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之事不一定非得让他去仰仗东岳三娘,我自己不也是一尊金光闪闪的神仙么!
他要成神仙,我便去点他修行,随我修个百八十年,等这一世过了,从十殿阎王处过路时,在想法子拆解红线,也未必不行。
翻身坐起,取出姻缘簿,翻到三圣母与刘彦昌那一页,下凡前他们之间还只有五个字:一世姻缘,孽。
此时竟多添了几个字在上头,旁人看不过几个字的区别,在我这双眼睛看来,这是了不得的大事。
吹熄了灯,闪身进了杨戬那间房,没点灯看不清房内摆置。半天才摸上床沿,才撩衣角还没躺上去就将他惊醒了,扬手正欲点灯,我拦道:“莫点灯,我与你说几句话便走。”
他放下手,我也不好再躺,松开衣角在床沿坐了:“看来这刘彦昌是铁了心要去修炼做神仙,一时半刻我们是回不了天。所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们在这城中少说也得住上几年。总住客栈看起来怪异了些,难免引人注目,且银子也使的多。明日我退一间房,总归这床大,我们挤挤也睡得下,实在不行化张榻出来,早上再收了也行。我再请老板娘打听一下城中哪有肯卖宅子的,咱们买个宅子住一住,你看如何?”
黑暗中杨戬道:“你做主罢。”
我想了想,在床上躺下,往里挪了挪,又挪了挪。他周身温凉,靠起来甚是舒服,并不似老君那般被三昧真火炙烤久了的,靠近几寸便觉蒸人。
像是靠着一块温凉上好的寒玉,不由得更往里凑了凑,他道:“做甚?”
我嘿然一笑:“二哥哥,天热,借你靠一靠。”
杨戬斥道:“什么话!”作势就要起来。
我不管他,一只手仍搂着他腰,头往胳膊一枕,委屈道:“我下来是救你妹子,你还对我如此,好没良心的二哥哥。”
他头往一边扭过去,不再同我说话,他这种肉身成圣的战神,看不惯我这种牵线打鸳鸯的小仙实乃正常。我从前不请自来的跑去灌江口与他喝酒,也不知喝没喝出什么交情。这趟下凡与他也就这几十天,事成了他回灌江口,我写我的姻缘簿。
我对此事少有介怀,但今晚不知怎的头脑一热,抽出搭在他腰间的手,翻身跨坐。两只手撑在他头两侧,郑重与他道:“杨戬,你是不是觉得,我这种执掌姻缘的仙,造孽多过………”
他似是一顿,道:“下去。”
“你说了我便下去,你讨不讨厌我。”我是个随和的仙,天庭无仙不知,无神不晓,可今晚却执拗的想听他说一句。
可看他眼神,我又平白生出一丝怯意,世人只当牛郎织女,七女董永的分别是我造孽,牵了线又给人拆了,骂我之人也不少,多他一个也无妨。
只是这段时间我们朝夕相对,若他时刻厌烦我,我也难免心窝堵上一堵。细细想来,不就是多被一人不待见么,也无甚关系,如此正欲翻身下床,却冷不防听见他开口。
杨戬嗓音清淡,低声道:“不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同学们,不收藏不要紧,评个论也是好的嘛,又不累对吧
☆、还不下来?
我怔然看他,尽管我住天庭,他住灌江口。天地之隔甚为遥远,但我与他交情不可谓不深。
起初我只在某次蟠桃宴和西天如来法会时,与他见过两面,当时他走在梅山兄弟前头,前后簇拥甚是清贵傲然。
我在后头远远看着,与我一同赴会的老君还调侃我莫不是想给二郎真君也牵根红线。
我当时怎么说的?我当时嘿然一笑:“我私自给他牵线,他舅舅知道了若不三道天雷劈死我,我把自己变根柴,送你烧炉炼丹。”
老君捋须笑:“你这根柴,本君可烧不起哟。”
我是个欣赏谁,便一定要与他交朋友,见谁讨厌我更要与他交朋友的仙。我对杨戬是欣赏,他对我大约是不太喜欢,正好两者完全符合我交朋友的条件,于是没事便携酒往灌江口去找他喝酒。
一开始,哮天犬与逆天鹰一左一右蹲在门口不让我进去,我也不恼,与它们一笑,便从后院翻墙进去。
不让走正门,那你就别修院墙!要不然我堂堂清引仙君还跳不过一个个小小的墙头么?
起初他不与我喝,就算偶尔喝上几口也都即刻用仙法解了酒,大约是实在烦我,想尽快喝完赶我离开灌江口。
如今时移世异,沧海不知轮回了几次桑田,我与他竟躺在一张床上,可叹天意高难问。
杨戬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还不下来?”
我低头一看自己这姿势,方才心绪千回百转,此时才觉得尴尬,忙不迭从他身上翻身下来:“抱歉抱歉,我今晚脑子不好使。冒犯真君,我向你赔罪。”
他嗯了一声,翻身往里睡了。
我斟酌再三,衬着太阴星君府的光芒,看他后背道:“真君。牛郎织女,七女董永,还有你妹妹这些姻缘虽从我这系上,可他们不似凡人,一来他们长久寂寞,一旦思凡就是奔着为爱即使灰飞烟灭也不回头去的,心智比一般凡夫俗子更加坚定,实难改变。二来天道难违,有时纵然是我也无法干预。因着你舅舅家这些女仙思凡,有些仙友不平,背后难免笑骂两句,说我造孽,不早些发觉。”
他呼吸平稳,似已入睡。我却是睁着眼睛,四下清明,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几万年的神仙做到我这种不成模样的委实少见,脑子一热竟对杨戬说了这么些不该说的,还扑到他身上了,其实我觉得这不怪我,我要是不这样,他肯定又不回答我了。
虽然我这么告诉自己,但仙家讲究清静无为,我今晚不管什么原因对着这么个品格端方的清雅尊神下了手,都是造孽,我不造孽谁造孽。
对着月色,又叹了一叹。太阴星君,莫要怪我。
笠日一早,我与杨戬一同下楼,老板娘见我们下来,打发小二端了两碗粥来,说是本店的特色粥,若尝一口,怕是连神仙都不想做了。
我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但不想做神仙么还有待商榷。若真有这功效就好了,请那刘彦昌来一趟,先喝上两大锅再说。没忍住,边笑边把托盘上的白瓷勺擦干净递给杨戬:“味道不错,你尝尝?”
昨晚太造次,不知他还肯不肯与我说话,我不敢看他,只把勺子往前递了递。
他接过,静静的开始喝粥,我松了口气搅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给老板娘,与她说先退一间房,只留下一间,再请她代为打听,哪有宅子要卖,家中摆设一律不要,空宅子最好。
老板娘接过银子,面露疑色:“公子可是嫌我家房间住的不够舒心?不是我说,放眼全程您找不到我们家这么贴心的客栈,要是您有什么不合适请跟我们说,怎的要退一间房?”
我忙道:“老板娘切莫误会,你家客栈很好,要不还是留下两……”
杨戬抬头,与老板娘道:“只要一间,不可以么?”
被他这么一问,我与老板娘均怔住,半天她才道:“可……可以。”
吃完了饭,我与杨戬溜溜达达的往刘家走。因着现在是白天,到处都是人。考虑青天白日的浮在云头上容易吓坏凡夫俗子,再加上我刚喝了不少粥,走一走权当消食。
这西岳还算繁华,路两旁商铺林立,摆摊卖东西的也不少。我随手拾起一只玉佩问小贩:“这玉佩怎么卖?”
小贩响快回答:“这位公子您真有眼光,是送意中人的吧。这枚玉佩呀是一对的,一只藕,一只莲。莲生藕,藕生莲,预示您与意中人的爱情生生不息。两枚只卖您八两银子。公子可要么?”
小贩嘴甚甜,说的话也深得我心,就算玉的成色差点儿,也欣然买了。
杨戬走在前头,估摸着是见我没有跟上来,便在一家衣铺子前驻足等我,眼神远远朝我看过来,仍旧穿着那身鹅黄衫子,发色漆黑,头上长冠细致平整。头顶有招子迎风摆动,连带着吹起他一角下摆。
我突觉心念微动,面皮一热。连忙递给小贩十两银子:“莫找了,这根簪子也卖了我吧。”
小贩似是不太舍得,咬了下牙道:“看在公子您也是爽快人,便也一同给您了,拿去了吧。”我连声道谢,忙揣了两枚玉佩一根白玉簪子往他去。攒了个笑与他道:“我刚瞧着这两枚玉佩不错,送你了。”说着递到他掌中,不由分说的推他进了右侧的成衣铺子。
我说句实在话,放眼天地没几个男人能将鹅黄穿上身还这样好看。可偏偏杨戬却能,鹅黄色的衫子在他身上不仅不女气,反倒添了一股冠绝三界的清贵出尘来。
我曾与老君私下探讨过,显圣真君明明穿黑色更好看,但谁也没胆子去建议他换个颜色。
此时一看,我与老君实在目光如炬。这家成衣铺子的布料虽比不上天梭织出来的,可也算是细腻柔软的上等货了。袖口衣摆处的暗纹刺绣也是费了心思的,老板也是识货人,不肯收我银子,却想让我拿杨戬脱下的那件换。
我笑道:“那怎行?这都是旧的了,新衣裳自然要花新衣裳的钱,老板切莫客气。”杨戬的衣裳也是能随便扔的?虽是死物,可也是真神穿过的,旁人拾去了,莫再生出什么麻烦事来。
老板见我不肯换,惋惜道:“我见这位公子的衣裳是好布料,想拿来研学研学,您不高兴便罢了。公子身上这套,您穿着甚好,就卖您十五两罢。”
我转圈看了杨戬一通,颇满意的从怀里掏了银子递给老板:“下回再来您这儿买,还要黑色。”
老板喜滋滋接过去:“小老儿自然恭候二位。”
我顺势将他压在椅子上坐好,趁老板不注意在掌中化了把梳子,随便将他头发一顺,将那玉簪挽了上去。
杨戬用秘术传音与我道:“你心情很好?”
我手一顿,回道:“还行。”
他哼了一声:“下不为例。”
我怔了一怔,才明白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原来是将我这一通拾掇当做造次了?想一想,我确实造次了。反正昨晚的造次也不少了,不差今日再造次一回。
王母说下了凡,杨戬要事事听我差遣,不想这位尊神竟听话至此,看来为了自家妹子,他倒真能牺牲。
转了两个街角就到了刘家门前,昨夜来过一次所以熟门熟路。但昨夜是从屋顶下来的,今日走正门,才发现大门上立着两位门神镇守。
见我与杨戬在门前停驻,两位门神便提出真身在我们面前恭敬行礼:“真君、仙君。”
我们看得到,旁人却看不到,于是杨戬只浅浅颔首,像这种凡间门神,见着我与杨戬这样的上仙一面都够他受用百八十年了。再说上话,更是千载修来的福分。
我秘术传音问道:“那刘彦昌可在府中?”
门神恭敬道:“尚在。”
我点头,正欲再问,忽然听见朱漆大门被呼啦一声拉开,门神各自行了一礼隐回门上。开门的小厮一手捂着嘴角打呵欠,眯眼懒懒问道:“何人?”
我道:“你家老爷可在府中?”
小厮道:“在,你是谁?找我们老爷做什么?”
我高深一笑:“你只管告诉你家老爷,我是来给你家刘彦昌公子做媒说亲之人,且看他见不见我。”
小厮半是疑惑的打量了我两眼,似是不信,我道:“你家公子此时只欲修道成仙,而无半点娶妻定亲之意,对否?”
小厮忙不迭道:“是是是,老爷为此焦虑许多时日,请人来看,可也看不出什么来。”
我道:“那你还不去报你家老爷,就说有大夫前来为你家少爷诊病。”
小厮忙不迭将我们请进去,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家少爷从前是远近有名的才子,就连王爷将军这些大官都说我家少爷将来必然是国之栋梁,能成大器。可是不知道怎的,这两年竟迷上玄门道术,一门心思要修炼当神仙。”
杨戬静静听完,道:“他曾见过什么人?”
小厮怔了怔,我道:“比方说你家少爷见过什么道士?结识什么新朋友?或是遇到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小厮恍然道:“有的,少爷曾认识一位姑娘,总是晚上来找少爷,被老爷撞见过一次,大怒的赶了出去。后来那位姑娘后来就没再见着了。”
我与杨戬对视一眼,心下了然:“问题,约莫就出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忙到现在才有时间来更新,抱歉抱歉,……另外,大家真的不考虑,收个藏?留个评?又不累,对不对?
☆、这么着急?
这刘家不愧是当地大户,回廊蜿蜒,假山流水,甚是美。
小厮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念叨他家少爷这段时间如何如何魔怔,我在后面听的这般这般头疼。走走停停,终于到达正厅,小厮进去通报,将我们天上地下真神仙的一通夸,那刘老爷果断的就请我们进了门。
刘老爷看上去倒是极年轻,一把山羊胡子乌黑乌黑的,说话中气十足。我们进去了他不说话,先上下打量我们一轮。
这老头,自己妻妾成群,负心薄情。使的自己儿子不肯讨夫人,现在着急?晚了!
杨戬从未经过这种凡间牵线搭桥之事,站在一旁静默不语,任由我胡掰瞎扯。
刘老爷拱手道:“两位先生应该已知晓,小儿的情况了罢。”
我背手沉声道:“刘公子身上所发生的奇异之事,吾都已略略知晓,若想治好贵府刘公子倒也不难。”
刘老爷大喜,双目几乎要放出光来:“果真能治好?”
我点头:“只是,须得事事听吾吩咐,不得有异。若成,吾保你家公子有一段好姻缘。否则,另请高明。”
刘老爷许是病急乱投医了,不疑有他道:“自然自然,全都听先生的。老夫这就请人安排房间请二位在寒舍住下。”说话间就开始招手,吩咐两名丫头两个小厮前来伺候。
我拦道:“勿要麻烦,吾与杨公子不在你府中住。”
刘老爷不甚明白,我补充道:“天机不可泄露。”
此句真是万用良句,遇到任何不想说的话,只消这六个字便可搪塞过去,凡人大多敬畏天神,更遑论敢去私自打听天机,我此时用起来颇为得心应手。
半真半假的忽悠一通,那刘老爷更加坚信不疑了,就差跪下感谢我的恩情了。
我忙扶起他说了句不敢当,又客套了几句,讳莫高深的说了几句为仙者自慈悲,解救众生于苦海,且渡有缘人之类的瞎话。
刘老爷一听,又千恩万谢的向我拜,老半天才差人领我们去见刘彦昌刘公子。
这个小厮似个话匣子,一路上卖了甚多自家主子的秘密。他说的开心,我听的欢乐,抽空转头与杨戬道:“你那灌江口的小厮就不如这刘家的上道儿,我回回去你那儿都被他们横眉冷对,好似我去找你是要害你一般。”
杨戬心情看似不错,居然掀开嘴角与我闲聊:“我灌江口的仙童仙娥若是这般,你出入却要比你家卧房还自由了。”
我汗颜一笑:“哪里哪里。”
七拐八拐到了刘彦昌居住的小院,他正躺在院中看书,我站在门口轻咳一声,小厮适时的道:“少爷,韩先生和杨先生来了。”
他才一见到我,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声道:“谁让他们来的?”
小厮摸摸后脑勺道:“老爷让来的。”
我朝他拱手:“刘公子,我今日来不是与你说亲,而是有件事情同你说一说。”
刘彦昌最近着迷修仙,院中也不让人伺候,我挥挥手让领我们进来的小厮出去,便开门见山的与他说了今日来意。
他不信,只当我还