞥她一眼,吓得莫红泥立刻躲莫采薇背后去,装作刚才发声的人不是她。
“傻毛毛,按你说的,都过去那么久,就不要再去在意了。”莫雨安慰的说。
你总是这样,这么宠我疼我,迁就我。穆玄英抬起头来,仿佛受到蛊惑,就着莫雨的唇,亲了下去,蜻蜓点水般。
我已经长大了,那么,往后,就换我来宠你疼你,迁就你。穆玄英扣紧莫雨的手,虔诚的吻了吻他的指尖。
莫红泥与莫采薇:“……”夭寿了。这要让莫叔知道了,我是死定了呢还是死定了呢还是死定了呢?好像有点懂莫叔心塞欲死的感受了。
整理完情绪得到‘奖赏’的穆少盟主心情转晴,在莫红泥炽热的视线下,不得已把两间房改订成三间上房。
用完晚饭后,穆玄英企图用哀怨的眼神感动莫雨,然而在莫红泥和莫采薇的插科打诨下,莫雨硬是没接招,最后只得期期艾艾的回到隔壁房间休息。
一夜无梦。
大清早醒过来的穆玄英端着早饭,推开莫雨的房门,先是整个身体藏在门后只把手中的托盘朝里晃了晃,再收回手又把脑袋往里探了探。
莫红泥忍打他的欲望忍得十分辛苦。可是没有办法,随机读档的少爷太恐怖,万一不小心读到三生路大开杀戒或者枫华崖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种危险的事当然得交给耗子做。
穆玄英刚准备现身,迎面飞来一个板凳,直冲脑门而来。
情缘每天都在制造惊喜,该怎么接招才好呢?
第四回:枫华谷
莫雨摔过来的板凳被穆玄英轻松避开,莫红泥推了他一把,直接把手里还稳当举着托盘的穆玄英给推到了莫雨跟前。
莫红泥站在门口探出半个头,只见几米外的莫雨脸色阴沉。她在心里振振有词——浩气盟的耗子,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暂时把少爷交给你,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下一刻,房里的莫雨已经抬手,掐住了穆玄英的脖子,先露出疑惑的表情继而恢复冷漠,道:“在房外鬼鬼祟祟,意欲何为?”话语间隐有狐疑与杀意。
莫红泥不禁给穆玄英点起了一排的蜡。站在她旁边看戏的莫采薇也是一脸幸灾乐祸。
“以及……房外的那两个,是你的帮手?”莫雨说话不疾不徐,身上释放出的压力瞬间叫莫红泥和莫采薇有点腿软。莫叔救命!莫红泥开始考虑是不是该继续为她和采薇也点排蜡。
但许是并不确定穆玄英究竟是敌是友,莫雨只是在气势上吓人,掐脖子大抵是为防范于未然,实际上手劲可没几分,说是摸也不过分。这点外面的莫红泥二人不知道,穆玄英这个当事人却清楚得很。他笑嘻嘻的晃了晃手上的东西,全没把莫雨掐他的动作放在心上:“送早餐啊。哥~”
莫雨不动声色瞥一眼那托盘,里面放的是个食盒,从溢出的香味可以分辨食盒内的食物应该是包子馒头之类的。
“我是你哥哥?”莫雨又呈现出刚才那种困惑的神情。他从上往下打量被他钳制住,却是一脸无所畏惧,反而嬉皮笑脸的人,疑道,“弟弟?”
世人甚少能在恶人谷少谷主脸上看到这么不确定的表情,就是穆玄英也极少见。别说,这样的小雨哥哥别有一番意味,也正因为少见,更觉稀奇更想珍藏,还想亲他啊!穆玄英心里痒得不行。
说干就干是少盟主的特色,穆少侠把托盘放到桌上,往前一凑正要偷亲,门外偷看得清清楚楚的莫红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然而谁都没想到,以往快把人宠上天的莫雨,这次竟然毫不留情的踢了穆玄英小腿一脚,穆少侠脸色当即变得难看起来,吃痛的退后半步。
干得漂亮!莫红泥神清气爽。莫采薇同样满脸振奋。
不分情形就想耍流氓,色字头上一把刀啊,穆少侠!
莫雨薄怒:“你做什么。”小疯子出了名对人狠,疯起来更狠,否则就不会让恶人谷诸多恶人闻风丧胆,这狠跟了他半生的穆玄英从未尝过,今日总算尝到了。
他那踢出去的一脚用了好些力道,偏在恶人谷呆得久了,恶人谷那种地方不乏阴招狠招层出不穷的人,深谙刑罚之道,往往打人的时候哪些点最致命,怎么打,力气用几分最疼,再清楚不过,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种习惯,习惯这种东西最是难改,莫雨这一脚带上了往日的惯性,又在情急下出脚,不免疼得穆玄英泪花都快闪出来了。
莫雨冷冷道,“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老实点,说你究竟是谁。”
还没从疼痛中缓过来的穆玄英:“……嘶……”从来不知道踢人居然可以这么疼。
“啧。我还没尽全力,有那么疼?”看着痛得脸皱成一团的穆玄英,莫雨心里一软,犹豫半晌,最终选择遵从心底的想法放开掐住穆玄英脖子的手,往他身边踢个凳子,“坐着说。”
‘这就完了?’全程围观的莫采薇瞪眼,朝莫红泥使眼色。‘少爷不多揍耗子两下?’
‘散了吧。没戏看了。’莫红泥心领神会,与莫采薇眼神交流起来。‘接下来的戏码铁定是秀死快,不想瞎回房吧。’
不想瞎的莫采薇果断牵着莫红泥的手,转身,回房。
“你的帮手走了。”莫雨淡淡道。
“什么帮手,分明是戏看完就跑了。”穆玄英坐在板凳上哭笑不得,边揉小腿缓解疼痛边道,“她们是你的属下,小雨哥哥。”
“是吗?”莫雨漠然,显然没把穆玄英的话放在心上。“你真是我弟弟?我又是谁?”
穆玄英有点泄气,便没了玩闹的心思。真要算起来,都怪柳墨衣制些稀奇古怪的毒,千日忘的毒性当真闻所未闻,不是亲眼所见,谁又信好好的一个人,第二天起来会将昨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往复循环,不得善终。
“我真是你弟弟,但,除了是你弟弟,我们还是情缘。你呢,是恶人谷的少谷主……”穆玄英耐心解释,将莫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大致说了一遍。说罢,穆玄英叹道,“真恨不得长翅膀飞去五毒,让小雨哥哥能早日好起来。说心里话,每日早上醒来都是小雨看陌生人的眼神,我真的……”很难受。
嘴上不说,表现得没事人一样,并不代表心里真的不难过。穆玄英虽然开朗温和,但总被亲近的人当成陌生人对待,还被屡屡怀疑,纵使知道缘由,多少也仍是会有点伤心难过。想必,莫叔能对他的心情,更加感同身受。
面前之人愁眉苦脸,垂头丧气,连同他的马尾也耷拉下来,像焉了的花,萎靡不振。莫雨不忍,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的话出口既惊了自己又有点理当如此的意味,“别不开心了,我相信你。等到了五毒,一切都会拨云见日的。”
“嗯。”穆玄英闷闷道,顺势握住莫雨的手,半边脸埋进他掌中,半边脸盯着他,“肯定会好。”
莫雨微微一笑,眼角眉梢染上柔和的色彩,正如冰雪时节突如其来的一缕暖阳,惊艳而又温暖。自认正人君子绝不为美色动容的穆玄英,又有点不能自持了。
前车之鉴还在,穆玄英倒不敢轻举妄动,最重要的是,小腿还疼着没法站起来突袭。不过,他想反正莫雨就一直在自己身边,能一辈子这么默默凝望他,也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
还未等穆玄英回过味,脑袋不轻不重的挨了一下,莫雨轻轻敲他脑门,挑眉:“你一直发呆下去,抓着我的手不松,我们就不用吃饭了。不吃东西,你还有力气去苗疆么?”
穆玄英马上反应过来,松开莫雨,将食盒推到他面前,殷勤的给他倒水。“你吃吧,我吃过了。”古人说酒色会令人误事,诚不欺我。
一个包子下腹,莫雨斟酌过后,忽而开口:“其实若非今早你在门口犹豫不决,不进不退,我也不会第一时间发难。这毒看来还会发作,往后你直接果断些,别再鬼祟行事,我便不会出手。”好在潜意识总认为这个人不能死,若是死了绝对无法承受,这才留了手。否则,莫雨皱眉,不敢再想下去。
穆玄英沉默的望着他:“……”
“怎么,我说的不对?”莫雨道。
该怎么给你解释,前天,昨天,我光明正大,大摇大摆出现在你面前,你还是暗器伺候的事呢。好不容易我想通了,准备探清虚实再进,待遇仍然一如昨天。穆玄英抬头望窗外,违心道:“不,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莫雨满意的点点头,笑了笑,哄道:“毛毛乖。”
穆玄英惆怅的回望。
早饭用罢,收拾行囊,莫雨替穆玄英隐隐作疼的小腿上了药,四人如来时一样匆匆离开了洛阳城。穆玄英心里记挂着幼时莫雨煞费苦心寻他的陈年旧事,下定决心以后有机会,定要再携莫雨,重游旧地,全昔日遗憾。不光洛阳,塞外大漠,江南烟雨,昆仑雪山,无论天南亦或地北都再不分散。
四人所骑骏马脚力非同一般,莫雨的望云骓,穆玄英的照夜白,皆是数一数二的好马,仅有半天时间便出得洛阳。
告别了洛阳城,洛阳过后的风景又是什么呢?
红色,红色,延绵不绝,仿佛千里万里都是殷红的枫叶。如地狱里蔓延出来的曼珠沙华,望不到尽头;又如逶迤不去的鲜血,凄厉而可怖。
枫华谷的景色,也算一奇,勿怪无数游人千里迢迢只为一赏红枫之艳。而一旦进入日暮时分,在夕阳余晖映衬下,红枫之艳更甚一分,实在美得绚烂。好似争先恐后绽放出生命里最鲜艳的一刻,每一片红枫都美得夺人心魄。
令人遗憾的是,这枫华谷对任何人都可以是美景圣地,唯独对穆玄英和莫雨二人来说,是噩梦,是痛苦,是分离之地。
无论是之于幼时的,还是入阵营后再度于此重逢的他们。
莫采薇与莫红泥还在观望景致,说到开心时发出轻轻的笑声。也只有穆玄英,从入枫华谷起就注意到莫雨的神态比之以往更谨慎。
望云骓似感受到主人的心情,放慢了脚步,莫雨单手撑着额头,脸上表情不显,眼神却十分深沉。
莫红泥注意到少爷这一举动,打马上前,关切道:“少爷累了吗?天色马上就要黑了,红叶湖一带少有人家,今晚只能露宿野外了。少爷,你身体还行吗?”
“无妨。”莫雨摇头,似乎不想再多说。莫红泥机灵的没有再问,扯着莫采薇下马将马儿拴在树边,结伴去寻生火的木柴。
照夜白、望云骓具通人性,没有被栓住,穆玄英放任两匹马自由自在的撒野。他牵着莫雨,担忧道:“小雨,你没事吧?从进枫华谷你脸色就不对。”
莫雨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抚,深深吐出口气才道:“脑子很乱。总感觉枫华谷不是什么好地方,有不愿意再回忆哪怕一遍的事。但又想不起来。”
紫源山一难是梗在莫雨心里一根刺,伤他最深,带给他的只有午夜梦回后心底止不住的悲怆和惶然。自他中千日忘失忆以来不管莫杀亦或穆玄英,出于种种原因,都没再提过这事。只说穆玄英与莫雨小时候失散,长大重逢才知道已是阵营两立。
千日忘到底是种什么毒,穆玄英有点不安。肖药儿信上说千日忘会使中毒者记忆混乱,前后不搭,那会怎么样呢?如果不是急于到五毒解毒,枫华谷路途比较近,穆玄英也不愿选这条路。
至于尽快出枫华谷……天色确实比较晚了,山林间赶夜路不是明智的做法,况且离长安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兼之一个白天都在赶路,晚上不休息,怕莫雨的身体承受不住。露宿枫华谷实在没有办法。
“……小雨,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穆玄英俯身,亲了亲莫雨的嘴角,脸蹭着莫雨的脸,企图驱散他心中无形的阴霾。不管怎么说,他不能先乱。
倒是并不抗拒穆玄英的亲近,莫雨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没再说什么。但从他一直皱着的眉头来看,显然并未完全放下心。
吃了顿简单的晚饭,在莫雨坚持身体无碍下,四人排好各自守夜时辰便分散休息,穆玄英抱着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