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窗户关着,所以窗帘子也纹丝不动。这密室像个拷问间,是杨满见过的。刑具陈列着,只做威慑用,已经足够吓人。他猜想自己是不是已经暴露了什么,但无论如何,也是不够死罪的。
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上来,在他腰眼戳了一下。杨满忍不住去猜那玩意儿是什么,最坏的结果也想到了。
紧张来得不能自已,头皮也发紧。太阳穴猛跳起来,像是要爆裂的那种。
胸口压着床面,因为气喘,浓重的起伏了一阵。然而慢慢的,也就平复了。杨满身体瘫软着,像无处流淌的一滩水。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涌,好在脸埋进床单里,就连鼻息都遮掩了。谁也看不到他的情绪。
这时候乔正僧附上来,嘴在他后颈上厮磨,似乎是很缱绻的样子。
一个温柔的杀人。此刻杨满很想握他的手,看一看他的眼睛。或许还能得到一个吻。只要他的唇能印在自己脸上,那温暖就足够了。
无论迎来的是不是该有此报,都无所谓了。或许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像是一个仪式般,迟迟的不开始,迟迟的不结束。两个人都沉默在这里。只是乔正僧忽然粗暴起来,在他身上留下一个深得不能再深的吻痕。完了又压着他,五个指头张开了,用力掐他的肋骨和腰。
杨满漏点了声音,鼻子里哼出来的。湿漉漉的,又悲戚戚的。
那东西贴在他大腿内侧,已经被捂热了。等它钻进内裤里,就越发像个探头探脑的鬼。
杨满终于忍不住了,他撑起一点身体,“乔先生你干什么?”
刚问完就得到了答案。那玩意儿滑溜着,加上后面也准备了半天,乔正僧轻轻一推,就挤进去一半。
杨满喊,“不要,别……”
夹紧了也没用,一整根都进去了。很沉,坠的小腹疼。
杨满一阵眩晕,头发被汗水粘在脸上,想必汗衫也已经湿了。
屋子里潮热,模拟出盛夏暴雨的前奏。乔正僧说,“送你了,不用还。”说完他就松开手,站起来走了。
杨满一个人躺着。等到冷静下来,不必掏出来看,他就猜到了。
等到他翻身坐起来,果然就看到门后头立着那只小皮箱。里面的内容,有一个在他的身体里。
第89章
杨满疲惫的起不来,动了一下,浑身都在疼。尤其是被乔正僧用力的几个地方,可想而知,他使的劲有多大了。
起来了还要收拾半天。简直不敢相信,乔正僧会做这样的事。真的做梦一样,此刻他张开腿,屁股提起来,手伸到后面去取一块金子。旗袍的下摆搭在腿间,倒是一个遮挡。但缎子抖着,让人想起红帐里偷情的戏文,也是一样的难为情。
等这些事情都完了,杨满又到浴室洗了一道。出来还什么话都没问,已经有佣人上来通报,说乔先生已经出门了。
杨满看看天色,外头已经黑了,就问,“吃了东西没?”
“没有。”
“衣服呢?”
“换了出去的。”
那应该是不会回来了,杨满觉得失落。很奇怪的,在经受了这些之后,他竟然还想他回来,要跟他多相处一会儿。
这下他明白为什么乔正僧迟迟的不安排,也不准他自己出去找房子。原来是新娘子不肯过来,要另找一处新的搬进去。当然,也有可能是乔正僧的主意。但是杨满想,自己也没道理一个人住在这里呀。
这时候饭摆出来了,佣人过来招呼他。杨满觉得没胃口,客气推托了。那个人忽然问他,“你是要出门吗?”
杨满回答,“是,也许。”
于是她又说,“乔先生交代过,说车子给你用。”
这就奇怪了,乔正僧怎么知道他要出门的。难道是让他开车去散心?
最近家里的气氛是欢悦的,轻敲钢琴的那种明快,至少在佣人那里是这样的。中国人最爱喜事,主人家操办的,那简直就跟自己结婚一样了。
杨满是经常可以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因为都是女人,不好放肆的讨论男主人,所以大部分是感叹新娘子美丽有钱。杨满知道,他们肯定也在讨论他,只是很小心的,不让他听见了。
比如刚刚,他往厨房里走了一趟,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在说话。
“他吃亏什么?你没看见老黄拎进来一个箱子。”
“啥箱子?”
“黄金,一箱子金条!沉的,提都提不动……”
杨满进去之后,碰着的头往里一旋,展出两个乌黑的后脑勺。也还继续聊天,只是换了个话题。
准备了一点吃食,火柴和手电用雨衣包好,再揣一小根金条就够了。不能带太多,让人看出来是要走远门。
外面是宽阔的街道,秋天清朗的夜空。月很圆,风也很轻,难得在这样的乱世里,也会有静好的片刻。
杨满低下头来,揉了揉眼睛,快步走到车子停靠的地方。
今天解了宵禁,就真有人晚上出来闲逛。对杨满来说这是好事,在外面不会显得突兀。
一些店开着,但也没多少货,价钱还很贵。倒有一对年轻人在京货店里,挑挑拣拣的买了一堆,怕也是新婚。
最旺盛的还是卖吃食的,馄饨摊里坐也坐不下。
忽然人都站了起来,远处一阵稀松的声响,并不是在放枪。天上闪了一下,紧跟着又是一下,不同的颜色。
杨满也抬头去看,他没想到今天还能有烟火。
像过年一样,日本人庆祝他们的胜利。周围嘻嘻哈哈的,被侵犯的人也一样高兴。其实他们何尝不知道这意味什么,只是被压抑久了,快乐也难分是非。
像是被麻痹了一样,于是杨满也陶醉起来。整个夜空都在绽放,轰然而至,又悄然而去。五彩的光芒映在脸上,像是被洗礼一般。
一颗流星夹在里面,无声的划过,似乎也没有人注意。那么,祝他们好吧。杨满在心里念着。
等烟花停了,这场热闹也就散了。看下时间,感觉差不多了,杨满开上车子去接人。
这种想法是很招人非议的。但吕锦千还是觉得,那是她人生最绮丽的一个晚上。
或许时间不对场合不对,彼此的身份也尴尬,但她确实堂堂正正的,成为了乔正僧的合法妻子。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在那个年代,谁不是抱着这种想法?
这回乔正僧身边没有杨满,不过他带着刘罗新,倒比杨满还看的紧。
大概是怕他说不好英文出了臭。不过刘罗新也很无奈,谁知道这类场合日本人也讲英文,而且讲得更加听不懂。
看得出来他是强打精神,很有一点疲惫。锦千很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我母亲她太急了。其实那房子晚几天也没事,现在谁还愁买房子……”
这是实话,房产现在只有卖不出去的,价钱便宜的吓人。哪怕是租界,一大帮洋人要走。
乔正僧敷衍着,“反正我也没事。”
锦千冲他笑笑,“这样他就不用搬出去了,你说对不对?”
乔正僧没有回答她。沉默了半天,忽然又说,“你不必考虑他。”
锦千不明白,但当时也不好细问。她看乔正僧的脸色不大好,猜测是他们吵架了。
乔正僧不好解释,同时他也犹豫着,是不是要跟眼前这位小姐,从此做一对真正的夫妻。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可以,现在却失掉了信心。
为此他也加倍的恨他,简直不想放过他。
如果真杀了他,也许还有一点坦白的欲望。但是就这么让他走了,倒好像做了一件丑事。
乔正僧完完全全的不想提。
真的不敢相信,一个陪了他这么久,他也爱了那么久的人。
不知道这仗还要打几年,或许明年就是关键了。不管中国能不能翻盘,在世界的巨浪里,个人总是渺小的。也许他们还会相见,也许不会了。
没什么好遗憾的,乔正僧想,他做了所有他可以做的。那么,就此别过吧。
听说杨满开了汽车过来,项宝通有些吃惊。本来他们的计划是包一辆人力车。他问,“乔正僧知道吗?”
杨满皱皱眉,“车子是他给我的,不过他不知道你们的事情。”
项宝通表示怀疑,“真的吗?”
被他这么一问,杨满也开始回想今天乔正僧的反常。想了半天,答案是不能肯定。如果乔正僧有什么企图,那他完全可以不露马脚,隐藏的更好。
万一他真的知情,要放着自己这条鱼来个一网打尽,以杨满对乔正僧的了解,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不是帮日本人,或许是憎恨凶手,或许是保全自己,都有可能。至于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杨满没有考虑。确切的说,是不敢去想。除了肖似兰贝子这一点,他也想不出自己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吸引到乔正僧了。
看他们两个人磨蹭,吴丽环在旁边催促,“那么走吧。”
项宝通与杨满对看一眼,事到如今也只有按计划走。如果真的暴露了,恐怕也早被监视住,怎样都逃不脱。
三个人坐上来。往好处想,汽车倒是更隐蔽,也更具欺骗性。只要没碰上日本人巡逻,保安队的便衣是很少拦汽车的。而且,本来杨满可以不去,这下需要他开车,大家总是在一起。这样想,项宝通又放心了几分。
果然一路上无惊无险。偷渡的船不靠码头,到了那里,交出船票和钱,便有一艘橡皮艇来接。
杨满把自己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又去跟吴丽环道别。她肚子已经很大,差不多快足月了,要拥抱很不方便。杨满只有扶着她的肩膀说,“珍重。”
吴丽环的眼泪已经下来,她本不是爱哭的人。“你当真不跟我们一道……”
杨满摇摇头,又帮她抹了抹眼泪。“记得帮我打听干娘,写信过来。”
随后他又凑到项宝通旁边,小声的问,“你带着枪吧?”
项宝通很警觉的看他一眼,点点头。
杨满放心了,“那就行,小心点。”
船上的人催促他们,于是两个人赶紧上去。杨满也去帮忙,和项宝通一起,扶着孕妇上了船,然后他又跳了下来。
海水荡漾着,一波又一波,似乎也很急切的,给人添上匆匆的行色。
今天的月色尚好,照出海上的一道昏黄的绫。上面波光粼粼,像是洒了金粉。
杨满站在码头,听到船桨翻起的水声。看着船头的风雨灯摇摇晃晃,一点点的飘远了。
第90章
动不动就来一句天皇万岁,东亚共荣。要说勉强的话,乔正僧已经克服了。当然也谈不上兴奋。不像刘罗新,可以表情真挚,眼含泪花的望着漫天烟火。
这也并不是表演。既然上了船,那么在场的每个中国人,多多少少的都在催眠自己。
或许这真是目前为止,他人生的最高潮了。乔正僧简直不忍心剥夺它。
在宴席的尾声里,吕太太公布了女儿的婚讯。祝贺的人声,潮水一样,一波完了又来一波。乔正僧应酬的相当辛苦,正想偷闲抽根烟的时候,刘罗新凑上来提醒他,“乔先生,是不是该走了?”
早点完事也好,免得夜长梦多。乔正僧找到几个重要的人,打了招呼,说自己有事需要提前离席。
明显吕太太不高兴了,觉得他不够重视这桩婚事。于是乔正僧赶紧告诉她,说已经派人去接老家的双亲。等他们到了,势必还要补一份礼给女家。
如此总算是敷衍过去了。乔正僧带着人出去,坐到车上,刘罗新还在问,“那边是不是完事了?有没有人来通报?”
乔正僧回答他说,“来过了,绑了三个人,叫我们过去看。”
刘罗新发动车子,嘴里嘀咕着,“吓,三个?”
乔正僧指使他开到格林威道上,就在英租界,离公使馆隔了一条街。
本来那里的房子就盖的稀疏,现在空出来了许多,就更显得冷清。乔正僧摇下窗户来,听到了风吹起落叶的声音,哗哗啦啦,也像是浪花翻滚。
这一带的路灯坏了很多,车子摸着黑,开得很慢。两边的树叶都掉了,抬眼看去,月挂枝头的景色,像一幅画。
乔正僧低下头,掏出手枪来,把消音器安上。
刘罗新忍不住多话,一半是兴奋一半是害怕。“乔先生,抓了哪三个?有没有大鱼,那边接头的是谁?不过也没事,只要有项宝通,就是立了大功的,谁也没话讲……”
地方到了,那栋久违的房子映入眼帘。白墙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只是窗户黑洞洞的,里面没有开灯。
刘罗新左右看了下,马上问,“怎么回事?”
乔正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表情也是迷茫,“我们进去看看。”
大门上是锁上的,乔正僧掏出钥匙来打开。刘罗新紧张的喘气,站在旁边很着急的说,“不对呀乔先生,咱们还是……要不先回去?”
乔正僧瞥了一眼,“那你在外面呆着,我进去。”
如今也顾不得表现了,刘罗新结结巴巴的解释,“都……都怪我,我没带家伙……”
乔正僧懒得听他的,两步跨进去,顺手又把门掩上。
刘罗新靠着墙,守在门口。他犹豫着想去车里找样武器,把手也好棍子也成,但又觉得走过去这段路也不安全。还不如站在这里,有情况就躲进去。好歹乔正僧带着枪呢。
夜很深了,刘罗新估摸着是过了十二点。而自己站在这里,大约也有一刻钟了吧。不过也说不准,毕竟这样孤冷的等候,时间总比想象的慢。可惜他的怀表因为旧了,跟新做的西服不搭配,所以没带来。
脚下翻着几片枯叶。门前的绿地无人照看,跟所有的空房子一样,杂草长到台阶上,又被秋风吹黄吹干了。
刘罗新想起这地方是出过命案的,就在去年,差不多也在这个时节。
怪不得冷飕飕的,阴到骨子里。他终于忍不住了,开了一条门缝喊,“乔先生?”
没有一点动静,像是个空宅。
门轴也锈了,开门的声音嘎吱,一把锯子拉在心上。明明刚才也没这么响。紧接着刘罗新站在门口,又听到另一个声音。像是扎破了气球,又或是拔出酒瓶木塞子。
他不知道这是装上消音器开枪的声音。等他知道了,已经是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因为第一下没有打中要害,所以乔正僧不得不再补上一枪。
第一次杀人,没有失手,已经很幸运了。但他还是抖得厉害,七月里那样闷出了一身的汗。扣下扳机的瞬间,乔正僧的脑子一片空白。好像灵魂跃出了躯体,因为不肯负担这份罪恶。
接着他把尸体拖进来,又关上门。力量好像用完了,蹲下来身体也在摇晃,需要撑着两只手。风衣下摆累赘的拖在地上,但也想不起来脱掉它。
这个老地方……他忍不住想起贝子来。乔正僧向来是不信鬼神的,但是这时候也说不好了。
乔正僧心里生出恐惧来,又有点憎恶似得。想要摆脱掉这种感觉,须得冲出去才对,然而就像是中了魔障一样,他没法子站起来了。
简直像是老天在回应他了。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乔正僧的头皮一阵发紧。在沉重又乱的呼吸声里,他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好像要撞到嗓子眼了,他头一遭有这种体验。
门开了,是个人站在那里。然而视线太暗,又背着光,乔正僧看不清他的面目。这个时候有谁会来?孤身一个,还拿着钥匙开门,就像回家那样。
这样想了,果然他的身影有几分熟悉。
“岚熙?”
对方站在门口,没有动,也不回话。
不知道他穿了什么,只是衣摆纹丝不动,让乔正僧想到一个传言。
望出去外头白茫茫的,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